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事风月——一水江
一水江  发于:2013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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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眉,赵显廷斜睥着王子澜:“好啊!那就弹琵琶的那个吧。”

“你原来好这口,好娇艳啊——”王子澜调笑道。

然后抚着胸口,装模作样地长吁出一口气:“呵呵!幸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啊!”

赵显廷嗤笑:“你还怕我抢走你喜欢的?”

“呵!确实有些怕,如果真是,你那皇子的身份,我还不得让给你啊——”

赵显廷冷笑,似是不屑。

“你喜欢哪个?”

“馥月啊!呵!弹琴的那个。”

赵显廷懒懒地扫了眼馥月,不置可否地挑眉,将杯中的酒饮尽,目光却在柳向净的脸上落下一秒,未曾留心便匆匆离去。

而后,红纱旖旎,良宵帐暖——

但归梓却一手支着头,戏谑一笑:“幸好选中的是语棠!”

柳向净清清懒懒地道:“张牙舞爪的野猫。”

归梓笑出一口白牙,闪着光晕:“啊——那我是什么?”

柳向净眸底清清寒寒的,瞥向归梓一眼:“狗。”

舒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轻轻笑出声来。

归梓埋怨地瞪了舒霖一眼,对着柳向净:“怎么会是狗啊——乱讲!我这么乖巧,该是白绒绒的小兔子才对!”

舒霖笑得宠溺,摸摸归梓的脑袋,道:“对!你是可爱的小兔子!”

柳向净漫不经心地饮过一杯茶,便起身:“我先走了。”

“咦!这个时间你要去干嘛啊?”

柳向净眨了下眼,目光便落在了门外,却缓缓道了句:“吹风。”

一丝一丝的浅黄色,纷乱的陈铺在泥土上,月光透过清风照着被扯得零碎的万寿菊花瓣的脉络,反射出凋零的柔润浅光。

柳向净的指尖狠狠嵌在软软的花瓣里,溢出汁水,散发出植物独有的味道。他的指尖随着手腕移动,将椭圆形的花瓣撕成细长的碎片,落在月牙白的锦袍上,染上斑斑的碧黄。

“为什么要把它们撕碎?”戚秉阳望着柳向净的侧脸,看夜色在他脸上铺上温润的暗影。

柳向净抬头,疑惑在眼眸中铺染,细长的睫毛颤动得让人小心翼翼。

夜风轻轻地扬起,将凋散的花瓣吹得纷扬,飘渺——

“原来是你!”戚秉阳的语气中隐隐透着欢喜。

柳向净不禁轻轻蹙眉,黛色的眉峰上挑:“我?”

戚秉阳的神色间难免有些失望,然而笑容依旧是温情而柔和的,若远山林间的溪流潺潺:“我们在桂云坊见过的,你那时正撑开伞,我站在你旁边。不过,也许你记不得了。”

“抱歉。我不记得。”

戚秉阳温和地笑笑:“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柳向净的眼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眼皮展开,露出细细长长的弧线。

戚秉阳侧身坐在柳向净身旁,低却清润的声音响起,清俊的脸上是安谧的表情:“我叫戚秉阳,你可以告诉你的名字吗?”

于是沉默了一刻——

“向净。”此刻柳向净看着戚秉阳的眼,缓缓说道:“我是这里的小倌,你可以来捧我的场。”

戚秉阳不自禁地抚上柳向净的发,一丝一丝,触在心头,于是眉眼弯弯,神情温柔得似乎深情:“嗯!我会来的……”

柳向净的瞳孔难以察觉地一缩,却依旧面目清寒:“好。”

祁南王,戚秉阳——

两指紧紧夹住几瓣花瓣,猛然一拽间,便纷纷散开,摇摇晃晃地飘在碎瓣满布的泥土上,柳向净有些倦了,松松的放手,那朵残败的万寿菊便直直的落下,颤抖几回便静悄悄地躺着,在落寞中零落成泥,是否是为更护花?

柳向净:“我要走了。”

“我明日来找你!”

宵月楼的人都知道,柳向净攀上了祁南小王爷。

“小净,你说那个小王爷怎么老爱青天白日的来找你啊?”归梓撇撇嘴,抱怨道:“大白天的,让不让人睡觉,不知道妓院白天不接客的呀!”

柳向净用一绺发绕着圈儿,将发束起,青白色的玉簪泛着柔润的光泽:“你也很早。”

“我还不是被因为那人才被妈妈叫醒的!烦死啦——”归梓抱怨着。

然后,摇晃了下脑袋,站起身道:“得!我不打扰你了。你快些收拾。”

马车内,戚秉阳伸手轻轻环住柳向净的腰肢,温柔的眸光落在柳向净的鼻尖,然后用覆有薄茧的指腹轻触,安心一笑:“不凉!”

柳向净的头靠在戚秉阳的胸口,小指微蜷,低低回声:“嗯,不凉。”

马车并不算十分平稳,但也并不颠簸,缓缓晃晃的,留以人痴梦迷蒙的感觉。

柳向净并不爱说话,戚秉阳也不聒噪,小小的空间里,只有续续的低语与浅浅的回应,温柔的声线和清冷的语调交缠融汇在一起,竟是一番别样的和谐与宁安。

布帘依着马车摇动,阳光忽明忽暗的投射进来,暖照在两人的脸上,落下眉眼的暗影。

在奉山仍旧青绿的树木掩映中,渺远的钟声敲响了寒云寺的第一声木鱼,清晨的霜气飘在枝头,缭绕出浅白的烟雾,僧人的缁衣在佛像慈爱又残忍的注视下反射着彩色的阳光,然后,敲打的木鱼声汇成一片,是诵经——

但两人到达的时候,晨诵已经结束。

柳向净踏进寺院的时候,山寺的寒意触刺的他的皮肤,指尖略略颤抖。

“觉得冷么?”戚秉阳担心地问。

柳向净点头:“有些。”

“山中确是会冷些,你去禅房休息吧,我自己去祈福便好了!”

柳向净抬头看了戚秉阳一眼,略略低头:“好。”

寺院的后院很安静,只有脆生生的鸟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簌簌沙沙的汇成邈邈弦音。

柳向净靠在床头,竟有些困倦了,迷迷蒙蒙中,一道黑色的人影晃入眼间,猛然睁眼,便见着那人邪肆一笑。

“你是走错房间了?”

柳向净起身,目光触及周围景象,眉头轻蹙,手指掩在暗处,拉了下衣袍,便道了句:“请恕罪。”

说罢欲向外离去。

赵显廷扣住他的肩:“我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柳向净抬眼只看他一眼,浅灰色的瞳孔迷蒙得就如烟雨渺渺下,远方压下的天幕,寥远孤寂——

“殿下,我见过您。”

“呵!”

赵显廷的唇边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扣住他的下巴,拇指重而缓慢地在他浅樱色的唇下摩挲着:“那你叫什么?”

“贱名不足道。”

赵显廷鼻下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侧脸:“可我想知道,怎么办?”

正欲无言——

“向施主,戚施主在大厅等你。”小沙弥向赵显廷躬身,而后对柳向净道。

柳向净推开他的手,温热的触感传入手心,微微低头:“告辞。”

转身离开,只留下清冷的背影,幻化成山顶寒池的白色莲花。

高高远远的,传来一声回雁嘶哑的鸣叫——

赵显廷甩了把衣袖,冷哼一笑。

时间过得无聊却又快速,但人们无法感知,节日是值得喜悦欢愉的,年还未至,绚烂的烟花,便将寒冬的寥寥星辰掩盖,绽出满空的璀璨光火,落下成灰的被遗忘,奋力燃尽的又化成灰,然而,这短暂的美丽却让人快意,让人肆无忌惮地欢呼。

烟花绽放在脸上,闪出忽明忽暗的光影,柳向净灰黑色的瞳孔在夜色下变得幽暗而深邃。

戚秉阳浅浅地吻着他细腻的额头,他精巧的鼻翼,他润泽的脸颊,最后落在唇角,小心翼翼的碰触:“唇,可以么?”

“为什么要问?我是小倌。”

“无关!”他的拇指温柔地抚着他的脸颊,执拗却深情:“可以么?”

柳向净的眸光微闪,含唇轻轻抿起,声音缓而平淡:“可——以——”

眼中的欣喜一闪而过,他轻柔地闭眼,唇与唇便在刹那间碰触,舌与舌便在一瞬间交缠,柔软的触感,清甜的味道,温热的气息以及舌头的摩擦、舔舐,爱意便奋力地通过口腔,通过喉管,到达内心。

感受到了吗?感受到了吗?

戚秉阳捧着他的脸,唇齿呼吸间,还弥漫着暧昧的气息,暖暖的,笼在有情人的眼中,心口。

紧紧地抱着柳向净,戚秉阳将头埋在他的颈项之间,低低的声音夹杂着细细的甜:“净儿,和我回祁州,和我回祁州吧?”

柳向净拽着他华贵的衣袍,回抱住他,抬头正看见一簇烟花绽开,绽出彩色的光,将一角天边照得灰亮。

柳向净说:“好,我与你回祁州。”

归梓说:“你和我就是两种不同品种的树,需要不同的土壤,不同的阳光,不同的水分,不同的气候……即便咱长在了同一方土地,咱的根须死死交缠,咱也不会互相融合。真是人同命不同!我也想找个长得那样好的人赎我啊——”

柳向净难得地对他笑了笑,竟也净柔得如三月的梨花。

归梓脸颊蓦地微红,愤愤道:“笑屁啊——走啦走啦!你给老子快些走,老子我才不会想你咧!!!”

舒霖揉揉他的发,无奈的摇了摇头。

卯时的空气有些凉,透明的露水积攒在白色的菊花上,不堪重负的,摇颤着滴落着渗进湿润的土壤。

舒霖环着归梓的肩膀,望着半掀的帘幕下露出淡淡凉凉的面容,看着那张脸上,浅樱色的薄唇微张,好似说着什么。

归梓的眼眶染了一轮艳丽的红,声音也闷闷的:“霖大哥,你说那死小子不会一眨眼功夫就把我们忘记吧?”

舒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不会的,不会忘的!”

“哼!他要忘了,我就趁他洗澡的时候,偷他的内裤!”

八年前的石榴花结出了石榴,饱满而清甜,那时的归梓还是个清秀的孩童,有一双很清澈漂亮的眼睛。

“你要吃桂花糕么?”他眯着眼,像照顾小朋友似的将手中的糕点递到柳向净的面前,样子很粗糙,颜色也很奇怪。

那时的柳向净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有些不屑:“不要。”

“不行。”他似乎很委屈,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柳向净,白白的脸上憋出了一方红:“一定要吃,一定要!”

“不要。”

“要!”

“不要!”

“要!!!”

“……”

“……”

“要——!!!”

柳向净长吁出一口气:“好吧。”

倚在戚秉阳的怀中,柳向净的目光落在马车门帘的缝隙上,薄唇微动,好似说着什么。

应该是:

“也许会……想念吧……”

第三章:祁南王府

老祁南王病逝多年,而老王妃亦是常年诵经祈福,不问世事,除此之外,祁南王戚秉阳还有一十六岁的胞弟戚秉昭,故而王府虽大,人丁却不兴,事务也不繁复。

戚秉阳与柳向净抵达祁南王府时已是巳时,黑色的影子寒滞,直直地投在脚下,细细的风却把它吹得微微晃动了。

祁南王府的老管家亲切而愉悦地笑,远远望见马车的影子,便急急的迎上去。

“王爷您回来啦!老夫人很想您呢!”

“我一会儿便去向娘亲请安。”戚秉阳点头应道:“李叔,叫人把我卧房旁边的房间收拾一下。”

李管家刻着褶皱的眼侧头打量了一眼柳向净,便恭敬地应道:“是,王爷。”

戚秉阳牵过柳向净的手,柔声道:“先住下,到时再添些东西。”

柳向净抬头望了会儿祁南王府的匾额,似是在缅怀着曾经的繁华,流水而逝,继而收回视线,道:“好。”

“嘿——哥!你回来啦!”

古铜肤色的少年,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年少的轻狂与青春的跋扈,活跃的像一只从巢中跑出的小豹子,带着对世界的热情与好奇,自信地张牙舞爪。

那少年见到柳向净,便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番,于是对上那双寒寒淡淡的眸子,面色尴尬得透出些红,只好撇撇嘴不屑道:“真是瘦弱!”

戚秉阳侧头看了柳向净一眼,继而双指重重地弹了下那少年的脑门,道:“昭儿,不要乱说话!”

凉冷的声音响起:“没关系。”

生活开始变得很安宁,原来人啊,总是喜欢被人关心着的。

戚秉阳递给柳向净一个青瓷小碗,碗中的汤汁流动着细细点点的光,温柔地笑:“喝口汤吧!暖胃。”

“好。”

柳向净接过,便一口一口的抿着。

门外,未见人影,便传来风风火火的叫唤:“嘿——小净,我们去骑马吧!”

戚秉昭站在门口,一身干练的骑装,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今日先生不上课吗?”戚秉阳夹着一筷子的菜放在柳向净的碗中,发问道。

戚秉昭径自坐在桌旁,直接对着戚秉阳的碗,便来了一口汤:“嗯——怎么这么淡!”

看向自己哥哥,戚秉昭漫不经心道:“快过年了,上什么课!”

“天太冷了,骑完马要出汗的,容易伤寒,不准去!”

戚秉昭沮丧地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不去就不去!还不知道你是宝贝你那小净儿!”

继而便突然看着慢慢吞咽着食物的柳向净,眼中闪着向往的光:“要不我们去游庙会?”

柳向净的目光好似落在他的脸上,却又好似什么也没看:“不去。”

“不行,年轻人就该出去多见识,一定要去。”

“不去。”

“不行!要去要去,骑马都不去了,这个一定要去!”

柳向净忽然有那么一刻的怔忪,仿佛归梓的蛮横的叫唤,还在耳迹。

戚秉阳有些责斥道:“昭儿!”

“我去。”

戚秉昭欢呼一声,单手环住柳向净的肩,笑道:“对嘛对嘛!快些吃,我等你!”

戚秉阳握着柳向净的手,干净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十指交握:“净儿不必迁就他的。”

“不是。”就着最后一个字,呼出一口长气,柳向净的眼睛慢慢眨下,细细的睫毛,似墨笔在宣纸扫出一尾浅淡的余韵:“我好像,也很久没有逛过庙会了。”

上一次,和归梓他们,还是在三年前——

归梓扯过柳向净,“这边这边!”

然后,笑嘻嘻地对着老板说:“老板,给我来三份臭豆腐!多放些辣哈!”

青灰的方形豆腐在金黄色的油中翻滚,炸起浪花似的白花。

戚秉昭对柳向净道:“喂——要吃臭豆腐吗?”

柳向净的五指向着手心微微蜷起,衣袍被拉出细小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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