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前的人，是皇帝。他危险而残忍，他明确的告诉了你他在利用你，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像可怜的虫子艰难的挣扎在抉择间，只为了自己一时的兴致。自己在他手中便只是个玩具，只能任由他捏圆搓扁，偶尔祈祷他哪天能心情好些让自己好过些。

下了山后的日子里，不是没想过见到师兄们的场面，然而不管是刻意还是偶然，苏子瑞幻想过无数次的相遇，却没想到会是如今这种境地。如果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如果我只是个平平常常的凡人，你会如何对我，继续的利用伤害而毫无悔意吗？

苏子瑞只觉得胸口发闷，无力说出什么来。

“师弟，你怎么样了，都怪师兄不好，之前只把你当做那些玩物般戏弄，下手重了些，现在还痛吗？”说完轻轻扳过苏子瑞的身子，看到脖子上了一片青痕，心疼的皱紧了眉，“我马上去给你拿些药来。”

玩物？只不过是个身份的差别，态度却能这样的突转。苏子瑞低着头有些自嘲的勾了下嘴角，一下拉住皇帝的衣袖。

百里长宁有些诧异的停住，“怎么了，一个人害怕吗？”

真贴心啊，如果之前没和你相处的话。苏子瑞慢慢抬起脸，皱着眉看对方，缓缓开口，“皇上，您又想做什么？”

“什么？师弟，你说什么？”百里长宁无辜的看着苏子瑞，这是真正的无辜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做作，还带着些无措的笨拙。

心被捏紧，苏子瑞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的脸，心里竟然有些嫉妒，嫉妒谁，自己吗？可笑的想法，可是为什么，心酸的厉害。

“皇上，我的医术都是家父亲传的，没有师父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师兄，皇上您这样戏弄我是想看我惶恐的样子吗？”苏子瑞冷清的回答，然后冷冷放下手，只看到皇帝的脊背一僵。

“师弟，你是在寻我开心对不对，这些年没见，倒是变淘气了不少，”皇上转身温和笑着，满眼的宠溺，“青鸾那么喜欢你，该如何说。”

“青鸾和我处过半个月有余，自然喜欢我，不过我倒好奇，皇上你怎么也知道青鸾的。”苏子瑞仰面浅笑。“我那位朋友说青鸾世间少有，除了他和师父外，怕是没什么人见过。”

那双璀璨夺目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立刻变得阴霾而晦暗。一张俊脸收敛了所有的快乐欣喜，生硬的有些残忍。

“朋友？”声音已经变得冷漠阴沉，“什么朋友？”

苏子瑞的心微微下沉，不过转眼恢复了平静，“皇上您有玉吗？您若真是他的师兄想必身上也有块与他相似的玉吧。”

那挺拔修长的的身躯晃动了一下，皇帝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什么玉？”

“恕我无可奉告，既是我的朋友又怎能出卖，您不如将玉亮出来让我看一眼，否则我不会再说出关于他的半个字。”

百里长宁盯了床上自若的苏子瑞许久，才伸出手来，一块玉安静的躺在手心，写着两个字：霁风。

狭长的眼睫毛剧烈的颤动了几下，好容易稳定了情绪，苏子瑞微点了头。“是这个。”

“你和我师弟是怎么认识的？”皇上坐在床沿，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自己起身的原因。

“在我说之前，我恳请皇上答应我一个条件，当然之前的约定我不会反悔。”苏子瑞放松了身体，对皇上那对阴沉的双眸视而不见。

“你说便是，只要不过分。”皇上回答。

“好，那就是我讲完后您不能杀我灭口，我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其余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况且我的那位朋友肯定也不希望我早逝。”苏子瑞看向皇上，那张冰冷的脸似乎有了些温度，终于，皇上笑出声来，“子瑞，你既是师弟的朋友，我爱护你都来不及，怎会想害你。”

“那我就放心了。”苏子瑞勉强笑了笑，“我与丫头是在离家前一个月认识的。”

只一句，就能撕裂了心扉，用甜美回忆和苦涩绝望交织成的利刃。丫头，这名字裹着奶香的味道。

第三十六章：补充

“适逢大雨，河水冲断了道路，丫头是那时候寄宿在我家半月的。”苏子瑞半靠在床沿上，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下山后确是遇到过一户人家，山下的猎户，一对父子对自己很好。“是个冷清的人，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但家里的杂务他看来都会搭把手帮着做，做完了才像记起什么似的，会不好意思的笑，想来是经常做家务的人，顺手。”

皇帝坐在一边，脸上礼貌性的笑容渐渐消逝，眼神里有些怅然的落寞。

“会做菜，人也勤快，我与他年纪相仿，相处的不错。虽不知道他从何处来，但总觉得不是这世上的人，少了些人气。”苏子瑞垂下眼，那位老猎户是这样说的罢，“他知文尚书病重，便告知了我方子，自己不愿意亲去。皇上，我没收那千两黄金不是我高风亮节，只是这钱，不该我拿。”

皇上似是有些惊讶的看了苏子瑞一眼，“那方子是……师弟给你的，那之后呢，师弟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苏子瑞摇头，“他说要走山访水，我看大概也没什么目的吧，什么人情世故也不会，若是碰到不好的人定是会吃亏的，但总也劝不住，束发也不会，走前还是爹爹给他梳的头。”说完笑了笑，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这表情看到百里长宁眼里，却是怒火中烧。那自若淡定的语气，虽说只相处了半个多月，倒像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什么都了解。拉得长长细细的记忆，连接着这两个人，淡薄却缠绵，怎能不让自己妒忌。师弟天性里的冷清，若非重要的人又怎么会熟络到如此。想到这里满满的恨意，想撕碎了眼前的人。

却终究不忍心。

那样的表情，就算是面对赤火炼狱也不会改变的平静，两人的身影刹那间竟重叠在了一起。突然想到那句‘若是碰到不好的人定是会吃亏的’，内心的不安渐渐扩大，会被欺负？想抓住些什么，却只能徒劳。

我想在你身边，想守着你，只为你一笑嫣然我愿倾尽这世间所有。然而这样浓烈的爱情却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无力。你现在身在何处，你是否会想到我，那个狂妄阴霾却唯独对你情有独钟的师兄。

百里长宁忽然站起身，全然没有了那股似乎天然存在的帝王气息，一脸的急迫却又无能为力。

苏子瑞仰头，他在想什么，大概能猜出来。从来都藏的深不见底的情绪，却在谈及自己时暴露无遗。

师弟二字，承载的到底是些什么，苏子瑞竟然有些觉得茫然。

“今日……你先回去吧，青鸾的事情不用告知他人。”皇帝摆了摆手。

“是，皇上，您若是还想听，我明日再讲给您听。”苏子瑞下了床，小心的作了揖，慢步退下了。

第三十七章：结婚？

在一间幽暗的密室里，昏黄灯火下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年老者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太尉何须苦恼，若不反抗皇上必定将你满门抄斩，之前那几个旧臣的下场你不都已经看到了吗？”，说话的人身着一袭白袍，周围镶了金黄繁琐的花边，看起来甚是雍容华贵。密室本就昏暗，他却还戴着顶黑纱帽子，神秘中透着点神经。

“此事我还需再想想。”老人头上渗出些汗珠，侍奉了两代皇帝，虽说不上劳苦功高但也却算得上兢兢业业。虽说和那些旧臣平日里也有联系，但绝对只是一般的联络，不似他们般居功自傲结党营私，于情于理皇帝完全没有必要铲除自己。

神秘人似乎看出太尉的犹豫，哼的嗤笑了一声，“你以为皇帝为什么要杀你，倒真以为他是为了这江山的稳固？太尉，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孱弱的灯火虚晃了几下便熄灭，黑暗里，许久，传来太尉一声低叹，轻不可闻。

……

苏子瑞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晦暗，看了眼文静湘休息的地方，凝眉半响还是没改变方向，朝宫门走去。

那几个侍卫还笔挺的站在那边等着在，见苏子瑞过来也不做声，行了礼便分成两拨站在身后，这架势跟现代的明星开演唱会没什么区别。苏子瑞早就料到路人会是什么表现，一路上无视身后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反正有两队人替自己挡着那些烂菜叶子，西红柿，安全方便。

不过今天也着实震撼，师兄竟然是地位显赫的皇帝，那二师兄会是什么身份，苏子瑞不敢想。

不知青鸾为何而来，还有皇帝为什么要逼自己喝酒？只是为了恶作剧么，好像没那么简单。今天虽然没让他得逞，但保不定明天后者后天他就又来了兴致，看来还是做些醒酒药提防下才是。不过再一转念，自己和皇帝的绯闻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文府要是一怒之下休了自己倒也不错，能剩下不少力气。

这么想着进了文府，然而看着厅里摆的满大桌子酒菜，苏子瑞黑了头线，这就是所谓的鸿门宴罢。不过看在座各位的表情，又有些不像。

“子瑞，快快进来，我们正等着你呢。”文将军冲着苏子瑞热情招手，两位夫人也对着自己笑得如阳光般温暖。

突然觉得有些移不开步子，苏子瑞踌躇了半响，看着老爷子遣散了仆人们，好像要过来拉自己了，赶紧上前坐在了最靠边的座位上。

“子瑞，过来。”老头笑眯眯。苏子瑞老实过去，“文将军，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都快成我文府的媳妇了，还叫我将军，太生分了。”将军不满道，两位夫人也显露出有些嗔怪的表情，“子瑞莫不是害羞了吧，看这孩子真是可爱。”

看来将军和夫人是被自己给气糊涂了，苏子瑞一下担忧起来，有些恐慌的看着眼前的数人。

“子瑞你的委屈我们都知道。”二夫人突然开口。

什么意思，难道和皇帝的约定被人发现了？苏子瑞不做声等待下文。

“静轩都告诉我们了，皇上也是，写医书为何还要亲招了你去御书房，让旁人嚼了舌根去。”三夫人接茬道。

“妇道人家懂什么，妇人之仁。”文将军不高兴了，皱眉严肃的看着两位夫人，“我家子瑞写的可都是惊世的医术，国家机密。这种事情本来你我都不能知晓，没有皇上亲临怎能放心。”说罢又看向苏子瑞，“孩子，你放心的去吧，有我们给你撑腰呢。”

不得不佩服文静轩超乎常人的想象力和用心，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保护自己？不知道。苏子瑞现在也弄不清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几年的山上生活让自己懒得去想去猜。而且既然选择了皇帝，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还有就是，自己什么时候变成‘我家子瑞’了？

“对了，子瑞，我差点忘记给你说了，这个月十五你和静轩把婚事给办了吧。”文将军拍了下苏子瑞的肩膀，顺便夹了块鸡翅膀嚼在嘴里，那表情自然的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苏子瑞眨了下眼睛，非常非常无辜的发出一个鼻音，“恩？”

“婚礼什么的你们不用操心，夫人会帮忙打理。”文将军不紧不慢喝了一口酒。

“不行！”苏子瑞脱口而出，眼见还有大半个月自己就要脱离苦海了，怎能前功尽弃。再说突然就结婚，太突然

“怎么了？”文将军疑惑，“子瑞，我这也是为你好，只要文府认定了你的身份，那些流言会自动消失的。”

“不用了，”苏子瑞慢慢离了座位，满眼复杂的看了将军和二位夫人一眼，“我和文静轩之间的感情都是假的，我不想骗你们……”

还没说完，文将军突然吐出来一口血，颤抖的指着苏子瑞，“你，你说什么？”

两位夫人哪见过这般阵势，立刻慌了神，扑上前老爷老爷的叫个不停。

陡然的事故让苏子瑞目瞪口呆，府上的仆人们听到声音蜂拥进来，苏子瑞上前想给文将军搭个脉，却被两位夫人挤到了一边。

苏子瑞有些不知所措，仆人们看了倒地不停呕血的将军又看看站在一边的苏子瑞，立刻‘明白’过来，将军定是这水性杨花的小贱人气的。正群愤激昂时文将军突然颤颤伸出一根手指。在两位夫人的搀扶下文将军艰难的站起身，多年征战已经累乏的身子如抽去了精力，瘦弱的身子好容易坐到了座位上，“你说的可是当真？”

苏子瑞看着老人渐渐苍白的脸，那疲惫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阖上，再也睁不开。厅里安安静静的，只听见老人沉重的呼吸，打在心尖上，苏子瑞僵硬的站在原地。突然想到了文静湘，想到他开心的笑颜，给自己束发时那稳重的双手，还有害怕被父亲责骂时候的忐忑。

扑哧一下，竟然笑了出来。

“文将军，我刚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和静轩情深义重，天地可鉴，怎会有假？”苏子瑞蹲着上前说的一字一板。

“让我给您把脉吧。”苏子瑞准备抬起将军的手，却被轻轻的拒绝。

文将军闭了眼睛，仿佛耗尽精力般摇摇手，“不碍事，老毛病了，休息一阵就好。”

两边的夫人也各自抹了眼泪，红彤彤的眼睛看着苏子瑞，点点头。

苏子瑞愣了一下，摇摇头，“还是让我看看罢，无故吐了这么多血，我怎能安心？”

文将军没听见般，让几个下人架着往里屋去了，走到出口顿了下身子，说，“这月十五的婚事，子瑞你莫要忘了。”

这音调平稳的很，哪里还有之前垂死的影子。

第三十八章：替身的开始

阖上眼睛，苏子瑞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现在有必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其实自己知道，皇帝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茶楼上的发问不过是个明显的邀请，他早就已经把自己当做一步棋，从救活文静轩那一刻起。所以既然早晚会被他捏在手心，不如就早些顺了他的意，弄明白自己这个棋子的作用，做好准备。

至于文静轩，他的目的和皇帝虽说不同，但也绝不是偏向于自己的。除了国家文静轩最在乎的人似乎就是静湘了，难道说他是想防着自己和静湘？想着都觉可笑，苏子瑞在黑夜里咧了下嘴，起身下床。

阿宝睡在外间，发出轻微的鼾声。苏子瑞轻轻摇了一下他的胳膊，“阿宝。”

阿宝有些不耐的翻了个身子，发出低低的嘟噜声。苏子瑞继续摇，“阿宝。”

终于被摇醒了，阿宝睁开稀松的眼睛，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苏大夫，还有些不清醒。“阿宝，你明天会出府吗？”苏子瑞眼睛亮晶晶的。

阿宝撑起身子，点了点头，“公子你这些日子都去宫里，我没事做，管家便分摊了我些其他的事情，明早要和阿宽他们去买菜。公子你怎么还不睡觉？”

“哦，我现在睡不着，明早你去买菜的时候能不能偷偷去趟天香楼帮我捎个口信？”苏子瑞又问。

“恩，好。”阿宝虽然有些不明白两人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说话，但还是很配合的压低了声音，接着手里被塞进去了一张小纸条。

“路上小心。”苏子瑞摸了摸他的头，回里屋去了。

第二日目送阿宝一行人买菜，苏子瑞也踏上了类似于早朝的旅程，沿途听着人们每日的例行点评，比起前几日官方的水性杨花，勾三搭四外。苏子瑞又多出一个惑乱朝纲的罪名。一路漫步走到宫门口，大致内容也听出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