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 上——孓羽
孓羽  发于:2012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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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正因为有漫漫的前科,才使得我对吃顿“团年饭”,平添了些忌讳。

想来,就算那女人不在,夏屿身边的某些人也会象漫漫一样唠叨那女人的事,而我还得装作撒欢高兴,还得陪着一起乐此不乏地

胡侃,还得眼巴巴地把夏屿往外推……

我恐怕做不到!……大概装装样子都会露馅吧。

不过,如今倒考虑过非得遇上这种情况的话,咱直接捞两瓶老白干灌灌,灌完了,倒地了事——图个眼不见为净。

一个脑袋晃过去……

一群脑袋晃过去……

一台电视机晃过去……

电视机?!

拉回走神的视线,我一侧目就瞥见一家伙肩头扛着台超薄型29吋灰壳电视,步伐轻快地穿过广场。

靠,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啊!坐趟火车还不忘捎上电视机!

……不对,不对,他丫就算扛个火箭筒,又关咱屁事?我猛力拍拍脑壳:方才从大厅里出来透透气,寻思着给夏屿打电话来着。

结果,瞧着时间尚早,四下游荡游荡,站这儿发呆了。

深深吸进口冷空气,再缓缓呼出,感觉脑子清醒点,我摸出根烟,夹在指间,并不急着点。

目光游移到月牙型铜牛角赤亮的尖端,我笑:咱如今还就是爱往那里头钻呐,老钻进去出不来,才弄得痛苦不堪吧?

唉,往日里那个洒脱爽利的楚航哪儿去了?几时起,咱居然忒没出息的常常因着些个细微末节敏感过头,憋气难受……好似变了

个人?

抬头瞄了眼广场一侧塔楼上的大钟,恩,搭特快的话,时间足够充裕。

三下五去二换好备用电池,拇指摩擦着平滑的手机键,略迟疑一会儿,我按下了夏屿家的号码。

“你好,请问找哪位?”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软绵绵传过来。

我有一瞬错愕,立马将贴耳的手机凑到眼前——没错,上面闪烁的是“夏屿”;随即心下一阵莫名慌乱。

我想我知道这措辞礼貌的女人是谁。其实,开始就有过这样的设想,只是,她柔美的声音依旧“吓唬”着我了。

“那个,夏屿在家吗?”我语气尽量平缓,没丢脸到立刻掐掉线。

“他昨儿晚上出门还没回来呐,手机也打不通来着。”那女人半埋怨着继续客气,“你是他朋友吧?找他有急事?”

“……哦……不……没事没事……”我胡乱应承,“等他回来,叫他给我回个电话。”

“好,还没请教贵姓……”

没等她问完,我仓促合上了手机盖。

有点狼狈,不知怎地,即使仅仅是隔着听筒听听音儿,这女人也令我不自在……

第三十六章:并肩

随性环臂,我眼眯一线,无意识地烧了几根烟。

周围拥挤匆忙的身影、欢颜笑语以及“黄牛党”们的轮番上阵,仿佛被什么屏蔽在外,我只是孤零零一个人,空洞、迷惘、无助

……定格在广场中央,风化。

风如针芒,冷冽刺激着身体,微微颤栗……

肩膀被不明物体重重一击,塌陷……

痛!

皱眉,侧过头去正要发火,一黑小子从我胳膊旁探出半个圆脑袋,笑得献媚。

“哥儿,不好意思,俺手沉,不知轻重,嘿嘿,”黑小子边挠脖子,边点头哈腰,“能不能帮俺们仨照张相?”

随即,黑小子身后又冒出两脑袋。

面对三张单纯快乐的笑脸,我木然点头:“成。”

末了,举着个不知名品牌数码相机,帮三小子在铜牛底下来了几张“一挑二”脚夫造型合影。

三道活跃愉快的身影、爽朗诚挚的攀笑,不自觉酝染了周遭寒冷的气息,连同我阴郁的心情。

我抿唇弯眼。说起来,最后一次和夏屿的合影,应该是高中毕业照吧。

当时的我们也和面前的他们一样,相互勾着彼此颈项,笑得没心没肺。

十多年了,我们曾经贴臂并肩、勾搭脖颈(geng),亲密地相互倾吐心事,在彼此眼中,通透犹如水晶——唯一的秘密或许就是

这份懵懂的情爱。

而今,我们十指相扣,亲密地炙热纠缠,却不再交流,各怀心思——或许有秘密,只是不属于彼此罢了。

是因为成长还是因为爱情?将原本并肩的距离,悄然拉开……

揉揉发涨的太阳穴,我定了定神,慢慢靠近铜塑,目光不经意扫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站台上满是焦急候车的人,一块巨型灯

箱旅游广告在参差不齐的人群身后,显得格外古怪:蓝天白云,埃菲尔铁塔做背景,一排广告语从右向左斜斜打

出“Areyouflying?”

fly……

飞?

能飞哪儿去?这广告词还真够“创意”诶!是拉人旅游吗?咋感觉是故意来给没买着票、回不去过年的群众添堵的?

我倒真想飞来着,可我连我大那儿都去不了——年年这时候火车票相当吃紧,往往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抢购一空了(那些黄牛贩

子手中的票子,真假难辨),昨儿那张还是朋友托了不少门路、欠了一圈人情才抠出的高价票……

我能飞哪儿去?!

只一刹那,一种无家可归的孤零错觉,令我不知所措。

往铜牛底座找了处避风清净地儿蹲下,刚放松点,大腿根就有东西硌着难受,伸手往兜里一摸,我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完了,

从昨儿一直心不在焉地惦记着夏屿,压根把苏跃送链子这茬儿给忘了……

话说回来,咳,也不知道路行风眼下情况咋样了,不过听他昨天说话,还忒精神来着……就这人吧,几个月相处下来,我竟不晓

得该如何评价。他小子平日里总挂着一脸高深莫测、真假莫辨的标准蒙娜丽莎式微笑,老神在在的让你觉得“一切尽收他眼底,

一切尽在他掌控”,你只管按章办事,吃好喝好睡好……时常假仁假义地端出兄长架势,把你当三岁小孩哄……还有,就是当你

烦了累了想静会儿吧,他非拖你抽烟喝酒……

真正地无良老板一名!

我忍俊不禁,对自己如此“深刻”如此“实在”的分析了一遍路行风,颇有些过意不去。

客观来讲,路行风其实相当不错:充满光明的气息,自身条件优越,不骄不躁,温和、独立、自信、美好,何时何地都是主导,

永远有条不紊,运筹帷幄。

我承认他对于我非常具备吸引力——他是我的镜子,有着我所憧憬的自己的模样;也承认对他包含情感——模糊了界定的情感。

不同于夏屿,我可以为夏屿伤心、落泪、愤怒,却因着顾及他的心情和感受,隐忍压抑,苦水自饮;在路行风面前,我大可象个

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不需要顾虑,只管放松依赖,安心平静。

有时候,他比较象我大……

手指轻柔拨弄着带有体温的吊坠,如同感受着心底游丝荡漾的那抹暖意。

——此刻,对于这个在我生命中突兀出现,隐约影响着自己的男人,我蓦地平生出一种情愫,近乎思念。

那感觉如同在门外淋了一宿冷雨,会思念柔软的毛巾、温暖的热水、干燥的衣服、可口的美餐……

做出决定,仅仅灵光一现;实施过程,更是利落到不容自己多考虑。

赶到机场,十分顺利买了张短程飞机票,居然感觉异常塌实。

插在裤兜里的掌心紧紧裹着银色项链,我甚至有些感激苏跃——是他的无意,给了我一个可以去见路行风的借口……一隅避风角

从富耘机场出来,先寻了家小馆子要一大碗耙肉饵丝给自己充充电,然后理了个发顺便修了个面,好歹整齐些,我才不紧不慢地

按照昨天方泓说的名儿,搭车去医院。

——不知道是因着自己心血来潮的做法感到尴尬,还是仅仅不想听到他们多余的话,反正,我一直没再联系方泓,莽莽撞撞一个

人上路。

富耘市的气候比上海还要干冷,出租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此时,我内心十分平静,斜倚在后排靠背上,百无聊赖地伸出食指戳着车窗打圈圈——玻璃上起了层白雾,指尖刚辟出一小块明

净,不多时又迷蒙一片,模糊了窗外繁华。

第三十七章:病房

到医院一打听,才知道路行风住的是特级护理区——有钱人住的地方。

穿过七层的住院部大楼,很容易便在成片的白色建筑群中,瞧见那幢醒目的两层小洋楼。

奶黄墙体搭配深蓝琉璃瓦当,两层栏杆外沿均整齐种植着一排类似白兰的绿叶植物。这会儿,茫茫白雪也未能完全遮掩住它的盎

然生机,依旧点墨苍翠,颇有几分赏心悦目。

入口处的保安登记完身份证,我拎着个包装得十分漂亮其实没啥内容的水果篮,在热情美丽的白衣天使指引下,找到了二楼东面

靠近楼道口的216室。

朝向走廊的玻璃窗紧闭着,内面米色薄纱窗帘自中间合拢处遗漏了一道寸许宽的缝隙,透过缝隙能瞥见一尾白色的床角和一只贴

墙摆放的木柜上、喷着水雾的青蛙造型加湿器。

我凑近玻璃刚想瞄仔细点,一中气十足的男声蓦地在我身后开腔:“小兄弟,是来看路老板的吧?这大冷天的,站外头干吗?快

请进,快请进,门没上锁,拧一把就开了。”

听声音有点耳熟……

难堪的收回脖子,我机械地转过头去,就见着一名模样敦实、身着褐色皮夹克的中年男人,两手提着两只大水壶,冲我微笑。

这男的……

“你……你是方泓?!”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啥表情,只觉得眼眶张好大,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这形象,怎么说也太……“出人意料”了!给我的感受就是:套件蓝布中山装,戴顶短舌八角帽,一准一地赵本山型农村老

干……

呃,话说苏跃同志,就这副尊容,也值得你丫去嫉妒?还有路行风,咳咳,你小子的眼光真他妈非一般“独特”啊!

“嘿嘿,”那人憨厚笑笑,把水壶搁地上,伸手去拧门,“十个人有九个说我的声音和方总象,不过,你还是第一个一开口就直

接问我是不是他本人的。”

……原来不是方泓。

暗自顺了口气,我偷笑:就说嘛,方泓怎么可能长成这副,啊,善良淳朴的模样?

“我是方总的司机老吴。”他抬眼,含笑着打量我,“刚听刘护士说,来了个帅小伙,是路老板家亲戚……”

“是我,我是路行风的弟弟,”自动过滤掉他口中褒贬未明的“帅”字,出于礼貌,我边介绍自己,边将水果篮换左手上,右手

与他相握,“楚航。”

——此时才留意到:他一直称呼路行风“路老板”,而不是“小路”。

老吴冲我点点头,并没好奇于我和路行风不同姓氏,和蔼地说:“还是进屋唠吧,里头暖和。”回身去拎地上的水壶。

我抢先一步,提起一水壶进了门。

进门后,发现这间病房其实是一个大套间。我从走廊上看见的是里间的情况,而进的房门是连着漱洗间的外室。

屋里温度适宜,我脱下外套挂墙上,随手把水果篮放外间的方桌边,疾步走入里间。

里间比外间梢大,进门右墙脚处有张供陪护休息的麻色湘妃塌。病床摆在房中央,一侧是白漆床头柜,摆放着那只我在窗外窥到

的青蛙加湿器,旁边的磨砂长茎瓶里斜插了几枝新鲜水竹;另一侧准备了些给氧等器材和输液架。

路行风躺在雪白的被褥里,轻阖眼睑,睡得挺沉。

我本能地靠近他,伸出手替他掖了掖肩头的被角。

这么居高临下地瞧着,他整张脸似乎小了一圈。额头上缠着白棉绷带,原本顺泽乌亮的长发凌乱得如同丛生杂草,泛黄枯槁;挺

秀的眉被裹进绷带里,露出底下深陷发青的眼窝,浓密细长的睫毛,反衬着两颊颧骨犹为瘦削凸出,形状优美的薄唇淡而干涸…

病榻上的人,竟显示出一种触目惊心地脆弱美感!

我的眼眶有些湿濡:承然你睁开眼时如何掩饰如何逞强,睡梦中自然而然流露的脆弱,却是无法隐藏的真实。

“路老板可能还要睡上一会,”老吴蹑手蹑脚地为我搬了把椅子,轻声絮叨:“听说昨儿他失血过多,身子都凉了,啧啧,这条

命呦,还真是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的……”

我浑身一凛,后怕地瞥了老吴一眼。

难以想象眼前的路行风,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俊美男人,对谁都牵挂心上的好大哥,就在我前日热被窝里缠绵之际,徒步走了一

趟鬼门关……而昨儿夜里跟我通话时,虽说声音轻细虚弱,却丝毫未透露出曾命悬一线的惶恐……

“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老吴淡淡一笑,拍了拍我的肩,细语安慰:“这不,医生说要多休息,我琢磨着,输液瓶里头约摸

加了什么有安神作用的针剂,他一吊上针管,就开始犯困,还一困几钟头,嘿嘿,也算养精蓄锐不是?”

我默默点头。

“你也别哭丧着脸,万一他睁眼就瞧你这样儿,影响病人心情。”

我怔了怔,又点头;继而想到方泓还没露面,“怎么不见方总?”

跟着老吴叫了声方总,我口吻认真:“我哥多亏他照顾,好歹让我当面说声谢吧。”

“哦,方总下午就过来,”老吴扒开袖口,露出块镀金壳手表瞄了两眼,“这会儿大概要先吃了午饭才动身。今儿除夕嘛,他上

午得赶回公司举持个临时短会,安排加班员工及家属慰问的事……”随即来一句感慨:“要我说吧,这官儿也不好当。”

我好笑地摇摇头,随即示意他随我到外间再聊——怕吵着某伤病休息。

方桌边有两张木椅子,一张套了棉垫,一张光着。

“这大过年的,要你守医院里头,真对不住了啊。”我感激地拉老吴坐棉垫椅子上,掏了根烟递过去。

他接过烟,随手顺耳朵盖上夹住,敛色说:“这话咋说的?把我老吴当什么人了?小子,我跟方总那是多年好兄弟,平日里哪样

不是相互照应来着?这次他朋友在我地头上住院,他要是不吱声,就是没把我这老哥哥放眼里;我要是没来看看,就是我这人没

情分,不仗意!”

“吴师的为人自是没话说,呵呵。”我汗啊,这位敢情混过黑道的?几句话,闻着咋一股子江湖味啊?

咳,不管他是真讲义气还是碍着方泓“领导地位”的面子,心不甘情不愿也罢,眼前事实摆着:照看路行风的人的确是他,说两

句中听的是应该的。

果然人都喜欢听好话。老吴凑近我,继续吹:“说起来,也凑巧。我和我老婆都是富耘人,年年在这里过年。今儿一大早方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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