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熬了大半夜才写出来的，今天你又告诉我你改主意了，你找我来是给你当编剧的，不是来给你当秘书的，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我坚持认为昨天的创意更好，更符合人物情感的发展，更符合人物的思维方式。我算是知道原着的老师为什么不肯亲自改自己的作品了，就是怕被你气死！”声音又清又亮，穿透力也强。

“还不到邀请他到家里的时候！”

“怎么不到？他帮了她那么大忙，那么辛苦，到家里坐会儿喝杯茶又怎么了？”

“年轻人就是这么随便把人叫到自己家的？”

“人家帮了一天忙，连口水都没得喝，让人家去家里喝杯水怎么了怎么了？”

“她对他有意思，还让他去她家？”

“现在女孩子敢爱敢恨，喜欢就要表现出来！”

叶凌夙目瞪口呆地看着争吵的两个人，一个工作人员看到他的表情，见怪不怪地笑笑：“我跟了李老师很多年了，李老师就是这样，他说这样能激发思维。不过，很少见到编剧像韩小姐这样和李老师从早吵到晚的。”

“她是韩锦年？”

“对呀，别看她长得漂亮，她可不是演员。”说着，示意自己还有要忙的，就离开了。

叶凌夙站在原地发愣。韩锦年是近几年来有名的畅销书作家，主要作品都是小说和游记，偶尔也写些杂文发表在杂志上，曾经担任过一部电视剧的编剧，那部电视剧收视也还不错。叶凌夙也看过一些韩锦年的书，印象虽不算很深刻，但也记得她的文字很舒适很清爽。云络＝韩锦年？好像也不是不可能，至少从表面上来说，云络的工作时间和地点确实很自由。

“老头，我告诉你，要是我的作品被你这么改来改去，我一定拔光你的头发！”

“小丫头片子，嘴上毛还没长齐，就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你倚老卖老，你长胡子你了不起。”

叶凌夙站在两人不远处，听他们越吵扯得越远，尴尬的轻轻咳了一声。

两个人同时一愣，同时放下满脸的怒气，云络嘟嘟嘴做了个鬼脸，李越冲叶凌夙点点头。

李越也没和叶凌夙寒暄，直奔主题：“让你做这个插曲，肯定是要和电视剧贴近，具体的，你和编剧谈。”

云络瞪眼：“我告诉你，这一段的剧本我坚决不会改的。”

李越同样瞪她：“之后第二十三集的一定要改。”

云络再瞪：“可以。”冲叶凌夙勾勾手指，“跟我来。”

走了两步，又回头冲李越叫了声：“你个老顽固！”

李越没理她，自顾自地开始指挥工作人员，准备开拍。

云络将叶凌夙领到离拍摄地不远的一间临时搭建的小屋子里，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和导演吵架太累人了。开拍前我交给他的剧本他明明说很满意，结果拍着拍着他就不乐意了，又把我叫回来修剧本，很多集几乎是让他推翻了重来，真是快疯了。”

“你居然是韩锦年？”叶凌夙依旧觉得很神奇。

“原来你早上不肯和我一起走，既不是怕迟到，也不是怕别人知道我们认识，是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我确实没想到，而且我也不知道韩锦年长什么样。”

云络无奈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算了，不和你说这个问题了。”毕竟她也没有理由让人记得她这个几乎不在媒体面前露面的自由职业者。

“不过，插曲的事为什么让编剧来谈？”

“因为导演没时间，副导演、导演助理也就跟着没时间，就我看着清闲。”云络打了哈欠，蹲下身在桌子下的一堆剧本里翻找，从里面抽出两本，“你的插曲主要是用在这两集里的，是这个女的唱给这个男人的，”云络用笔在剧本上圈着，“就是要表达出这个女的那种忧郁、迷惑、痛苦、又渴望的感情。我等会把到这集为止的剧本都给你拿回去看，今天是星期四，在下周二之前，我们就需要词曲的成稿，最好星期天的时候就能听到小样。”

“时间很紧。写歌这个事情很难说的。”

“我也知道。不过那个固执老头就是这么要求的，而且是突然要求。因为涉及到要对剧本内容保密，除了合同外，你还要前一个保密协议，律师已经准备好了，等会拿过来给你。”

“这个就算是我答应了？”叶凌夙抑郁了，怎么就没人问我意见呢？

“合同你公司已经帮你签了，你马上要签的只是保密协议而已。”

叶凌夙：“……”

“你是在现场找找灵感，还是回去看剧本？”

叶凌夙选择参观了一会李越导戏的场景，就回去云络那签了保密协议，决定还是回去安心看剧本、酝酿感情比较有效率。

“怎么了？”云络一脸明知故问的笑容。

“当演员真辛苦。”叶凌夙嘴角抽了抽。任谁看见李越教训演员的场景都会庆幸自己没有落在他的手里。

“我今天也提前回去了，这几天赶剧本都快把我赶疯了，回去要把刚赶出来的剧本再仔细看看，还有几集要改一改。在这听着老头子骂人，我也没法集中精神改本子。”

“看不出来，你还是挺敬业的。”

“看不出来，你还是挺单纯的。”

“哎？”叶凌夙一脸的不解。

“李越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干起活来很折腾人，不过他出来的作品还是不错的，这部电视剧除了片头片尾曲，一共就两首插曲，对你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好像没人和你商量事情就定下来了。你活这么大居然没真被人卖了也算是奇迹，你到底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叶凌夙想了想：“凭感觉。”

云络很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我还第六感呢。那你现在感觉到什么了没？”

“感觉到了。”

“什么？”

“肚子饿了。”

“……”

第十六章

叶凌夙把自己关在家里，花了一天的时间读完了云络给他的剧本，理清了故事的脉络和感情的线路。又把自己关在公司录音室里连着两个晚上没回家。唐爵是有些不满的，但想到这是叶凌夙事业的新的开始，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只是千叮万嘱了要按时吃饭。

几天努力的成果是喜人的，至少挑剔的李越导演听了小样之后没有表示出不满。小样是叶凌夙自己唱的，声音有些脆弱和单薄。导演对这种声音表示了不满，云络倒是喜爱异常，不过她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和导演起冲突，自己职责与专业以外的事情还是不要过多插手为妙。而叶凌夙本身也没有自己来唱这首歌的想法。

没过两天就到了正式录音的日子，叶凌夙原本以为李越会找一个二线的实力唱将，没想到请的居然是天后级的阮云菁。李越再度发挥了人尽其用的优秀领导才能，打发了云络到叶凌夙的录音室去陪录，自己在片场继续折磨演员。虽然说录歌的事情也没有必要让导演插手，但次次派个编剧来监工，也是个奇怪的事情。

莫名其妙又被抓包了的云络尚未表达出自己的冤屈，莫名其妙又见到编剧大人登场的叶凌夙尚未宣泄出自己的惊奇，就被闪亮登场的天后阮云菁晃得晕头转向。

因为仅仅是录歌，阮云菁只化了淡妆，也只带了一个小助理，但其本身的名气和气场都让两人震撼了一下，小助理看见两人吃惊的表情，还偷偷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两人没见过世面。当然，两个人吃惊的原因是不同的。云络在心里吐糟，导演找了这么大牌的歌手，难怪在片场处处克扣经费，小气得不行，原来是不节约点就付不出天后的出场费啊。叶凌夙吃惊则是因为，阮云菁是尹霆翔的女朋友，她怎么会来唱自己写的歌？尹霆翔知道吗？同意吗？如果生气了会不会又把责任怪罪到自己头上？

云络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只是表现有些夸张：“天啊，阮小姐是来录歌的么？是李越导演请您来录歌的么？”在得到阮云菁的微微颔首后，慌慌张张从包里掏出一本精致的硬皮本，“阮小姐能给我签个名吗？导演一定是怕我们知道您要来会激动得睡不着觉，才不提前告诉我们您会来的。”

阮云菁似乎也没料到云络会这么热情，谦和的笑了笑，接过本子写了些祝福的话，签上自己的名字，云络十分激动地接过，看了好几眼，心满意足地将本子收进了包里。小助理看见她那种狂热歌迷的样子，不由地不屑地撇撇嘴。

叶凌夙考虑了两秒，决定还是以陌生人初次见面的方式面对阮云菁：“非常荣幸能请到阮小姐来录这首歌。”

阮云菁微微摇摇头：“不要这么客气，叫我的名字好了，我们以前也见过几次面，你是霆翔的朋友，我也叫你名字可以吗？”

叶凌夙一笑：“当然可以。我们来说一下这首歌吧。”

叶凌夙和阮云菁工作起来都很专业也很专注，哪怕是一个小节，若有不对，两个人都反复试验反复推敲，直到达到最满意为止。阮云菁一点不端天后的架子，叶凌夙让她重来就重来；叶凌夙也不再考虑她是谁的女友，完全投入到对歌曲最完美状态的追求中。

百无聊赖的云络坐在小助理身边，小助理觑她一眼，侧过身子继续玩自己的手机游戏。云络小声说：“听说阮云菁是书香门第出身，今天见到她，发现她的素养确实很好，唱歌的实力也棒，她不红谁红？”

小助理不理她，云络继续说：“人家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其实哪里都一样，只不过娱乐圈的人更多地被曝光在镜头下，其中的不堪，被人看到的更多而已。阮云菁自出道以来就没传过绯闻，连负面新闻都是逛超市时的衣着不够时尚之类的，除了她背后有人给她撑腰之外，她的谨言慎行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娱乐圈风云变幻，今天的天王明天也许会被人打成落水狗，昨天的无名小卒也许就是明天的一颗新星。阮云菁的形象不仅仅是她自己一个人维护就可以的，还需要她身边的人替她维护。你觉得做她的助理是件很荣耀的事？”

小助理看看云络，“嗯”了一声。

“那么你就更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你对别人态度傲慢，被有心人利用，就是天后助理都如此目中无人，那天后本人该是如何傲慢了。说不定你今天鄙视的一个小歌手、小演员哪天就成了巨星，不是谁都心胸宽广，说不定他就把这笔账算在了阮云菁头上，到时候你们被暗算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的人。”

小助理不说话，半天才点点头。

云络眯起眼，撑着脑袋假寐。心道自己真是话越来越多，还替别人教育起助理来，又想那孩子年纪还小，看样子入行也没多久，总有一天她要了解到这些。用食指揉揉太阳穴，默默鄙视自己扮演热情歌迷的演技，不过是要一张签名而已，自己好像是演得过了，待会儿还不知道是恢复正常好，还是接着演的好。

那边云络在胡思乱想，那边两个人已经录完了歌。

“我很喜欢这首歌，绝对不是客气话。”阮云菁长长舒了口气，“这歌给人的感觉很微妙，但又很贴切，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那也是因为你诠释得到位，才能将感情完全释放出来的。”叶凌夙每每对一首歌感到满意，就不由自主地感到很兴奋，连眼神都在发光。

云络看看时间，正是午饭的点：“阮小姐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阮云菁也看看时间：“我很喜欢您的书呢，如果有机会，我有一些问题还想向您请教呢，但是今天我约了人，恐怕……”

云络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容，然后又很不好意思地：“那您忙您的，希望下次有机会。”

阮云菁冲叶凌夙点头示意下，叶凌夙明白，阮云菁既然都跑到这里来了，该是要去找尹霆翔的，挥挥手：“慢走。”

阮云菁走到门口，又回头，从包里拿出两张演唱会门票，双手递给离她更近一点云络：“我的演唱会门票，希望两位到时候能来。”

“哇啊，”云络笑着双手接过，“太感谢了，我们一定会去的。”

阮云菁带着小助理离开，小助理忍不住问：“那个女的到底是谁？有点怪怪的。”

“她是韩锦年，这部剧的编剧。”

“不会吧。”小助理愣了两秒，急匆匆跟上阮云菁的脚步。

等阮云菁走后，叶凌夙又把刚刚的歌放出来听，却不知为什么微微锁着眉。云络又翻出了硬皮本，看着阮云菁的签名，若有所思地摸着嘴唇。他们两个人想到了同一件事。

等歌曲循环到第三遍的时候，云络突然正色道：“歌很好听。不过……”

“什么地方不对吗？”叶凌夙有点紧张。

“你一直说我起名无能，你不也没好到哪去？《愿望》，这个名字真的好普通啊。”

叶凌夙看看她，不说话。

两个人吃完午饭后，云络打电话向导演汇报录歌的工作圆满完成，与此同时还得到了一个噩耗，导演为了报复云络整天和他吵架，剧组要转战C城却没通知她，让她去录音室就是为了支开她。于是整个剧组浩浩荡荡出发去了C城，只有云络要孤苦伶仃一个人上路。碰到如此小心眼的导演，云络差点有了骂三字经的想法。

下午云络打包了行李骂骂咧咧地奔赴C城，完成任务的叶凌夙赖在旅馆休息。唐爵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叶凌夙在沙发上团成小小地一团，睡得不甚安稳。

叶凌夙的脸上出了层薄汗，唐爵赶紧将他摇醒，看着他手不自觉地按在胃的位置，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又没好好吃饭是不是？就不该放任你待在公司不会来的。”

“就是有点难受，吃过药就好。”

唐爵无奈，找了药，倒了水，喂他服下。

叶凌夙哼哼着在沙发上躺平，唐爵坐在他身边给他揉肚子。

“你怎么不告诉我云络就是韩锦年呢？弄得我那天在剧组见到她，楞得和傻子似的。”

“她嘲笑你了？”

“那倒没有。她和导演吵得热火朝天，没劲嘲笑我了。”

“我就几天没管你，你就把自己折腾病了。”

“哪有。以前经常这样，躺会儿就好了。”

“你以前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叶凌夙没有回答，唐爵一看，才发现他是睡着了。把他抱起来一路运送到床上都没醒，不知道这几天到底是辛苦成了什么样，想来是云络那监工催得太紧的错。远在C城刚刚下了火车的云络狠狠打了两个喷嚏，很是暴躁，这又是被谁骂了？

到十点的时候，唐爵想了想，还是把叶凌夙从床上拖起来了，叶凌夙迷迷糊糊不乐意，抓着唐爵的手指头含在嘴里咬了两口。要换到别的时候，唐爵即使不调戏他，也得调笑他，但这时候，他只想着叶凌夙该吃点东西，要不然胃该受不了了。

叶凌夙不乐意醒，唐爵摸摸他脑袋，没出汗，不发烫，面色正常，想来只是困了。忽然又起了坏心思，咯吱了他两下。哪知道叶凌夙十分怕痒，咯咯笑着在床上滚来滚去，连眼泪都出来了。笑完了，觉自然也醒了，自然地就觉得肚子饿了。

“爵爷，你太不厚道了。”叶凌夙抹着笑出的眼泪，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