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溪再次翻掌一握,这回轻松地将那缕随风飘扬的衣带握入掌中。
「丹弓……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夕阳映照在楚云溪脸上,分不出他脸上的色彩,是夕阳的红光抑或是他无措的红晕。
走不出的迷惘,其实有两层。
其中一层,在老将军的开导下,顿悟了。
而另外一层,他要靠自己的手将之扯开。
列丹弓咯咯笑问:「怎么?突然问这种古怪的问题?」
「那……那你的意思是……可以吗?」
「当然,你愿意喊我的名字,我欢心都还来不及呢!」
楚云溪脸上表情一紧,深深吸了口气后,才又开口道:「我——」
「你?你怎么?」
「我对你——」
「对我?」列丹弓歪着脖子,狐疑看着楚云溪欺向自己的脸。「唔……」
颤抖的唇瓣,带着怕被拒绝的惶恐,缓缓印上列丹弓微张的唇。
鼻间呼出炽热的气息,扑打在彼此的脸上。
夕阳一点点隐没在地平线,地面上,两道交叠的影子随着夕阳西下,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第23章
『我对你……很是喜欢……』
『是吗?』
『我是认真的……认真的喜欢……这样的情感,你……能接受吗?』
『想抱我?』
『咦咦?不、不是。我并不想像父皇那样……强迫你……』
『我不介意。』
『我介意。』
『这不难。』
『耶?』
『我抱你。』笑。
『……』呆滞。
『不愿意?』大笑。
『……』
『不愿意便算了,我技巧不错,本想让你尝尝。』
『……』
『噗——』
『愿意……』声如蚊蝇。
『啥?』
『我说……我……我愿意……』
『……』这下子,换另一个人呆滞了。
******
褪去迷网后,楚云溪决定走入老百姓的生活。同他们干一样的活、同他们吃一样的苦,同他们……一同欢笑。
从云端坠落泥地,楚云溪一点也不觉得苦。卸下名号、摆脱朝堂上卑鄙的阴谋陷害,反倒单纯地以一个人的身分,活得更加自在。在这民风纯朴的南疆,他抹去了象征皇族的国姓——楚。
在这里,他是孩子们口中的云溪哥哥、是忙于农活男人们把酒言欢的云兄、是巴铁伍桂纪平这群威平营猛将,继列丹功后,近来最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希望哪天能打败的对手。
赵央、成玉、卫七这些随侍的宦官,在楚云溪表明不希望让人知悉其身分后,惶恐而苦恼地,开始管楚云溪为「大哥」。起初一听见自己要对着太子爷喊声大哥,他们这些自幼进宫做奴才的,一个个几乎要昏厥过去。好不容易发着冷汗抖着两腿,好不容易才把大哥两个字抖着嘴念完,下一刻又觉得冒犯了高贵的太子立刻跪地请求饶恕。比起巴铁等人一口一个大哥咧牙喊得亲腻,当场被列丹弓两手插腰大肆狂笑,指着楚云溪的鼻子,得意地笑说这些人还不如自个儿手下这群流氓盗匪,说什么喊太子爷大哥有什么了不起,哪天等楚云溪登基当皇帝后,要照样喊他大哥才够带种。
一不小心就会被当作逆谋的言论,赵央等人跪在地上忍不住替这少年将军抹上几把冷汗,到这当下才见识到,为何太子爷对列丹弓会是一字评语——『狂』!
独独只有朴晋,在楚云溪尚未发话之际,躬身揖礼道:「太子若不想露了身分,老奴自当遵从您的吩咐。只是老奴也有老奴的坚持,请容老奴对您喊上声『少爷』。」
楚云溪笑答:「那么,云溪可有这福分,请您操劳这里的一切,当当我这简陋小府上的『朴管家』?」
朴晋眼眶一热,颤着嗓子保证。「太子……不,少爷,老奴绝对会用心伺候您的,请您放心。」
这一刻起,抹去身分之别,这些人的心真正地系到了一起。
没有人知道,在多年以后,今天的事成了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一段,忠臣虎将与帝王,扯去身分悬殊的藩篱,成了莫逆相交的哥儿们。而朴晋,将会在未来的史书上,以一名宦官却也是用性命护主的忠臣之姿,被史官记上一笔。
番外:禁酒令(上)
列丹弓并非海量,却偏偏喜欢美酒的滋味,常是才灌完半坛酒,就已经醉态出笼。
有的人喝了酒后,高谈阔论,彷佛他就是世间的真理,他说的话就是对的,拍桌击案,高亢地吼出平日理不敢脱口说出的真心话;有的人喝了酒后,意气风发,觉得浑身上下充满精力无所不能,动辄挑衅滋事拳头相向,也不管酒醒后得面临什么样的状况,当下只想把所有靠过来的人痛打一顿,证明自己是个猛壮的豪杰;有的人喝了酒后,一抒心中郁郁事,大哭嚎哭,哭天地不公哭有志难伸,就连路上小狗恰巧挡了他的道,他也要哭上一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只要这酒气一涌了上来,通通变成了两滚热泪,继续哭;也有的人喝了酒后,昔日辩才无碍犀利言词,全都像是打狗的肉包子,屁影子也没有,不发一语成了个十足的闷葫芦,什么话也不说,就只一味地灌着酒,灌到倒地呼呼大睡为止。
赵央卫七爱论、巴铁伍桂动拳、纪平成玉嚎哭,朴晋不是沉默就是直接睡倒。
酒里百态人,醉态万千种。
除了上面提到者外,还有一种,却也是让楚云溪气到不顾帝王尊严,当着满朝文武官员们的面,提笔疾书,在纸上言名道姓,给某人用圣旨下了道禁酒令。
而摇摇晃晃,捂着剧痛欲裂的额头,接下这道圣旨之人,是当天因为严重宿醉以致于无法上朝觐见的威平大将军——列丹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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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
满桌丰盛菜肴,桌边几壶浓醇美酒,正是个适合把酒言欢酣然畅快的好地方。却有人在开心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竖眉瞪着刚帮他斟了满杯的纪平。
纪平举着酒壶的手,被列丹弓凤眼一瞪,吓得颤抖,当场洒出半杯量的茶水。「大哥给您下了圣旨,我不能让您碰酒,只好给你斟茶……」
呜呜,大将军的眼神好恐怖啊啊啊——
「哼。」列丹弓闷吭了声,想起那该死的圣旨又是一肚子牢骚。
可恶!他究竟招谁惹谁了?也不过是喝个酒,他犯着谁了?
喝酒耶!哪个汉子不喝酒?凭什么就他这么倒霉,居然被当着文武百官们的面,皇帝亲下圣旨禁止他碰酒?
「喂!」列丹弓两眼一眯,由左至右把一桌子的同袍通通横扫一轮。「你们说说,我醉了以后到底干了啥事?杀人还是放火?有严重到让楚云溪那家伙下圣旨让老子禁酒吗?妈的你们别看过来看过去逃避我的问题……小乌龟,就你,你来说!」
「啊?」伍桂五官坍垮,哭丧着脸瞧瞧同桌的哥儿们,竟然一个个全都把头撇开连个搭救的眼神也不愿给。
「说!」
「呜——」伍桂呜噎抽肩,可怜兮兮小生怕怕地抬起眼睛,带着哭音问:「呜呜,真的要说?」
「废话!」列丹弓迟迟等不到答案,火大得一掌拍向桌面,震出一桌子酒水菜汤。
「真得真得要说?」
「——」
列丹弓气得起身撩摆,一腿跨上了桌面,弯腰伸手,地痞流氓似地捏住伍桂塌扁的鼻子,喷着怒火一字一顿郑重申明:「不想我揍得你肿成猪头,就、给、我、说!」
「……」抖抖抖,抖抖抖……伍桂抖得比人家筛汤圆的速度还快。
「小、乌、龟——」
「呜啊啊啊——我说!我说我说我说!」
呜呜呜,皇帝大哥我讨厌你,我家将军喷火了啦!呜啊啊啊啊——
******
勤政殿、
皇帝处理军国大事的勤政殿外,突然飘来浓浓的酒味。
楚云溪眉心一拧,叹气搁下批阅奏摺的笔,朴晋看看主子、又瞧瞧靠在门栏上酒气熏天的人影,了然一笑。动手收拾桌上笔砚,拿起楚云溪方批完的那份奏章吹乾纸面上的墨迹,用着从流放时起,一直沿用至今的称谓,笑着对主子道:「爷,这儿有老奴收拾,您还是快去安抚列丹弓吧!虽说今不比往,您是皇帝、他是将军,您降了旨,他做臣下的自当遵从。可您是当着百官的面下的旨,怎么说也削了他的脸面啊!」
「唉……」楚云溪看着那伫立殿门外,却一直不让下人通传入内的人,再一次重重叹气。
朴晋拿起一份份批好的奏摺,按着上呈的部门分类叠好,等着待会让小太监们即刻送往各大臣们的手中。「老奴有句话,不知能否与您说说。」
「你不是外人,说吧。」
「老奴认为,您还是把禁酒令的缘由说给他听吧!这么一来,没准列将军自个儿就会谨慎些。」
「我知道了。」
对着朴晋他们,在没有别人的时候,楚云溪绝不称朕,而用「我」字相称。这是从当年流放时起便养成的习惯,也是他不愿更撤的习惯。
楚云溪脱去龙袍,在朴晋的伺候下换上一袭淡蓝外衣,卸去龙冠散开发髻,没了一切象征身分的饰物,他……只是个单纯为殿外那抹身影着迷的男子,带着笑,缓缓步向那不知灌了多少烈酒,他心之所系的情人。
「弓……」
跨过门槛,来到情人面前,掬起情人的发尾在唇边吻了又吻。
「你这混蛋!」列丹弓酒气逼人,当胸擂了楚云溪一拳。
楚云溪笑笑,勾住情人的腰将人一把搂入怀中,满足地汲取着情人身上独有的气味。「好一段时间没跟你聊聊了。」
「我要去你寝宫顶上。」
情人任性的话,惹得楚云溪又是一笑,「好,就去寝宫屋脊上。」
「呵。」酒醉的人,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来,今晚御林军当班的人,又要围在寝宫四周,担心受怕一整夜了。
楚云溪想起之前那些守了一整夜、也仰了一整夜脖子的御林军们,无言泣诉他们的皇爷被大将军带坏,没事就爱往房顶窝,害他们得提心吊胆在下面守着,那既无辜又可怜的眼神,忍不住在心头暗暗对委屈的护卫们道歉。
番外:禁酒令(下)
跨坐在宫殿屋脊上,列丹弓忽觉脑子一晕,险些从滑下屋脊,幸好楚云溪对付醉鬼早有经验,摇着头伸手揪住列丹弓的衣领将人拉回原处,也才让下面绕着宫殿负责护卫皇上的侍卫们松了口气。
「你这醉鬼。」楚云溪无奈摇头,见情人闷气睨着自己,决定干脆将人牢牢搂入怀中,这才放心。
「你说!」醉鬼眯着眼怒瞪楚云溪:「为什么给我下禁酒令?」
「唉……」叹气。
「你给我说!」
楚云溪将人紧抱胸前,苦笑:「你知道自己醉了后,是什么模样吗?」
「呿!醉都醉了,谁晓得?我是醉得发酒疯还是伤人放火?犯得着你用上圣旨吗?」
「你醉了后,会……」
「会怎样?」
瞧楚云溪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列丹弓烦,不管下面是不是还有一群侍卫们正仰着脖子看,两手揪着楚云溪的领子就是一阵乱摇。
「会吻人……唉……」楚云溪扶额皱眉,末了那声长叹透着浓浓的独占欲。
若不是情人这种酒态,他又怎会气到头昏,连君王该有的冷静也全被浓烈的醋意淹没得一干二净,甚至动用君王的权威,用圣旨给了情人一道禁酒令?
像个幼稚的孩子一般,闹得连情人的面子也给他驳了,却连个理由也没给。本来是该说个清楚,可只要一想到他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快要出口的话又全赌气地吞了回去。
一边与列丹弓说着,却越说越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幼稚,可是他也很无奈啊!自负的理智一旦碰上了列丹弓这个人,就像烈阳下的一滴水,瞬间蒸发无痕。
「唉……」楚云溪再次叹气,下巴抵着列丹弓的肩窝,满怀歉意地开口。「抱歉……是我的错……可是,丹弓你能不能别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喝醉?」
这里没有君王,只有一个男人,恳求自己的情人。
窝在楚云溪温暖的怀里,听到自己酒醉后竟是这副德性,吓得连脑袋都醒了。列丹弓挠着脸嘿嘿干笑,颇不好意思地问着:「呐,我问你,到底……谁被我荼毒过啊?」
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酒后失态时到底是吻了谁?
拜托可别跟他说是巴铁或者伍桂纪平那些人,他的审美观应该没这么惨吧?好歹也让他吻个美人儿,不然他可想哭了。
「痛……」列丹弓捂着耳朵,转头抗议地瞪着在他耳朵上咬出一排牙印的元凶。
嗔怒松了口,相识这么久,楚云溪怎会不清楚自己的情人方才在想些什么?
「哼!」回瞪。
列丹弓讨好笑笑:「你就说嘛!好歹也让我跟对方赔个不是,怎么说那个人也算是受害者,我也该有些表示嘛!」
「陈固!」
「什么?」列丹弓没形象地拔声尖叫。「左相陈固?」
「对。」
「哪个跟我ㄧ见面就吵、成天指着老子鼻子喊男宠、天天动脑筋想把咱们分开的硬木头死顽固——那个陈固?」
列丹弓成串地把他任性帮人家取得一堆别名,一个没漏地吼了出来,害得宫殿下苦命守候的侍卫们没一个憋得住,噗嗤噗嗤在下面偷笑。
楚云溪白了情人一眼,反问:「本朝还有第二个陈固吗?」
「云溪……」列丹弓哭丧着脸,扯扯楚云溪的发尾。
「何事?」口气依然没好到哪去。
「呜呜呜,我想撞墙了!」
呜呜,天哪!老天爷你他娘的是在玩老子吗?
那个陈固?本将军竟然醉得跑去亲那个陈固?
「啊啊啊啊,我没脸活下去了,我要跳河、我要撞墙……来人哪!给本将军扛一面墙过来我要撞它!」
惨叫声不绝于耳,划破夜里宁静。
楚云溪凉凉瞟了列丹弓一眼,继续道:「还没完,你的受害者多着呢!」
「什么?」列丹弓欲哭无泪,「还有?」
「二卫将军也曾惨遭你毒手,哭着来见我,说是他们俩个打不过你,被你上下其手摸了老半天,你还当着同营将士们的面,把小卫将军吻到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越来越响的磨牙声从耳边尬尬传来,磨得列丹弓冷汗越冒越多。
「天……我连小狗小猪也下手了吗?」列丹弓一脸惨白,呜噎哀鸣。
「纪平差点也被你放倒在野地,不过他把你敲晕了;伍桂则是哭着大喊『将军不要啊』,被你嫌吵才放过他。」
「……」列丹弓的脸由白转黑,下颚一垮,结结巴巴问着:「我我我……我连他们也出手了?」
「巴铁则是你一靠过去就直接把你敲晕了送到我寝宫。」
「呜呜,怪不得我觉得奇怪,怎么每次跟巴铁喝酒最后都会在你床上醒来?啊啊啊,该死的巴铁你竟然什么都不跟老子说。」
可恶呀!
这群什么烂家伙?亏他们平常还说是他兄弟,居然一个个都没跟他说实话,这就算了,还通通跑去楚云溪面前告御状?
「还、还有吗?」列丹弓弯着腰,逃避现实地把脸埋在两腿里。
「皇后也……」
「什么?」又一次拔声惊叫,整个人从屋脊上弹跳起来。「不可能!」
开玩笑,动皇帝老婆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他没这么蠢……好吧!就算他醉翻了,可按照上面说的,他也只啵男人的嘴,他不会这么蠢,蠢到去动那个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