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硕从睡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在一个光无人烟山坡奔跑。他很累，想坐下休息，下一刻，他似乎踢到什么东西。他摸索地蹲下，指尖无意中碰到粘乎乎、湿露露东西。

放在鼻尖轻轻一闻，血腥味占具整个脑海。雷硕猛得一起身，环顾四周，漫无边际的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灵魂深处有人在诉说‘再见……再见……再见……’，一声比一声小，一声比一声衰弱，他想要紧紧抓住那个刺痛他心脏地声音，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梦中的他手足无措，想叫逍遥，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一点声响。

惊醒地雷硕看了看手机，凌晨五点。没有乐逍遥的夜晚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睡着的他细微的擅动都能惊醒。

雷硕苦笑，这辈子他不能没有乐逍遥。乐逍遥就是他精神支柱，有他亦重生，没他……他不敢想，也不能想，乐逍遥这辈子是他的。不，下辈子，再下辈子……永远也是他的，谁和他抢他杀谁。

钻心的疼痛蔓天扑来，雷硕抱紧自己身体，寒冷和痛苦交加，逼得他无处可逃。

坚难的一夜终于熬过去了，早餐他为自己泡了杯牛奶。端起牛奶，指尖却无故的痛了起来，握住杯子的手一滑，温热地牛奶绽了一地，心脏又丝丝疼起来。

被不安笼罩的他想起晚上做的那个梦，逍遥……乐逍遥。他急需知道这个人的消息。他抓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喂……，帮我查个人……”“乐逍遥，二十五岁。25号坐广州到重庆的火车。”“……嗯，快点……”

一个小时后，一份消息发到他手机里，雷硕面无表情地看完，拿着手机的手突然垂了下去。手机滑到地板上发出‘咚’一声响。

仔细看，上面写着：乐逍遥 男 重庆人 25岁生于1979年7月14日死于2004年9月27号凌晨五点……

心里某个部位塌下去，垂直的手握成拳，冒出青色的血管。嘴边流出鲜红的血，瞪大的双眼眼球凸出，恐怖地吓人。雷硕咬着舌尖的唇张了张：“别以为死了就逃脱了，死也不会让你安心，乐逍遥……你等着……”

乐逍遥是被吓醒的，他梦见雷硕满脸是血，看到他就对他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乐逍遥听不清，他竖起耳朵去听也只听到零星的几个字“你逃不掉……逃不掉……”。当他再努力去听时，就看到雷硕沾满血的手向他伸来，然后他猛地清醒过来。

醒过来的乐逍遥一脸朦胧，他记得自己在火车上被反弹回来的弹头射穿了脖子。可现在自己还活着，难道那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一阵冷风吹来，乐逍遥缩了缩身子，朝吹风住看了看，这一看却吓坏了他。四周堆满了木柴，自己在没有墙壁的草棚里。这是农村人把好烧的木柴留着过冬烧，差不多每家都有这样的草棚。

脑海里闪这一段零星的记忆，那是五岁时，自己和村里小孩捉迷藏，自己那时小，听别人说藏到柴堆里不容易被找到，于是一个人就跑到柴堆里藏着。

天黑了，大家都回去吃饭，谁也没注意还有个小孩没走。乐逍遥躲着躲着就睡着了，醒来时是半夜，到处一片漆黑，只偶尔听见一声狗叫，乐逍遥当场吓得大哭起来。后来被找来的父母发现才回去的。

回去后的乐逍遥大病一场，七月份父亲就回去务工了。

乐逍遥借着月光往外走去，他明白，自己真的回到五岁。没过多久，就听到父母呼叫，乐逍遥细小的声音喊道：“我在这里。”

八四年，只有及少数农村通了电，大多数还是用着煤油灯，乐逍遥所在的黑沟村也是用的煤油灯。

黑沟村地貌错综复杂，沟沟坎坎，都说穷山恶水难养人，黑沟村出一样，老一辈都是苦了一辈子的农民。到了乐父这一代，才有人走出去。走出去的人大多都发家致富，也只有乐家穷了一辈子。

人穷的时候思想比较简单，黑沟村也一样，平时乡里乡亲互相看见都要打招乎，谁家嫁女儿、生孩子不用当事人叫，自己主动地去帮忙。

乐逍遥重生的第二天，隔壁王家王小五结婚。王小五乐逍遥还记得，就是他当年背乐父回来的。王小五和乐逍遥是一辈的，乐家小的都叫他王二哥。

王小五在家占了五，一个大哥，三个姐姐，还有个小妹。大哥和三个姐姐都是结了婚的人，小妹还留在家。王小五娶得是本村余家姑娘余小琴。

余小琴是全村出了名的美女，白白的脸蛋配上一头乌黑头发，任看了心里都欢喜。最重要得是余不琴长得很清秀，身段也很好。在没和王小五定婚前，追余小琴的人都可以排成队了。

昨晚没睡好的乐逍遥快到中午才起床，醒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乐父乐母都去王小五家帮忙了。乐春天和乐夏天肯定去看热闹了。

乐逍遥不记得当年他干嘛去了，不过反正不会是在家里。饿了一上午的他到厨房逛了一圈，只找到一个馒头。

那些年，馒头还是奢侈品。乐逍遥倒了杯水，啃着馒头坐在板凳上想：这一次说什么都不会让乐父去广州了。至于乐母，乐逍遥这些年想通了，对这个母亲他倒是也不恨了。只是也不爱，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啃完最后一口馒头，乐逍遥胡乱在裤子上拍拍手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乐家和王家隔得不远，穿过一个院子，再走一两分钟就到了。

隔老远，乐逍遥就听到大家谈笑声，久闻熟悉的笑声让他一阵恍惚，差不多十年不见的家乡还是记忆中那样子。纯朴的人也显得格外亲切。

“小弟，你站在这里干嘛？”十二岁的乐春天像个小大人一样，两条马尾辫挂在两侧。她正想去叫小弟来吃饭，就看到小弟站在门口悲伤的气息笼罩着全身。可才五岁的小弟懂得什么是悲伤吗？

八十年代很流行辫子，如果你注意看，大街小巷姑娘都扎的和乐春天一样。不像现代，各种各样的发型满街都是，十个人中，有九个发型都不一样。

乐逍遥回忆当时情景，乐春天十三岁退学后就担起全家的重担，五个人的田土都是她双手挖出来的，后来还承担他的学费。在岁月无情的操劳下，十八岁的乐春天看上去简直有三十岁。

想到这些，乐逍遥眼睛一红：“姐……”

乐春天被小弟吓了跳，以为小弟被谁欺负了，连忙安慰：“小弟，没事，告诉姐谁欺负你了……”

“没有谁欺负我，就是有点想姐了。”乐逍遥摇头说。

“五岁的男孩子还哭鼻子啊……”乐春天笑道。

这句话让乐逍遥炸毛：“姐，谁哭鼻子啊……”我那是感伤！感伤懂不懂啊……

乐春天也没在逗乐逍遥，顺着他的话说：“好，小弟长大了，不哭鼻子了。”

姐弟俩手拉着手进王家堂院。

第三章：别人的婚礼

席间，乐逍遥、乐春天、乐夏天还有乐母王秀芳坐一桌。王秀芳和王小五父亲有点亲戚关系，至于有多亲，王小五父亲王勇华和王秀芳是隔了几辈的表兄妹。

八十年代，就算是办席也不会像现在鸡鸭鱼肉每桌都有，每桌最多有个炒瘦肉和炖肥肉，其他都是素菜。就是这样的菜色，也要富裕人家才办得出来，穷一点的人家就只有一个炖肥肉。

如果是以前，乐逍遥看到肥肉一样会流口水，可自从和雷硕在一起后，吃的他再也没愁过，而且让雷硕养得有点挑食了。

乐母王秀芳在炖肉端上来后就给乐逍遥挟了一块：“逍遥，最大的给你。”

八五年的事在乐逍遥心中是个不可磨灭的伤口，乐母现在的宠爱在他眼里就是作作。他挟了面前的青菜说：“妈，我不想吃，你给二哥吧！”

小儿子的拒决乐母也没多想，只是以为他胃口不好，又把挟好的肉放到乐夏天碗里。乐夏天当然欢喜，平时很少吃的肉今天可以多吃一块他当然高兴了。

只有乐春天担心地说：“小弟，你没事吧？”

乐逍遥闷声闷气地说：“没事，姐，你吃你的。”

第一场散席后，帮忙地人快速地收拾碗筷又忙着摆下一场。吃过的人有留下看热闹的，也有走了的，例如：乐逍遥。

25岁心灵地乐逍遥以过了看热闹的年龄，回去后，他也找不到做什么。把乐春天六年级的书拿出来看了看。上辈子，他只读到初中，也不是学习不好，只是家里时在是负担不起他高昂的学费，初中毕业后他就没读了。

工作后，他也想过自学，但工作太忙了，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重新拾起小学的课本乐逍遥还是很兴奋地。心想这辈子他一定要缘了上辈子的读书梦。

翻开手里的语文书，熟悉地字眼映入眼帘让乐逍遥想哭。九年，九年没碰书的他现在还有机会重新学习，怎能不让他感动。

一下午，乐逍遥都在看乐春天的书。到了晚上，乐春天回家叫小弟去吃饭却看到自己弟弟睡在床上，床边还摆着自己几本课本。乐春天咧嘴笑了，小弟第一次翻书。以前自己想教他他都不干，今天居然自己乖乖回来看书。不过，他看的懂吗？

乐春天走到床边轻声喊：“小弟，起来吃饭了。”一般来说，办席都是吃两顿，中午一顿，晚上一顿。晚上那顿显而易见没有中午的好，只是随便弄些素菜和把中午没吃完的热一热。

乐母王秀芳到吃饭时发现乐逍遥没来，她叫过大女儿，让她去找找。乐春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第一时间就想到家里，以前，找到乐逍遥都是在哪个田野或哪个柴堆里。

乐逍遥揉了揉睡意朦胧地眼睛说：“姐，什么时候了？”

“快六点了吧，天都快黑了。”乐春天看了看天色说：“快起来，吃饭了，错过了你又要喊饿了。”

来到王家，果然大家都开吃了，乐母王秀芳看到乐春天和乐逍遥进来，喊道：“快点过来。”

晚上，八个人四个菜，有个是中午没吃完的，其余是晚上重新做的。乐逍遥挟起自己想的那个菜扒了口饭。

秀气斯文地样子看得乐夏天两眼发直，乐夏天叨叨道：“小弟今天吃饭怎么和姑娘一样，比姑娘吃饭还好看。”

这两年，乐逍遥从大口大口吃变成小口小口的嚼都要归功于雷硕，雷硕在他每次吃饭时都要说‘慢点吃，这样对肠胃好。’想到这，乐逍遥原本愉快的心情沮丧起来，他无法忘记雷硕。那个对他很好的男人。

乐夏天被王秀芳敲了两下，王秀芳呵斥道：“什么姑不姑娘的，你弟弟是男娃子。”不过，她也瞟了眼乐逍遥，心道：是比姑娘吃得还好看。

被敲了的乐夏天不乐意地低声说：“本来就是比姑娘还好看嘛……”

吃过晚饭，乐父乐阳留下帮忙收拾，乐母领着乐春天他们三个回去。回到家，大家洗了洗脚，就去睡了。

乐家共五间屋，三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大厅。乐春天因十二岁了，有自己单独的一间，乐逍遥和乐夏天一间，剩下的一间就是王秀芳和乐阳卧室。厕所在房屋背后单独盖得，这让乐逍遥一直不满意，半夜上厕所一点都不方便。

白天睡了觉的乐逍遥晚上躺上床后怎么也睡不着，听着乐夏天发出轻微的鼻鼾声陷入沉思中。八五退学后的乐夏天帮着乐春天忙着田里的农活，和照顾断腿的乐阳。

乐阳在这场打击中一蹶不振，身体很快消瘦下去，壮实的身子只剩下一层皮。心态不好的乐阳需要常年不断地喝药，熬药的责任就交给放学后的乐逍遥。那十几年来，乐逍遥闻得最多就是草药味，刺鼻的味道让他闻着就想吐。

长大后的乐夏天一脸憨厚，后来听说娶了个比他大五岁的外村人。乐夏天不认识几个字，读的几年书早在操劳下忘光了，四四方方的轮廓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土包子。

出去的那些年，乐逍遥常常在想，如果时间倒流，自己不会让悲剧再次发生，他很庆幸，自己还能重活一次，这一次，自己的命运将由自己撑握。

六点，乐逍遥醒了，厨房里传来轻微地振动声。乐逍遥知道，是王秀芳起来做早饭好让乐春天和乐夏天吃了去读书。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又去上了躺厕所，回来就碰到王秀芳端着刚煮好的稀饭出来。王秀芳端着稀饭就看到穿戴整齐的乐逍遥，她喊道：“逍遥，去把你姐和二哥叫起来，吃了饭去上学。”

乐逍遥不想难为王秀芳，他听话地去房里叫乐夏天：“二哥，快起来了，妈叫你饭吃了上学。”

乐夏天扭了扭身子，又缩进被窝。乐逍遥好笑地看着，他揭开乐夏天身上的被子重复道：“快起来，今天不是星期一吗？”

小儿子的改变乐阳和王秀芳都看在眼里。比如：乐逍遥不出去玩了，主动帮家里做活。再如，乐春天放学回来做作业他就在一旁看着，有时候还写几个字。还有就是，乐逍遥不再缠在大人了，什么事都是自己做。

这天，乐春天和乐夏天放学回来，乐逍遥缠着姐教他写字，很多字他都会写，只是怕漏出漏洞，只有缠着乐春天教他。

乐春天一教不要紧，发现小弟学什么都快，自己教他的学几遍就会了。认得字比二弟还多。乐春天心里那个乐吖，小弟是自己教出来的。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七月份了，乐逍遥在想，怎么样才能阻止乐阳放下去广州了念头，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晚上，乐逍遥慢吞吞地吃完饭，现在，他们家就他吃饭最慢。乐春天也曾学着自己小弟吃饭样，可不伦不类的样子笑坏大家。

吃过后，他来到院子，乐阳在院子里乘着凉。他小小地身子翻到乐阳腿上，靠在乐父身上看着满天繁星。

乐父动了动，让小儿子更加舒服地靠着他。这一个多月来，小儿子就不曾和他们亲近，更别说靠在他身上。

五岁的小孩应该好动，可乐逍遥不出去玩了，平时就帮他们做活。一天二天他还可以理解，这连续一个多月儿子都是这样让乐阳有点担心了。

有时，他看见乐逍遥一个人坐在田野边，目光不知看着哪里。乐阳从他身上感觉一种悲凉的气息。小儿子的瞬间长大让乐阳提心吊胆，他宁愿乐逍遥和以前一样调皮，也不像现在这样，明明是在看星星，可他却感觉到儿子的悲伤。

乐逍遥举起小手放在眼睛上，透过手间的缝隙感受远处的星空。都说家乡的月亮格外圆，家乡的星星也比外面好看，乐逍遥感慨。

父子俩静谧地坐在院落里，谁也没说话打破这份平静，乐父目光落在远处，似乎透过黑暗落在不知道的地方，那里有繁华的都市，有高高的楼层，也有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一刻，乐逍遥说不出话来，乐父意气芬发地笑容感染到他，一种男人雄心壮志动摇了他劝说的决心。是个男人都希望有番作为，外面地世界诱惑着他们出去闯一闯。

乐逍遥把头贴在父亲胸口说：“爸，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不好？”他既然不能说服乐父呆在这个小村庄，那就和父亲一起出去，由他看着乐父。

乐阳震惊了，小儿子的敏感和不安让他吃惊。他刚才在想出去闯一闯做出一番作为，让儿女有个安逸的家。他摇摆不定间就听到小儿子带着哭腔惶惶不安地说：“爸，你去哪里都带上我，好不好？”

乐父久久不答让乐逍遥不安，埋在心底的伤痛又冒了出来，那些伤痛淹没了他，终于，他听到乐阳回答：“好，逍遥不哭，爸去哪里都带上你，不哭了……逍遥最勇敢了。”自己哭了吗？他用手抹了抹脸颊，果然，两腮湿露露地，原来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