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了他啊……他该死，你为什么放过他……杀了他啊……

脑中持续不断的叫嚷着。

维看着我，微微笑着，“常大哥，你恨我吗？”

“回答我，暮华是不是你杀的？！”

维终于慢慢敛下了笑容，皱起眉，带着几分苦恼的不解，“知道答案很重要吗，你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一定要问我？难道说我说我没有动手，你会放了我？呵呵……常大哥，我可以告诉你，暮华大哥的确是我害死的，他这个笨蛋，既然执意要相信……”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在他开口说他执意相信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

“杀，你该死，杀了你！！！”与脑中阴冷的声音同步说完这些话，我扼住他脖子的手倏然收紧，将他重重的推倒在墙壁上，而空出的右手五指就这么硬生生的插进了维的胸口。

温热的血瞬间涌了出来，我却像感觉不到般，将那手伸进去又拉出来，来来回回，像是玩一个极为残忍的游戏，听着他胸腔被搅动的声音，眼泪不停的落下来，却控制不住自己汹涌的杀意，“杀，杀，杀，他有多痛，你也应该体会一下，痛吗？很痛吗？暮华也很痛啊，是你让他这么痛的。你该死，你该死，你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直到我的手被月陵溪狠狠的扯住拉出来，又被他赏了好大一个拳头，我才像是突然从梦中醒过来一般吃惊的看着恐惧愤怒的月陵溪。

手心粘腻的触感提醒着我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还在不停滴血的手，我做了什么？缓慢的将头抬起转向维所站的方向，他唇角纤纤，还在笑，只是整个胸膛已经血肉模糊。

注意到我不敢置信的视线，他将那双漂亮致极的眼睛努力睁大了些，“常大哥……别看……”轻轻摇了摇头，那双眼睛里露出和那天下午一模一样的祈求眼神，“对……不起……骗了你。”

他轻声说着，语调出奇的温柔，像是致歉，更像是……更像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着他，看着他露出有些悲凉又有些无奈的苦笑，看着他整个身子在他眼睛闭上那一刻爆裂开来，变成水蓝色的漂亮的粉末，和那个时候的暮华一样……纷纷扬扬的飘洒在空气中，很漂亮，很漂亮……

“玩家维魂体确认死亡，游戏自动删除所有在线资料，玩家维所有积分清零，组队积分扣除总积分四分之一。”

冰冷机械的声音今天第二次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呆立着，暮华死了，维也死了，我亲手杀了维，亲手杀死了维，我……为什么胸口空荡荡的这么难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是了，我忘了，我曾经答应过他，如果有一天发现谁是凶手，无论如何都要放过他，不杀他。我点了头，亲口答应的，可是却没有遵守诺言。

维死了。

为什么你明知道也许会是这样的结果，还要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你明明求我放过你，却还要伤害暮华激怒我？为什么最后的时候你要说对不起？

为什么？

我闭上眼睛，任眼泪蜿蜒落下。

那个总是喜欢笑着叫我常大哥，那个聪明的懂事的孩子，被我亲手，杀死了。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嘭”的一声用力撞开，一直不见踪影的元岐天忽然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他脸上身上都是灰土，整个人看起来狼狈的不行。

踉跄的跑到我面前，他抓着我厉声问道，“我刚才听见了主脑提示，是什么意思？维呢？他人在哪里？为什么主脑说他死了？”

我没有回答，一直在身旁沉默的月陵溪试图将他拉开，却被他狠狠的甩开了，“维呢？维在哪里？告诉我！！！回答我！！！”

“他是叛徒。”月陵溪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他没有注意到此刻连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更没有力气抓住发狂一般的元岐天了。

“他不是！！！”暴吼一声，元岐天忽然僵住了，用一种震惊到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我们，“你们杀了他？”

“……是我。”我没有打算逃避，“他是……背叛者，他杀了暮华……”

“他没有杀暮华！！！”暴起的反驳让我一震，我从没有见过元岐天这样的眼神，那么狠那么恨，“他没有杀暮华，没有杀任何人，你才是凶手，所有人都是你杀的，你才是那个凶手！！！”

107.

元岐天的话如同一个巨雷在我脑中劈过，直觉自己在浑浑噩噩中抓住了什么，却隔着迷雾怎么也看不清。

“够了。”月陵溪似乎认定元岐天气疯了在胡说八道，反手钳住他，试图把他带出去。元岐天也没有挣扎，只是用不甘而怨愤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

我胸口一紧，瞬间甚至有了逃跑的念头，不想听不想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不要这样看着我，然而手比心更快的，在我脑中疯狂叫嚣着拒绝的时候，拉住了他。

“你……知道什么，告诉我。”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问着他。

为什么要说我是凶手，为什么要说是我杀死了暮华？

真相到底是什么，告诉我……

元岐天看着我，眼中似有不忍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沉寂下来，他甩开月陵溪，咬了咬下唇，似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关于维是天使俱乐部的事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我与月陵溪都是一惊，“什么？”

“其实，我会加入死神俱乐部是妖王的意思，对于你们的事妖王并没有向我提过很多，他只告诉我，在很多年前，你是南离火之朱雀，和我们的玄武夜妖王，以及白虎战神洛非，青龙王百里青鹤，共同管理着妖界，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青龙王背叛了妖界，而你因为相信他而被利用，还害死了很多人，最后你为了赎罪，诅咒了自己，将自己的魂魄打散，换回了妖界的平和。只不过青龙王背叛，你散了魂魄，白虎王为了追寻你的魂魄碎片，入了轮回地狱，整个妖界就只剩下妖王一个人支撑着下来。他说他很多很多年前你们就是朋友，如今朋友有难，他也不能袖手旁观，才会派我来帮你。”

说到这里时，元岐天的手微微握紧，似乎对自己竟然违背了夜的意思而感到不安和歉疚，“我知道我不该告诉你，可是我不能，不能……”

“说下去。”我闭了闭眼睛，摇头阻止了他的挣扎。

“妖王曾经见过维，他很早以前就怀疑维可能是青龙王派来的人，所以命我一路监视他，如果有任何奇怪的异动，立刻报告。暮华大哥被关的那天，你去见皇上，而维瞒着所有人去了天牢，我也偷偷跟了过去，所以我听到了，什么都听到了。”

他忽然激动起来，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懦夫，又像是在瞪一个该杀千刀的混蛋。

“那一天……”

原来那一天，我去见皇上祈求放过暮华的时候，维也一个人下了天牢去看暮华。

“小小维，如果你是来看我的话，我欢迎的很，不过假如你是想代替他们来问我为什么要杀人的话，抱歉，我还是那几个字，无可奉告。”

暮华脑袋枕着交叠的双手，叼着一根稻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懒洋洋的躺在草垛上说道。

“我没有打算问这个，”维在牢房外盘腿坐下来，背对着暮华倚在铁栏上，小小的模样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只是来找你聊聊天而已。”

“聊天，聊什么？”

“聊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哎哎哎，小小维啊，我可能要被杀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是。”维居然点头了，虽然暮华看不见，却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笑意，于是他忍不住也笑了，吐掉口中的稻草，“真难得。”

真难得，他暮华和维相处的时间比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长的多，近百年的时光，他们是搭档，也像朋友，只是像而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死小孩在纯真可爱善良的外表下，有多么残忍狠毒的一面，不知多少次生死攸关的时候他被当成诱饵推了出去，虽然都侥幸活了下来。想想都心有余悸，简直无情无耻到了一种让人咬牙切齿的地步。

可是他今天居然对他说他会舍不得？

哈，莫非这天要下红雨了？

他真恨不得这个时候能把脑袋探出去看看外面的天气，是不是真有什么异变。

“我和你认识快一百年了，会舍不得有什么好奇怪的，要说奇怪，我反而更奇怪你的选择，这一百年的相处我们应该都对彼此很了解才对，我够无情，而你够决绝，即使演戏都快变成我们的本能了，但本质是不会变的，是什么原因让你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常呢？”

暮华身子一僵，猛的坐了起来，“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什么？”维微微抬起头来，声音带了几丝惆怅，“我只知道我们一直想要抓捕的凶手就是常大哥。你会杀了那个人，就是怕他看到常大哥后会认出并指证他，因为那天常大哥杀人的时候，你都看到了，只是你不能确认他是真的想杀人还是欲纵了，所以才没有出声阻止，更没有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暮华慢慢眯起眼睛了。

“我猜的。”无视暮华阴沉下来的态度，维似乎很开心的说道，“看来我全猜对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很难猜么？凶手一直在给我们暗示，他杀了前面那些人告诉我们他的目标是公主，那么他杀那些商人是为了什么？我在调查乐山老人背景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他曾在天都镇开过一家叫雅然居的茶室，那些商人都是那里的常客，他们把那家茶楼作为一个秘密的集会点，专门在里面商量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直到后来乐山老人年事已高，方才关闭了茶楼，回到皇城，至于他死的着他是他的八十岁大寿，那就更好猜了不是么？死在长寿宴席上的前雅然居老板以及他的客人们——他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长命雅然。那就是凶手的名字。”

“怪胎，你的脑袋里是不是装了太多弯弯肠子，这么复杂的答案你都想到？”暮华放弃似的靠了下来，嘟哝道。

“那么，你真的亲眼看到常大哥杀人了？”

“是，我看到了。”暮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晚上只是去方便而已，没想到会看到常一个人施展轻功向外跑去，我就跟了上去，没想到他的轻功出人意料的好，我差点跟丢，而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杀人了。几乎没把我吓死，他的杀人方法。”暮华撇了撇嘴，“和你们猜的一样，他那条藏在体内的锁链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几百条长黑的细丝，不过一瞬间而已，十几个人就被他绞成了碎肉块。我一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想去阻止来的，只是他回头时眼睛里的神采打消了我的主意，以我多年行医的神医经验来说，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他欲纵了。”

懒得吐槽他那句无聊的自夸，维懒洋洋的挑了挑眉，“哦？”

“其实我一直在想那个地藏王为什么会让我们参加这个游戏，想来想去，我只能想到三个字，有阴谋。我猜不到阴谋是什么，但我很肯定和常有关，他回头时那双眼睛是死的，那是妖界里死灵傀儡才会有的眼神，他本身的实力并没有那么强，这也是在操纵时被激发出来的。而那么不巧的，我联想到常身上的蛊毒是百里青鹤那家伙帮忙解的，所以我怀疑是百里青鹤操纵了常，让他不停的杀人，不过具体目的我猜不出。”

“为什么？”

“唔？”

“你是不是忘了我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要帮他？”

“维，你不觉得我们活的时间太长了吗？”暮华忽然笑了起来，“我们都习惯了那种在杀戮和背叛中生活的感觉，虽然一直努力活着，却其实没有什么活下去的追求吧？”

“谁说的？”

“其实我一开始挺讨厌那小子的，应该是没经历过生活里太多残忍和可怕，所以才能活的那么单纯和愚蠢，后来相处久了，倒是挺佩服他的努力的。在认可他是队长的时候，你和我都看过了他活着的时的记录不是么？多倒霉的一个孩子啊，难得他能将自己本身的黑暗压抑那么久，至始至终都那么认真的活着。”

暮华用手指慢慢的敲过牢壁，“维，他想活着。”

维轻轻一颤，终于回头。

“那么努力的去追求，去努力，只为了能够活下去，难得在这样的世界里，还有人向往着这么单纯的美好，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洛非，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我挺羡慕他的。”

维轻笑起来，“美好啊……你知不知道，他去求皇上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会把凶手的目的原封不动的告诉那个男人，然后用自己的性命来担保你没事。”

暮华像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我也猜到了，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很久没有被人这么纯粹的信任过了。”

“你打算怎么做？”

“拖，”暮华慢悠悠的吐出一个字，“拖到洛非回来，只要那个男人回来，我想，他会没事的。”

“如果你死了洛非也没回来呢？”

暮华深幽黑沉的目光慢慢定格在维身上，“如果我死了洛非都没有回来，维，帮我。”

108.

元岐天是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维持着静静倾听的姿势，像个空洞的木偶般站了很久很久，被抽空了所有的意识和知觉。

胸口凉凉的，有温热的液体沿着我捂着胸口的手缝间流了出来，乍一看去，红红的，艳丽的不得了。

我听见惊呼，听见喊叫，听见有人拍打我的声音，却机械的歪着脑袋，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直到那嫣红的液体越流越多，我才明白，我把胸口捂得太紧，手指都嵌进胸膛里了，流下来的那是我的……血。

血啊，好温暖的感觉，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维和暮华时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们被狼群包围，我像个笨蛋一样闯过去，想要把狼群引开助他们脱困，结果最后自己却陷入了困境，最后还是要他们反过来再救我……我想起暮华那个白痴把一种怪异的蛇草涂了全身，结果害得我一个人去挑战了蛇王替他解毒，那个时候我是最怕蛇的，到底哪来的勇气一个人去闯蛇窝呢？或许一个人独闯游戏实在太可怕了，他们是我最先遇到的人，不知不觉就相信了，靠近了，成了朋友。我想起难过的时候维总是能够很轻易地发现，他喜欢叫我常大哥，叫的久了，我真的以为自己是他大哥，把他当弟弟那样照顾着，其实维这个人吧，聪明狡黠，比狼还狼，比狐狸还狐狸，不用我照顾他也能很好很好。而暮华这个白痴，总是拿我去试验他那些可怕的药剂，好好的救人不肯，老是在他那些药房里添加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人对所有贴了‘暮华制’的东西都退避三舍，明明该是个大大咧咧的家伙，却每次我难过的时候，都会拍拍我的肩膀，说一句，“笨蛋，别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