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爪挠心的叶凌夙索性十分钟一条短信,坚持不懈地骚扰云络,不胜其烦的云络会在耐心到达极限的时候,一个电话摇过去,不带换气的噼里啪啦一大段话,譬如说“他今天早上十点多钟到楼下倒了杯牛奶然后就回楼上去了十二点午餐就准时送到了当然没有我的下午两点跑楼下沙发上躺着看书直到现在一天都没出门你放心估计一会就订晚餐了你要担心他就打他电话啊一直烦我算怎么回事我很忙的就这样”。让人不得不惊异于她的肺活量之强大,内心之无奈。
叶凌夙总会在这时候默默地收起手机,他总不能和云络说,他不知道唐爵每晚都抓着他一起看新闻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唐爵常常整晚都不说一句话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唐爵有时会盯着他出神好半天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唐爵在他回家晚的时候满脸不高兴是怎么回事。如果脸皮有点薄的叶凌夙能把这些话坦白一点告诉云络,估计云络会给一个他想要的答案?或者直接一点问唐爵,说不定唐爵会告诉他,这只是因为见他害羞,所以欲擒故纵,换个冷静点的相处方法?可是他谁也没问,所以他只能保持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自我哀怨着。虽然会撒娇、会调笑的唐爵让他有些负担不住,但不发一言、玩深沉的唐爵更让他无所适从。
叶凌夙所不知道的是,云络虽然能一句话不带喘气地汇报唐爵一天都做了什么,实际上,这几天两个人在家基本达到了零交流的境界。吃饭各订各的,见面连招呼都不带打一个,一个人在大厅另一个就回自己房间,这个逗了点点和臭臭玩,另一个就必然的一天不搭理两个小家伙。简单来说,这两个人在冷战。
这天,叶凌夙提前通知了云络,让两个人晚上别订外卖,自己会买东西回家一起吃。公司附近有些很不错的小摊,那是他以前爱去的地方。没出道之前经济不宽裕,对好吃又实惠的地方充满了敏锐的发掘能力。挑选了少油不辣的打包了三菜一汤,经不住诱惑又买了一些烤串。回到家,只看见唐爵一个人坐在大厅沙发上,正夹起饭盒里最后一口饭填进嘴里。
“不是说今晚我带吃的回来么?”叶凌夙充满疑惑,但看见唐爵连吃饭的表情都那么严肃,说话的声音立刻由高变低,最后一个字简直是含在嘴里的。
“你终于回来了,都快饿死我了!”不等唐爵回答,云络掐准时间一般欢快地笑着,从楼上飞奔而下,从叶凌夙手上的袋子里直接抽出了一只肉串,狠狠咬了一口,迅速咀嚼两下,满足地叹了口气,“好好吃啊。”
“你故意的。”唐爵眯眼看着云络,左眉向上扬起。
云络瞥了他一眼,完全不受影响,继续自顾自吃着。
叶凌夙感到气氛不对,忙打圆场:“络络,你是忘了和爵爷说吧。”说着拿了两个串子塞到唐爵手里,“那就再吃点串子吧,我们公司后面的,那家味道好又卫生,我以前经常去。”
云络完全不买叶凌夙的面子:“我就是故意的。”边说边接管了叶凌夙手里的袋子,提到前台大桌上,将打包盒一一打开,拿了筷子,就着米饭开吃,一边还啧啧称赞。
叶凌夙如果这时还不明白这两个人吵架了那他就是真傻了,不过他绝对猜不到两个人的争吵一直没停过倒是真的,拉拉唐爵的衣袖,问:“两个人吵架了?”
唐爵抿了下嘴角,冲叶凌夙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你先去吃饭,有什么事饭后再说,都这么晚了,再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叶凌夙吸了口气,觉得心里有些闷得慌,默默搬了个凳子坐到云络旁边吃饭。原本想象中的三人快乐晚餐就变成了这样,虽然唐爵对他说了几天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可他并不觉得高兴,他再度意识到了有些重要的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而这些事是等他们告诉自己,还是自己主动去问,知道后是不是会让自己接受不了,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云络知道自己破坏了叶凌夙的一番心意,和唐爵冷战与叶凌夙并无关系,不由觉得有些尴尬和愧疚:“那个,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叶凌夙摇摇头:“这不怪你。”
“要不,吃过饭陪我去魅蓝吧,我想去喝点酒,还有就是,从明天开始我又有工作了,大概会走得很早,回得很晚,所以今晚想好好玩玩。”云络边说边点了点头,“没有要说的了。”
叶凌夙淡淡笑了,又半侧过身看了看唐爵,想看看他的意见。
“去吧。”唐爵接收到了那个一瞬而过的眼神,“整天闷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
叶凌夙被自己下意识的行为震惊到了,怎么一点小事也要问唐爵。
云络嘴里塞满了食物,眼睛倒是一如既往地锐利,他们的一点小动作并没有被逃了去,只含含糊糊哼了句:“这也要汇报,真没有自由。”
所幸的是,叶凌夙将全部心思放在了自己的小心思上,并没有注意到,唐爵离得距离太远,根本听不到。
叶凌夙和云络到“魅蓝”的时候,恰巧又是那个学生乐队正在表演,主唱微眯着眼,唱得投入,叶凌夙听着,暗自点头。
云络给自己点了一杯“血色温柔”,红色的酒液浓得像化不开的哀愁,厚重而沉寂。又自作主张给叶凌夙点了一杯“蓝色梦想”,是透明的蓝色,看起来很是清澈。两个人就在吧台边坐了,调酒师是知道两人是老板的朋友的,但也没有与二人寒暄,自己忙自己的,连见到客人的常规问候都省了。
“就这么不待见我们的,又不是不付钱,居然连多一句话都没的。”云络笑着抱怨。
“他长得是挺帅的,你喜欢?”叶凌夙侧过脸看云络。
“别胡思乱想啊。”云络摆摆手,“帅哥姐姐可见多了。”
“你看,如果我想签那个主唱怎么样?”叶凌夙直接转换了话题。
“你转行当经纪人了?”云络还没来得及炫耀,生生被噎得愣了半秒。
“当然不是。”叶凌夙的酒杯朝主唱的方向微微偏了一下,“他如果经过培训,完全有成为专业歌手的实力。”
“想当他的制作人?”
“还没考虑那么多,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云络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赌他今天一定不会同意。”
“为什么?”
“他们在这唱歌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从未起过争执,也就是说他们的感情应该还不错,至少表面上过得去。我想,你应该只打算签主唱一个人,他若是今天当场就答应你,那就只能说明他太会装,其实心里一直想甩掉资质不足的同伴,但表面上还表现得很友好,机会一来,就果断将同伴抛弃,这样的人,在有更好条件的情况下,也会果断抛弃挖掘培养他的人和公司,简单来说,就是养不熟的,资质再好,也不值得培养。”
叶凌夙点点头:“听起来有道理。”
“而且,他就一定有做歌手的想法吗?”
“总要问了才知道。”恰逢乐队表演完了,从台上下来,经过吧台边,叶凌夙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也不搭理云络了,向乐队打招呼,“嘿,聊一下吧。”
云络捂着脸:“这个方法好土啊。”
主唱率先停住了脚步:“有什么事吗?我们要赶回学校,宿舍快关门了。”
“你想当歌手吗?”叶凌夙直奔主题。
云络偷偷嘀咕:“有这么直接问的嘛。”
主唱笑了:“怎么,想签我们?”
“是想签你。”叶凌夙脱口而出。
云络把头低得快碰到酒杯上了:“会答应你才有鬼。”
“没兴趣,我喜欢我的乐队。”主唱冲叶凌夙挥挥手,“你找别人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乐队成员们紧随其后,只有吉他手匆匆看了叶凌夙一眼。
叶凌夙冲着他们的背影张张嘴,叹了口气:“居然真的不答应。”
“像你那样问,人家会答应才有鬼。”云络抬起头,看着叶凌夙的眼里满是“孺子不可教”的神色。
“反正他们还要来表演的,我还有机会。”叶凌夙倒是很有信心。
“说不定他心里已经雀跃不已了,在你面前装镇定,好让你对他更感兴趣,哪怕你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要你是真心想签他,要打听到他来表演的时间也不是什么难题。简单说,他这叫欲擒故纵,也说明了他心机深沉,倒打你一耙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分析怎么有道理,但总结起来说,就是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叶凌夙和云络碰了下杯,抿了一口酒,心想云络分析起问题来倒是猜想很多啊,不小心就会把人给说晕了,这样很不好。
云络吞了口酒:“你这是在质疑我?”
“只是你一下子提供的假设太多,信息量有点大。”
“那就还是在质疑我。”云络做了个咬牙切齿的表情。
叶凌夙突然就笑了,然后像是看见了什么,“咦”了一声。
云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穿着黑衬衫、黑色齐膝裙的女子缓缓走进来,没什么精神的感觉,黑色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女子走到吧台前,在云络身边的空位坐下,要了两瓶啤酒,一小杯一小杯倒着喝。
云络有些惊讶,今晚的夜场应该是个中年男歌手:“今天晚上你要唱歌吗?”
女子摇摇头:“我是来喝酒的。”
“心情不好?”
“有点。”女子明显情绪不高,回答问题都很简洁,酒倒是一杯接一杯喝,一会儿一瓶就见底了。
叶凌夙身子前倾,看见了女子小半侧脸,印证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轻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你好,你是……”
女子看出叶凌夙是和云络一起来的,礼貌的点点头:“你好,我叫丁闻可。”
丁闻可普普通通一句话居然把叶凌夙弄得愣了半天,直到云络偷偷踢了他一脚,才反应过来:“你好,我叫叶凌夙。”
丁闻可微笑了一下,不说话,继续喝她的第二瓶酒。
“为什么事心情不好,能说说吗?”云络小口吞了口酒,享受似的含在嘴里一会,再慢慢咽下,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就是压力太大。”
一时间,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各自喝各自的酒。叶凌夙又看了丁闻可几眼,疑惑地皱起眉毛,右手无意识地晃动着酒杯。
丁闻可喝完第二瓶酒,说了句“我先走了”,就低着头离开了,和她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云络和叶凌夙只来得及冲着她的背影点了点头。
“刚刚盯着人家看什么?”云络踢踢叶凌夙的椅子。
“感觉她和一个我认识的人长得很像,大概是我认错了。”
云络点点头,忽然很欢乐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叶凌夙才忽然反应过来,好像在台上唱歌的男子刚刚说的是“请吧台边的那个穿白衣服的美女上来和我唱一首歌”。叶凌夙转过身,看向台上,他似乎看见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怎么会是她”的表情?云络在这时已经跳上了台,很热情地挥手和男子打招呼。
当云络欢乐地和男子对唱完一首情歌的时候,叶凌夙觉得台下那些客人能忍住没用鸡蛋西红柿丢她,真的是好修养啊,声音好不好听和会不会唱歌真的没有必然联系啊,低音下不去,高音破嗓都不算什么,没有一个音在该在的调子上也没关系,一首深情的歌被演绎成广播体操的调调算怎么回事?叶凌夙算是深深理解男子那表情的含义了。
云络大约是明白自己歌声的杀伤力的,唱完了,嘿嘿一笑,跳下舞台,跑到叶凌夙面前:“要不我们回去?”
“你不玩了?”叶凌夙觉得奇怪,时间对于泡吧的人来说还不算晚啊。
“荼毒完众人的耳朵后,我觉得心情异常地开朗啊,泡吧的目的达到了,自然就该回去了。”云络一口把杯子里剩下的酒都喝光,不知是刺激还是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叶凌夙感觉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原来你知道你唱歌难听啊。”
“那不叫难听,那叫不符合大众的欣赏标准,”云络拍拍叶凌夙的肩,“以后有空我会好好唱给你听。”
叶凌夙弱弱的问了句:“不听可以吗?”
云络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第十四章
叶凌夙一大早还待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就感到一阵阵凉风爬满了自己全身,左摸摸,没有被子,右摸摸,没有被子,莫非是在做梦?团成一团接着睡,睡着了就不冷了。
唐爵看着冷得瑟瑟发抖还死闭着眼不肯睁开的叶凌夙哭笑不得,捏住他的鼻孔,再不醒就真要感冒了。
叶凌夙忽然觉得呼吸也不顺畅了,似乎还听到了某人低低的笑声,搞什么,做梦都来欺负我,忍不住骂道:“混蛋,就知道欺负我!”
唐爵默默地松开手,把被子盖回叶凌夙身上,然后就着盖被子的动作做起了搓汤圆的姿势,把叶凌夙揉得在床上一滚一滚的。
叶凌夙如果这时候再不醒的话,那他就是猪宝宝附体了,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一巴掌拍在唐爵作恶的爪子上:“干什么?”
唐爵眨眨眼,讨好地笑:“我们晨练去吧。”
叶凌夙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刚刚某个人那是在卖萌吗?这是怎么回事,前一天还冷若冰霜,今天就幼齿可爱了?
唐爵内心默默流泪,前两天我不过是装了装深沉,你就和云络玩去了,都不知道叫我一起去的,好歹我还是老板啊老板,就彻底地被遗忘了。
叶凌夙把自己裹裹好,舒服地在被子里团成了个球,微微叹了口气:“你这么逗着我玩有意思吗?”
唐爵愣了愣,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态度伤害到他了,俯身拥住被子球:“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现在我想要好好和你在一起。”
叶凌夙忽然有点想哭,这是多么诚实的承诺,不知将来,只看现在。自己除了知道他有一手好厨艺,知道他是一间酒吧的老板,别的什么也不了解,可就这样,还是不知不觉被打动了,心思常常围着这个人转,真是莫名其妙啊莫名其妙,不过,就这样吧,遵从心的方向,就算走不到最后,也不会比将来因为没有尝试而后悔更难受多少。
想好了的叶凌夙吸了吸鼻子:“现在才六点不到。”
“晨练当然要早点。”
“练什么?”
“跑步,然后去吃早餐。”
“你不做了?”
“去外面吃换换新口味。”
“你怎么进得我的房间?”叶凌夙突然想起来了。
“云络那有备用钥匙。”唐爵面不改色。
(云络:我根本没配三楼任何一个房间的备用钥匙好不好,而且我们不是在冷战么,还拿我做借口,你好意思的么。)
叶凌夙疑惑地看看唐爵,放弃思考这一问题的真实性:“你等会,我刷个牙换件衣服。”
叶凌夙穿着白色运动套的样子像个学生,干净又乖巧,就像当年还没有出道,还在没日没夜地苦苦练习时的青涩感觉,当唐爵带着这样的叶凌夙出门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喜,还是这个样子清新啊,比在舞台上画着妖媚眼妆的样子更好看,而且不是任谁都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