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瑞睁开眼睛，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师父，我很累了啊，一会让我面对着您睡，一会又不让我闭上眼睛，上床不就是睡觉的么。”这些天一直赶路，好容易能踏实睡一晚上，怎么就这么难呢。

秋卿晏不说话了，很不屑的看着苏子瑞。不过想到黑灯瞎火的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便开了口，“丫头，逃避是没有用的，妄图用睡觉来蒙混过关势必会被英明神勇的师父揭穿，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上文静湘那小子了。”

“您就是问这个？”苏子瑞眯着眼睛，瓮声回了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有用。”

“这是什么话，只要你说实话，怎么会没有用，师父又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秋卿晏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委屈。

如果不是胡搅蛮缠，自己早就已经睡着了，苏子瑞在心底想，不过还是打起精神，闭上眼睛，两秒钟后重新睁开，用很耐心很认真的语气，问道，“师父，如果我说不是，您会让我睡觉吗？”

“不会。”斩钉截铁。

“这不就是了，我说实话根本没用，如果说假话，您肯定更不会让我睡觉。”苏子瑞有些苦恼，师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小时候的时候，他虽然也胡闹但就更像是父亲一样的身份，爱护自己。从异界回来后，师父虽然不再把自己当小孩子看了，但也绝对不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顶多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作弄一下，落井下石一下……现在还是那么胡闹，不对，是更加胡闹更加没大没小了。

哪一个师父会躲在床上问徒弟这种问题。

您又不是我娘！

娘亲都不会是躺在床上问自己这种问题的！

苏子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很自然的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自己躺在师父的床上，被要求是不是喜欢文静湘。

“丫头，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不喜欢文静湘？”秋卿晏问。

“……也不算吧，要看是哪一种喜欢，我对他是朋友的那种喜欢。”苏子瑞皱眉，“您别多想了。”

“哦，既然这样的话，我还是要杀了他，本来今天下午就下手了的，只是后来看他哭出来的样子就下不了手了，我当时想如果杀了他丫头你会不会也哭出来，你知道师父最心疼你，当然舍不得了。”

苏子瑞突然浑身冰凉，他已经听不清秋卿晏后来说的话，满脑子都想着那一句——本来今天下午就下手了的。

晚上静湘拿着猎物回来的时候，一脸的淡然看不出任何异常，苏子瑞了解师父的手段，他若是动了杀念不在最后一刻绝对不会停手，也就是说静湘是在鬼门关徘徊了一圈后回来的，然而受到这样的待遇他对自己却只字不提。

“丫头，你身上怎么突然这么冷，是不是被子薄了，让师父抱着暖暖。”秋卿晏碎碎念的时候感觉到苏子瑞的异常，伸手把他搂在怀里。

苏子瑞的头埋在师父胸前，坚定有力的心跳贴着耳膜传来，一声一声，却不得安宁，苏子瑞只觉得自己的血液结了冰，浑身僵硬的连尾指都动不了。

许久，才颤抖着启齿道，“师，师父，求，求您不要杀静湘，不要杀他。”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磕磕绊绊吐出来的话听起来有些滑稽，可是苏子瑞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听着师父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既然您能把身体最脆弱的部位贴近我，既然您这样的信任我爱护我，那么能不能听我的话，不要杀静湘。

“丫头，你还是冷吗，这可怎么是好？”秋卿晏有些苦恼，继续抱紧了他，“说话都不利索了，文静湘有那么重要么？”

“他是除了师父和娘亲以外，唯一一个一直对我好的人了，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一心一意守着我，可我虽然明白他的心意却没能回应的了他。师父，您放过他好不好？我保证他很快就会离开的，我跟他再也不会联系了。”

“可是，丫头啊。”秋卿晏摸了摸苏子瑞的头发，“要是他不愿意走怎么办？你现在对他这么好，他肯定是不愿意走的。”

苏子瑞从秋卿晏的胸膛抬起头，眼泪掉下来，“师父，我知道了，我再也不对他好了，我明天就跟他说，让他下山，再也不要回来，您不要杀他好不好。”

“哎。”秋卿晏皱紧了眉毛，不再说话。丫头的身子还在怀里，真的吓坏了他，身子还在抖呢。

可是该怎么回答呢。文静湘在丫头心中，的确是个不一般的存在，若只有他们两个，倒也罢了。可是还有长宁跟小懿，他们两个心里哪里容得下别人。

本想着自己杀了这个人，丫头伤心一阵也就过去了，剩下的事情让那两个徒弟摆平。可现在开来，那文静湘怕是动不得了。

若是杀了他，丫头的心大概也会跟着死了吧，被仇恨和痛苦填满。这样的情绪大概比当年的自己，还要难受啊。

想了想，秋卿晏低头将苏子瑞沾了满脸的头发抚平，露出光洁的额头，低头吻了一下。“乖，师父不杀他就是了，我说话算话，你也不必撵他走，你好容易带个朋友回来，就让他开开心心的来回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出发

第二日，秋高气爽。

文静湘不知道子瑞跟他师父聊了些什么，但应该是聊了很多的，不然眼睛不会那样浮肿，有些苍白的脸色也是没有好好休息的征兆。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并不便过问。

秋卿晏今天发了善心，早上起来难得的没有指使徒弟给自己熬荷叶粥，自己蹲厨房做饭去了，文静湘想去搭把手他都不干，而且依然没有给文静湘好脸色，应该说，态度更差了。

文静湘想昨天晚上的话题多少可能跟自己有关。

苏子瑞姗姗起床，收拾妥当后从屋里拖出藤椅放在院子中央，说难得今天山上没有起风，可以好好晒晒太阳。文静湘忙帮他接了藤椅，又从屋里把桌子搬了出来，这样吃饭的时候也不必进屋了。

原本一直匆忙赶路，急着到长眠山来找血石，可是等真的来了，日子仿佛一下子便的缓慢起来。文静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不着急了，也许是秋卿晏那副岿然不动的神态，不痛不痒的话语让他觉得之前的危机也许什么也算不上，也许是现在的状况着急也没有用，秋卿晏不松口，什么事情都办不了。因为瑞王的陵墓，只有秋卿晏一个人知道。

只是这里除了子瑞，一切都那么陌生，让文静湘清闲的有些无所适从。

苏子瑞眯眼看了眼天空，摸摸肚子，叹了口气。

“怎么，”文静湘坐在一边，看苏子瑞的动作，“是不是不舒服了？。”

“静湘，你对我怎么生育孩子好不好奇？”苏子瑞突然问了句。

文静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不好奇是假，但……也希望子瑞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情。

看文静湘有一瞬间的愣神，苏子日笑了笑。“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本来可以不用自己的身体养育胎儿的，遗族有一种花叫做‘双生花’，用胎儿双亲的精血日夜浇灌便可抽芽展枝，如同母亲怀胎十月，双生花在十月的时候会结出花蕾，在等一个月等开花的时候，孩子也便出生了。我们遗族和天地间的生灵息息相关，所有的灵术皆是来自天地间灵气，长眠山灵气充盈，这是我们安居于此的原因之一。遗族后代倚草木而生也不足为奇。”

文静湘听完后，表情有些复杂，“用精血日夜浇灌，这样岂不是很伤身体？”

苏子瑞还以为他要发出怎样的感叹，不料他却说了这样体己的一句话，一下笑出声来，“谁说不是呢，不过因为我吃了双生花的种子，现在得自己把孩子生出来。”

“子瑞，”文静湘看他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有些心疼，便坐直了身子，让子瑞面对自己，认真的说，“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恩，我知道。”苏子瑞笑了笑。

“知道就快点收拾桌子，”秋卿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对着两人挥了挥锅铲。“该吃饭了。”

“知道了，师父。”苏子瑞看着文静湘，后者脸上一红。“静湘，虽然师父的耳朵很好，但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反正他听见了也没有人可以说。”

刚说完，头上被重重一击，苏子瑞闷哼了一声，低头一看，一颗栗子在地上打转。

“丫头，知道师父的耳朵很好，就不要说师父不爱听的话！”秋卿晏闷闷走回厨房。

……

“等下吃了饭，文静湘你收拾好东西，我们去瑞王墓。”秋卿晏呼呼吃着面条，突然来了一句。

“咳咳。”文静湘被粗粗的面条哽住喉咙，一股焦糊的味道钻进鼻腔，久久挥之不去。“前辈，您是说今天出发吗？”

“是啊，不然我徒弟出事了你负责？”秋卿晏毫不在乎的继续吃着焦糊的面条。“哦，不想去？”

“不是，”文静湘放下筷子，一脸的郑重，刚要说话，被苏子瑞打断。

“师父，我也要去。”

——第四卷·回归长眠山·完——

第五卷：救赎

第一百六十七章：无题

“不准去。”秋卿晏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干脆利落。

“为什么”苏子瑞一脸的怆然，“师兄遭此不测，都是因为我，我怎么能对他们置之不理，安心的呆在卿晏斋？”

“首先，你师兄会这样完全是自作自受。其次，你怀有身孕不宜走动，最后，你把文静湘带过来陪我去找血石，就已经帮了很大的忙，怎么会是置之不理。有我跟文静湘，你完全可以安心的呆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乖乖的。等下我把食谱写下来，过几天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记得做。”秋卿晏不为所动，夹了根青菜细嚼慢咽，吃的津津有味，顺便迅速在胸中排列出菜谱。

“瑞王墓在山洞里面，青鸾根本跟不上，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师父，你让我一同去吧。一个人呆在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再说回来的一路上我的身体也没有觉得不适，只是去山洞里面，不会有事的。”苏子瑞看着师父慢悠悠的夹着菜喝着汤水，心里面七上八下。瑞王墓他是一定要去的，这也是自己兜了这么大的圈，设下圈套的最重要环节之一。瑞王墓是在所谓的‘遗族叛变’前不久便已经修建完成的，这的确是一座坟墓，但主人却并不是自己。

苏子瑞并不知道瑞王墓的位置，那个地方太隐蔽，很久之前青鸾就在寻找，却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好不容易师父要去瑞王墓，自己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不管用什么手段。

苏子瑞心中暗下决定，却没有看见秋卿晏眼角一闪而过的阴霾。

丫头，你的心思太浅，什么都写在了脸上，为什么要表现的那么急切，瑞王墓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或者说你究竟想做到多少。

从开始就已经怀疑了，血石的事情几乎无人知晓，而青晋的太子竟能了解几乎连卫明皇帝都不知晓的事情，这太奇怪。更何况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给皇帝下如此刁钻的毒。有能力且有企图的人，除了子瑞，秋卿晏想不到第二人。

而他在吃饭时候的表现，更是让自己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丫头是个明理且冷静的人，此番去瑞王墓，没有任何危险，他有什么好担心的，若真是担心师兄们的安危，从昨日回来时就该表现的紧张无措。

秋卿晏这样想着，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无措，他的这个徒弟，心地太善，甚至有些傻。看着他在身边慢慢长大，总是在心中期冀他什么时候心肠可以变得硬一些，认识人心的恶，在受到伤害后可以狠狠的回击对方。

他的师兄以前伤害了他那么多，现在他终于回击了，可秋卿晏心中却觉得难受起来，这就是报应么。可这报应来得太快太意外，首先被选中的人竟是自己的另外两个徒弟。想象过无数次，丫头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却从来没有猜中过。

以前总是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蹒跚前进的身影，心中焦虑，盼着他快些长大。可等他终于变成了自己希望的样子，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回响放大：丫头变成这样真的好么？会报复必然是因为仇恨，而代表着丑恶的黑色并不适合这个原本柔弱的孩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不熟悉的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尴尬就是打架

“采血石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两个人就已经足够，丫头你不要多说，惹我生气你知道是什么后果。”秋卿晏见苏子瑞还想说什么，脸上一沉。

苏子瑞见多说无益，便只好闭了嘴。咬了下嘴唇，心想若是不让自己跟着就偷偷尾随在他们后面，若是后来被发现了，师父大概也不放心自己一个人，说不定最后还是会带着自己一起去。

吃罢饭，苏子瑞送两人到了山脚下，秋卿晏看苏子瑞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便抬手拍了拍苏子瑞的头，一股异香在苏子瑞鼻尖飘忽，心中刚觉不好，身子已经不听使唤的软乎下去。秋卿晏顺势扶住他，笑着扭头对文静湘说，“我估摸他还是要偷偷跟着我们，便下了迷香，过两个时辰就会醒了。”

文静湘看着秋卿晏背着苏子瑞往回走，自己也赶紧跟上，秋卿晏先还让他在原地等着，只是看他固执又放心不下苏子瑞的样子，便也不说什么。两人回头将人放在床上，便上了路。

两人沉默走了一会，文静湘究竟不放心，“前辈，把子瑞一个人留在屋里会不会不妥，若是山野间的野兽闯进去怎么办？”

秋卿晏听了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你知道丫头是谁？他是遗族的族长，是这山这水的孩子，虽是凡胎肉体，却是这里的灵气孕育而生，山间的一花一木，所有的生灵都护他还来不及，又怎会伤害他。”

文静湘听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放眼前方，羊肠小路蜿蜒消失于被茫茫白雾笼罩的高山丛林之中，神秘而美丽。而一想到这里的一切都庇佑着子瑞，心中又有几分宽慰和感动。他的确是属于这里的，只有在这里，子瑞才能用秉着自己的本心好好活着。

“可是，对他下毒，就算是迷药对身体也是不好的，况且子瑞现在怀有身孕，前辈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合适。”

“那不是毒。”秋卿晏闷闷回了句，心想丫头的这小朋友虽然心心念念的都是丫头，这点痴情虽是不错，但丫头似乎是一点点遗族的事情都没有告诉过他，莫非丫头真不打算留他在身边？当初以为他是不敢说，现在却是有些相信了。瞥了眼身边的人，剑眉星目，身材挺拔。说实话他们二人若真能在一起，自己这个师父大概也是满意的。

话说丫头下山这几年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呢，肚里的孩子是老大还是老二的？那两人又是怎么惹了他，如今又突然蹦出来个外人。问丫头又怎么都不说，还真是儿大不中留，想他小时候，多可爱的孩子啊。

想到这里秋卿晏心情又差了起来，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突然长大了，跟自己不亲了。这感觉真是难受。难受当然要分享，所以秋卿晏决定和文静湘好好分享一下难受的滋味。

“我看丫头的身子，大概我这徒孙不久就会来临到这世上，在这之前我们得动作快些，最好能在孩子出世之前将那两个小子救回来，能守着自己的孩子出世该是多好一件事情，我这个做师父的也算是大功一件了。”秋卿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