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可是忙碌的很,有很多小船专等在这渡游人过河,也有一些漂亮的画舫在河面上传来女子悠悠歌声,亦有有钱人家私人游船专供家里女眷游玩的。
雇了一只小船,船篷虽已洗旧成灰青色,行在碧波湖面却别有一番感觉,船娘是个三十多的女人,虽终日在这阳光下皮肤比别的女子偏黑,但长得却是不差的,柳叶眉、削肩膀,身量苗条前凸后翘,船桨在她的摆动中极为灵活。
湖面上还有几只大点的画舫,纱帘随风荡漾,亦有管弦之声,女子哀婉之音“空洗铅妆不洗妖,坐倾人城几良宵,君王笑看复又恼,千古愁魂一种销——”清骨循声而觅,可是湖面上水波潋滟,仔细往远处看去,居然不能睁眼。
船娘本就打心底喜欢这个比花还好看人儿,见他如此,便开口道:“别人的我是不知道这歌声我倒晓得,那是千红窟的红衣姑娘,红衣姑娘如今已经自己给自己赎身离开千红窟了,现在能请得动红衣姑娘唱曲的,天下恐怕都没几个人,真不知今儿是谁请到了她?”
“那这红衣姑娘给自己赎身,难道不曾嫁人?”
“不曾,哎,听说红衣姑娘一直要嫁与金陵的一个大才子,叫什么南风公子的,可那南风公子居然柳下惠坐怀不乱,我看是看不起那风尘出身?”船娘语气里夹着淡淡的感伤,可见是个有思想善良之人,并不是如其他女子般,说道烟花女子就言语恶劣。
“船娘,我看并非如此,我也听闻那南风公子,亦拒绝了堂堂唐家大小姐,那大小姐我倒觉得气质长相都不是一般女子能及的,可不是也这样,难道唐家那样的人家还有的挑。”清骨想着唐家大小姐那样子,忽然嘴角噙笑。
看得船娘愣住了,心里又暗骂自己已不是那含春少女带羞姑娘,还被一小小少年弄得面红耳赤的,正好此时船已靠岸,芳香幽沚、媚影清漪、百舟停渡、水隐芦花、圆荷青叶、柳条风起、葵花向日、山菊已香,花开毫无章法,草藤蜿蜒小径,树木参差不齐,这样一切乱归乱,可是别有生机,一花一草都尽态极妍,清骨拾阶而上,有鸟隐于枝喧闹不止,彩蝶齐舞蜜蜂忙,树木丛中皆有石凳,偶遇一对青年男女,女子和羞欲走,慌得清骨忙另寻他路。
走走停停,赏花逗鸟,果然是个好地方,也有书生卖字画,老夫妻卖茶水,卖首饰钗环的样样皆有,行累了,忽逢前面有一水榭,里面有几人也在休息,清骨快步走去,歇会正好问路因为他找不到去百花祠的路了。
清骨绕过石桥进了水榭,周边芙蓉莲叶水中鱼鸥,清新雅致,隔着纱幔可见是几位公子模样,清骨掀开薄纱进去,里面共有六人,六人此时皆盯着清骨看来,清以为打扰到了他们忙想离开,就听见一个清雅温柔的声音道:“大哥,你的上联我有了。”
众人忙问:“下联是什么,那可不好对呀。”清骨也驻足观看,只见那人白衣胜雪,眉目含笑,今日长发略有散漫些微凌乱,不是别人正是那二皇子箫王,他嘴里的大哥身着金色华服的应该就是当今太子,还有那日的两个少将庞飞剑,越莫年,另一个居然是那个郡主还有一个清骨不曾见过。
原来黄衣服的那位是当今太子靖落笛,白衣服的是箫王靖落箫,体格健朗英武的是庞飞剑,青衣腰间佩剑的是越莫年,另一位书生样的清秀男子居然是去年的状元郎顾清远,还有一位神采飞扬的就是那落月郡主。
那个白衣少年看了清骨一眼道:“俊俏佳人,人倾人。”众人闻言又都盯着清骨细细打量,清骨听了是又气又羞,举步要走,谁知那白衣少年上前拦着清骨道:“失礼了,落箫并非有意,只是为了对大哥的上联,才有此言的,还请不要在意。”清骨暗想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和那家伙几分相似,我一定狠狠揍你一顿。
旁边的那个清骨不曾见过的青年却是兴奋道:“好句好句,浩渺江水水漪水,俊俏佳人人倾人。真是对的好。”
“二弟,你虽对上了,可是却得罪了两个人。”黄服公子轻轻摇头笑语接着道:“你不仅得罪了,我们落月郡主,她在时你居然想不起这句,可见你不认为她是个佳人,来了位小公子你对上了,可人家并不是佳人你又得罪他了,哈哈~”说完哈哈大笑。
“大哥,你休要如此,二哥他说什么本郡主都无所谓,本郡主知道不如那位公子俊俏美艳,比女人还女人。”那落月郡主若无其事说道,可清骨听着却是伤到他的痛处,他已经刻意把自己弄得阳刚一点了,还会被说。
遂气道:“那是,郡主这样的装扮真是适合比多少男人还有男人样,真是男人中的男人,各位我说的对吧?”众人闻言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盯着清骨,只有靖落箫悄悄拉了拉清骨的衣袖。
“你是何人?居然敢这样说本郡主,不怕掉脑袋吗?”那落月凌厉的目光转向清骨。
“怕啊,可是清骨生平不爱打诳语,还请郡主恕罪。”清骨说完,拱手施礼。
“好你个不打诳语,今天本郡主非让你说次。”说完就自知着了清骨的道,这不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比男子还男子之言。一气之下抡起石桌上的茶杯就向清骨砸去,众人不防她有此举,回过神那茶杯已经砸向清骨的面庞,只听到茶杯与骨头相撞的声音,众人皆闭眼不愿看去。
哐当一声,茶杯落地,碎片四散,还好是杯凉茶衣衫湿了一块,没有烫着,吓得众人都傻愣了会儿,原来茶杯并没有砸到清骨而是被他旁边的靖落箫情急之下用后背挡住了,这时忽然从树丛中出来好多士兵,往这涌来。
“没事吧?”清骨闻到耳边很轻的声音,清骨看着眼前的那张脸摇头,那一瞬他再次把这个人错认为那个冷面冷心的人了。靖落箫见他摇头,又轻声说道:“看来今天就要别过了,明日我们再这里见,记着。”说完给清骨一记温和的微笑,看到那样的微笑清骨知道,他不是他,不是一个人。
众人已经聚过来询问,靖落箫忙安慰众人:“没事的,没事,只是衣服有点湿了,回去换一件就是。”说着就带着众人离去,留下傻愣在原地的清骨,心里念叨着那句明日这里再见。
旁边经过的皇太子,只是笑而不语地看了眼清骨,顾清远倒是上前说了句:“还好你碰到的是二皇子。”清骨很是无奈,明明是那个什么落月郡主的错怎么倒变成他的不是了,真是一群不辨是非的人,原来这就是父亲说的天子脚下哪有什么是非曲直可辨认的。
那郡主瞪了眼清骨恨恨道:“要不是二皇兄帮你,我今天非撕了你的嘴。哼!”
众人离去,诺大的水榭只剩下清骨与清风。
第四节:日暮横塘花尽开 卷帘台上望君来
黄土青草,红花绿叶,玉阶石栏,绕了一圈清骨居然来到了刚才上岸的渡口,又见红日栖霞,便上了一白发老人的小船回去了,是没有寻到百花祠还是自己想着有个理由明日再来,清骨自己都不确定,回到梅园时魉月在园中练武,惊得园中鸟雀乱飞一气,贺兰老人在旁指点一二,青璎婆婆在回廊上喂清骨房间窗口的两只绿毛鹦鹉吃瓜子。
清骨见他们两个用那红嘴嘣剥了一个,嘎嘣又是一个,很是有趣,从青璎婆婆手中接过半把瓜子,各给一个,谁知右边胖点的那只吃完了居然冲着清骨说道:“再赏一个。”吓得清骨半把瓜子全掉到地上了。
“婆婆,它会说话。”清骨惊讶道。
瘦的那只居然学起他来“会说话,会说话~”逗得旁边的青璎婆婆仰头大笑。
“坏家伙,我喂了你们这么半天瓜子都不说一句,看到我的少主就一个劲的叫了,看我不罚你们。”说着一只头上给一爆栗。
“啊~婆婆,那天早上叫我起床的不会是这两家伙吧?”清骨虽然难以相信,又不得不信。
“起床了,起床,起床了~”像是为了印证清骨的疑惑,胖的那只欢快地叫着。
“再叫,以后大清早再叫,就饿着你们,不给你们好吃的。”两只鹦鹉没一个理他的,都飞到地上嘎嘣嘎嘣的在剥刚才他撒在地上的那把瓜子,看它们吃得香没一个理他自己也觉无趣,用手比划着在它们脑后一个一巴掌转身进屋了。
第二日,清晨明明没有那两只鹦鹉叫唤,清骨自己就早早醒了,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掰着手指一根一根数着“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不行不行又重数一遍“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去”这次是去,好吧在数一遍“不去,去,不去~去”三局两胜,还是去吧。自己起来穿衣,可是对着镜子,这头发梳了半天都弄不好,以前在谷里有冷士风给梳好,要不就散着,在金陵一直就是魉月给弄,今天这时魉月还没起。
一气之下,清骨散着头发走出房门,青璎婆婆已经在给鸟喂食,看到清骨起来了,放下手里木碗就着旁边的水缸洗了手。
“少主,今天怎么这么早,看头发还没梳,来婆婆给你梳。”青璎婆婆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象牙梳子。
“那劳烦婆婆了,清骨今天睡不着,就起了。”青璎婆婆一离开好几只黑翅白翅的鸽子就围着木碗抢食,发出咕咕咕的响声。
“睡不着定是有心思胡思乱想了?”
清骨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遂问道:“婆婆,今天早上给做了什么好吃的?”
“呵呵,这要去问你贺兰爷爷了,你难道不知这家里的饭菜都是他准备吗?婆婆我啊什么都行就是这个不行。”
这时贺兰老人走来道:“还好意思和少主说,本来看着魉月来了,谁知那丫头竟然是和你一样。”
就这样陪着贺兰老夫妻吃了早饭,清骨在园内徘徊到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魉月居然此时才起,原来昨天被贺兰老人狠狠地训练了,全身酸疼,一觉日上三竿。此时,见清骨在门口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上来询问道:“少主,这是怎么了?”
“魉月,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清骨见魉月问他,便询问魉月。
“什么去不去啊,想出门就去呗,嘿嘿~少主,你不会是身上没银子了吧?又不好意思说?”说着挨近清骨用胳膊撞了清骨一下。
清骨正思考着要不要告诉魉月这事,魉月看他不答又低头就以为自己猜对了在清骨的耳边说道:“少主,你等着,魉月这就给你拿钱去。”说完就转身回房。
再出来时,哪里还有清骨的身影,魉月掂掂手里的钱袋嘟囔道:“你不花,我花。”
清骨也没有雇马车,就这样信步走着,一路至渡口时午时已过,清骨站在湖边,些微出汗,习习凉风吹得清骨打了个冷战,在这看百花洲就像万顷碧波上的一叶方舟,随波而流有起有落。
“看什么呢?”清雅温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清骨也不回头只是道:“不是说水榭见的吗?”
“嗯,可是想早一点见到你,所以就在这等你了。你还没回答我在看什么呢?”那声音好似又温柔了几分。
“在看百花洲呢?想那百花祠到底在它的哪个角落,昨天一直没找到。”
“昨天没见到,今天和我一起去如何?”那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好啊。”清骨转头看向靖落箫。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看我呢?”靖落箫看着清骨,那眼神如这五月的天气温暖而柔和。
“我们走吧。”清骨随手招了一个船夫,靖落箫看看不远处停泊在岸边的一方精致华丽的画舫,笑了笑跟着清骨上了小船。
“一个陌生人邀你,你也不拒绝吗?”靖落箫坐在清骨旁边轻声问道。
“你可是堂堂大靖朝二皇子箫王爷,拒绝你,小人不要命啦?”清骨笑言道。
“你呀!其实大军还朝那天,我就看到你了,你那天穿的像个花姑娘,哈哈~”靖落箫说完哈哈笑起来。
“我在京城这么久,可是一直听人这样说他们的二皇子的,温文尔雅,温柔近人,没想到原来并非如此,竟是个爱打趣人的人。”清骨说这故作生气状。
“那只是外界传的,现在才是真的我。”说着狡黠一笑。
清骨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他是靖落箫,不是那个没心没肺,没情没欲的嗜血君。
“又想什么呢,眉头都皱了。”
“嗨,到了,我们上岸吧。”丢给船家一锭银子,拉着靖落箫的衣袖就上岸了。
靖落箫一路给清骨介绍一些不常见的花草还有一些鸟类,原来穿过昨天的那个水榭,再往东去转几个弯,会见一棵百年梧桐,那百花祠就在梧桐后面,由于梧桐的年代已久主干粗大,枝叶又繁茂就把那百花祠给遮住了。
清骨在远处就见到梧桐枝桠上挂着很多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手指长短的方形木牌,还有几位女子在树下往上挂。
“把愿望写在木牌上,挂到树上许愿用的。”靖落箫在旁边解释道。
“你要不要也试试,听说在百花祠求的姻缘会很灵验的。”
“真的?走我们也去看看。”清骨说道,靖落箫嘴角微翘,紧跟在清骨身旁,身边的这个人不知道,那天自己站在高高的台上,一眼便看到人群中那个身着红衣的少年,他左右张望寻找什么,后来一个女子走到他身旁,他们有说有笑,后来他们戏弄一对小姐丫鬟,再后来他终于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是那目光却是极为悲伤的,就那么一眼,看得自己心疼不已,靖落箫想都没想到昨天会再次遇到他,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赴约。
进了百花祠,迎面是一尊石雕,一位少女头戴鲜花,手臂挎着一个花篮,花篮里盛满鲜花,腰间彩带飘飘,脚踏祥云,翩翩欲飞。再往里走,里间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里亦是百花盛开,一女子翩翩起舞于花丛中,画两边挂着对联“天上阆苑染红尘,仙姿蹁跹舞乾坤。”下面是香案烛台,两边花瓶插着鲜花,地上两个蒲团,清骨上前下跪,靖落箫亦上前跪下,看着旁边两手合拢的清骨,照样跟着做。
清骨闭眼,在心里默念“唐渊,今日我冷清骨在此发誓,此生如果不能相依相守,便相忘相弃吧,只是不是现在,你要等我回去,等我回金陵,那时你如果还是一把把我推开,我们便此生无缘吧,就当我冷清骨不曾交出这颗心过。”念完对着香案磕了三个头。旁边的靖落箫此时亦深深鞠躬磕头。
旁边一个老婆婆在卖木牌偌大的框篓里只剩十几个木牌了,靖落箫买了两个,婆婆给他们递了两只竹笔,清骨接笔没有思考就先下了一个渊字,写完就要看靖落箫写了什么,靖落箫只是笑笑也不给他看,然后转身去挂木牌,清骨却感觉到,只是瞬间,他就像变了个人,虽然在笑,依旧温柔,可是那眼神却是有几分落寂。
清骨笑道:“不想让我看,也没必要挂那么高吧。”
抬头看着木牌的靖落箫轻声道:“本来打算给你看,只是突然改变主意了。你的要我给你挂吗?”
“不了,我要自己挂。”
靖落箫看着那个为了挂手中那个木牌不停上跳的少年,挂上了却嫌不够高,又扥下来再挂,反反复复终于满意了,额头上已有一层薄薄的汗珠,从怀中掏出一方白绢手帕,走上前给他拭汗,那人的目光依旧还停留在在枝头摇晃的木牌,叫那个名字的人是何等幸福,靖落箫感觉自己某个地方酸酸的。
清骨看着给他擦汗的人,拼命告诉自己那个人不是不是,他们只是长得有点像,那个人怎么会给自己擦汗,怎么会如此温柔的看着自己,怎么会现在在自己身边,一个月的闭关时间还没过呢,不知他要的绝世武功练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