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含住艳红的嘴唇一吻到底,抵死缠绵。
以为自己做足了,春宵一度之后司瑾问他:“刚那个叫什么名字?”
赵珩敲破了头都想不起来。
司瑾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风流满京华的小王爷,往来欢场间谈情说爱,便是一晌良宵,居然连名字都记不住。
chapter 9
回到书院刚是卯时。
一名个子矮小的学生像是在侧门候了一晚上,听见他们轻轻叩门,才起了门闩将他们放进来。
原本侯门的应该是司家的伴读沈清源,这会儿换了个赵珩脸生的,连司瑾都觉得纳闷:“贾语?怎么是你?”
那个叫贾语的学生道:“你们不知道,昨儿晚上山长不在,李藉和杜王孙他们带了几个不知道什么人跑到寝院里头拿人,踹了几扇门,也不说是找谁。仿佛是没找到人,走前就找了沈清源的晦气,人没重伤,就是脱臼了。”
司瑾没问沈清源的伤势,反而怒道:“岂有此理,敢在天熹书院乱来,还有没有把司家放在眼里!”
傅阳在一旁敲了敲扇子:“这李藉和杜王孙……好像是鲁明贵拜把子的兄弟啊,难道是找宋繁的?”
阎肆幸灾乐祸:“该不是那鲁明贵吐血而死了吧?幸好昨晚没在书院,不然今早我们就得给你收尸了!”
赵珩并不觉得庆幸,面上笑意淡淡的,心里却后悔没能将这两个败类一起收拾了。
五人回到寝院,不想正看到宋彬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他也抬头看到了这几个学生。
宋彬怒气冲冲地走到他们跟前站定,“好你们几个,又给我溜下山去,翁山长不在就造反了?还有没有把书院的学规放在眼里?吃定了我从来不罚你们,就如此目中无人?!”
毕竟是司家少主,这种情况自当司瑾出头,他上前一步作揖请礼:“老师息怒,都是学生的不是,一时贪玩就拽着他们下山游玩去了……”
宋彬怒气未消,冷眼在他们脸上扫过,顿了顿:“谢流芳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赵珩一怔:“他不在房里?”
宋彬“哼”一声,道:“昨晚听说李藉和杜王孙带人衅事,几位老师立刻从南院赶过来,不料人走了,几间屋子都空着。你们几个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还纳闷怎么谢流芳也跟你们一块去。是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司瑾道:“不敢欺瞒老师,我们几个是去酒栈里头喝酒了,未曾遇到流芳。”
身上的酒味是盖不住的,但寻常喝酒赋诗又与喝花酒是两回事。
宋彬皱了眉头:“那人能到哪儿去……”
“谢流芳一向‘乖巧懂事’,总不会轻易下山的,应该就在书院里头,他向来不缺课,回头课堂里头遇见了,再责问也不迟。”阎肆下巴抵着扇骨,一双眉头向来透着恶劣的邪笑。
宋彬想是也一夜未眠,抬头看看天色,约莫到了晨起的时间了,便狠狠对四人说:“今天你们不用上课了,好好待在屋里将《学规》抄一百遍!”
宋彬刚走,赵珩就看那三人扬着脸笑开,他们不记挂着谢流芳也就罢了,怎么罚抄学规竟然这么高兴。
看出赵珩心中所想,司瑾道:“宋老师罚人就这一种手段,不是抄五十遍就是抄一百遍,回头上我屋里拿一叠抄好的就是了。”
“抄好的?”
傅阳笑道:“司家的下人可都练得一手快字,会仿字的也是有的,回头你将用过的字帖给司瑾,以后省力的地方多得去。”
赵珩抬手给司瑾翘了个拇指:“佩服。”
“困了困了,不用上课正好回房睡觉!”
傅阳带头嚷了一声,其他两个人也自觉往自己屋里走。独独小王爷一个人定在原地,摇着扇子敷衍地扇了两下,又朝天上望了望,转身往院外去了。
阎肆侧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冲那两人眨眨眼:“风流未必薄幸客,遇到相克的那个人,就不同了。”
……
赵珩寻了一个上午,去了好几个谢流芳常去的地方,都没看到人影。只能喊了赵不问跟他分头找。
直到午时才在马球场的水缸旁边找到他。
在赵珩眼里,谢流芳一直干干净净的模样,不像眼下,蹲坐在角落里,头发散乱,满面倦容,隐隐还有泪痕挂在脸上。
他抬起脸看着赵珩,眼里泛着心酸的红色,就像他时常抱着的那只小兔子。
那兔子现下正在面前,乖顺地趟在谢流芳的膝盖上,展平了自己的耳朵,腿蹬得很直。像是睡着了,却怎么看都不对劲。
几阵夏风吹过,那兔子依旧一动不动,平日里雪白的白色正在黯淡下去。
赵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道:“谁干的?!”
谢流芳没有理他,低头抚摩着膝上僵硬的躯体。赵珩光是看他零落垂下的鬓发,就能感受他有多悲伤。
其实不用谢流芳明说,无非就是李藉、杜王孙那一伙,他们昨晚没有找到赵珩,又不敢将谢流芳抓去教训,就把气都撒在兔子身上。
岂有此理!
赵珩长这么大从未有过这般怒火焚心的时候,“你等着,我去将那两个混账给你捉来!”
转身却一步也迈不出去,谢流芳抓住他学服的下摆,死死不肯松手。
“一只兔子而已,不必。”说的平淡,但声音嘶哑干涩,也不知道因他这要强的性子,偷偷躲在这里伤心了多久。
赵珩用力挣脱了,头也不回地往东院走去,完全没有理会谢流芳的话。
“主子。”赵不问恭敬地出现在眼前,他偷偷看了赵珩一眼,发现与平日里笑脸迎人的主子相差甚大。
“鲁明贵现在如何了?”
“已经被鲁家接了回去,大夫说伤及心肺,起码躺三年。”
“那回头也让李藉、杜王孙回去躺个三年吧。”难得的语气冷漠。
赵不问有些迟疑:“主子,您当真?”
赵珩看他一眼,冷笑道:“自然,他们三个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同甘苦共患难,理所应当。”
赵不问犹豫道:“主子,恕奴才直言,鲁明贵意图行刺另当别论。但李藉、杜王孙二人不同……小王爷或许不知,寻常书院都有类似情形,同窗之间不和睦,打架生事,欺负同学……”
“那又怎样?难道我堂堂惠亲王府的小王爷,也要受这鸟气?”
“主子金贵,当然不必。但在旁人看来,主子若真这样做了,又与仗势欺人那些没有两样。”
“放肆!”赵珩断没有想到赵不问竟然敢指责他,“明明是他李、杜二人欺人在先,你竟说我‘仗势欺人’?!”
“奴才不敢。”恭恭敬敬一拜到底,赵不问不再多言。
赵珩愤愤地看着赵不问的屈服姿态,竟然渐渐平复了心中的愤怒。半晌,冷笑道:“好,既然你说我仗着身份欺负他们,那就用‘寻常书院’的办法解决。”
赵不问立刻起身:“主子玉体金贵,万万不可任性而为!”
赵珩挥扇狠狠抽在赵不问腕上:“你若在一旁插手,就回京城去,不用在这了!”
……
午时刚过,日头正毒。学生或聚在凉亭里,或聚在池塘边,个个将纸扇摇得哗哗作响,依旧止不住额上沁出的汗液。
李藉和杜王孙原本正躺在石凳上打盹,冷不防一个人影煞气凶凶地冲了过来,一手抓起一个,就把两个人拽落到地上。
李藉乍醒,捂着臀惊叫:“谁!!是谁!!哪个不要命的?!”
杜王孙要敏捷一些,下意识就回身揪住那人,不料却被擒住了手腕,“喀拉”一声脆响,立时哀嚎。
这下周围人都的注意力都投了过来,原来又是那个宋繁。
李藉一看是他,立刻瞪红了眼:“妈的,是你!”
赵珩不与他废话,冷着一张脸就抬脚将他踹翻,杜王孙见状也顾不得公子礼仪,扑上去就缠住了赵珩。
三个人扭打作一团,谁都没从谁手上讨了好。不下几时,三人就都挂了彩,脸上青青紫紫斑斓壮烈。
“住手!”沉如洪钟的怒喝传来,三人瞬间停手,回头一看,竟是翁山长。
赵珩冷静了一会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还不忘给翁誉山施礼。
山长身边站着慕容老师,一看这情形也怔住了:“做什么打架?”
李藉捂着腰腹站起来,想是吃了几拳重得,狠狠吐了一口血唾沫:“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疯狗似的逮人就咬。”
“山长,鲁明贵就是给他打伤的,这会儿又冲着我和李藉,实在不知道这野小子究竟与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杜王孙坐在地上,浑身疼痛,眼泪鼻涕抹了一脸,极没出息的模样。
翁誉山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赵珩,问道:“你有何解释?”
赵珩腰上受了几脚,脸上也吃了好几拳,神色却轻松得很,好像打了一架通体舒畅似的:“没有解释。”
翁誉山眯起了眼,半晌,点头道:“慕容老师,交给你了。”
慕容欠身应下,等送走了翁誉山,才叫人把李、杜二人抬去医舍,自己一把捏住赵珩的耳朵,使劲揪了一把:“我看你不像是惹事的人啊,怎么突然犯浑?”
“哎哟哟!”小王爷吃痛叫唤:“老师轻点……老师有话好说!”
慕容冷哼一声,反而揪得更用力:“说,干什么打架?”
“没……没为什么……”慕容这手指上的力气实在是大,动作熟练刁钻,想是经常揪人耳朵。赵珩变换着角度想减轻痛苦,都逃脱不了,“哎呦!痛痛痛!”
“我再问一遍,干什么打架?”
赵珩心道:临安这地方果然与京城不同,美人不是冷若冰霜就是心狠手辣,毫无温柔娇美可言。
“因为他们俩杀了谢流芳的兔子。”实在痛得紧了,直接脱口而出。
“兔子?”
“是!谢流芳有一只心爱的兔子,常抱在怀里宝贝得很,不知道李藉他们为什么同那兔子过不去。我与流芳邻舍,看不过眼替他教训一下他们。”
慕容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只兔子,便松了手,脸上表情却还严厉:“你有什么证据说兔子是他们弄死的?”
“没证据,但昨夜他们闯入寝院这事情……”
慕容一听这事,又联系到鲁明贵身上,心下就有数了,却依旧责难赵珩:“即便如此,你又怎么能因为一只兔子把人打成这样?”
赵珩笑嘻嘻道:“老师,他们下手比我狠多了,也亏得我耐打。”
慕容伸指往他脸上青紫的地方一戳:“回头查看了他二人的伤势,再想怎么罚你。”
chapter 10
赵珩跨入门槛的时候,谢流芳已经坐在课堂里,神色淡淡的,毫无伤心难过的痕迹,又与之前判若两人。
赵珩下意识就掩了脸上的伤痕,侧身绕到座位上坐了。
凳子尚未坐热,书页尚未翻开,就见司瑾匆匆忙忙奔了进来,站在门口遥遥看到赵珩,就一声大喝:“宋繁!”
因为唤的不是本名,赵珩反应总是慢那么一刻,倒是课堂里其他人被这喝声吓到了,连谢流芳也抬起头来。
司瑾急急跑到赵珩面前,拿开他抵着脸的袖子,仔细瞧了一遍:“你……你这怎么回事!”
赵珩料他是听说了什么特地赶来的,又碍于谢流芳在旁边,只能装傻笑道:“怎么了,一点小伤。”
“李藉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你也敢打!不要命了!”
“咳……”赵珩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冲司瑾眨了眨眼睛:“同窗之间小有摩擦,正常得很,你做什么大惊小怪。”
司瑾向来聪明,但这会儿也顾不得陪他演戏。小王爷在书院里被人揍了,且不说传到京城里要怎么怪罪,就是传到他爹娘的耳朵里,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之前与王泰、鲁明贵的事儿,都被他掖下了,可眼前这人脸上青青紫紫,没个几天伤痕退不下去,更别说身上还有些什么长短,怎么瞒得过?
你说你个小王爷,就算看不惯书院里这些蛮横的混账东西,想要教训他们,你吱一声不就不完了,更何况赵不问还随处藏着呢,做什么要自己动手惹这一场?还连累我跟在后头提心吊胆!
司瑾越想越不平,恨声道:“你说你究竟是为什么,以你的性子怎么会主动找人干架?”忽然想到什么,又接着问:“他们说你为了一只兔子去找的麻烦,可当真?”
赵珩不禁往旁边瞟一眼,果然谢流芳也正望着他,眼里透露出少有的惊讶。
勉强一笑,似为了掩饰什么似的:“打都打了,问这些做什么,不如去替我找些药过来。”
司瑾一听他竟然默认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堂堂……”堂堂惠王府家的小王爷,因为只兔子挨一顿揍,还连累他司瑾要挨训,这算盘打得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儿!
司瑾倒从不知道赵珩喜欢养动物,正奇怪这书院里哪儿来的兔子,忽然瞥见一向不听闲事的谢流芳竟然也侧目凝着赵珩,且神情里多是不解和诧异,顿时明白了。
难不成……难不成……
可不,书院里常见的就那么一只兔子!
联系多日来赵珩的行为举止,不难猜透什么。司瑾立时气笑了,好你个赵珩,还说没打他的主意,三番两次替人出头,回回麻烦都因他而起,怎么不见你对旁人这么仗义。
转念一想,这小王爷可是风流满京华的那一个。为博红颜一笑,为求春宵一度,可是做过多少人尽皆知的荒唐事。
别说一掷千金,就是亲自爬树取果,粉墨扮唱的事都有过。
这样比较下来,冲冠一怒,为只兔子打架,说不定对他来说还是最正常不过。
如此,又叹那“仗义”里能有几分真心实意?
司瑾抬眼看了看谢流芳,只盼他能一直如此冷淡下去,莫给小王爷可乘之机,更别因他兴致来时的几多柔情就丢盔卸甲。
“喂,司少,我这桌子靠着很舒服?你倒一声不吭舍不得走了?”
司瑾起身挪开一段距离,许是刚才想多了,连说话的调子也带着些庸人自扰的叹息:“你好自为之吧。”
转身走了。
赵珩被他最后一声叹息叹得莫名其妙,揉着脸上的伤处,一时忘了谢流芳正在看他。
等到察觉过来,回头就对上了谢流芳的双眼。
四目交接,对方疑惑的神情尽收眼底,也清楚他的眼睛在自己脸部的伤处逡巡了许久。
他猜想,谢流芳或许会突然开口,问一句“宋繁,你当真为了我去同他们打架?”也可能淡淡说一句“你这傻人,真是多管闲事。”
不管哪种,赵珩一笑置之便好。他本就只是耐不住心里的火气,想替他……的兔子出头而已,也不奢望谢流芳因此就与他亲近了。
但不想,谢流芳与他对视一会儿,蓦然收了视线,转过头继续看阅读手上的书卷。一如既往地淡漠自如,连睫毛都沉稳安静,没有分毫情绪波动时的颤抖。
看来傅阳说的不错,这人是骨子里的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