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上+番外——羽大娘
羽大娘  发于:2013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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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舍下的,心寒,寒胜天空降下的冷雨。

于是有人卸了身上的盔甲、扔去手中的剑戟,不顾逃兵唯有一死的峻法严令,逃了。

他们逃不开这世间,难到还逃不开遭到背弃的凄惨吗?

逃兵的状况越演越烈,甚至演变成每到一处歇脚地,再次拔营前行时,就会少上一批的士兵。

这天,离夷东之战,只剩二日。

仅存,一日之粮……

******

壤埔

壤埔,夷东四郡位处南之地,也是两境交界之地。

后世史册上,对于夷东一战,仅草草记上了一笔——

『上兴战火,发兵夷东,列辰为将。战三日,溃败。』

口传野史,对于夷东一战,却说的多了。

说这一战敌我悬殊,列辰出兵时的三万之军,沿道上逃的逃死的死,真正活着到战场上的其实不足一万。而这不足一万的兵,还是饿了几天的兵。

夷东王面对这如同残兵的军队,发了五万人将其惨烈歼灭,连战俘也没兴致收下,就像狩猎似将列辰的军队四面包夹,残虐地杀死每一个敌人,就连倒下断气的也没放过,砍首断肢,一个活口也没放过。

大雨,依旧。

战场上,大块大块的残躯浸泡在和了血的水中,腥臭发烂,食腐的乌鸦数里外就嗅到了血的腥味,成群万千地飞来,扑天盖地犹如黑色的妖魔,以肉为食、以血为饮,循着天地教育他们的法则,用其他生物的死亡延续其族群的生存。

野史的末尾,匆匆载了一笔,提及逃兵的文字间带着疑惑,数万逃兵之相史上从未有过,为一疑;逃走的人数量甚多,却无人知其下落,其二疑;逃走兵员无一人回归故里,三疑。

然而野史毕竟是野史,口耳相传下谅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听到的是毫无错误的,况且这些疑问也不是没个解释,逃兵毕竟是死罪,倘若回归故里也难逃被官府捉提的命运,不如寻觅隐密山林躲个十年二十年,等风波平静后再重出人世。

这个解释,没有根据,然而在那个紊乱无德的世局中,又有什么是有根据的?君王根据了什么贬谪太子?根据了什么刺死流放无权的儿子?又是根据了什么让一名追随效忠,为其立下赫赫战功并保他江山稳固的大将军,打那一场必死的夷东之战?

民怨,在帝王看不见的地方,星火般点点凝聚。

人民如草芥,朝廷忙着争斗权势,从来不把随手可捏死的老百姓看在眼里,纵使地方官员呈报各地乱象骤升,却被视作无稽乱语,鼻间一哼,道一句「蛮民能有什么作为?」。

却不知载舟覆舟的都是水,可在翻覆船只前,谁又相信平静的水也能夺人性命?更不知,那翻舟的水,无波无纹的水面下,隐着一只睿智沉稳的兽,它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它惊天动地的时机。

番外:惧内

「李、大、虎!你有种再给老娘说一次试试!」

河东狮吼,吼得旁边的几人耳膜抽痛。

列丹毓笑着摇头,抱臂观战,一点也没有要帮手下大将解围的念头。旁边的士兵们也都把这熟悉的一幕当戏在看,甚至有意无意地在李大虎被老婆追着打的时候,「不小心」挡在他前面。

面对毫无义气的的同袍,李大虎边跑边恶狠狠地瞪着众人,脚步却奇妙地失了平素的水准,失了军中飞腿的速度,像是刻意让自己跑不快似地,被夫人当着同袍们的面追着跑。

妇人停下脚,直喘着气,挥着杆面棍冲着丈夫一吼:「再跑就甭给老娘回来。」

这一吼不得了,吼得还在跑的李大虎登时惨叫一声,乖乖停下脚步。

「过来!」

「呜呜……夫人……我下次不敢了……」李大虎拉着自己的耳朵,也不怕在兄弟面前丢脸,乖乖地走回夫人面前讨好陪罪。

「哼!」妇人哼了声,摊开手掌喝道:「把东西给老娘交出来。」

「呜……」李大虎乖得跟猫似,把藏在腰间的几锭碎银交到夫人手中。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私藏。」

「呜呜呜,不敢了不敢了,我不敢了。」

妇人扭头走向列丹扬,一反方才泼妇的样子,恭敬弯腰,将那几锭从丈夫手中讨回的碎银递了过去。

「大公子,这是民妇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还请大公子用这些银子帮士兵们添菜加衣。」

李大虎垂着耳朵,斜着眼睛偷偷瞅着他的夫人,有点委屈地开口:「我……我想帮你买些水粉胭脂……你上次涂着……好漂亮……」

妇人把碎银交到列丹扬手上,回头斜了眼自己的丈夫,食指使劲抵在李大虎的额头上用力转了转。「水粉胭脂算什么?有比你们保家卫国重要吗?还是你在嫌弃老娘不擦胭脂难看了?」

李大虎一听,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死命甩着脑袋重重反驳:「没有没有没有,夫人怎么样子都好看,我……我这只是……只是……」

「听好了,老娘辛苦把钱攒下来不是让你拿去买什么水粉新衣来讨好我,与其花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头,不如给你们添几件厚衣、打几套锋利的兵器,多养你们几斤肉也好,老百姓可不能没有你们,明不明白?」

「明白,明白明白。」李大虎抹汗应道。

一早上,军营里被这一闹,闹出了不少话题。

等妇人离开后,列丹扬对着自己的副将直摇头:「你怎么老闹这件事?」

李大虎嘿嘿傻笑,猫着腰陪道歉:「对不住啊大公子,我啊就想让夫人能像官家的夫人们一样,哪天能打扮得漂漂亮亮,你知道吗,她凶归凶,打扮起来可不输人,美得很。」

列丹扬摇摇头,那女子的相貌仅是中等,可从李大虎眼里看去,女子却比天仙还美上几分,道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还真不为过。

「那你跟她说说,省一回银子对自己好些,每次收她的银子我都很过意不去。」

手心里的碎银,沉得让列丹扬每每拿不着手。这里每一块银子,都是那妇道人家累积许久的心意,这份心意,沉哪!

李大虎笑笑,又说:「没用,夫人说了,多件厚衣少一个人病、多件武器多活一个兵。少病一个人,多活一个兵,这老百姓的活日子也就有了。她还说……嘿嘿,说出来不怕大公子笑,我家夫人说,能嫁大公子的副将,比用黄金做的花轿抬她还风光呢!」

列丹扬又摇头,笑叹:「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老把银子偷出来?」

「嘿嘿……因为我自私嘛!」李大虎咧嘴笑着:「我想看娘子漂亮的样子,因为那有种好像不用再打仗的感觉。」

列丹扬定定看着副将的脸,闭眼勾起理解的笑。

是啊!

唯有天下太平,女子才无须顶替出兵征战的男人下田做粗活、亦无须夜夜埋首在微弱的烛火下替人缝补衣裳赚取微薄银两以养活家小。

他懂李大虎的想法,他懂。

那妇人,也懂,懂她丈夫孩子气的举动所为何来。

所以每次追着李大虎打,却从没用上力气;所以每次李大虎总跑不过他夫人,虽然他明明就是自己帐下跑的最快的人。

同袍兄弟打趣笑骂李大虎才不是什么大虎,是小猫,是只一见了他夫人就满地跑的小猫,笑他惧内。

对于那个每个月都拿几锭碎银来的妇人,兄弟们怀抱感激之情。

不止李大虎的夫人,其实这场面在军营中颇常上演。有时候是士兵们的家人,更多的时候是扎营附近毫不相识的百姓。谷麦、野菜、粗衣、馒头,有的拿来白米、甚至有牵着牛羊猪鸭来,说要给兄弟们加菜。

老百姓的日子苦,却将他们舍不得吃的白米牲口送来军营。每一次,都让看到的将士深深感动;每一次,都在他们心底更添了一分,纵使只为了这些穷苦的老百姓们,也要坚持战下去的信念。

即使朝纲颓败、即使世道无德,单单为了这群老百姓,他们也要把「家国天下」的重担用力扛下。

因为,他们不是别人,他们是——

列、家、军!

******

将军府

妇人拿来的碎银,一如往昔般,被列丹扬带回了将军府,交给二弟丹齐。

「大虎又被打了吗?」列丹齐掂着手中的银子,大笑。「下次问问他,要不要我把他入军后被他夫人当众痛打的次数报给他听。」

列丹扬也跟着大笑,「你这也太损了吧!」

列丹齐耸耸肩,道:「要不然你跟他说,积到一百次的时候我免费送他几罐胭脂水粉。」

这句话让列丹扬好奇了,凑头去看列丹齐在抄写的账本:「怎么?快被揍到一百回了吗?」

「九十三了,你跟他说再努力被打个七次,他夫人的胭脂我列丹齐包了。」

「噗——咳咳咳……」一时没憋住,被二弟的话笑得岔气。「好,明儿个我把你这话转给大虎,哈哈哈。」

「呀啊——」

惨叫打破两人的话题,随着一阵风卷入屋内,案上来不及压好的纸全被这阵风刮得满屋子飞。

「列丹郡你搞什么鬼?」列丹齐踩着椅子飞蹬,大好轻功被拿来狂抓满屋子乱飞的纸张。

「大哥二哥都在真是太好了,救命啊啊啊——」

列丹郡抱着大脑袋缩在大哥背后,显然受到不少惊吓,要不然平常哪肯对着列丹齐乖乖喊上声二哥,顶多臭蛇两个字就算很给他面子了。

「唷!」果不其然,列丹齐听到那声哥也惊了惊,讥讽道:「怎么今天肯乖乖喊我『哥』了?今天什么日子啊?」

列丹郡探出脑袋白了列丹齐一眼,又赶快窝回大哥背后躲着。

「大哥二哥?」

接着踏入房内的是列丹扬,见两位哥哥都在稍稍愣了下,目光随即找到躲在大哥后面的四弟。

「出来。」

「不要。」

「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拼命摇头。

列丹毓无奈一笑,问:「你们两个又怎么了?」

「你问他。」

转头看向躲在自己背后的四弟,「你又干啥好事了?」

「呜……」列丹郡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崇拜的大哥,道:「我、我练功……」

「然后呢?」

「然后……然后不小心把纪大哥的药草田给毁了,呜呜呜,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纪大哥都没怪我了,三哥干嘛还跟我较劲啊?这没道理啊,呜呜呜。」

「敏儿有没有怪你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他抹着眼泪在整理被你弄毁的药草田。」

丹毓丹齐一听,双双看了对方一眼,再看看丹扬咬牙扳着手指骨,俨然还没解气的模样,非常识时务者为俊杰、非常不顾江湖道义兄弟情谊地,飞快地从屋子里窜了出去,列丹齐还很不小心地把房门给关了起来。

「呀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痛啊——纪哥救我——啊啊啊——」

列丹齐在门外对着自家大哥竖起大拇指,「大哥跑得比我还快,了不起。」

列丹毓依旧儒雅微笑,不像二弟怎么看怎么是只摇尾狐狸,「小家伙让丹扬指点指点也不错,谁让他惹了不该惹的人,小孩子受点教训才会长记忆。」

「……」列丹齐斜眼瞪着笑容温柔的大哥,腹诽。

啧,究竟谁才是摇尾狐狸?

可恶啊,大家都把大哥当老好人,怎么就没人看出来他才是那个最狡猾的人呢?

「哼!」

「嗯?」挂着柔柔微笑的脸,看着用鼻子喷气的二弟。

「打得出不多了,也该放那小子一马了吧?」

「再等等。」微笑微笑。

「还等?」

「对,这样他下次就不敢去招惹纪敏。」

「也、也是……」

想起那个护纪敏护得凶的三弟,就连自个儿惹了纪小弟也没给好果子吃,是该让那只笨猴子知道他家三哥「惧内」的原则。

列丹齐认同点头,继续跟大哥一块守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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