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妖孽王爷(山长水远)上——水晶蓝雪
水晶蓝雪  发于:2013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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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桑青,从懂事到现在,从未想过在别人面前凸显自己,从未故意显山露水以求得自我满足,他被父亲称作“锋芒”的行为,包括这一次与卫珣针锋相对,都只是率真地表现他的爱憎,维护他信守的正义而已。

父亲的意思,是要自己即使碰到不能容忍的事,也要装作没看见,畏畏缩缩、如履薄冰地过完这一生,是么?

见桑青久久不回话,桑文良复有些愠恼,他拧起眉,训道:

“为父教诲于你,你难道还不服气?你可知道,你冲撞延庆王爷惹下的麻烦,到现在还没结束?”

还没完?是说,延庆王果然向皇上告状了吗?虽然并未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桑青还是不免忐忑。

“爹爹的意思是……”

桑文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今日早朝时,皇上提起,延庆王爷日间需要一个伴读,还说,王爷十分赏识你,指名要你当他的伴读。”

什么?桑青惊得张大嘴巴,卫珣要自己……

“延庆王爷与你素日无交,唯一称得上交道的也只有你冒犯他这一次,他怎么可能赏识你?这件事极可能是王爷想要借机刁难于你。”桑文良难掩忧虑地叹了口气,“王爷也是年少气盛,得理不饶人,他不会顾念你是小孩子就作罢的。我儿,为父实在是为你担忧啊!”

桑青早就已经听得两眼发花,不是像父亲一样为自己的前途心焦,而是心中太窝火所致。

所谓“伴读”,不就是人家读书自己在旁伺候着,人家消闲自己在边上打杂?在心中自动把“伴读”一词和“书童”等同起来,桑青牙根痒得几乎想要磨牙,自己要去侍候别人,对方还是刚刚与自己交恶的人,他心里怎能不冒火?况且,那人刁蛮的脾性自己想想就讨厌,要与他朝夕相处下去,自己早晚得气闷致死。

“爹,这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

“怎么商量?”桑文良气急败坏地横了儿子一眼,“皇上都发话了,还有什么商量的余地?皇上有旨,明日起你便到延庆王府去。”

桑青一肚子气噎在了喉咙里发泄不出,心口闷得难受。黑着脸儿退出书房,桑青返身回自己房间取了剑,来到庭院中便拉开架势练起剑来。

削,挑,抹,刺,霜剑行若银蛟,日光反射在剑刃上,仿佛水银流动。

他的剑仍嫌力不足,一招一式却尽显飘逸,颇得其妙。

桑青运足气劲,手中剑势加紧,仿佛那个令自己烦恶的人便在眼前,无形与空气中。蓦地,桑青笔直一剑斜插入地,随即利落地拔起,方才吐纳,收势。

不知道被自己斩杀的是胸中的闷气,还是臆想中的卫珣,总之,当久候的桑瑞上前唤他去用午膳之时,桑青心中已经渐渐豁然。

罢了,既然皇上有旨,自己总没有抗旨不遵的道理。管那卫珣会想出什么奇招来整治自己,只要自己心中有所固守,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无论何时,都要堂堂正正地做自己,桑青在心中发誓。

翌日,桑青万般不情愿地离家前往王府。临行前,母亲吴氏怕那高慢的王爷故意挑儿子的不是,特意叮嘱桑青换上一件新衣裳。母亲的眼睛有些红肿,显是昨日听父亲说了桑青去给王爷伴读之事,忧心儿子而禁不住落泪所致。

吴氏携桑梓倚门目送桑青离去。母亲和妹妹的眼光让桑青生出一种自己正去往刑场的错觉。想到这儿,他又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就笑了出来。随同他的小厮桑瑞见了,不由感慨桑青的神经。

“少爷,您还笑得出来?”

“我觉得好笑,干吗不笑?”桑青眼中笑意清朗,“那延庆王府比之阎罗殿到底还差点儿,你们至于紧张成那样子么?”

桑瑞摇摇头,“阎罗王管不着阳间的事。少爷,要依我看,在活人的世界,那延庆王可比阎罗王难缠多了。我私下去延庆王府附近打听过,那小王爷性格乖戾冷漠,对府中的下人从没有好脸色。除了他的贴身小厮不得不勉为其难,其余的下人平时除了侍候,没有一个敢接近他的——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他责罚起人来可从没手软过!”

第七回

桑青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有这等事?”

“那可不?”桑瑞证实,而后继续绘声绘色地给小主人描述,“听说那延庆王爷脾气可怪了,他是京中有名的闲散王爷,喜好风雅,尤其痴迷乐舞,却不似其他的富贵子弟喜欢热闹,什么青楼教坊他从不涉足,也不见他结朋党友。像他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上门攀附拜会的人原应把门槛都踢破了的,在他这里却是门可罗雀。这也难怪,他那种性子,哪个敢与他结交?他把人往外赶都来不及呢!”

桑青听着,若有所思地蹙起眉。不期然地,湖边偶闻的天籁般的笛音,在桑青脑中复苏。

果然……那个人,是那种惯于孤芳自赏,或曰自命清高的人。这也难怪,他容貌绝丽,才艺卓然,又是皇亲国戚,的确拥有高人一等的资本。

如此孤傲的一个人,怎可能需要什么伴读?果不其然,还是为了整治自己想出的招数吧……

算了,桑青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恼人的问题,反正自己讨厌他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走了约莫三刻的路,主仆二人到达了延庆王府。绛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上高悬的蓝底鎏金牌匾昭示着主人的身份;碧瓦飞甍,青石红砖,更彰显了主人家的显贵和财气。

桑青仰望了那牌匾一刹,便叫桑瑞上前叩门。

门上的铜环锵锵锵地响了三声,无人应门,又叩了三下,里面才有了动静。

一个护院打开门,懒洋洋地扫了眼石阶下立着的主仆二人。

“干什么的?”

不计较护院的目中无人,桑瑞介绍道:

“我是御史中丞桑大人府上的下人,这位是我家少爷,劳烦这位大哥给王爷通报一声……”

“我问你们来干什么!”护院漫不经心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家王爷有话在先,任何来访者都必须报上姓名和来意,你不说清楚来干吗的,我怎么向王爷通报?”

护院的待客之道终于激怒了桑瑞,他正欲同对方理论,身后一直未作声的桑青平静地开口了。

“你转告王爷,桑府的桑青奉旨来府上,为王爷侍读。”

此番,护院无从指摘,他上下打量了桑青几眼,便返身回府中通报去了。未及,他回到大门口,冲桑青道:

“桑公子,王爷有请。”

桑青迈进漆红大门。桑瑞紧随其后,被护院拦下。“王爷只说‘请桑公子进府’,这位小哥,你请回吧!”

对方干脆地下了逐客令,桑瑞心里发急,总觉得桑青这次简直是羊入虎口,他实在无法放心。

“少爷……”

桑青见他面露急惶,知他心中所想,不由失笑。他冲桑瑞挥挥手。

“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放心,我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回家的!”

大门在身后关上,桑青由护院带领着往王府深处走。真不愧是极尽荣宠的延庆王,府第也倍显华贵。居中的是一片很大的庭园,园中山石嶙峋,花木扶疏,还有一汪清池,池中栽种着莲花浮萍,时有游鱼嬉戏于莲叶之间。

更妙的是,园子里还引有一条碧溪,宛如一条玉带蜿蜒萦绕在整个府中,像串明珠一般,将每栋屋宅都串在了这条玉带上。溪水澄澈见底,卵石、水族俱清晰可见。

有了这条小溪,偌大的府宅点染上了灵动活气。桑青望着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色,不禁会心地微笑起来。这座宅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富丽堂皇而俗不可耐,可说是奢华不足但却典雅有余。

穿过庭园,进了一道月亮门之后,桑青踏上了一条青砾铺就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正接着一段狭长曲折的回廊。

两人绕过回廊,就在桑青已经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护院终于停下来,指着掩映在一丛翠竹后的某处道:

“到了,桑公子,那就是王爷日常起居之处。”

桑青定睛一看,脑子里有点迷糊。那竹丛后是又一道月亮门,透过门可以看清,里面是一处别院。

桑青好奇心大发,随口问了句,“王爷住在别院?”

由于桑青是王爷的客人,护院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回答:

“正是。王爷好清静,平日只与贴身小厮单独住在这别院里,正宅留待接见访客,但除了圣上以外,很少有人来访,因而正宅总是空着。”

原来如此……桑青叹气,心说这个人果真别扭得可以。性子恶劣又孤僻,当然容易把身边的人吓跑。

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到无奈,以后要与这么棘手的人朝夕相处,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前途多舛。

护院请桑青在别院里等候稍时,自己进入住宅向卫珣通报。桑青百无聊赖,举头四顾这所院落。

别院不大,却别有洞天。卫珣住的宅子名曰“空翠轩”,典雅简约,上有一阁楼,如出水芙蓉,玲珑可爱。宅子四周的院墙边,修竹翠色欲滴,将此轩围拱在中间,令人赏心悦目。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小院里桃花吐蕊,绿意萌动。穿流于整个王府的小溪流经这里,水波潋滟。席上跨有一座小巧的石拱桥。整个别院浑然天成,清韵脱俗,处处流淌着素朴自然之致。

桑青开始理解卫珣为何钟情于这里了。这所别院虽不如正宅华美,却清静雅致,简约而怡人心神。从这院落的布置和格局,主人的品位和情趣可见一斑。

片刻,护院出来,谓桑青道:

“王爷请桑公子进去。”

桑青举步进了空翠轩,护院没有相随,自外将门掩上便退下了。

空翠轩不算特别宽大,可是通明敞亮,令人顿生开阔之感。屋舍内陈设简洁别致,无俗媚而有雅韵。桑青所见之处,俱是清新素净、一尘不染。

真是与那刁蛮王爷满相宜的……至少是他的外形。

第八回

虽说相较于其他豪宅,这房子不算大,却也有正房厢房若干间,没人引着,还真是不知道那王爷住在哪间。正思忖要不要一间一间房子地找,一个小厮迎出正堂来。桑青看去,那小厮面相比自己年纪还小,样子十分清秀。

小厮冲桑青笑笑,恭敬地道:

“这位便是桑公子吧?小的名叫锦城,是王爷的近身仆从。公子请随我来。”

桑青跟在锦城后面,往屋里走。穿过一段走廊,锦城在一道房门前停下,轻声向里面唤道:

“王爷,桑公子到了。”

“进来吧。”

桑青心弦不免一颤。答话的正是几天前在湖边听过的那个嗓音。那话音悠然温润,令人想起珠玑坠落玉盘的声响。

锦城推开门,向桑青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桑公子,请。”桑青定定神,迈步进去。

那房间看似是个书斋,里面竖着三排书架,每个架上都密密地放满了书;地上有一条颇宽大的书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皆为上品,就连镇纸也是羊脂玉制的,美不胜收。

书斋的主人静立于案前,仍旧是一袭白衣,偏头望着敞开的窗外。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令他面部的线条无端柔和了些。

锦城见状,唤了声“王爷”,那人才转过脸,目光落到刚进来的桑青身上。桑青只觉,那双眸好似天上的寒星,明澈而冷冽。

卫珣的视线在桑青面上定了片刻,而后吩咐锦城,“你先下去吧。”

锦城诺了一声便退出了房间,书斋里只余卫珣与桑青二人。卫珣一言不发,回到桌案后坐下,拿起一本书读起来,把桑青晾在一边不管。

对方旁若无人的架势令桑青着恼,心说,是你要我来伴读的,现在这态度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如若那样,自己还真就不吃他这一套!既然卫珣不说话,桑青也一声不吭地杵在原地,看谁能扛得过谁。

面孔掩在拿在手中的书册后,卫珣的余光悄然飘至侧立案前的水衫少年身上。只见他眉心稍皱,双目炯炯,脸上满是坚韧和倔强。卫珣出神地看着,直到桑青的眼眸眨了一眨,他的心思才飞回来。

沉默地对峙了近半个时辰,心不在焉的阅读令卫珣心目俱疲。转头望望已近晌午的日色,他放下书,揉了揉眉骨上几个格外酸痛的穴位。

“给我把书桌收拾干净,书放齐整了。”

桑青的腿早站麻了,脑袋似乎也连带着有些麻木,始终一言不发的卫珣突然说话,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神的当儿,桑青忽见一只羊脂玉镇纸直冲自己脑门飞来,还好他够伶俐,看看闪身避过,却仍是骇出了一身冷汗。那镇纸砸中门柱,碎成了数片,叮叮当当散落到地上。

心脏疾擂如鼓,桑青怒目瞪向那个险些杀了自己的人。

“你干什么?”

“本王的命令从不说第二遍,”卫珣语调平静如常,眼中却似含着冰,“念你刚到王府,我破例一次,重复一遍——把书桌收拾干净,书放齐整。”

说完,卫珣离座,看也不看桑青一眼,径自往书房外走。出门之前,他又想起一事,补充道:

“把地上那些碎片也清理干净。本王用膳回来,一切都要恢复原状。”

桑青呆在原地,怔愣地盯着地上的镇纸碎片。一瞬间,一丝类似委屈的情绪浮现在心头。

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呢?被皇上钦点为那个太岁的伴读,实则被当做了仆役使唤,还像他府中的下人一样遭到呼喝甚至攻击……

自己真的惹到不该惹的人了?或许,那天在湖边,自己稍稍放软姿态,向他低头,现在就不会被迫来到这里,忍受别人的羞辱……

桑青长长地吐了口气,将所有的假设从脑中赶走。倘若那样,他就不是桑青了——但凡他桑青认准的事理,绝不会因为别的任何人与事而改变。

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就照他的吩咐做,看他究竟能想出多少花招来刁难自己。桑青如是想着,卷起袖管,开始捡拾地上的镇纸碎片。

地面清扫干净后,桑青来到书案边,开始整理书桌。桌上散放着不少书籍,有诗集,有史册,还有好些乐谱和棋谱,桌子的一边还推着两三个草草卷起的画轴。那些书籍有的已经陈旧卷边,但却没有污损,看得出,卫珣对它们相当珍惜爱护。

看来,从桑瑞口中得知的,那人喜好附庸风雅的传闻是不假。桑青粗通棋弈与诗文,对书画乐舞无甚知解,在他心目中,好艺之人应当有一颗洞明善感的玲珑心,怎么会像那个坏脾气的王爷一般骄横专断、不可一世呢?

桑青动作麻利,将书分门别类归整起来,收拾到最后,觉得那书案实在有些杂乱,干脆将整个案台整理了一遍。

将最后一只狼毫归位后,书斋的门霍然被推开了,卫珣去而复返,后面跟着锦城。桑青微微一惊,看清来者是谁,他仍旧不出一言,目光即刻转向了别处。

卫珣扫了一眼收拾停当的地方与井井有条的书案,狭长的凤眸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诧异。他略略一顿,谓身后的锦城道:

“锦城,带他下去,跟你一起用午膳。”

第九回

“咦?这……”锦城一愣,而后面露难色地劝道,“王爷,这是不是有点……”

卫珣秀颜一翻,“还要本王说第二遍吗?”一句话便将锦城的欲言又止堵了回去。锦城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转向桑青。

“……桑公子,请随小的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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