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事风月——一水江
一水江  发于:2013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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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秉阳搂住柳向净,右手用力一挥,挡住一把寒光测测的刀锋,那刀刃碰撞着滑过,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于是戚秉阳的臂上,便多了一条长长细细的血口。

柳向净拽着戚秉阳衣袖的手指猛然一紧。

戚秉阳便回眼柔声道:“没事,小伤而已。”

那黑衣的侍卫将剑一横,直逼戚秉阳的颈项,堪堪躲过,又见一人的刀剑刺向柳向净的腰侧,戚秉阳侧身一挡,背部便又是一道血淋淋的刀伤,血滴点点溅上柳向净的白衣。

祁南王府的侍卫挡住与戚秉阳缠斗的黑衣人,嚷叫道:“王爷带向公子先走。”

一路上,奔逃得跌跌撞撞,撒在泥土上的血迹,蜿蜒而曲折,如瑟瑟颤抖的虫豸,在风中冷透。

逃到一处洞口,最里端,豁然是陡峭的崖壁,崖底滔天的水声穿透几千丈的烟云直达耳膜,白浪翻卷,俨然是瀑布。

“那些人应该不会那么快找到这里。”

戚秉阳将衣摆撕出长长的布条,用牙咬着一端,左手一圈一圈的将布条缠在受伤的右臂,不快而且别扭。

柳向净看着戚秉阳的动作,微微抬手,张开嘴好似要说些什么。眼眸间却又一黯,垂眼,抿嘴,并不发声。

轻轻的喘息声在幽深的山洞响起,却又湮没在轰鸣的水声中,时间似乎漫长得难忍,但又短暂。

“哐——”

远远传来的是锐利的刀锋彼此碰撞的声音。

戚秉阳将柳向净抱在怀中,很紧却又带着细细的颤抖。

他无奈又决然的深吸一口气,脸上却依旧是温润柔和的笑,萦绕着绯色美艳的秋海棠,在夏日里开出凄婉无望,却又满足无憾。

“净儿,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跳下去?”深情而专注的看着他。

“我……”柳向净的睫毛轻颤,宛若秋月凄冷的蝶,坠成枫叶里渺渺的尘烟。

戚秉阳睁大着眼睛,满是讶异震惊的看着胸口,水色在眸中染得潋滟,不知道是因为胸口处传来的疼痛,还是心口处传来的疼痛。

然后,千里之外,一枝残荷沉入了池底,溅满了泥。

柳向净缓缓闭眼,颤声道:“——不愿离。”

长长的美人钉陷入心口,绯红的光泽刺了戚秉阳的眼,却又美得宛如冰雪寒霜里,殷红如血的梅,缠绕着心头的森森寒气,却开出妖冶残酷的花。

戚秉阳的嘴角溢出一抹血,粘稠且缓滞的流过下巴,恰巧的,滴落在美人钉白亮的尖刺上,然后沿着长钉,又重新渗进心口。

“我以为,你总会爱上我的——

我以为,你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心的——

我以为,就算你不爱我,也不会想离开我的——

我在你耳边不停地说着我心底的情话,希望有哪一句,哪怕一句,会落在你的心头——

我以为,你终是会对我真心的笑,然后枕上我的发,与我柔声低语——

我以为……

然后……然后……

没有然后了——

所有的以为都是我自欺欺人的安慰罢了——

你不需要我的永远,也不会许我承诺——

但是,幸运的,我的爱,你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不该如此贪心的,不该如此强求的——

许你生死——

也很好了……”

这些,悄悄静静的回转在心上,在碧落黄泉开出寂寞的花,却并不说出口。

戚秉阳抚着他的脸,小心而又留恋的摩挲,想将他刻在最深的心底,即便荡过了奈何桥,泪饮了孟婆汤,也绝不会忘。

柳向净的嘴唇轻轻地颤,眼眶中的一泓泪静静地流过脸颊,落在怀中人的眼上,绽开透明的烟花。

“对不起……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的——对……不……起……”

戚秉阳还是柔柔的笑,眼中满是腻宠:“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是我错了……”

抹去那眼尾的泪——然后——

“你是否……还愿意吻我一次?”

已经落尽指尖的沙了——

柳向净将唇轻轻地印上,轻轻地舔舐,轻轻地伸入,然后,轻轻地缠绕——

最后,最后——一切停止。

洒在脸颊的呼吸停止了,口腔的纠缠停止了,透过手心的心跳也停止了,一切都停止了——

柳向净的手指握住那人胸口的美人钉,猛然拔下,然后将凝滞的血温柔又小心的舔净,含笑抚摸着,收回怀中。

他的唇吻在他的胸口,用力地吻,用力地吮吸,要将所有的心血,要将他所有的心血,都吞咽入腹,都吞咽入腹——

“柳向净——”赵显廷目光寒寒,盯着眼前的柳向净。

柳向净抬起埋在胸口的头,茫茫然然的神色,浅樱色的唇被血液染得鲜红,凝聚着溢出唇瓣,流过下巴,瘆人却又勾魂夺魄。

他抱着戚秉阳的手臂紧了紧,道:“陛下,你看,祁南王。”

柳向净迷迷惘惘的一笑,望着赵显廷的眼却失了焦距:“他死了。您会放了我这个前柳国余孽吧?”

“放过你,谁来顶替?”赵显廷挽起他耳边的发。

柳向净的声音竟透着一份慌张:“您要反悔么?”

“不!”赵显廷的手指抚上柳向净的唇,将殷红的血色一寸一寸的抹开:“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柳向净的头紧紧靠着戚秉阳的头,凄凄的喃语:“对,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的。”

次日,昭告天下:祁南王府窝藏前柳国皇室,意图谋反,灭满门。

第七章:幽居深宫

柳向净一睁眼看到的,是九重轻纱软幔,层层掩映交叠,然后是一娥眉秀目小婢,细细声道了句:“公子,您醒了。”

他垂眼抚了抚身下的床榻,层层铺叠,缀饰青花,宛若春日繁花似锦。

目光落在苏绣牡丹的缎面上,茫茫然的喃喃自语:“好奢侈。”

只是他不知道,他以后是否也能这样的安稳奢侈下去?

乖巧的清秀小婢递上一青瓷小碗的汤,悦耳婉转的轻声:“公子,喝口汤吧!暖胃。”

“净儿,……”

柳向净握着碗的手指狠狠收紧,忽又轻轻然的松开。

“哐——”

汤汁便撒了一地,细细的瓷碎成锋利的刺,刺进心底不堪回首的记忆。

伺候的宫女神色有些慌张,犹豫着无所适从,于是他颤颤轻轻地道:

“你们先下去吧。”

玄衣的柳元臻翻身穿过窗,如回燕般轻轻巧巧地立在一旁:“怎么了?”

“没什么。”柳向净又添上一碗汤,白白的门齿碰在调羹上轻轻地咬:“打听到什么?”

“戚家的旁支全都流放了。”

柳向净的手指持着调羹,不急不缓地舀起一勺汤:“我姐呢?”

“安好。”

柳元臻继而又翻身离开,柳向净悠悠缓缓的饮尽了一碗汤。

柳向净的身份很尴尬,既不是臣子,也不是新纳的妃,就这样养在后宫里,却是个主子的身份。

“公子,那边的荷花开得正好,是否要去瞧瞧?”

“好”

凤目的美人将莲子碾得粉碎,殷红的豆蔻沾着白白清清的汁,浸出莲子清苦的香。忽望见柳向净,眼中的讶异一闪,而后了然。

“你便是皇上新接进宫的?”灵升将“皇上”二字咬含在齿间,竟是怨愤。

柳向净不答,却道:“娘娘是灵升郡主。”

灵升挑唇自嘲一笑:“怎还叫郡主,已经是袁妃娘娘了。”

继而冷冷地看柳向净一眼,眼底浮着鄙夷:“你叫什么?”

“娘娘,在下叫向净。”

灵升的眼猛地一睁,尖声道:“你叫向净!”

对上柳向净清寒的眸,灵升细细打量着他的脸:“原来是你,你竟是男子。”

柳向净一旁的婢子焦急地握紧自己的手掌,望着自家主子的脸,神色间有些不自然。

灵升眯着眼盯着柳向净,将怨恨都眯进了眼底,酿成见血封喉的毒,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开。

蓝衣的杏眼婢子切切道:“公子,袁妃娘娘不好相与的。”

柳向净幽幽然牵起衣摆,倚在池边的贵妃榻上,目光茫茫然的落在池水中心的一朵半开的粉色莲花上,道:“没关系。”

远远的,蝉鸣已经歇了,夏日里长满了青叶的柳,拂过落在水面的暖月,水芙蓉微微地合着,浅浅的夜风轻扶而过,晃动着,带着圆润的碧色叶片左右地摇摆,而粉瓣微颤,似是含羞带怯,又似无语凝咽。

柳向净将玉冠从头上取下,温润的触感透过指尖,长长的发便飘得纷扬,朦胧了游子回乡的路,断了相思人三生的情。

如若相思苦痛,为何要相思?如若相恋苦痛,为何要相恋?如若埋了苦恋,是否心便安宁了?如若断了相思,是否愿便不执着了?

刻着秋海棠的玉冠在手中握紧,然后松开——

于是,便直直的落进了池底,将声音,将苦恋,都含进深深寒寒的水中,不再难眠,也不再扰人。

柳元臻徐徐缓缓的目光落在柳向净的脸上,道:“回去吧。”

柳向净点点头,不语。

远空中,星星如点,脉脉银光,竟是邈远得让人压抑。

“公子,您可回来了。陛下在里面等您呢!”小太监急急地奔来。

“我知道了。”

九重轻纱掩映,人影约绰。

赵显廷挑起柳向净的脸,眯眼轻笑:“这张脸仔细一看还真是像啊!果然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像前柳国皇后殷氏?”

赵显廷的手覆上柳向净的腰带,轻巧的拉开:“你母亲要是听到你这样称呼他,一定会伤心的。罔她心心念念的全是你。”

柳向净的手环上赵显廷的颈脖,却依旧面目清冷:“如果你不喜欢,我会改的。”

赵显廷冷笑:“你可真是听话。”

没有任何前戏,赵显廷刺穿柳向净的身体。

听着柳向净轻轻地痛呼,赵显廷邪邪一笑:“疼么?”

“疼。”

“那边疼着吧!没有办法后悔了。”

“我不后悔。”柳向净略略仰头,喃喃语。

闭上眼,承受着毫无怜惜的驰骋,与热得灼人的欲望。

当阳光刺进眼瞳,身侧的温度已然消失,凉凉的空气,透过布满全身的毛孔,袭向心头,好寂寞的感觉。

柳向净在后宫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赵显廷似乎很宠他,却并未给他任何身份,依附着皇恩生存的人,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他知道,他是赵显廷手中脆弱的布偶,他可以给他最华美的衣袍,给他最富丽的宫殿,也可以将他丢进火里,焚成黑灰。他是他捻在手心的蝼蚁,所以他能做的,只是乖巧的趴在他的手心。

然后,他是赵显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娈童。

这样的日子,也平静地过着,习惯是堕落。

悠悠地往熏炉里添了些香料,柳向净懒懒凉凉的问:“我姐姐今日还好?”

柳元臻的目光投在柳向净的指尖,道:“安好。认识了一个开药铺的商人。”

“商人?”

“那商人想续弦,似乎并不嫌弃她的出身。”

“她的出身?”柳向净的眸光有些茫茫凉凉:“这样的出身,确实不好。”

秋月浓浓,已是夜深,鸳鸳交颈,合欢暖帐。

溺人的交合结束,柳向净卧在赵显廷的胸口。

薄淡清润的声音缓缓逸出:“我想见我姐姐,可以么?”

赵显廷再一次将他压在身下,戏谑勾唇:“你倒很会挑时间说,是想吹枕边风?”

柳向净略略仰头,好似将赵显廷那抹邪肆的笑印在了眼底,轻声问:“有用吗?”

赵显廷的唇落在柳向净的唇上,热烈地吮吸啃咬,摩擦纠缠,然后吸出湿湿的水声。

“后日去。”

柳向净勾唇浅浅一笑,双腿环上赵显廷的腰肢,柔柔道:“好。”

赵显廷挺身进入,眸光却有些复杂。

暮色沉沉,落在离人的肩头,似银河九天外,飘渺的灰烟,寂寞得萧瑟——

柳毓璃低头饮过一口茶,笑得有些牵强:“你让我静一静。”

然后,沉默变成恐慌,恐慌变成不甘,不甘变成怨恨,怨恨变成无奈,无奈便化作了世间无法豁免的凄凉。

“为什么总是逃不掉呢?”

“姐。”

柳毓璃将眼遮在手下,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呼出,似有些疲惫,便道:“净儿,我累了,先去歇息了。”

星辰浩淼,望着行人踽踽独行的背影嗤笑。凡尘纷扰匆匆是,但问岁月静好?

冬日的雪花碎了谁的脚步,墙角的梅是染在谁衣角的幽香?

元宵的家宴,柳向净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便只坐在孤孤湖心亭中,拥着暖炉,亦可观雪。

“啊——”锦衣的女子滑了一跤,坐在融成了冰的雪上,轻轻地揉着腰。

一只手递在她的眼前,细白纤长,泛着柔柔的月光。她抬头,一清冷似欲乘风的男子,正微张着薄薄的唇,呼出烟烟白白的气。

“我扶你?”

那女子羞羞涩涩的低头,细细的道了句:“谢谢”

女子坐在一旁,恬静的脸上微微泛着些红,许是气氛有些尴尬,便轻轻低低的问:“你不用参加家宴的吗?”

柳向净望着炉心的眼有些空蒙:“你没听说过我么?我不能参加家宴的。”

女子尴尬的抿唇:“我是新进的秀女,还没有,还没有听说过你。”

柳向净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你其实不想进宫吧?”

女子微睁着惊讶的眸:“你怎么知道?”

“你都不关心皇上的事。”

“我是皇上的娈宠,在这宫里几乎尽人皆知。”

那女子低低惊呼,垂着眉凝视着柳向净,眼眸间竟是不忍。

“你同情我?”

“不是。”那女子急切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是——娈宠的。”

柳向净嗤嗤一笑:“那该是什么?”

“该是……该是……”

不待她说,柳向净的指间便化了一粒细碎冰沙,寒却烫的手发热:“我只能是他的娈宠,只能是娈宠。”

远处的宫殿,灯火通明。一枝寒菊摇曳着淡雅的黄白色,然后一片雪落在它的花芯,渗入心底,便倾了短短一世的情。

夜色茫茫暗暗,连烛火都变得隐约。

柳向净支坐在床榻,望着坐在书桌前挥笔的赵显廷,呼了声:“已经暖了。”

被衾已经暖了,散发着柳向净的体温。

赵显廷起身,褪下衣袍,钻入寝被,抱住柳向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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