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住脚步,望天长吁了一口气,僵硬着转身……
助跑,腾跃,一脚下揣……
掀翻某个压在叫嚣不停的臭小子身上的壮男,将不知死活的方子默一爪子揪起。
第二十二章:爱人
“原以为你小子多少算个知识分子,就会念几句‘春花秋月’呐……嗬,这会儿脏字嚷得丁点不含糊嘛!”
方子默灰不拉几厚着脸皮爬上我车的当口,我克制住没把这事儿精扔出去。
“还成,都游戏里练过,”仿佛没听出我言语中的嘲讽,他煞有其事地点头,“被你拽起来跑的时候,我就琢磨吧,起先该吼声
‘操蛋’才够气势。”
我无语半天。
“我说,我啥时候成你哥了?”
妈的,居然当着那么多人喊“抱我哥”?!……看到的知道是字面上那意思,没看到的还指不定怎么笑话……成心拉我面子!
“咦,不是你让管你叫‘哥’的吗?”
臭小子嬉皮笑脸地自个儿抽纸巾对着观后镜擦擦抹抹,“我昨天刚出差回来,晚上特意赶早帮你占御座,唉,却被你无视掉了…
…”
“所以,你小子刚才存心闹一通报复我?让我下不了台?”
……可以肯定:我跟姓方这小子八字犯冲!
“呵呵,我那叫下策,没不良动机,”方子默对我的咬牙切齿免疫,勾着脑袋系安全带,“那王八蛋占你便宜,我看不过眼,想
帮你收拾来着……那个,你也别把我当什么十恶不赦,我是来找你言和的……”
他这话让我产生了某种被噎着的错觉。
还在低头继续,他小子跟和尚念经一样来一通:“我错了,我赔罪,你是长辈,甭跟我计较……”
“嘿,多新鲜呐,你不会是给我下药吧?”我不屑地瞥了瞥他脑门,“你有那么善良?”……就为了赔罪?!
“没遇见你之前,本人一向善良,是你有劣根子诶,崇尚暴力。”方子默抬头,嘟哝着辩驳,“依我的意思,该找几个人把我受
你的那俩拳脚讨回来,”狡黠地眨眨眼,“不过,路叔叔说我讨打,还要给你赔礼道歉……得,我就一吃力不讨好的傻B。”说
着,蹙起眉,“不行,回头找屿哥补偿点精神损失费……”
“那你真是去讨打,”我被他类似叶唯的言行逗得亲近了些,“夏屿的拳头比我重,估计得躺几天医院。”
他咋舌。
见我的态度缓和不少,方子默一副贵人多忘事,一扫此前的不快,大大咧咧地跟我闲扯。
象方子默这种工作,旅游条件便利,天南地北到处跑,见闻素材夸夸其谈,聊起来倒是个好话搭儿。
送他到所说的地址,是一处位于三环边缘的废弃车间。
“这么晚到这种地方不大安全吧?”我按下车窗,望向一片黑洞洞的四野和紧闭的车间大门。
“诶,这话和路叔叔口气差不多呐,果然是同化了,哈哈。”方子默边掩饰受用,边掏手机发了个短信,“地方是我找的,约了
玩COS的朋友在里头等。天气热,白天我要工作,只好牺牲点,下半夜来帮他们拍摄,反正明天休息,可以睡上一天。”
“恩。”没想过他会解释,我随口应承,关上车窗。
闲闲解开安全带,他不急着下车,大概是等朋友回复或出来迎接。
“对了,你让养的那俩洋狗,可把路叔叔整惨了,跟伺候什么似的,一会儿没留意,就在空调房里随地大小便,”方子默坏笑着
凑我耳朵,“路叔叔不敢抱怨,怕你不高兴。”
“他抱不抱怨也得养着,”我推开他,“耍我?没那么好玩。”
“嘁,木鱼脑袋,连屿哥都瞧出来了……”
方子默朝我一脸似惋惜又似失望的摇头,“跟你透漏点内幕,那天在你家,屿哥把路叔叔拉阳台谈判……”
我一愣,“谈判?”
方子默又凑过来,“我是偷听的,就听到几句。”然后,清清嗓子,学夏屿说话的调调,“知道你看上耗子了,告你,这回除非
我死了,谁也别想接手!”
我全身汗毛“砰”地一下子全炸开了。
私心里觉得,路行风与我之间那点若即若离的暧昧,彼此心照不宣就够了……从没想过,夏屿会跟路行风捅破这层纸。
一阵烦躁,没注意有人靠近;车窗叩响了两声,方子默拉开车门。
“……回见哈!”飞快地在我脸上轻浮了一下,他挥手,带着车旁两名瘦高个儿脚底抹油。
我抽张纸巾木讷地擦拭面颊,实在没心情追究。
九月,叶唯返校。
夏屿把大部分行李搬回公司宿舍,错开叶唯可能回来的时间,依旧住我这里。
新学期的第二个周末,叶唯要去“上陌”看他的狗。
我犹豫一下,给夏屿去了电话,问他有没时间一起去,他先答应“好”,后来又说要赶回浙江去不了。
叶唯初见路行风的时候,就对我说了一句话:哥,我大哥比你有魅力得多。
然后,自动自觉地喊“大哥”,蜜蜂似的围着路行风转,表情要多生动有多生动。
我简直要感叹差别对待。
俩洋狗差不多一米高了,浅金色泽,极为漂亮。路行风显摆般喊出几个简单的口令,俩小家伙还真的听懂了照做,弄得叶唯越发
崇拜,一直夸“这狗养得好。”
我好笑地说:人家是专业驯兽师。
叶唯迷惑。
指着路行风,我似笑非笑:不相信?让他驯驯你怎么样?
说完,我转身往别墅疾步。
他小子反应算快的,我刚走两步,他一脚踢我腰眼上,害我蹲地上半天直不起腰。
次日下午离开,在“上陌”大厅与狄敏兮擦肩而过。
他拎着简易旅行包,只瞥了我一眼,安静站在一侧,没喊被叶唯缠着说话的路行风。
我当时的印象就是:这人真被驯服了!
转眼快到中秋节,三家超市的销售都相当火。简澜的肚子已经挺出了怀,我和杨轲分担了她的工作,忙得焦头烂额。
夏屿一早便和我商量,想我中秋跟他回K市——漫漫出阁的日子正选在十五。
我答应考虑考虑,看看超市那头安不安排得过来。其实,心里亮堂:就这么突兀地跟去,实在不妥。
中秋逼近,思量再三,我决定找简澜合计一下,想个周全的法子。
诶,我承认自己有点心虚,那个,再推辞下去,无疑是给夏屿燃烧的热情兜头泼冷水……
简澜夫妻知道我和夏屿的事,倒是能以一副平常心来对待;这对于事业伙伴来说,非常难能可贵。
听完我的苦恼,简澜斟酌了片刻,出点子说:推辞不得,只好出点意外。我明天去医院住一个星期保胎,让老杨当着夏屿的面叫
嚷几声,你配合着紧张紧张,他应该不是个不懂事的。再者,比起封个大红包,不如看看能不能托谁到苏州去选几套苏绣缎面的
嫁妆,喜庆又体面,最重要的是说明你有心。
我欣喜地按照简澜的计划去做,这事过的挺顺利。
夏屿说漫漫很喜欢,要把苏绣收藏起来。此后,没再提起家里其他人的一字片语。
我生日那晚,谁也没知会,带着叶唯吃了顿大闸蟹,回家就接到我大和夏屿来的电话。
我大说:都三十的人了,可要多担待着身体,没病没痛才好做事。
夏屿说:想我不?明儿我就回来,让你尽兴,嘿嘿。
……原来,幸福只是一句挂念,一个电话。
国庆长假我只休息后三天,回了一趟凤歧。
夏屿赶着国庆展区,我们通了几次长途,大多在后半夜;回凤歧的头一天,临时决定带上路行风——怎么说,我跟他也是名义上
的兄弟,他去看望我大,于礼于节都应该。
路行风买了大堆补品,进门前踌躇地问我:要不要摆桌酒席什么的?
我反而被问懵了,不经大脑的撂出两句:那是个啥礼节?又不是女婿过门!
话一溜嘴儿,我他妈就想去撞墙。
好在路行风没笑也没再吭声,我干咳几下,权当刚才是吹风。
我大在四年前找了个老伴儿,是凤歧本地人,老两口带着小侄女和阿姨家的一双孙子住在我新置业的教师小区。
路行风接人待物自有一番修为,适宜的表现出对两位老人的尊敬,对孩子们的喜爱,以及对随后到来的阿姨家儿子媳妇的亲切,
倒是比我期望的更受欢迎。
晚上,他睡我房间。
房间后头有一方外阳台。等老人孩子歇息后,我们两人靠阳台上聊天。
先闲扯了一圈,后来说到刚才他很讨喜的表现。
“我欣赏你的为人,”我前倾身子,半趴在栏杆上,“谨慎,敏锐,懂得进退有度,不会给任何人带去困扰。”
“怎么听耳里象是在骂我懦弱虚伪?”他爽朗大笑,“还扯上了困扰?”
我浅笑,拨弄着手中的易拉罐,轻描淡写:“困扰……你没有过?”
他默了片刻,挺拔的侧影镀上一层月辉,异常冷清。
“有,怎么可能没有?经常会遇到。”他回头冲我温文尔雅地笑,“不过,我喜欢把‘困扰’看作‘困绕’,骗骗自己就绕过去
了。”
“原来是只鸵鸟。”我拍拍他的肩。
“鸵鸟吗?”他无奈摇头,“我倒觉得自己比较象蜗牛,呵呵,除去那个能藏身的硬壳,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的蜗牛?从未想过这样的比喻会出自向来淡定自信的路行风之口!
有种酸楚透心而过,我莫名动容,突然伸手揽过他,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吻上了颤抖微凉的唇。
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甚至脑海里反复斟酌着那份情感。
他之于我,有着亲情、友情、朦胧的眷恋,有着彼此不曾挑明的微妙情愫……
遥不可及的不是推拒,恰恰是纵容的亲近。
只是,再怎么亲近,中间都隔着夏屿。
夏屿是我一生的阴影,无论重逢与否……
没有人愿意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活在他人的阴影里。
所以,那夜他问:你考虑清楚了?我无言转身。
所以,那天我路过专卖店随手捎回一套衣服——不是先见之明地预测到方子默会被我砸破嘴角,弄脏衣衫,而是为路行风准备的
。
希望他穿上离开后,少一出还衣的交集。
月光下相拥深吻,缠绵而沉缓。
路行风舍弃震撼和矜持,灵活柔润的舌探了进来,细致温柔的吸吮;头晕脑热中,我明显感觉到彼此的身体起了变化。
“抱歉……”猛地惊醒,我猝不及防的撤离。
路行风呆滞一瞬,继而玩味的自嘲笑笑。
“我保证,”转身,不着痕迹地捂住狂乱的心,我轻飘飘的吐出一句:“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不知不觉,我竟一直谨守着他曾经的告诫,站在一米线外,望之却步。
日历翻到十二月,一年就快尽了。
夏屿又给我出难题,劝说我和他回K市过春节。
我只是笑。
几天后,有家影院上映据说炒作多年、解禁不久的影片《蓝宇》。
夏屿兴奋地在网上找了一些资料给我看,说了一大堆什么“这是社会进步的表现,看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受我们这类群体。”
我还是笑。
……我不关心其他怎么看,我只关心我和他的家人怎么看。
影片还是去观看了,影院的黑暗中隐匿着许多我们的同类。
超大屏幕上,男主角对蓝宇解释“玩儿”的奥妙:两个人要是太熟了,倒不好意思再玩儿,也就是该散的时候了。
我偷偷瞟了一眼夏屿明幽不清的侧面,心忖:大概我们一直太熟了,没有机会去体验那种“玩儿”的情绪,找不到该散的借口。
蓝宇躺在太平间里,男主角抱头痛哭的时候,夏屿下意识抓紧我的手。
我轻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不料,夏屿突然贴我耳根,低声愤愤:“这个笨蛋,哭有啥用!”
我一怔,诧异:“你丫没毛病吧?”
“要我,干脆抱回家摆着……”
“滚,你还奸尸呢你。”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鲜活的生命,有时也就稍纵即逝的一瞬。
一个镜头,使得纠结于心的种种,顿悟般豁然开朗:没有什么比爱人还活着更重要更令人感激!
“夏屿,过年我跟你回家……”
——正文完——
特别后继篇
(1)
路行风出事那天下午,楚航正在给“悦美佳”的中层干部开会。
阳春三月,国际妇女节与消费者权益日相隔一星期,超市再一次进入备战阶段;而这个月月底,羽毛球场馆里新建的室内保龄球
馆也将开张试营业。
舒涵当时正在“上陌”享受免费消费,顺带帮路行风制订一套适合春季推出的营养食谱。
俩制服警察按着路行风的肩膀塞进警车的镜头,刚好被杜奕涛从车里瞧见。他将车停在路旁,没进“上陌”的大门,调头尾随警
车,直到弄清楚看守所的地址,才给楚航打手机报信。
楚航走出大会议室,一开机,就接到杜奕涛的来电,第一反应是:开玩笑吧?他能犯啥事?
杜奕涛不以为然:你爱信不信吧,我还要返回去接舒涵呐。说完,相当干脆的挂线。
楚航一脑门莫名其妙外加不大相信,握住手机还在发呆,舒涵的号码紧跟着在屏幕上闪。
那家伙一接通通话,立马神经兮兮地嚷嚷:克哉,你哥被抓了!我刚打听到,他谋杀了那只狗……
楚航秀挺的眉头一下子拧老高。
昨天路行风才来过楚航的办公室,两人中午一起在职工食堂吃的份餐。下午,约好防疫站去取塞巴斯的尸检报告,路行风走后没
再跟楚航联系。
塞巴斯是叶唯他爸邮递的那两只黄金猎犬中的一只,另一只叫布鲁多。五天前的夜里塞巴斯突然暴走,闹腾一宿后倒地死亡。路
行风感觉事有蹊跷,担心有什么传染病、含毒水土等问题,将狗的尸体送去做解剖。
结果,塞巴斯的尸检报告显示:吞食过量麻黄碱,急性心肌梗塞致死!
麻黄碱啊,等同兴奋剂!冰毒的主要原料!药店门口贴过告示,国家严令控制的药品!
事情到这里,其实很明显:有人投毒。当然,路行风要是染毒的话,就不会把死狗拿去尸检,曝光于人前,更不会回到“上陌”
等人抓。
但,不知什么原因,警察反过来指控他涉嫌制毒!
这涉毒可是刑法重罪,搞不好要处以极刑的……
楚航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不用说,路行风眼下已经钻进了人家的连环套。
从舒涵口中得知些零散信息后,楚航思量一番措辞,随即给林局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