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找到了，你想怎么办？”百里长宁突然问了句。

秋卫懿似乎愣了一下，“自然是娶了师弟。”

“你抢得过我？”百里长宁的语气，除了诧异还是诧异。

“哼哼，”秋卫懿斜暼了一眼身边的人，“别人我倒还防着点，师兄，你不会忘了王族和遗族之间的深仇雪恨吧，那可是……灭族之痛。”说完便不再做声。

“小师弟会那样傻吗，老二你恐怕要失望了。”百里长宁笑的开怀，仰头喝掉杯中醇酒，甩开的杯子砸在地上发出锐利的声响。

……

眼前是一片葱郁的森林，和长眠山的景致有些相似，但感觉却大大的不同。不似长眠山的荒芜，一切都安定而祥和。

有巨大的鸟翱翔天际，青色优雅的身形，一群群从眼前滑过，发出清脆的叫声。

苏子瑞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那些神圣的身影，是青鸾。

真多啊，铺天盖地的随风起舞。能感觉到那轻盈的羽毛滑过自己的皮肤。柔软而温暖。

师父不是说，这世上没几只青鸾的么，怎么一下出来这么多？

苏子瑞百思不得其解。

“长清。”后面有叫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转身，看不清楚，只觉得一袭白衣到了眼前，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怎么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你那两个师兄又打起架来，害得我也只能出来避避风头。”

这声音苏子瑞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师父，娘亲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呢。”软绵绵的童音，让人想狠狠亲上几口。

“怎么，长清不喜欢这里吗？”那个声音有些发紧。

“喜欢啊，师兄们都很疼长清，族里的哥哥姐姐们也对我很好，可我还是会想娘亲，师父，我是不是很贪心？”那个声音有些落寞。让旁人听了心里一紧。

这是我所在的身体发出来的声音吗？苏子瑞有些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子被紧紧的抱在怀里，很舒心的感觉，周围的景致渐渐模糊，空气的温度不断腾升，周围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把天空映照的比白昼还要明亮几分，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在耳边响起，却又被肆虐的寒风撕扯的支离破碎。

巨大的恐惧，身体在颤抖却想离开这个怀抱。不要束缚着我！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杀戮，要救他们，平日里一起嬉笑玩耍的族人们。为什么，叫不出声音，内心的痛楚触及全身。

为什么，只能这样，看着熟悉的身影一个个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

脸上的冰凉是什么。这泪水，算什么，是怜惜还是嘲弄？嘲弄自己的弱小，嘲弄自己的妄想，这一双柔软的手，连刀都没握过的手，还痴想着能保护谁？

一声惊雷在窗外响起，苏子瑞从梦中惊醒，从窗户吹来的冷风打在脸上，有些凉意。

摸了摸脸，自己……哭了？

那个梦，为什么这样真实，这是谁的记忆？

第二十四章：提前悲秋了

大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夜，苏子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闭上眼睛总能看见那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每每想到梦中所见心里便说不出的心酸难受。

好容易熬到天蒙蒙亮，听见府邸外的巡夜人打了五更。旁边文静轩的房间已经亮了，伺候的仆人泼水的声音打在地上，有些刺耳。苏子瑞摸索着坐了起来，发了会呆突然站起身，也不穿上衣服便朝门口走去。

苏子瑞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主仆二人都有些惊讶。文静轩看着来人穿着雪白的亵衣，乌黑的头发随意搭在背上，那眼神有些茫然的对着自己看了看。

“子瑞，出什么事了？”文静轩拂开下人正给自己打理衣服的手，径自走到苏子瑞面前。近处看到他脸上明显带着些悲切的表情，长发衬托下的小脸看起来可怜又落寞。心里有些不忍，便伸手覆上了苏子瑞的背，瞟了一眼还杵在里面的仆人。不多时下人关门退出了房间，此时的苏子瑞已经扑在文静轩怀里轻轻啜泣了起来。

“子瑞，告诉我出什么事了？”这声音平稳又亲切，听在心里顿觉安慰。

苏子瑞在怀里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话。心里只是无端的觉得害怕，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凄凉而孤单。这种感觉太难受，渴望有谁能在身边支撑自己，渴望有个坚强的臂弯可以依靠。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的站了许久，苏子瑞渐渐止住了眼泪，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静轩，你去早朝吧，我就是做了个噩梦，心里难受。”

突然离开的温暖身体，文静轩只觉得空气微凉，皱了皱眉，“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我病还没痊愈，皇上……”

“不用了，我没事。晚上一直没睡好，我看我还是回屋补一觉好了。你走吧，今日还是你当宰相的第一天。”苏子瑞微微笑了一下，帮文静轩整理了衣带，然后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文静轩看着离开的背影，又摸了摸苏子瑞系上的衣节，有些愣神。

早上补的一觉作用不小，没有再做什么噩梦，苏子瑞睁开眼转了转了眼睛，发觉身边有道视线正瞅着自己，一转头就看见文静湘的笑脸。

“静湘，你不用早朝么？”苏子瑞问了句。

“子瑞，你真的是才醒的，怎么这么清醒？”文静湘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笑着回答，“我这几日休沐，不用去宫里。”

“这倒不错。对了，静湘你知道些奇人异士么，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去掉脸上印记的方法。”苏子瑞坐起身，拉起一边的衣服穿戴起来。

“你脸上的印记不是胎记么？”文静湘思索一下，“是去胎记的方法吗？”

“也不算是胎记吧，”苏子瑞停了打结的手，讪讪道，“是后来有一天起来突然长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不想解释太多，所以一般逢人便说是自小就带着的。”

“哦，那我帮你问问，”文静湘点头，“不过可能需要些时日。”

“这个不打紧，你也不用专门去找，还有就是，”苏子瑞顿了顿，脸红了一下，“能不能不跟人提到我？总觉得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情。”

“好的，没事。那子瑞你没长印记之前长的是什么样子？”文静湘两眼一闪一闪，借着帮苏子瑞绑带子，低着头问道。

“还不是这样，只是少些青紫的颜色罢了。”苏子瑞笑了一下，“反正没静湘你俊朗。”

“真的吗，呵呵。不过我倒觉得子瑞你怎么都好看。”帮着系好衣带，文静湘站起身子，“今日我们去天香楼看看吧，那里倒真有位无所不知的奇人。”

天香楼，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听文静湘提起过。

“天香楼是什么地方？”苏子瑞好奇。

“嘿嘿，你去了就知道。”文静湘笑得狡猾。

第二十五章：天香楼

站在楼下，苏子瑞终于明白了文静湘笑得奸诈的原因。其实早该怀疑的。因为文静湘一直挨到傍晚才带自己出来，再者还骗文将军说什么是带着自己去体验京城的夜市。

现在听着耳边的莺歌燕舞，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胭脂香味，让跪坐在包间里的苏子瑞无限汗颜，自己何德何能竟能亲身体验古代才有的……妓院。

“静湘，你说的奇人就是在这里吗？”苏子瑞有些不自然的垂下头，两人现在虽处在包厢，但屋外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对啊，子瑞，你不用觉得尴尬，这里和别处不一样。”文静湘笑了笑，“来这里的人多是饮酒赏艺，不会做些龌龊之事。”

但愿如此吧，苏子瑞心里嘀咕了一句，门口突然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红袖姐姐快进来。”文静湘的开心溢于言表。只是一旁的苏子瑞横竖都不自在，头更低了几分。

“文二，你又偷偷瞒着文将军跑来了？”那门被轻轻拉开，空气裹着花香的味道涌了进来，来人声音轻扬，言语间带着些俏皮。

“姐姐你就别挤兑我了，今日我带了位朋友过来，看你能不能猜出来是谁。”文静湘说完，看了眼一边不做声的苏子瑞。

“哟，这我得好好瞧瞧，文二能带来的朋友不多吧，”红袖在两人对面的几案坐定，看见苏子瑞微微上抬的脸，弯着嘴角笑了起来，“真是小看我，看这身段和气质，定是近些日子名噪京城的苏神医了。”

“就知道瞒不住姐姐你，”文静湘笑着拉了拉苏子瑞的袖子，“子瑞，这个就是我说的奇人，京城的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红袖姐姐，到了这边你若有什么觉得奇怪的事情给她说，她定能给你解释个一二来。”

“行了，别抬举我了，”红袖掩着袖子笑了下，眼波流转瞅了苏子瑞一眼，知他现在还有些害臊，便说道，“苏神医要是不嫌弃，能不能给我搭个脉。昨晚碰到个胆大包天的小贼，竟敢在我的房里点了迷香。虽说喝了些清神的茶但还是觉得有些发昏。”

刚说完，苏子瑞自觉的上前，轻触了搁在几案上的羊脂玉臂。说了句冒犯，又仔细看了红袖的脸色。

“我脸上胭脂打得厚，苏大夫看着会不会不方便，要不我现在就把它洗了去。”红袖小心摸了下自己的脸，准备起身。

“不必了，”苏子瑞连忙制止了，心道这女子倒是一点也不做作，于是放松了些，“只是有些余毒未清，不碍事的。你拿丁香，桂皮混合泡了茶，取第三道喝了就好。”

“诶，没事我就放心了，呵呵。小神医你倒是个爽快的人。不像平日里那些大夫们，开个药方都文绉绉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红袖收了手臂，轻笑道。

“那是自然，我就是喜欢子瑞这一点，”一边的文静湘插嘴道，“那小偷也太不长眼了，姐姐你没把他整惨吧？”

“整日忙的打转，哪有闲心管他。一早就送去了官衙，算是便宜他了。”红袖整了整头上的发饰，转眼看了苏子瑞脸上的印记，咦了一声。“苏大夫你脸上的印子真是有趣的紧。”

“姐姐你知道？赶紧说说吧。”文静湘兴奋的坐起身，“最好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去掉。”

“去掉我可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印子样子挺怪的。苏大夫脸上这印子是天生的吗？”红袖仔细看了看，皱了下秀眉，“怎么看都想是天生长在上面的。”

“正是这样。”苏子瑞赶紧接到，一边的文静湘挑了挑眉，没有做声。

“这纹理看起来杂乱无章，不过仔细看还能看出些蹊跷来，我以前倒像是见过。”红袖凝神想了想，却还是想不起来。“依稀记得是很古老的图纹，大概是时间太久，记得不是很清楚。先容我好好想想，没准儿过些时日就能记起些什么。”

一边的苏子瑞看着红袖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既希望她说些什么又唯恐她真说出些什么。其实苏子瑞只是猜测这不是毒。

以师父的为人，说话不能全信，他说是中毒那十有八九会是其他原因，这就是师父的恶趣味。他没准现在正躺在藤椅上想着自己冥思苦想的样子哈哈大笑呢。出门前被告诫着不能处庙堂之上，也不能立于江湖之中。其实苏子瑞也明白，明哲保身么。再说有了这么祸害的一个师父，他怎么敢到处宣扬，不然到时候估计是整个江湖人士群起而攻之，父债子偿，如今叫师债徒偿更恰当吧。

苏子瑞一想到师父那张贼笑的脸，心里顿时哀叹起自己的时运不济，现世遇到了苏珊，这一世又栽到了师父手上。

“诶哟，看看这小脸的委屈样子。文大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听说你俩已经订婚了，真有点让人不敢相信。”红袖轻笑，心道这小神医看起来嫩的很，虽说长的怪了些，倒是个难得的妙人。

“什么订婚啊，都是哥哥胡闹的，”文静湘不乐意了，皱了下眉头，“子瑞，你喜欢哥哥么？”

怎么又扯到这个上面，话说自己整日的都在发愁这件事情，来了这里好容易放松了一下暂时忘记了。苏子瑞皱了一下眉毛，迅速瞟了眼旁边正看着自己的红袖，思索着要不要说出心里话。

这犹豫看在文静湘眼里却变成了羞涩，心里一下不好受起来。

“子瑞，你喜欢哥哥么？”又被问了一遍，但和之前激扬的语调有些不同，低喃的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文静湘低垂了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文二，哥哥有了心上人你不高兴？不会是怕文大有了新欢忘了你这个旧人吧。”红袖说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子瑞听了也觉得有些好笑，便接着话茬说，“静湘，你担心的多余了。”虽说在文府的时间不长，但文静轩对弟弟的那份关心，自己还是能感觉到的。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总算是有些人的情绪。

可文静湘听了最后这句怎么都觉得别扭，说的好像有多了解哥哥一样，难道子瑞真的喜欢上哥哥了吗，那我该怎么办？想到这儿文静湘突然抬起头，看着正关心看着自己的苏子瑞，张嘴准备表白。

但一看到苏子瑞一脸乖巧等着自己说话的表情，突然不忍心了。如果子瑞真的喜欢哥哥，自己说出来岂不是让子瑞烦恼。于是终于还是忍住。

“子瑞，大概是今日起得太早，我有些困了，要不你先和姐姐聊一会，我在隔壁睡一觉。”

“是吗，”苏子瑞不疑有他，眨了眨眼睛，“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现在就回去罢。”说完看着红袖歉意的笑了笑。

“那好。”文静湘想了想点头，对着红袖笑了下，“那改日再找姐姐聊天，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的，不过进府前记得在街上多走走，把胭脂味道吹散了再回去。”红袖也站起身，打趣说道。

“恩恩，姐姐你对这些事倒是精通的很。”文静湘摆摆手，“姐姐别送。”

红袖笑着倚在门框上，看着往下楼梯的两人，垂下眼睑遮住眼里的精光乍现。文二也缴了进来，这鬼面妙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二十六章：围棋就是这样诞生的

话说两人真的在街上转了好些圈。

只因为苏子瑞见了闹市上的花灯、小吃都好奇不已。文静湘见他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舍不得回府了，于是带着他边吃边玩。两人说说笑笑，等到夜市快结束小摊都准备收摊了才结束。

回到文府了还只剩下些下人撑着眼皮子等着他们。

“都怨我贪吃，明知道你今早没睡好，还硬托着你带我到处逛。”苏子瑞进门才记起来两人离开天香楼的原因，于是后悔不迭。

“我早就不困了，或许是天香楼的的香气太重了，我出来吹了下风精神就好了许多，子瑞你就别自责了。”文静湘凑到苏子瑞耳边悄悄说道，好像唯恐被人听见天香楼这几个字。见他这样，苏子瑞又偷笑了一下，既然这么害怕何必还要去，不过在那里面人的确会轻松很多。

正想着从中庭口进来个人，苏子瑞抬眼一看，见文静轩正立在门口，看着自己和文静湘有说有笑。

心里忽然有些不自在，有种和文静湘拉开距离的冲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动，整个身子好像定住了一般。倒是一边的文静湘说话了，“哥哥，你怎么还没睡？”

“今天又跑到哪里疯去了？”文静轩慢慢走过来，似是轻轻嗅了一下气味，“难得你老实，要是敢带子瑞去些污秽地方，小心我打折了你的腿。”说完又皱了下眉毛，“一身的油味，快去洗个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