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事风月——一水江
一水江  发于:2013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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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向净的瞳孔猛然张开,拉扯的手也在一瞬停住。

那男子松开手掌,听不出几分歉意地道了声:“抱歉。”

“你想干什么?”

“我认识你的,在祁州的时候,你帮过我。”

“所以,你一路跟来的?”

“嗯。”

柳向净的瞳孔猛地一缩,快速地推开那男子的手,细雨便错错漏漏的洒在了指间。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你的堂兄!”

柳向净的手指突然一缩,缓缓道:“堂——兄?”

“对。”

“那与我无关。我不是柳向净。”

那男子似是料到,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那玉佩很是光滑,只在其内部,印出一个“柳”字。

“我叫柳元臻。这样的玉佩,你也有吧?”

“不,我没有。柳国亡国那日便没有了。”绵雨缠缠,语调凉凉——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柳向净’。”

“那又如何?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守在你的身边。”

“为什么?你想尽忠?”柳向净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嘲讽的笑意,朦胧在烟雨之中:“柳国已经亡了。”

“与此无关,我要跟着你。”

柳向净的眸光变得冰寒:“跟着我,你能得到什么?”

“我只是想跟着你,我不会害你。”

柳向净斜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像挂在树梢的霜,看着冬日的寒凉。

“为什么?”

“我怕你会死,我要守在你……”

“啪——”

狠狠的一巴掌落在柳元臻脸上,留下绯红色的指印,却艳如残忍的恐慌。

“我不会死。”柳向净的齿轻轻地敲碰,发出环佩碰触时的清脆的颤栗,“——我不会让自己死。”

“会的,没有任何能力的你,会如蝼蚁般死在皇权的争夺中。——赵显廷不会放了戚秉阳,也不会放了祁南王府,更不会放过一个卑微的亡国余孽!”

柳向净的指尖颤了颤,灰黑色的睫毛,投在灰黑色的瞳孔,化成一扇阴影,落在九重天外,神明的指尖灰中,弹落在贫瘠的荒漠。

于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你要跟就跟着吧。”

然而时间总是过得无知无觉,婉转的美妙莺啼在诗人的笔下鸣唱了多次,三月十八日便已经悄然而至。

黛眉轻描,眼尾微翘,薄薄的唇瓣胭脂上一抿,三月的桃花便染上了暮色的浓烈霞晕,妖娆且艳丽。

戚秉阳望着柳向净,满心满眼的,尽是痴痴迷迷。

“好了。”

略略回神,戚秉阳歉意道:“对不起,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男儿身。”

柳向净拢眉,声调清缓:“没关系。”

戚秉阳双臂环着他的腰肢:“真不想让那些人发现你的美好,只想让这些都属于我一个人。”

“我不去也可的。”

“唉——”戚秉阳无奈的叹气:“可我却又想让人知道你的存在,让人知道你是我的妻。”

皇家的婚宴自是一般人家比不上的,即便是续弦,也无可否认地位的卓然,身份的高贵。

喜炮响彻了整条的景安街,烟花把夜幕染上一层靡靡的灰烟,烛火跳跃着仿佛欲挣脱灯芯的桎梏,笑容掩藏了世人的各怀鬼胎。

政治的结盟正在上演,在婚礼的繁华下,狼狈为奸。

太子赵彰显是好人,但它所拥有的一切,在推着他无法回头的踏向深渊。因为害怕失去,所以用一切去阻止失去,无望的选择。

灯火摇晃,晃出暗处的人影。

“你娶了那女子为妻!那你怎么向睿王府交代。”

“我会去退了之前的婚约。”

“灵升郡主等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去退婚?戚秉阳,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你难道以为睿王会善罢甘休?”

“我爱净儿,他已经是我的妻了。”

“那灵升郡主呢?她等了你那么多年!你难道不该娶她?娶她和你娶那个女子并不矛盾的。”

“灵升容不下静儿的。更何况你不懂,我只想娶净儿一个人,我不能再让他受委屈。”

赵彰贤无话可说,只是失望的叹气:“你疯了,戚秉阳。”

似是想到什么,戚秉阳温柔一笑:“是啊——我真是疯了!”

自古爱情,终是要癫狂一场,才肯罢休——

而此时此刻,太子一党多是面露红光,酒酣耳热。

赵显廷的目光却直直专注的落在柳向净的妍丽秀美的面上,复杂的晕染在眼底,流转出幽幽深深的流光。

赵珍卿顺着赵显廷的目光看去,便道:“八哥,你觉不觉得戚秉阳新娶的妻子有些眼熟?”

收回目光,仰头将一杯酒水饮尽,赵显廷低声冷笑:“倒真是有些眼熟。”

赵珍卿轻蹙眉头,喃喃道:“到底像谁呢?”

赵显廷起身,却道:“像我母妃。”

继而转身离开。

大厅之中,喧声笑语;幽幽月下,低低虫鸣。

柳向净知道,他无法抗拒,所以任由着自己被赵显廷带离人群。

“原来戚秉阳不惜毁了与睿王府的婚约也要娶的人是你。”赵显廷的手臂环住柳向净的腰肢,勾起一抹邪邪的笑:“你这样子,倒真是愈发的动人。”

柳向净不动,任由他抱着:“殿下今日不便动我的。”

赵显廷无所谓的挑眉,眼尾上扬,扬出一晕撩人:“稍稍的品尝却是可以的。”

说罢,便是一泓炙热的气息逼近脸颊——

唇与唇浅浅的碰触,便升起心悸。

覆着薄茧的粗砺的手掌,穿过衣衫。

(自行想象过程)

“没想到你性子清冷,身体倒很是敏感。”邪佞的笑声落在耳际。

柳向净心中猛然一凉,推开赵显廷,重重地呼吸。

“呵——不想承认吗?”赵显廷继而拉住柳向净,在他的颈上缓缓湿湿的一舔,喷洒着浓烈的气息。

柳向净的身体轻轻颤抖,洗白的牙齿咬着唇瓣,深吸了一口气。

赵显廷斜斜勾唇:“你看,你的身体在渴望我。”

恼怒竟在柳向净一贯清冷的脸上浮现:“殿下您是否玩够了?”

赵显廷挑眉,不置可否。

“跟着戚秉阳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另择他人如何?”

柳向净轻轻嗤笑:“谁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赵显廷的气息喷洒在柳向净微微红肿的唇上:“很明显。我可是很喜欢你呢!”

柳向净不禁恍神,迷茫在眸中闪逝一瞬,却道:“你难道会像戚秉阳一样会娶我?”

赵显廷好笑的扬唇,却并不继续适才的话题。

手指按触在柳向净的唇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个和身上的一会儿便会消失。”

赵显廷轻笑:“可不用担心戚秉阳捉奸!”

柳向净推开他的手,抬眸冷冷望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不语——

赵显廷静立,望着离去的薄凉背影,目光微微闪烁一瞬,便恢复邪肆。

京都城外的崖上,一滴水珠落在遥距几丈的深潭中,漾起粼粼续续的水波,在潭底投下阳光琉璃的照影,便深怀其底。

城门处,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驶向祁州——

第六章

“六月中,刑部郎中贾缇擢升为户部侍郎,明升实降。

而后,崇帝染病,七月愈。

九月中旬,羌国寻衅,滋扰平牙关一带,遣行营都尉胡乔定前往平定。

次年五月,胡乔定回京,调任神羽军护军中尉,五月末,太师程原溪辞官回乡。

八月初,俐妃云氏有孕。

八月末,工部尚书宋经纶调任吏部尚书,工部侍郎闵许澈任尚书职。

九月初,护国侯弹劾睿王。十月末,八皇子赵显廷纳灵升郡主为侧妃。

瑞安四十九年,二月,崇帝重病,八皇子执掌玄武军。

……”

皇城的一处小殿中,微光熏熏,晃动着流影。

圆脸雀斑的小太监圆睁着眼,正对着对面嗑着瓜子儿的年轻太监道:“你听出来什么没有?”

一粒瓜子儿壳忽的从那年轻太监的齿缝里飞出:“能听出来什么?要换主子了呗!”

“那咱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那年轻的太监眯眼嗤笑:“我们小小的太监能做些什么?还是伺候好自家主子吧!”

八皇子府内——

赵显廷往浮着紫色睡莲的小池内洒了把鱼食,成百的锦鲤便蜂拥而至,围出一轮一轮的漩涡,溅起浅浅的水花,却似秋日里初开的菊。

“昨日,赵彰贤的亲信郑卓傅离开了京都。”六皇子赵逸忻嘴中慢慢咀嚼着一块精致的糕点。

“呵——”赵珍卿轻笑,弹了下指尖:“他已经按捺不住了……”

四月,八皇子前往锦州,视察水利。

然后漫天的阴云席卷,压过皇城的丝竹乐音,尖锐的刀锋,刺破天际的寒月。混乱与慌张已不言而喻,宫人们嘶叫惊呼,会出一片恼人的嘈杂。烛花在黑暗中炸出一星光火,摇曳着,渗出骇人的光晕。

太子赵彰贤于瑞安四十九年五月逼宫,然失败,在乱军中被神羽军射杀。

次日,册封八皇子赵显廷为太子,废皇后曲氏。此后,崇帝病情骤重,太子监国。

六月初,护国侯万氏族人,满门抄斩。右丞相曲金熙谪迁礼部主事(正六品的官),与逼宫有关的一干人等,皆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

……

六月中旬,崇帝于明元殿驾崩,举国丧。

八月初,太子赵显廷即位,册封其母王氏为太后,晁氏为皇后。国号昌武。

宫闱深深,多少丽人泪,岁月悠悠,几多美人血。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待不思量,不许孤眠——

此时此刻,烛光幽映,斑驳容颜,赵显廷正埋首于奏折,疾挥走笔。

黑衣的侍卫立于一旁,恭敬禀报:“陛下,俐妃要见您。”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十层轻纱软帐里,有一只彩蝶跌落,却是折断了翼。

云芝歆眼中氤氲着水光,望着赵显廷的俊美的脸,却尖声质问:“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你把他怎样了?”

似有些不耐烦,赵显廷轻蹙着眉,道:“如何了你猜不到吗?”

“他死了,对么?”声音撕裂如帛断:“为什么?那也是你的孩子——为什么?”

赵显廷的语气变得森寒:“那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云芝歆的眼中满是绝望,凄然若垂死的鸟,瑟瑟发抖:“所以,你要弃子了吗?把我关在这里,因为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吗?”

“如果你想离开,我也可以放你走。”犹如施舍。

她的眼死死的瞪住赵显廷,将眼泪也狠狠地瞪出了:“你对我,果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赵显廷露出一抹讥笑:“你一早就知道的我不会喜欢你,如今抱怨起来有什么意义。”

云芝歆凄凄一笑,泪水便蜿蜒着沿着下巴落在绣满海棠的流苏衣裙上,湿出一朵黯然凄绝的花。

“我早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为什么我竟那样傻,竟还要抱着奢望,希望你会有那么一丝一毫怜惜,只是一丝一毫就够了!”

“原来——没有……”

赵显廷转身——

“从来都没有……”

离开——

把弦听断,断了那三千的痴缠。坠花已湮,湮没了一朝风涟。若花有情,是否会落在断肠人的指尖,如绕在心头的纱。

铁血的手段,平定改朝的纷乱,午门的血色,晕染了太史笔下的汗书。雨水,将血液淡化,却渗入泥土,来年便伸展出娇艳欲滴的花枝。

宣武二年,赵显廷派遣节度使前往各州。

“陛下,嘉临王交出了馗州的兵符。”黑衣的侍卫立在一旁道。

“祁州的呢?”挑起细细的一绺发,绕在指间。

“祁南王似乎主张交出兵符,但是其弟颇为阻挠。”

赵显廷似乎并不在意,弹了下指,便懒懒道:“嗯!下去吧。”

千里之外的祁南王府,戚秉昭用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声音怒道:“哥,你疯啦!皇上只要是和前太子有关的人全都贬的贬,杀的杀,如果将祁州的兵权交出去,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不交出去我们也只是等死。交出去也许皇上会放过祁南王府,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放弃。”

“那个赵——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他会放过我们吗?你一向与他不和,他那样记仇多疑的人,难道会放过你?哥,你现在怎么了?你到底在怕什么?掌握兵权,我们完全可以投靠池国。”戚秉昭怒叫着,露出尖利的牙。

戚秉阳深吸一口气,抚上额头的满是疲惫:“昭儿,我们逃不掉的。”

这是历史必然的牺牲,注定碾在时代的齿轮下。

然而此时院子里的合欢花开得正好,绒绒软软的,似笼在远山青黛的云,又似一染香扇余韵。

宽瓣的今箭荷花被撕得如线,一丝一丝散在水面,暖风略拂,水花漫过,便摇摇飘飘的流向九重云天外的仙雾瑶池。

戚秉阳从后面环着柳向净的瘦削的肩,柔声道:“今日心情不好么?”

“该好的吗?”

戚秉阳一愣,便幽幽的叹气:“净儿,别担心,会没事的。”

柳向净仰头,将它枕在他的胸口,深深长长的轻吸一口气,似要将所有烦闷都挤出心间。

重重珠帘,露出朦胧人影,夜色如水,映照空野繁星。

黑衣的侍卫从飞鸟的腿间取出书信,递给倚在软榻上的人,道:“陛下,祁南王府的那位前柳国太子送来的书信。”

赵显廷横眉略扫一眼,便将那卷卷的纸条扔在了烛花亮影中,耀出一眼愈发明亮的光。

“祁南王其弟已经携同其母连夜离开了王府,好像去往池国方向。陛下,是否要去拦截。”那侍卫继续道。

“嗯,通知裕昌关,就地解决。”

七月的石榴红艳小巧,摇曳在枝头,冶艳得如美人豆蔻,化为绕指柔肠。

离开了祁南王府,柳向净与戚秉阳住在一山间雅院,溪流横穿小院,甚是凉爽,算是避暑了。

一片软软的茶叶在浅碧的茶水中上下起浮,弧形美好得犹如一尾锦鲤,摇曳着透明的鳍,呼出温柔的水花涟漪。

柳向净略绾着发,月牙白的宽袍飘飘轻轻,他提壶将雾顶尖的清茶倒入薄薄的青瓷杯中,指尖微颤了下,声音却平缓:“到了么?”

玄衣的柳元臻腰间配着一柄长剑,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只距半里了。”

水声粼粼荡漾坠落的声音蓦地响起,柳向净徐徐道了句:“好快啊。”

刀锋闪出如月的华韵,舒云卷卷,血色便溅在莲池新开的白色莲花上,像负心郎的红颜美人心头的尖刺,刺刺诛心,不容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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