国宝美公子(出书版)BY 林海雪原
  发于:2012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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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洒脱却恭敬守礼,对初识之人做出暧昧的举止,实不符合自己的个性。他无暇细想其中的缘故,退开两步抱歉地说:

「雪公子,你的衣袍沾了水,我赔你一件吧。」

薛侯爷略感失望,心知不可操之过急,今日外出正可慢慢培养默契,他低叹道:「不必了,你赠的银两,还剩下不少。」

「别客气,那是我们自家的衣铺,不用花钱。」

仁杰爽朗地一摆手,捉起小黄毛,清洗擦乾,放在桌下。

薛侯爷梳洗完毕后,二人相携出门,先去店铺挑了身新衣,然后荡舟瘦西湖,享用当地特色早膳。

此刻,薛侯爷已换上仁杰所赠的新衣,这件月白织金孔雀绫袍乃店中之宝,原是今年的贡品之一,以极细丝线织成,经过

碾砑处理,其薄如纸,致密而轻盈,如诗所言:「地铺白烟花簇雪」,更衬出他肌肤如玉,俊美无瑕。

仁杰眸子里充满赞赏,真心诚意地说:「这等精致之物,只有雪公子才配穿,其他人穿便是糟蹋了。」

「小杰真会说笑。」

薛侯爷嘴里谦虚,心中却不断为自己打气欢呼,当初他一身百鸟朝凤衣飘然而至,惹得仁杰那小淫贼魂不守舍,于莲花池

边结缘。

而今天的丝袍,也同样漂亮富丽,下摆以金丝绣成孔雀宝相花纹,衣袖上的缕金花鸟,细如丝发,雏鸟仅如米粒大小,形

神俱备,与那件朝服有异曲同工之妙,实在是个好预兆,说不定,此次游湖能与小杰重温旧梦。

他心中绮想不断,一边目光灼灼地猛盯对方,一边神秘兮兮地傻笑,与其光芒四射的美少年形象相去甚远。

仁杰被盯得有点发毛,停下筷子试探地问:「雪公子,为何不动筷,是小菜不合口味吗?」

「菜很好,」薛侯爷脸色一红,赶紧举箸掩饰,「对了,我有一位密友也叫小杰,这是不是一种缘分呢?」

仁杰忍不住问:「哦,你这位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薛侯爷心头一荡,眸色变得无比温柔,「小杰,他是举世无双的好人,他……」

他是我的爱人,知己,战友。

他守护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

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百年修得同船渡,奈何相逢不相识。

薛侯爷腹中柔肠百转,眼眶有些泛红,话噎在咽喉处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了,雪公子?」仁杰凑近他,一脸迷惑。

薛侯爷发觉自己失态,淡然地挥挥丝扇,一笑遮掩过去,「湖上风大,我好像被吹迷了眼。」

他红了眼强作开怀的模样,令仁杰心中莫名一痛,很想为他抹去泪痕,又恐唐突佳人,便转眼望向湖面。

湖水波光粼粼,荷花芬芳盛开,少女们打扮得整整齐齐,坐在两头尖尖的小小舟上,竹篙撑水,穿行于莲荷之间,用小巧

的竹叉,从湖里叉起一个个莲蓬,往舱里扔去,圆鼓鼓的青莲落下,滚了满舱。

这时,一叶莲舟缓缓驶过,一位少女在清唱,「采莲江水滨,荷花照脸新,湖风来漫漫,水波儿洄漩,心上的人啊,你莫

要辗转……」

她的歌声应和叉莲的敲击声,组合成一种妙乐。仁杰眼珠一转,举手招呼那采莲女,「姑娘,有新鲜的莲花吗?」

「有。」那少女快划几桨靠了过来,受宠若惊地递上花篮。

仁杰挑出最美的一株,递给薛侯爷,「我借花献佛,请收下。」

莲花开得清妍,水珠在花瓣中闪动,薛侯爷伸手接过,俯首轻嗅,语带双关地轻吟道:「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

并根藕,上有并目莲,这花寓意甚好,谢谢小杰。等一下我们做什么?」

他再次开颜一笑,人比花娇,清雅中透着艳魅,周围的湖光山色都变成陪衬背景。

仁杰的一颗心,不可自抑地漏跳了半拍,缓缓地道:「下午我和朋友去城外狩猎,你若有兴趣,我请仆人来接你同行。」

薛侯爷立刻应承,「如此甚好,我在客栈等着。」

申时,薛侯爷应邀出门打猎。

他穿着轻便猎装,骑马跟在仁杰后面一丈远,不时咬牙皱眉暗中气恼,无情的小杰,明明是和我约定出游,为何把李翔也

带来了?

看前面两人举止亲密默契,他嘴里干涩发苦,心头乱作一团,真想不顾一切掉头而去,却又舍不得。

他垂下头,逗弄搂在怀里的小猫,悄声嘟囔:「小黄毛,你说,我是不是没有骨气?我早就应该掉头而去,让小杰心慌慌

,然后追上来道歉,对不对?」

小猫头上顶着一朵大荷花,温顺地回答:「喵……」

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斜斜地照下来,薛侯爷蓦然感到一丝寒意,不对,那是一股隐藏的可怕杀气。

顷刻间,刺客涌入林中。

薛侯爷拔出宝剑,果断地飞身跃起,追上去保护小杰。

仁杰吹了一下口哨,埋伏在附近的属下迅速现身,与刺客斗在一起。

身后的剑气凄厉逼人,仁杰感觉很不舒服,回眸一看,见新结识的雪公子腾在空中,仗剑向他背后刺来,剑势如狂风,转

瞬即至。

仁杰听到「噗」的一声轻响,薛侯爷的剑抵在他的后心,他浑然不觉身体的伤,一点也不痛,痛的是心。

刹那间,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这绝色少年接近我果真别有用心。

他不及思考,侧身挽起一朵剑花,运劲横削,闪电般地击打在薛侯爷的手腕。

薛侯爷完全没有提防,手腕陡然一麻,宝剑脱手飞出去,下一瞬,李翔的剑也到了,用力刺向薛侯爷心窝。

薛侯爷往后急闪,李翔驭马速度更快些,眼看薛侯爷将血溅三尺,小黄猫忽然从他怀中跃起,飞爪扑向李翔,后者本能地

向旁一闪,剑尖刺透猫身,斜钉在薛侯爷肩膀,一人一猫,一伤一亡,立刻血流如注。

同一时间,几名刺客被拿下,行刺之举被粉碎。

李翔拔出宝剑,再次向薛侯爷刺下。

当——剑被挑开,仁杰挡在薛侯爷的身前,委婉地说:「小翔,他已受了伤,我看,就不必、不必伤他。」

他说话温吞,没有了平日里笑傲天下的潇洒不羁。

李翔神色凝重,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仁杰,又看了看委顿在地的薛侯爷,出于某种难以言明的理由,李翔并没点穿薛侯爷的

身分,只是轻叹了口气,一纵缰绳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仁杰站在原地,咬了咬牙,沉声道:「雪公子,我一见你就有种莫名的好感,没想到你是来刺杀我的!算了,你走吧,我

不想跟你计较。」

薛侯爷低喘道:「小杰,你误会了,请听我解释。」

「不必了,雪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希望别再遇见你。」他一抽马鞭,不肯回望薛侯爷,带着手下驭马飞奔而去。

「小杰,你回头看看,请你相信我,小杰!小杰……」薛侯爷竭力呼唤,他一贯从容,声音何曾如此惶急,如此颤抖。

仁杰的身体晃了晃,似乎想掉转马头,然而,他只是放慢了速度,略停了停,低声道:「雪公子,你自己保重!」

他好像要逃避什么似的,快马加鞭,迅速消失在林间。

薛侯爷被孤零零地丢弃在原地。

阳光依然温暖,照在薛侯爷血污的俊脸上,显得异常凄美。

他拖着失血麻木的半边身体,向一旁挪动,终于,他的手指构到了那柄被小杰打飞的宝剑,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依然可以

看见剑尖穿刺了一只丑陋的毒虫。

刚才树上黑影一闪,一条毒虫疾飞向仁杰的后颈,薛侯爷正提气施展轻功,来不及出声示警,只能中途强改剑势,运劲刺

下。

幸好,小杰没有中毒,没有受伤。

他心如刀割,仰头望着绿树遮蔽的苍天,一只能动的手僵硬地抚摸小猫开始发冷的身体,喃喃自语:「没想到,是你救了

我。小黄毛,你说,为什么小杰不肯回头,只要他肯回头,看我一眼也好……」

过了很久,林子里下起了大雨,天色昏黑。

夜晚降临了。

薛侯爷撑起身体,背靠树干闭目喘息。他身子虚弱得出奇,每失一滴血,就像有十分的精力一同流泄出体外。

迷糊中,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被拥入一个熟悉而舒适的怀抱,有人彷佛俯身凝视着他,一颗滚烫的液体滴在他的唇瓣,带

点咸味,不是冰凉的雨,是泪吧。

是小杰?一定是小杰!

然而,他太困了,实在睁不开眼睛确认。他的精神松懈下来,很快陷入黑甜梦乡。

薛侯爷睡了很久,醒来时临近次日黄昏,他已置身于客栈的房间。伤口上了药,包扎得有条不紊,嘴里馀有淡淡的药味,

床案摆着几碟清粥小菜。

他稍一动就觉得身体酸痛难当,好像被缚住了手脚,几乎动弹不了,挣扎着起来喝了水,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他从梦中惊醒,凭着多年征战沙场锻链出来的直觉,他感到床边有人,是友非敌。

淡黄的灯光,将那人的俊脸照得莹莹生辉。

「小杰!你来看我了!」薛侯爷忘了伤痛,满心欢喜地翻身坐起,扯到伤处疼得一哆嗦,嘶声道:「哎呀,小杰终于想起

我来了……」

仁杰没有料到薛侯爷忽然出声呼唤,他身体一震,脸色变了变,体内好像有两股不同意识在争夺控制权。

仁杰神情困苦不堪,蹙眉眯眼低喘起来,左手颤颤地伸向对方,状似求救。

薛侯爷不顾一切,起身握着他的手,着急地安慰道:「小杰,我的小杰,你不会有事,我没有怪你!」

仁杰的颤抖渐渐缓和下来,额头上满是汗水,好像跋涉了千山万水,已经疲惫不已。他无比温柔地注视着薛侯爷,左手食

指沾了茶水,费劲地在桌上写了一个字,字迹歪扭难辨,依稀可辨出,是个「迷」字。

窗外夜色朦胧,蟋蟀在高歌,薛侯爷心口激动地跳动,「小杰,你怎么了?是被人下了毒,还是中了蛊?」

仁杰摇摇头,又在桌上写下一个「魂」字。这一次,他的手指颤抖得无法自制,每一笔都要停顿很久,才有力气写下去。

薛侯爷心思灵敏,恍然大悟,「你服下迷魂散后,身不由己?」

仁杰轻轻地点了点头。

薛侯爷心疼极了,主动寻找仁杰温热的唇,「可怜的小杰,你受苦了!」

当唇舌即将相触时,「砰」一声轰响,客栈的房门被人踢开,寒冷的夜风吹了进来,将满室的温馨扫荡一空。

夏邑王清咳两下,俊雅的面容上带着笑意,「抱歉,惊扰了两位的私会。」

薛侯爷以保护者的姿态护在仁杰身前,冷冷地问:「你是谁?」

夏邑王道:「我是仁杰的大哥,来带小三回家。」

薛侯爷取过宝剑,针锋相对地说:「什么小三?他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他是我的小杰!」

「是吗,小三?」夏邑王完全不着恼,低沉磁性的声音如催眠般,充满说服力,悠悠地唤道,「小三,回到大哥身边来。

仁杰本是背对大门而坐,此刻听从招呼,缓缓地站起身,越过薛侯爷向门口走去。

薛侯爷心里发冷,难道仁杰的神志被对方所控,终究不记得我了?

他追了两步,从背后紧搂住仁杰的腰,「小杰,别去!」

夏邑王将宝剑递入仁杰手中,神色更加柔和,不断地劝导:「小三,小雪公子不值得你以命相托,他会令你成为乱臣贼子

,危害我们全族的安危。听大哥的话,此人不可再留,赶紧拔剑与他做个了断。」

仁杰眼中寒芒一闪,猛然回身举剑刺向薛侯爷。

薛侯爷惊疑不定,看着停在自己胸口半寸远的剑尖,不愿相信自己的双眼,心脏难受得快要裂开。

小杰要杀我!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小杰不会出手的。

薛侯爷勇敢地注视着对方,眸中柔情脉脉,「小杰,看着我,我是小雪,你快醒过来……」

他的温声细语,如一颗小石头投入湖水,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那柄剑开始轻颤,却仍旧慢慢地、一分分地递近。

仁杰神情变得奇怪,右眼虚眯着,视线涣散,左眼浮起了水光,静静地凝成一颗晶莹的泪,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冷光。

薛侯爷柔肠寸断,小杰一定是受制于迷药,我只要拿下其大哥,说不定就能帮助小杰恢复理智。

谁知,他身形一动,仁杰手中的剑也紧追不放,始终颤抖地逼向他。薛侯爷身体受伤失血过多,轻功打了折扣,无论如何

躲闪,都逃不开。

薛侯爷急道:「小杰,你怎能如此待我?」

夏邑王踱了过来,笑道:「薛侯爷,你不能怪小三,前些日子他被你所弃,体内沸血情毒急剧恶化,常背着大家吐血不止

,为了救他一命,我用了密宗独门奇药迷魂散,此药可暂时压制沸血之毒,却会令他忘了自己最爱的人。

「不料,他对你情根深种,在药性最弱的子夜,竭力突破种种禁制来见你,你可知,这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

薛侯爷泪盈于睫,向来稳如磐石的手,握着剑柄微微颤抖起来。

片刻后,仁杰的额头已经冒出青筋,面颊上冷汗直流,左眼角的那滴泪,啪地一声跌碎在他的脚边。他伸出左手从怀里摸

出一把匕首,艰难却坚定地移向右边的臂膀,利刃寒光闪动,眼看就能斩断自己的右腕,以便救心上人。

夏邑王紧张地注视着,火上加油地补充道:「雪公子,仁杰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甚至赌上整个家族的命运,你看,他现在

多痛苦,宁可自残身躯,也不愿伤你一根毫毛!可你呢?」

「够了!」薛侯爷丢下手里的宝剑,闭上眼睛激动地说,「小杰!小杰,没关系,你刺我一剑!我也可以为你而死!」

话音未落,仁杰眼神突地一亮,左臂探出,匕首猛刺向右肩,飞快地拔出后,突然手腕一翻,刀光闪处匕首已抵住自己的

胸口,入肉半分,鲜血隐现。

这一起一落,动作干净利索,毫无滞碍。

仁杰睁着一双幽深的眸子,坚定地望向夏邑王,充满了无畏和恳求之意。

夏邑王大惊,望了望仁杰流血的臂膀,凄然一笑,「小三!我可怜的三弟,别伤害自己,大哥不逼你们了……」

他在仁杰胸前轻点几下,解了禁制,便纵身后退,飞速掠出客栈,身影转瞬没入黑夜中。

仁杰犹如打了一场艰苦的战役,浑身大汗淋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倚在床边休息了一会儿。他沙哑着喉咙道:「小

雪,请别怪大哥,他只是心疼我。」

薛侯爷含泪点头,利索地为仁杰处理伤口,手指爱恋地抚摸着仁杰的五官,只觉欣喜若狂,小杰想起我来了!这失而复得

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仁杰取出母亲留下的那支玉簪,放到薛侯爷手中,「小雪,你肯来,我好生快活,你愿意与我重新开始吗?」

薛侯爷握紧簪子,睫毛颤动,遮住眼底的惊涛骇浪,柔声道:「小杰,我从没有一刻忘记你……」

第八章

天边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晨辉洒进客房。仁杰从迷梦中醒来,一睁眼,对上夏邑王恬静的视线。

他戒备地四下张望,不见心上人,立刻跳了起来:「大哥,你把小雪怎么样了?」

夏邑王叹息:「他一个时辰前找我长谈,誓要为你寻找药引,以证其诚意,桌案上有他的亲笔留书。」

仁杰取过那封信,细细地看了,微笑道:「这就是小雪,纯真执着,从不言败,他和小弟性情相投,心意相通,我这辈子

是不会放手了。」

夏邑王凝视最疼爱的小弟,毅然道:「如果他真心待你,我会实现诺言,与怀礼合力为你们清除一切障碍。」

仁杰大喜过望,心知屠龙一事,不再遥不可及。

仁杰安心在寒月山庄养伤,入冬后,他病情渐趋稳定,与惠王李翔回到京城。不久,他们与太子党联手,发动了一场大规

模的清洗活动,藉机安插忠于自方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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