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黑猫上校
黑猫上校  发于:2013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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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叶眼皮跳了一下,没有吭声。

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远远地传来李文庆的声音,隔着喧闹的人声苏青叶依然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强自镇定:“什么风把彦哥给吹来了?”

“文庆你真有本事。盘下这么好的一个场子。怎么不告诉宋朝呢?按着帮内的规矩,赌场的生意该由他统一打理。”

那个男人笔挺地站立在门口,两只手潇洒地插在裤子口袋里。他还穿着早上苏青叶同他分别时的那件白色的POLO衫。衣衫上一尘不染。他是一个干净的男人。

他的身旁站着笑面虎宋朝。此刻宋朝脸上依然堆着笑:“文庆一定刚接手,还来不及告诉我,是不是?”

李文庆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恻恻的:“还是宋总了解我。”按着外界的称呼,他一贯称呼宋朝为宋总。

梁彦弘缓步走到他儿子这张赌桌旁,对李文庆说:“替我拿几个筹码来。”

李文庆虽面有不豫之色,但还是命人取了一堆筹码来。周围的荷官赌徒纷纷停了手,聚拢在周围驻足观看。

梁——不停地玩弄着手中的筹码,手仍旧搭在苏青叶肩上,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然而他的脸却早已一片惨白,嘴里不时冒出几句低声的咒骂:“Shit!老头子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苏青叶偷偷瞧了梁彦弘几眼,他想提醒他这桌有猫腻。然而那人自始至终也没有瞧他一眼。

他替那人着急,最后却又生了气,也跟着梁——低低咒骂起来:“小心一会输得找不着北!哼,活该!谁叫你不看我一眼!”

就这样,各人怀着各自的心事开始了这场赌局。

第13章

很快梁彦弘便教所有人领教了他的厉害。尤其是苏青叶,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他看向那人的眼神不再有所顾忌。他急于从那人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那人脸上平静无波,你休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方才他亲眼见到李文庆向荷官暗示了些什么。然而当梁彦弘来了之后,他和梁——便被杀得七零八落片甲不留。

梁——连伪装的镇定都不再有,豆大的汗珠纷纷顺着他的额头滚到赌桌上。他死死盯着荷官的手,试图从他身上瞧出些许暗示。

可是,无论荷官怎样地放水,最后输的总是他。

再输下去,他连新买的跑车也要搭进去了。

“下注吧。”梁彦弘等了一阵,终于丧失了耐心,“你不是到处吹嘘自己是赌王么?才输了这点就急成这样?”

“谁说我急了?”梁——被他激得脸红脖子粗,他气鼓鼓地将所有筹码推到了下注区。“我就不信这个邪。”

梁彦弘的嘴角轻轻挑起,隐约含着嘲讽。他指了指不安地瞧着他的苏青叶,冷冷地道:“轮到你了!”

苏青叶不争气地想把筹码推到梁彦弘那边。到手的钱即将不翼而飞,这着实令他心痛。他犹豫半天,最后咬了咬牙,依然将赌注推到了梁——这边。

宋朝站在梁彦弘旁边,脸上挂着一抹微笑。他那镇定的笑容里含着一抹狡黠,好像猎人在欣赏着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悠然自得。

站在满面笑容的宋朝身边,冷若冰霜的梁彦弘愈发像恶魔撒旦。梁——和苏青叶站在他的对面,简直有些可怜巴巴了。

苏青叶毫无悬念地输光了最后一把筹码。此时梁彦弘仍旧没有放过梁——。他迫使自己的儿子欠下一屁股债,才满意地收了手。好在末了的时候他替儿子指了一条明路:

“别着急。你那辆新跑车的市价,刚好够还这些赌债。”

临走前他终于再度瞥了苏青叶一眼。他的嘴角邪气地勾起,简直就像一个年方二十的坏小子。

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宋朝和李文庆仍然立在马路上抽烟交谈。梁彦弘站得稍微远些,似乎在等司机开车前来接他。梁——见了那人,便气愤地大吼道:“你出老千!”

那相谈甚欢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宋朝仍然嘴角含着笑,似乎在嗤笑他的迟钝。梁彦弘云淡风清地问:“证据呢?”

梁——答不上来,只有气呼呼地大吼:“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出老千!”

梁彦弘走到他面前,严厉地警告说:“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进赌场,我让你输得连内裤都不剩。你不是喜欢玩脱光派对吗?我让你玩个够本!”

“变态!”梁——气得脸红脖子粗,口不择言地吼道,“老子知道你喜欢男人!你不是连你儿子都不放过吧!”话音刚落,梁彦弘的巴掌已经甩到他脸上。梁——如陀螺般转了两圈,才站稳了脚步。

梁彦弘嘴唇颤抖,显然已是气极了。苏青叶从来也没见他发这样的火,也顾不上那许多,连忙劝慰道:“彦哥,你别生气!——只是口无遮拦,他没有那个意思!”

“我才不是口无遮拦!”梁——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失了控:“他就是喜欢男人。我有说错吗?真恶心!”

宋朝连忙揽住梁——的肩膀,劝解道:“——,别说了!”

梁——猛烈挣开宋朝的桎梏,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不是喜欢那个娘娘腔吗?你那么喜欢他怎么不跟着他一起去死?跟你在一起的人都死了你怎么不去死?!情人都死了才想起你还有个儿子?晚了!”

那一瞬间,苏青叶分明看见,梁彦弘的眼里突然一片死寂。没有愤怒,亦没有关切。就仿佛烟花散尽,灰烬缓缓地落下,最终什么也没有剩下。

“之前我管你,只是不想见你误入歧途。既然你这么恨我,以后你的事我再不会插手。”说完他转身往街角走去。他的步伐已不再同往日那般稳健,甚至身影还有些摇晃。宋朝连忙跟了上去,他在他身后不断地叫他的名字,并且翻来覆去地问:“彦哥,你没事吧?”那人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来。

就这样,在众人沉默的注视里,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角。

苏青叶最终还是追了上去。他顾不得身后的人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瞧他,快步往那人消失的方向奔去。

很快他看见了那人。他英挺的背影在深夜的街头显得凄清而萧索。他低下头去点烟,点了很久都没有点上。后来香烟终于燃了起来。他那修长的夹着烟的手微微地有些颤抖。

那一刻苏青叶的心猛烈地泛疼,几乎让他快要无法呼吸。他默默地跟在那人的身后,跟着他走过长长的街道。路灯从头顶投射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人好似一直没有发现他的跟随。他一直走到江畔,直到苏青叶离他只有半米远的时候,他才望着对岸的灯火头也不回地说:“宋朝,我说了我没事。”

苏青叶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那人这才回过头来,他的眼神里闪过毫不掩饰的讶异:“是你。”

苏青叶走到那人身旁,坦率地说:“我很担心你。所以一直跟在你的后头。”

梁彦弘苦涩地笑笑,说:“担心什么?怕我想不开跳江?”

“怕你不开心。怕你太痛苦。”苏青叶毫不保留地说。

忽然梁彦弘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他微微扬起下巴望着对岸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他的嘴唇紧紧抿起,眼睛里却亮闪闪的。苏青叶隐约能猜到那是什么。那人的手依然停留在他的头顶。隐忍了一阵,那人忽然大力将他揽入了怀里。

梁彦弘埋首在他的颈间。他拥着他的双臂是那样结实而有力,苏青叶被他紧紧勒在怀里,几乎感到呼吸困难。

只是那么几秒钟的紧紧相拥,梁彦弘很快又受惊似的放开他。“抱歉。”他这么说道。

“没什么好抱歉的。”苏青叶弯起了笑眼,“我是心甘情愿的呀。”

“你是喜欢我吗?”梁彦弘看似随意地问道。

苏青叶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没有吭声。

“你没听——说吗?”梁彦弘再次点燃了一根烟,在醉人的夜色里吞云吐雾起来,“我的情人,通通都死了。”

苏青叶无谓地笑着:“我是贱命一条。死亡对我来说不过是另一次投胎的机会。”

“死亡只能让活着的人陷入最深的痛苦里。”说着他转过头专注地看着苏青叶,“这种感受,你不明白。”

“我的确不明白。我也没想那许多。我就想趁现在还活着,好好享受当下。前一阵子我真想去见马克思,因为我觉得生无可恋。但是后来见到彦哥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见梁彦弘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苏青叶害羞地笑了笑,脸上飘过一朵红云。“我当时想,我一定要跟这个男人上床。可是真的跟彦哥上了床,我又舍不得马上死了。”

“哦?”

苏青叶低下头,道:“还没够,我怎么舍得死?”

“我有那么棒吗?”

苏青叶点点头,毫不迟疑地说:“彦哥是我遇过的最好的男人!”

梁彦弘闻言拍了拍苏青叶的肩膀,说:“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顿了一顿,他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一个称职的情人。”

苏青叶急忙道:“不是的,彦哥。你很好!”

梁彦弘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没有吭声。他的目光在苏青叶脸上停留了许久,最终他淡淡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他仰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慢悠悠地说道:“我在监狱里有过一个情人,叫小鱼。那个时候他常说:‘梁彦弘,你知道吗?我情愿搬一天砖,也不要跟你做爱。’幸好我承受力强,才没有被他说得阳痿。有时候做爱的时候,他会抓着我的肩膀问:‘梁彦弘,你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就操他妈了,老子真有那么差劲吗?我那个时候常想,出去以后老子一定要找个骚货干他一炮。”他说着,嘴角勉强地牵了牵,“可是后来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出来之后我又找了个男孩,跟他一样是处男,后面跟他一样紧。每次上床就是哭。每次都搞得像老子强奸他一样。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哭我越兴奋。以前我也不是那样的人,但是那一阵子像是着了魔一样。他越哭,我就越是发了狂似的凌虐他。直到有一天,他衣衫不整地跑出去,然后再也没回来。”

“他失踪了?”

梁彦弘缓缓地摇了摇头,说:“过了几天,人们在江边发现了他的尸体。他跳河自杀,尸体又被冲回了岸上。”

苏青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14章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被我捉奸在床的旧情人吗?”

“当然记得。”

“当时他的新欢被我砍倒在地,血流如注。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替那个人治病,没日没夜地打工,终于有一天猝死在打工的地方。”

“啊!”苏青叶不由地惊呼了一声。

“医生说死亡原因是劳累过度。”

苏青叶想安慰他几句,但始终不知该如何措辞。“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个男人必定是这样想的。

“后来我到招隐寺散心,在寺庙中求了一支签,偏巧是一支下下签。我请寺中一位师父替我解卦。他说我虽有桃花运但无有姻缘命。他还说我命里带煞,与我相好的都将——离我而去。”

“彦哥,我觉得他可能是想赚你香火钱。后来他有没有告诉你化解的方法?”

“我没问。不管能不能化解,此生我都不愿再害人。”

“彦哥,”苏青叶别开眼去,望着霓虹灯映照下变得五颜六色的江水,说,“如果有人心甘情愿被你害呢?”

沉默。夜色里只余下久久的沉默。梁彦弘很久都没有开口。苏青叶耐心地等待着。

梁彦弘垂眼望着绸缎般的江水,低低地道:“我已经老了。不值得任何人为我这样。”

意料之中的答案。苏青叶微微一笑,并不介怀。他有十足的耐心,像和煦的春风融化结冰的大地一般去融化他的心。

那天两人在江边断断续续地聊了一夜,直到天空渐露鱼肚白才散去。回去之后苏青叶在宿舍里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天再度暗了下来。

对面梁——的床铺始终空着。

后来一段时间里梁——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苏青叶始终没有见到他。反倒是梁彦弘他隔三差五地就能在健身房里碰到。有时候他们会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如那个夜里一般的彻夜交谈,当然再也没有过。

苏青叶不愿操之过急,但隔靴搔痒般的现状难免令他焦躁。

直到距开学只余两个星期的时候,梁——才阴着脸出现在宿舍里。他看起来十分的无精打采,神情恹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嘴角边甚至轻微地挂了彩,好像被人不轻不重地教训过一般。

每次他的出现都能够令苏青叶感到惊讶。

“你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梁——不愿多说,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青叶拿起钱包,说:“我刚好要去吃晚饭。一起去么?”

梁——萎靡不振地摇了摇头,说:“没胃口。”

苏青叶原本担心他追问自己那晚为何要去追梁彦弘。但见他现在这副模样,显然已无暇顾及那件事情。他暗自揣测着梁——的遭遇,忽然听他说道:

“我想回家跟我爸道个歉,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这对于苏青叶来说自是美差一件。不过他还是对此感到好奇:“你不是一直跟你爸不对盘么?怎么忽然想到要道歉了?”

梁——又叹了一口气,低声地说:“我有点想他了。”顿了一顿,他又道:“不过我怕他把我赶出去。”

料想他必定是在外受了欺负,苏青叶暗暗想着,痛快地应承了下来。

梁宅坐落于近郊。从公交车上下来之后他们又步行了约莫二十分钟,一座欧式的庄园才映入眼帘。白色的低矮栅栏将庄园圈在怀里,透过栅栏可以看见漫无边际的草坪,以及草坪后那幢哥特式的建筑。这如梦如幻的家园看得他瞠目结舌。他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即便后来跟了李文庆,那也不过是一栋普通的别墅而已!

如果能住在这儿……他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一路上梁——都心事重重地保持着沉默,与他平日的聒噪大相径庭。

梁——在门口摁了一下门铃,很快有一个年迈的老者迎了出来。他显然是久居梁家的仆从,见到梁——的那刻,他的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讶异。然后他欢喜地搓着手,一迭声地道:“少爷你回来了!我这就去告诉老爷!”说着便踉踉跄跄地往里头奔去。

脚踩着柔软的草地,很快他们就看见了那个男人。别墅前有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那个男人就在树荫下和一只德国黑贝玩耍。他将手中的小球远远地扔出去,然后那忠诚的犬便巴巴地跑去衔回来。梁彦弘赞许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又将捡回来的球扔出去。如此周而复始。一人一犬丝毫没有现出腻烦的意思。

一见到他们那条德国大狼狗便停下奔跑的脚步冲着他们狂吠起来,就好像在对闯入领地的陌生人示威一般。梁——在那凶悍的叫声里拉着苏青叶倒退了几步,嘟囔道:“这狗还是这么讨厌。除了老头子它谁也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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