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上+番外——羽大娘
羽大娘  发于:2013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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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回看见列丹弓放下他的发,竟是这般地柔顺光滑,就连最高贵的丝绸都比之逊色的色泽,楚云溪着迷地用指腹触碰着、梳理着,也……眷恋着……

「原来你的发,竟是这么美。」

列丹弓笑笑,倾身环抱住楚云溪的颈,道:「那我以后都这么散着给你看,可好?」

「好。」

松开手臂,回复跪姿,将那盅不及共饮的酒举到楚云溪面前。「方才来不及喝,要吗?」

「好。」

一旁,老太医面有难色地瞅着眼成松。

按规矩,罪人在接旨后是不得碰任何饮食,就连一口水也不得喝,令人连服毒自杀也无从为之——因为,罪人必须死于帝王所赐的毒药之下。

成松暗暗摇头,列丹弓连自己营下将士起事之举都预先告知了自己,于情于理,这小小的通融他都必须给予。更何况情势已不可逆,料是仙人降世亦复如此,未来还有用得着列家的地方,这般微不足道的通融,自然也就给得大方。

老太医得了成松的暗示,默默退下。

却不知于此同时,列丹弓早将暗藏的丹药偷偷投入酒盅,仰头一饮,搂着楚云溪的颈,上身横过那呈了毒药置于地上的白瓷碗,口对口地将盅内唯一的一口酒,连同纪敏配置的丹药,一并渡入楚云溪口中。

抽气声隐隐自四周响起,连成松也在心底暗想,列丹弓果然是佞幸之流,上了龙床不说,还搭上了废太子。

双唇相接,热度随着含了药丸的酒浆滚落于腹,有那么一瞬间,楚云溪走了神,忘了纪敏交代的事情。手背上忽地一疼,却是列丹弓发现楚云溪未按计划行事,竟被这虚假的一吻走了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尖狠狠地在他手背用力捏下,这才清醒了走神的人。

「失火了失火了!」

惊呼声连迭四起,成松等一甘人等莫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回头。

同时间楚云溪利用列丹弓遮住白瓷碗的姿势,迅速将碗内汤药洒在草席上,给罪犯送终的草席自然是粗糙滥造,也因为粗糙滥造所以草席上的孔隙较大,汤药渗透孔隙恰恰被下方的沙土给吸收。接着再把暗系于列丹弓腰侧的皮囊旋开盖子,将纪敏备妥的无害药汁倒入碗中。

失火的是楚云溪流放后所居住的草屋,火舌自后方连结的厨房处为始迅速窜烧到了主屋,只见跟随着废太子一并离开东宫伺候的宫人们忙着汲水救火。成松纵使心下畅快,仍不得不摆出一脸焦急之相,指挥着身边的士兵们协助扑灭火势。

威平营等人只是转移成松等人戒心的第一枚棋、塑造出「列丹弓与废太子有染」则是第二枚棋、走水救火则是第三枚……

『如果想守住宝物,最好的方法就是准备更好的东西放在四周,这样便容易遮住旁人的眼,而不会去注意到真正的宝物。就像武功招式一样,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实有别,容易应付。最难应付的是通通都是实招,而在其中挟杂了唯一的虚招,然而对手眼中所喂的虚招,却是力道精集之处,这实中杂虚,虚却为实,才是能够让对手最容易轻忽而中招的手段。』

表面上列丹弓被娘亲轰出家门扔到江湖上游历的那几年,其实是在列母的引荐下投入一老者门下。老人家教给他一身武艺、更教给他诡奇之道,而这「实虚互杂,虚却为实」的手段,便是这老者在陈疾复发咽气之前,授予列丹弓的最后一堂课。

楚云溪的手,抵上了列丹弓的肩头,这举止在旁人眼中,只是他推开或者拒绝这一吻的表示。只有约定好暗记的列丹弓与纪敏,知道这动作表示计划中最重要的步骤已经完成——汤药已被掉换。

「丹弓,别这样。」

明明是被推开,心下却大喜,恨不吼叫奔跳发泄心中痛快,却面露难堪与凄然,白牙啮咬着柔软的唇,自地上端起那白瓷碗,递了过去,定定看着楚云溪的脸。

「你……走好……」

楚云溪仰首长叹,对着成松道:「请大人转告皇上与太子一句话。」

成松拱手,问:「您请说。」

「百姓是天,仁德天下才是君王之道。」

成松脸颊一抽,不屑之情满溢,却仍依礼回答:「下官自当转述。」

一手捧起那白瓷碗,一手眷恋地贴在列丹弓的侧脸,又是一缕长叹。「你……保重……」

语毕,仰颈灌下那不知该如何形容其味道的假汤药,没多久,腹中药丸正是溶解散发药效之时。腹痛如绞四个字绝难形容肠子被人硬生生拧成千百段的痛,痛得他倒了满身冷汗湿透衣襟、痛得他白眼上翻几乎就打算干脆这么咬舌自尽、痛得让他都快忘了这仿若无止尽的痛苦能换得他唯一生机。

身体倒卧不断抽搐,血,沿着七窍淌出,最后猛力一弹,便再也不动,缓缓地平贴在粗糙的草席上。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列丹弓比任何时候都觉的煎熬。纪敏自始至终都没提到服下药后会有什么反应,就是怕说出口后列丹弓无法下决心劝楚云溪服下。

没有一个人,可以忍受挚爱的人活活惨死在面前——那怕明知尚有救活的可能——毕竟死前的挣扎、狰狞扭曲的肉体,真实得揪心。

(差2046字)

******

想想,自己与他也不过才区区数月。头一回见面,记得是在宫里头吧!

嗯……那时候他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太子?你确定?』

对了,正是这句。

『你便是列家么子?』

『微臣不才,正是列家末子,列丹弓。微臣列丹弓,见过太子。』

『微臣吗?』

『莫非太子不知,皇上封了我『威平』将军一职?』

『将军?你有何战功?』

『晌午方醒、衣襟凌乱、发未束冠,这些『战功』难道还不足以称得上是个称职的将军吗?还是说……太子要微臣宽衣验身,瞧瞧陛下昨晚在微臣身上留下的『战绩』?』

真是的,自个儿都挑衅到这般地步了,堂堂太子居然还不生气?不是该跟一般皇亲国戚一样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吗?不是应该喝斥无礼,然后叫侍卫把他拖下去杖责严惩吗?

『对不起。』

『……』

『之前我也曾误会你,直到方才见了你,才知道自己错了,你不是传言中的佞幸之流。』

天!

这人要老实到什么地步?竟以太子之尊向他一个男宠道歉?快晕了快晕了!快被这耿直的男人气晕了!

那一夜,殿上舞剑,从头到尾,都无法忽视从上席处投射而来的目光。是挑衅、更是招摇,非亲手逼出那惺惺作态的男人潜藏在体内的兽。

『别去。』

见那人拦阻于帝王的寝宫前,心中痛快;看他脸上藏不住的难受,更是畅快得让人想高歌。

明明有的是救民于水火的权势、明明有的是布行仁政的资格,却偏偏选择视而不见、选择用愚蠢的孝道取代对天下百姓该尽到的忠。

『你难道不知道皇令吗?』

『自然知晓,可那又如何?皇上只说了不许你出来,没说不准别人踏进去。』

『微臣,想亲耳听到您的答覆。』

傻瓜就是傻瓜,就不能想出两全齐美的办法吗?用得着直冲帝王颜面?犯得着因为区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男宠恶意挑衅,用自己的太子之位、用自己的生命下注吗?

笨蛋笨蛋笨蛋!

骂他千万遍笨蛋都还不够。

『喂!还没死吗?』

『看什么?又看不到外面!』

『敢踢太子?胆子不小嘛!』

『有酒有菜,是给我的吗?』

『废话,不给你难道喂猪吗?天牢里面又不养猪。』

『噗!』

『笑什么?都被关入天牢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被关到这,难道你不开心?』

『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开心……』

『前几天你说的那个故事,那个富豪如今因为救了舟夫而深陷狱中,别说你不清楚会有这样的结果。你眼底的渴望,我已用自身安危做出了答覆,如何?这样的太子,是否值得你效命?』

『你——』

『喝吧,这酒不错,不过这菜色……就差强人意的些……』

『嫌弃什么?谁都会有第一次。』

『咦?你你你……你弄的?』

『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我四个哥哥联手把我痛扁一顿,然后被我娘压着进厨房自己弄下酒菜给你赔罪,谁想跟个娘们一样在厨房里动锅动铲的?你这太子也真绝了,我随口说说你当什么真啊?值得在大殿上直冲陛下吗?都是你这个傻太子害的,傻得连我也被传染了!』

如果当初有人提醒他,笨蛋是种比瘟疫还可怕的传染病,或许他不会无聊到去冲撞一个笨蛋。

不过,也或许……还是一样的结果,也说不定……

『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不知道有多平和。嗝……可是,不后悔遇到你,这可是真心话喔,太子殿下。』

是的,不后悔。

虽然要因你舍下许多,却依然——不会后悔。

『身体还没好就别动,省得浪费他们辛苦找来的药。』

『别哭……』

『谁哭了?可恶,你笑什么?』

『别担心,我没事。』

『真的?』

『真的。』

『列……』

『拜托,让我靠一下就好。』

靠在温热鼓动的胸膛,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的胸膛竟是如此宽阔,让人心安。难怪嫂子们总说女儿家找丈夫,一定要找个有肩膀有胸膛的男人。

他不是女儿家,却也为这片宽阔,感受到被体温围绕的心安。

『我对你……很是喜欢……』

『是吗?』

『我是认真的……认真的喜欢……这样的情感,你……能接受吗?』

『想抱我?』

『咦咦?不、不是。我并不想像父皇那样……强迫你……』

『我不介意。』

『我介意。』

『这不难。』

『耶?』

『我抱你。』

最后那三个字,可足足让楚云溪在面对自个儿时窘了好一阵子,没想到欺负个大男人如此有趣。怪不得二哥老说要是友一天哪家的姑娘被他看上,那姑娘可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

果然,欺负喜欢的人,很是乐趣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丹弓……』

『都已经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为什么还要夺你性命?为什么?』

『你这问题,我还真不知该如何答覆。』

『怎么了?』

『我……我舍不下你……舍不下……』

舍不下……是啊,真舍不下……

云溪,你是我这辈子最舍不下的人……然而,却也感谢老天爷,赐了机会让我们相遇。

『原来你的发,竟是这么美。』

『那我以后都这么散着给你看,可好?』

『好。』

云溪,你的身子好冰……

疼吗?等等我一定帮你去骂纪哥,居然没跟我说这药会让你痛成这样。

云溪,你的脸好苍白……

你还活着对吧?

等使臣们一走我马上把你救回来,你必须活着,必须要活着。

我们还有共同的理想要达成的不是吗?我们还有许多困难要一起克服的不是吗?我们还有许多许多抱负要施展的不是吗?

所以你一定要活回来,绝对不能就这样舍下我走。

头发,我放着等你。等你醒来后为我梳理、等你替我整髻,在你醒过来前,我的发,就这么散着。

等你。

是的,我会等,耐心地等。等一个叫做楚云溪的男人……我等你……

因为我……爱你……

第31章

「妈的,那个姓秦的小子要是先给我撞上,格老子的绝对赏他小子三十军棍。」

「哈,老哥哥这回又怎么啦?又被那姓秦的小子给点着了?」

「哼。」粗大汉气呼呼地吹着满嘴硬胡子道:「妈的,那小子竟然骗老子,说什么后山有个什么草,吃了可以生儿子。结果你瞧瞧……」

粗大汉显然气昏了头,顾不得旁边还有其他士兵走来走去,解开裤头刷地一声,裤子落了地,露出大汉光溜溜的某处。

「他妈的,也不晓得那混帐小子骗你哥哥我吃了什么东西,才十天,儿子没生着,你哥哥我这儿的毛就全没了。」

「噗——」听着的人本来还很有良心地安慰着大汉,可没料到这老哥哥竟给人摆了这么一道,一口气憋不住,噗地一声,口水带着飞沫全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格老子的你笑个屁。」大汉怒气腾腾,捞起地上的裤子穿了回去。

「唉,老哥哥您先别气,回头我把那秦家小子带上,跟您一块找老将军说理去。」

「……」大汉一听列辰老将军名讳,原本滔天的怒气顿时间平了下来。

「怎么了?」

大汉一胳膊搭上了那人的肩,摇摇头道:「哥哥的事,哥哥自会处理,老将军才刚逢丧子之痛,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哥哥我可不愿让将军烦。对了,你跟那秦小子好像感情还不错是吧?你叫他安份点,别到处惹事让老将军烦,就跟他说,他要是乖乖给哥哥我安份点,这三十军棍就免他一死,要是再惹出什么事,马上给他翻上三倍,非打他一百军棍让他屁股开花不可。」

那人听了笑笑颔首,待粗大汉走远后,才缓缓踱步走入最近的一处军帐。

军帐内,一人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见那男人掀帐入内,还俏皮地对他勾勾指头。「宝贝儿,过来,给爷摸摸。」

男人本好端端地走着,却被那声宝贝儿给拐了脚,身子一歪,没好气地白了眼翘腿悠哉的人。「你究竟给伍长吃了什么?欺负人也忒过火了吧!」

「啧。」椅子上的人不屑地啧了声,摆明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弓!」

「你呀你,就知道帮着别人对我出气。放心啦,纪哥给的药不会有问题,三个月后包他老婆大肚子,不过生不生得出儿子这就帮不上忙了,得看他福份。要不是他老婆的长相入不了我的眼,本少爷倒是可以帮他生个儿子,哈哈。」

放浪的话让令一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本性难移果真不假,这人明明就不是个会觊觎别人老婆的好色之徒,却总爱在他面前说这些五四三的话。

「丹弓别闹了。」

「秦弓!」列丹弓把手上的书朝男人脸上一扔,挑眉纠正。「我现在是『秦弓』,列丹弓已经陪着前太子殉情,死在深山密林里,尸体还给野兽分食得只剩残缺尸块了。」

任由列丹弓扔来的书册直直砸在了脸上,化名褚溪的楚云溪无奈对着情人摇头。

「列丹弓」此人,确实于「废太子楚云溪」后因故身亡。据威平营的将士们所说,列将军在太子饮鸩死去后,镇日郁郁寡欢心神涣散,终日狂饮烈酒疏于军务。一日大醉狂性兴起,领了下属三人入了南疆最险恶的密林,却不巧遇上虎群袭击,最后被咬死在老虎的利牙之下。好好的一个将军,竟然就这么枉送性命,消息传至京城无一人不叹息,列家上下更是哀戚一片,白纸灯笼白绢丧花,由南疆运回来的棺柩轻得让人鼻酸,因为里头装的不是一具完好的尸首,仅有残缺不全的躯块。

接连二人相逝,帝王凭着赤手夺得天下、端坐宝位十馀年的警戒,嗅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不平常。就在列府为哭声萦绕,办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礼那晚,成松被帝王暗暗招入皇宫,询问着他前往南疆发生的所有事情。

提及楚云溪与列丹弓二人,成松虽仅仅两三句带过,却意有所指地暗示君王,他二人关系匪浅,故列丹弓郁郁寡欢心神涣散,乃至醉酒丧命,都是因为已然亡故的废太子楚云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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