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纳德已经连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动了。
门外传来了一声轻笑,“我来叫他,克劳黛特,为什么不去看看其他人都在做什么?”
小女孩哼了一声,转过头,大模大样的走了。
少年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怎么了?一副想死的表情,”邵耐心的在榻边坐下,摸了摸雷纳德被汗水浸润的短发,“你不是还有话想要问我?”
“杀了我吧。”雷纳德声音呆板。
邵轻轻的笑了,他随手弄乱了雷纳德的头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耍性子了,起来!”
雷纳德依旧不动。
黑巫师双手抱在胸前,威胁道,“除非你不想看到你的弟弟了,或者,我会把他的手指一个个剁下来?”
邵站起,冷冷的道,“我如果看不到你在吃早饭,我就去对付你的弟弟。”
当邵走进饭厅的时候,雷纳德果然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看着一桌子的食物没有急着动手。
这一次,他没有再碰威士忌,反而拿了几个水果,在那之前,还细心的检查了表面。
邵的脸上带了一丝淡淡的满意之色。
“看样子你学得挺快嘛。”黑巫师悠闲的走进了饭厅。
雷纳德看着他的视线,则是颇为冷厉的。
邵也不在乎,只是悠闲的坐下,喝了点酒,又吃了几块面包。
“我的弟弟在哪里?”雷纳德忽然问道。
邵放下了手里的食物,不在乎的一笑,“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雷纳德瞬间愣住。
我想杀你就可以杀掉你,我为什么要照你说的话做?
黑发少年低下头的样子,瞬间看起来有点可怜。
许久,雷纳德慢慢抬起头,看着邵,“你是个婊子养的混蛋。”
邵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多谢夸奖。”
6.噩梦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告诉过你到成年之后再尝尝看了吧?谁叫你立刻就喝的?”邵很无辜的看着雷纳德,这种表情显然让少年更加怒火冲天。
“你把弗瑞德里克带去哪里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的弟弟很安全,”邵一脸无趣的摊开手,“本来将他带回来是留给你的,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
“留给我?”
邵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你杀了你的父亲,对吧?”
雷纳德身体微微一抖,嘴唇也跟着有点发白。
“你身上的刺青,”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不完全是刺青,这玩意应该在你一出生就有的。”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邵懒洋洋的舒展了身体,伸手指着雷纳德,“你是个黑巫师,这就是我想要说的。”
雷纳德一瞬间呆住了,接着,他冷笑着转过头,“你疯了。”
“嗯,让我想想,到底要怎么证明我没疯呢?”邵一脸头疼的模样,他站在原地,摸着没有胡茬的下巴,忽然,雷纳德眼前一晃,他竟然从原地消失了!
少年惊惧万分的退后了一步,冷不防肩膀被人死死的抵住。
然后,他听到了邵在他耳边轻笑的低喃。
“我知道你的母亲是谁,雷纳德。”
少年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他转身一拳打了出去,拳头却被邵一把抓住。
咔嚓一声,骨头的碎裂声在房间内格外的清晰,雷纳德咬着牙没有发出惨叫,身体却歪斜的倒向一边,冷汗从额头立时滑落。
好疼……
少年颤抖的手腕慢慢的垂落下来,邵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依旧站在原地。
“别这么激动,我没跟你开玩笑。”邵笑眯眯的摸了摸雷纳德的脑袋,指尖灵巧的挑开了少年的衣襟,“这个十字架就是你身为黑巫师的证明,它无关乎力量,无关乎年龄,只有血缘才可将其连接。”
雷纳德喘着气,恶狠狠的瞪着邵。
“你不信?”邵眨了眨眼睛,然后慢慢解开了自己上衣的扣子。
瞬间,雷纳德好像被夺走了呼吸般,死死的睁大眼睛看着邵左肩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刺青。
“黑巫师原本并不是黑巫师,他们也不是什么异教徒。”许久后,雷纳德病恹恹的被安置在床上,闻着鼻端奇怪的熏香,任由邵给自己的手上了夹板,同时还得忍受这个家伙的絮絮叨叨。
“他们最初是神父、占卜师……有的甚至是教皇,”邵细心的将绷带缠好,然后打了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用一脸恶趣味的笑容看着雷纳德,“他们发现人类实际上可以比神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选择了背弃。”
邵纤细的手指在雷纳德的刺青上戳了戳,“这个标记,是用来铭记他们的本来面目。”
“你去死吧。”雷纳德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脾气别这么坏,我可是很耐心的在回答你的问题啊。”邵的笑容,几乎称得上和蔼可亲。
“……”雷纳德只想一拳打歪这混蛋的鼻子。
大概他那股杀人的视线太过于明显,邵漆黑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雷纳德刚要挣扎着坐起,忽然,一下子瘫坐在了榻上,他惊恐的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你、你要做什么!?”他这才害怕起来。
“你对我出手行凶,虽然我及时正当防卫,但是,我也得讨回点什么来才对吧?”邵很“和善”的笑了笑。
“你敢对我做什么,我就杀了你!!”
那个噩梦仿佛还没有消失,雷纳德慌张失措的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邵纤细的手指点在了少年的鼻尖上,慢慢向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嘴唇。
一抹艳丽的色彩慢慢的呈现在雷纳德的脸上,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羞,他瞪着邵,忽然张口咬了下去。
邵敏锐的抽回了手指,少年牙齿重重的撞击在了一起。
看这样子,多半是想要将自己的手指一口咬断。
邵笑了笑,慢慢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侧脸。
接着,他抬起手,在少年的额头上狠狠的弹了一下。
雷纳德痛哼了一声,被弹到的地方立刻红肿起来,少年的眼角立刻本能的淌出了眼泪。
“这样,我们算是扯平了。”
邵起身,熄灭了熏香,刚要推门走出去,又回过头,“啊,对了,你待会可能会头疼什么的,还可能想要呕吐,记得,别吐在床上。”
雷纳德从小到大没有如此强烈的想要杀掉一个人。
当他精疲力竭的回到屋子里,雷纳德已经完全没力气了,他想要骂人也没力气再骂出口。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克劳黛特满不在乎的大吼震得雷纳德耳膜一阵疼痛。
“臭小子,吃饭了。”
“我不想吃……”
“我做了饭,你竟然不想吃,”那小姑娘气呼呼的走过来,抄起枕头就往雷纳德脸上砸,“给我起来!!”
“离我远点!该死的黑巫师!”雷纳德刚喊出口,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掐住了一样,他甚至感到一阵窒息。
“唔……”雷纳德捂着脖子滚到了地上。
克劳黛特一把走过去,抓起少年的头发,一字字道,“别以为你是安塔利亚的儿子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我可以把你像一只臭虫一样捏死。”
小女孩的声音残忍的吓人,“所以,注意你的口气,新人。”
她将雷纳德的脑袋猛地按在了地上,然后走了出去。
“不吃饭,就等着饿死吧。”
雷纳德捂着喉咙,一阵咳嗽之后,他像死了一样的躺在地上。
没有人会管自己。
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艾萨克扭曲的情感也总是让他感到害怕,不对,那个时候还有弗瑞德里克……
那个金发少年带着点得意笑容的表情映入脑海。
雷纳德的眼神柔和了些,他看着黑色的天花板,慢慢的陷入了沉睡。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还是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少年挣扎了一下,滴水未进的胃阵阵的绞痛着,他慢慢爬起,摇晃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好像这座城堡内,除了邵和他的妹妹克劳黛特,他没有见过其他人。
头痛欲裂,这种感觉好像没办法消除,雷纳德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
厨房在城堡的最底层,雷纳德只是隐约的记者这些,他一步步的走入黑暗的地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迷失了方向。
随意的推开了一扇铁门,雷纳德一脚踩进去,发现里面竟然是到人腰部的积水。
腐臭的气味很重。
雷纳德扶着墙壁,稍稍的休息了片刻,然后一步步向着里面走了进去。
那竟然是个牢房。
肥硕的老鼠来来回回吱吱的叫唤着,雷纳德一步步,艰难的迈着步子。
如果这里有排水口,也许他可以顺着这个离开城堡。
地牢里没有灯,也没有火把,雷纳德只能接着隐约的月光看清那地牢里的模样。
他们关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两个很亮的小点隐约的出现在牢门之后,雷纳德眯起眼睛,慢慢的凑近了脸。
忽然,一阵重重的撞击,什么东西扑向了牢门,疯狂的抓着,咬着,雷纳德吓了一跳,他向后退去,却撞到了另一间牢房门前,形同枯槁的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对了,那是手。
那两个很亮的圆形小点,竟然是人的眼睛!
雷纳德惊恐的挣扎着,那人却好像疯了一样,像野兽一样发出阵阵的嘶吼。
这到底是什么!
雷纳德拼命的挣扎着,却被抓的更紧。
忽然一声尖锐到极点的惨叫!
那人的胳膊竟然生生的断成了两截,鲜血顺着被切断的手淌出来。
雷纳德被什么人一把拉了过去。
少年没有去看到底是谁把自己拽出了那个水牢,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看到牢房内的人,发疯一样的捡起自己断掉的手臂,然后大口的撕咬起来。
那个人竟然吃了自己的手臂。
一直被拉到光亮的走道,雷纳德身体一抖,弯下腰,剧烈的呕吐起来。
他根本没有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有胆汁和苦水。
拉他出来的人,是邵。
他将刀刃上的血迹甩在墙边,然后一言不发的看着雷纳德。
“那是什么?”雷纳德的声音很飘渺。
“你该上床去睡觉,雷纳德。”邵伸手去拉他。
“别碰我……”少年惊恐的向后退去,“离我远点!”
“……”邵没有说话,不顾少年的挣扎踢打,伸手将雷纳德抱起,一步步走回了上面的房间。
将雷纳德扔在小床上,邵起身,走了出去。
“别到处乱跑。”在那之前,他淡淡的提醒道。
那一晚上,雷纳德做了很多噩梦,他梦到艾萨克一步步的向他走来,将他撕咬的血肉模糊,然后温柔的抱着自己,说,我爱你,我的儿子。
然后,他又梦到了弗瑞德里克,金发少年满身是血,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说,哥哥,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他很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但是天亮的时候,他自己走了出去。
“我本来以为你会想死什么的呢。”邵慢悠悠的走进来,看到雷纳德慢慢的吃着面包。
他是很想死,上天知道,他一点都不想活了。
可是,他还活着,这就意味着,他还要继续的活下去。
嘴里的食物,味同嚼蜡。
但是雷纳德还是慢慢的吃着。
一言不发的吃着。
“没有问题?什么都不说?”邵慢悠悠的走到他的身边,喝了一口威士忌。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弗瑞德里克。”少年淡淡的道。
邵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这么直接?”
“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了。”
邵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慢慢低下头,温热的呼吸触碰着他的皮肤,“你变成一个真正的黑巫师,你的弟弟就会安然无恙。”
7.学徒
“雷纳德·菲尔斯顿·诺里斯!”
习惯性的被克劳黛特连名带姓的大吼叫醒,雷纳德一面慢吞吞的准备洗漱吃早饭,一面开始为邵又要用什么变态方法折腾他而感到头疼。
英格兰的天气总是很冷的,打碎冰块的水几乎是到刺骨的地步,少年用力的搓着已经发红的双手,慢慢的扯下了缠绕着的绷带。
伤口因为太久没有换药已经有点发白,忍受着刺骨的疼痛,雷纳德连着皮肉一起,将绷带撕了下来。
烧伤,擦伤……最惨的一道伤口是练剑的时候留下的,几乎将半片手掌一起砍下来,虽然在那缝合之后,并没有什么后遗症,雷纳德还是足足大半个月不能动手。
谁知,邵根本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家伙。
——你难道只有一只手吗?
黑巫师漠不关心的表情仿佛近在咫尺。
换了不习惯的左手当然后果是惨痛的,雷纳德忍着痛,一咬牙,将两只手一起放进了冰水里。
疼痛并没有缓解,可是,伤口如果不好好清理,而继续放任下去,到时候就不是感染或者发炎的问题了。
翻在外面的白色肉末甚至漂浮在了水中,发颤的双手湿淋淋的捞起,少年用无法动弹的手僵硬而缓慢的拿起放在边上的绷带,用牙齿将其缠好。
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
少年默默的想着。
从那天雷纳德答应邵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月。
虽然完全是囚犯的生活状况,可是邵的戏弄却让人有些摸不清头脑,雷纳德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想要杀了自己,早就可以动手了,不要说邵了,就算克劳黛特自己也未必是对手,然而,邵却好以整暇的要雷纳德好好磨练自己的剑术,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呆在城堡里,不管去哪都没关系,可是,雷纳德没有再去过底下的水牢。
城堡里好像除了邵和克劳黛特之外,真的没有别的人了,雷纳德从窗户外面看出去过,外面,竟然是一望无际的树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家、没有动物……甚至连鸟也很少看到几只。
这一切都诡异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尽管如此,雷纳德也几次提出,要见一面弗瑞德里克的请求,结果全部被无条件驳回。
邵恶作剧般的折磨也是没个停歇,这个黑巫师很擅长使用毒药,各种各样的熏香、毒药、香粉弄得雷纳德整日叫苦不迭,他甚至有的时候还会那些没有解药的毒药在少年身上做实验,不过,这并不是最让雷纳德感到苦恼的部分。
雷纳德的剑术在郡里都可以算得上相当优秀,然而,在邵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刚学会拿起剑的小孩子。
身上层出不穷的伤口也就算了,和邵在一起戏弄般的练习却让雷纳德的自尊心倍受打击,可是,无论怎样练习,似乎怎么也对付不了那个可恶的黑巫师。
相比邵没完没了的嘲讽和挖苦,他的妹妹克劳黛特则是要好说话得多,基本上只要手脚麻利,吃饭按时,洗澡不拖拉,就什么事都没有。
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基本上是碰到哪里都痛,雷纳德慢吞吞的在饭桌前坐下,准备着吃早饭。
雷纳德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点高兴的,毕竟,在半年的拖拉之后,邵终于答应,带他去见弗瑞德里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