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子恩一进诊所,还没看清里面的来人,只见一黑影忽的一声就窜了过来,给他来了个大熊抱。
“你小子属猴的么,都马上大学毕业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尿裤裆的人似的。”被突然袭击的奚子恩仔细一看,搂着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姑姑奚文姬的宝贝儿子孙玉栋。
“好久没见到表哥,想死我了。”孙玉栋嘻笑道。
“少来这一套,别以为脖子长就把自个儿当冯巩了。”奚子恩一把推开身上那粘着物说道。
“子恩……表哥……”奚子恩一推开孙玉栋,后面齐唰唰的大部分都是自家亲戚,有孙玉栋的两个姐姐孙秀云孙秀琴,有孙秀琴的丈夫佫(hè)煜华,有他小姨濮冬梅的女儿舍瑶卿,有他小舅濮建军的女儿濮好好,还有一些年轻男女,奚子恩并不认识,想是她们带来的朋友。一看这架式,奚子恩马上反应过来了,完了,今天被“锦衣卫”包围了,只怕是要被抄家。
“咦,刚才我妈还说生意上门了呢,没想到却是你们这些个家伙,今天凑着伙的来,所来何事?你,”奚子恩指着孙秀琴夫妇道,“是不是又要本公子帮你号号喜脉。”
“说啥呢,我这不去年才生么。”孙秀琴不好意思地道。
“那就是你了?”奚子恩指着孙玉栋道。
“我怎么了?”孙玉栋笑道。
“在学校是不是不学好,搞大了人家女孩子的肚子,说,后面哪个女孩子是你的。”奚子恩头一抬,弄得后面那几个女孩子不尴不尬,都在暗想,没想到被他表姐表妹大为赞赏夸得神乎其神的神医却原来是副这吊儿郎当的样。
“你这流氓医生说啥呢,难不成你这开的是妇产医院,上你这来就是正胎气啊。正如姑妈说的,我们是来跟你做生意的。”濮好好瞪眼道。
“我看也像。”奚子恩笑道。
“你知道?”孙玉栋他们大喜地问。
“这一看就知道啊,一个个瞧我跟一群山妖树怪瞧唐僧似的,我是个医生,跟我谈生意当然就是看病了,瞧这架式,你们应该都成精神病了吧,放心,我能治。”奚子恩一句话,个个气得杏目圆瞪。
“跟表哥直说吧,我们想要三段锦。”舍瑶卿开门见山地道。
“扯蛋,你这不胡闹么,我这是看病的诊所,又不是布匹店,什么三段锦四尺绸的。”奚子恩神情了然,却故意装傻充楞。
“少跟我装糊涂,你不是跟三段锦是朋友么,姑妈早跟我们说过了。”濮好好气呼呼地道。
“你们一个个嫁出去的丫头,这么上杆子找别的男人也不嫌害臊。”奚子恩嗤鼻道。
“三段锦可是咱们省走出去的名人,我们当然得捧他的场了,姨妈都说了,你有他的联系方式,你要不方便联系,就把他的联系电话告诉我们吧。”舍瑶卿伸手说道。
“没有,都是他主动打电话过来的,家里电话也没来电显示,没法子给你。”奚子恩继续装楞,心里道,虽然不喜欢追星,但轻易把一个还算是名人的电话透露出去,于理不合,不是我这种宅心仁厚的人能干的事。
“那我去找舅妈来,让舅妈帮我们要。”孙玉栋威胁道。
“找那追星族的老太太也没用,她更不知道。”奚子恩心里明白,肯定是这几个表姐妹平时在外乱吹牛,扯虎皮作大旗,可劲地跟三段锦扯渊源呢。
“表哥,你就告诉我们吧,这个时候他最需要歌迷们鼓气了,毕竟他是咱们市里走出去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老乡的份上,你这个世外高人就体谅下我们这些红尘俗子的心情吧。”孙玉栋见奚子恩横竖说不通,便哀求起来。
“咦,你小子说我落伍就落伍,说我不懂潮流就不懂潮流,给我戴什么世外高人的高帽子。再说了,今天是清明节,你们拣什么日子不好,想祭拜他呢。”
“我们赶的就是清明节。三段锦的奶奶过世之后,他一直萎靡不振,在网上也没见他出来跟粉丝互动了,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呀。”孙秀琴说道。
听孙秀琴这么一说,奚子恩立马想起上次淦伟文打的那个电话,心里也猜想得七七八八了,便松了口风道:“他应该还会打电话过来的,到时我会把你们的心意跟他说说,劝劝他。你们有什么要说的,都写在这吧。”
见奚子恩那郑重其事的样,知道他脾性的表姐表妹表弟也不好再磨叽了,赶紧让后面那群女孩子找纸找笔,各自写好祝福语。
“等等,”奚子恩反应过来,“你们刚不是说跟我做生意么,我帮你把这些祝福带到能捞到什么好处?”
“一辈子帮你免费维护电脑。”孙玉栋眨巴眨巴道。
奚子恩装作很慎重的样子考虑了一番:“好,成交。”
好不容易送走那群瘟神,奚子恩想着心事走回院内,正好碰上也好像有满腹心事的他老娘。
“玉栋他们走了?”濮夏莲问道。
“一群吃饱了撑着的,全被我拿药锄头给撵走了。”
“小淦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瞧把他们给急的。”濮夏莲有点好奇地道。
“风风光光能出什么事呀,你老一大把年纪跟他们瞎掺和啥。”奚子恩应付着道。
被那群表姐妹一闹,奚子恩想三段锦的事想了一晚上。想来想去,第二天一大早奚子恩拿起卧室健身房的分机,头一次主动打给淦伟文。
“谁啊?”电话响了老半天,才听见一声不满的唤声,一听就知道接电话的人刚从睡梦中惊醒。
“奚家神医奚子恩。”
“啊?……哎哟……哥啊……是你呀,今儿个太阳打西出来了。”电话那头的人立马跟吃了兴奋剂似的。
第二十一章
“最近大明星怎么了,好像没怎么曝光啊。”奚子恩貌似无心地问起。
“天呐,哥也开始关注我的节目了。”淦伟文大呼小叫地嚷嚷。
“少臭美,我哪有什么美国时间关注你的节目,是听家里一群‘锦衣卫’说的,就是我那表弟表妹们。”奚子恩实在搞不懂,不就来看了次病么,自来熟的家伙怎么一下子就粘上自己了,开口闭口哥的,搞得跟个一家人似的,自己喊奚子东都没这么亲热过。
“哦,这样子的啊,”淦伟文低落地道,“家里出了点事,想休息一段时间,整理整理心情。”
“是不是又抑郁了,要不要再帮你抓点药?”奚子恩心底里不屑地道,不就唱几首破歌么,至于搞得跟个国家总统似的那么劳心费力。
“不用,跟哥说说话马上就会好的。”淦伟文很白痴地傻笑道。
“少来,你把本公子当药嗑呢,我是一赤脚医生,不是你的什么心理辅导员。”奚子恩好笑地道。
“对我来说,哥你本身就是良药呢,比人参还补比砒霜还毒。”
“什么乱七八糟的,在大人面前说话你小子可别没大没小。”奚子恩佯装教训地道。突然记起上次打电话的事,奚子恩又道:“上次跟我打电话说你奶奶的事,本想第二天给你打电话问问,一时忙忘了,事情都过去了个把月,应该不会太难过了吧。人生无常,生老病死也没必要过于在乎,节哀顺变吧。”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一说到奶奶的事,淦伟文一下子好似找到了泄洪口似的,也不管奚子恩有没有兴趣听,滔滔不绝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你是你奶奶带大的么?”听得耳朵发麻的奚子恩在淦伟文大摆他奶奶恩德时插嘴道。
“嗯,我一直是跟在奶奶身边的。”
“你爸妈生意那么忙啊,一点都不管你?”奚子恩好奇地问道。
“我妈?”淦伟文冷哼了一句,“说起我妈,可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哦?那么有名气?”
“嗤,小日本的‘索尼’牌子你知不知道?”
“听说过,索尼跟你妈又有什么关系?”奚子恩心想,承揽外国品牌的代理商多着呢,合着你妈就那么突出么。
“我妈就是索尼。”淦伟文自嘲地道。
“你妈是索尼……这什么意思?”奚子恩云里雾里。
“姓索的尼姑呗,简称‘索尼’。”淦伟文说起自个老妈跟说个外人似的,情绪并没什么多大变化。
“尼姑?……”奚子恩很是意外,千想万想没想到这一层,一时倒也不知道如何接话,这世界真他妈疯狂,尼姑也能当娘。
淦伟文却好似找到了知音似的,抓住奚子恩主动打电话这一时机,话痨似的没完没了说了起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奚子恩从中也听清了淦伟文的家世。
淦伟文的爷爷淦光耀是开棉纱厂和火柴厂起家的,后来专门从事玻璃生产。淦光耀生有三个儿子,淦伟文的老爸淦淳海排行第二,上有一大伯淦清海,下有一叔叔淦湛海。
在淦光耀奠定的基础下,淦家三兄弟在事业方面后来都升级转型了,老大淦清海主要从事商品流通行业,拥有几家大型卖场,老二淦淳海主要从事房地产开发,老三淦湛海最开始做的是外贸生意,后来又转入IT行业。
淦光耀为了巩固淦家的繁盛,在挑选儿媳妇方面颇费了一备心机。老大淦清海的妻子卞玉琼,娘家是个大企业家,卞氏轴承的名头在业界响当当,可说是达到了市场垄断。老小淦湛海的妻子严家秀,是曾任庆源市市委书记严束礼的女儿。淦光耀本来为二儿子挑选的媳妇人选也是名门闺秀,却没想到淦淳海并不卖父亲的账,一直对淦光耀推荐的人选横挑鼻子竖挑眼。
在淦家老少的眼里,淦淳海就是典型的花花公子一枚,这花花公子花到快四十岁时却突然纯情起来,正儿八经搞起自由恋爱,偷偷摸摸和一个中学老师的女儿索琴英好上了,也就是淦伟文的母亲。对索家家世淦光耀当然是不满意,直到淦伟文出生淦光耀也不承认索琴英是自己的儿媳妇,一直没让索琴英母子上过家门。
不知是老毛病犯了,还是因为长期得不到家里人的认可而导致心理崩溃,在淦伟文还不到两岁时,他爸淦淳海又恢复了游戏人生的花花生活,不但对妻子索琴英冷淡漠视,就是对年幼的儿子也是不闻不问,最后终于发展到长期不归家。索琴英本来就够委屈的,现在竟然连丈夫都不理自己了,一时受不了打击,把年幼的淦伟文抱到淦家后,斩断青丝出了家。
淦光耀虽然对二儿子很失望,但把二儿子一家弄得妻离子散的自己也有过错,念在淦伟文年幼,只有担起了扶养淦伟文的责任。淦伟文虽然有父有母,却是父亲不管母亲不顾,跟孤儿没两样,从小跟在奶奶恽花芝身边。
恽花芝心疼小孙子可怜,对淦伟文一直很是溺爱,加上淦家家势显赫,所以淦伟文从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除淦伟文外,淦光耀还有三个孙子一个孙女,大儿子淦清海生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淦湛海生有一子一女。
年纪越来越大,精力越来越有限,淦光耀一直想把自己公司的担子御给孙辈,但选来选去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淦清海大儿子淦伟华大学毕业后进了政府部门工作,算是远离了生意场,自是不适合。淦清海的二儿子淦伟奇本是淦光耀重点考虑的对象,却没想到淦伟奇品性顽劣,不务正业,花那么大的开销出国念趟书,别的本事没学会,吃喝嫖赌吸毒斗殴倒是样样俱全,在淦光耀眼里,淦伟奇算是废人一个。淦湛海的儿子淦伟平虽然脑瓜子聪明,但性格内向,为人处世甚是幼稚,出国留学之后就没回来,一直从事着科学研究。
那三个孙子一个都没选中,淦光耀便把眼光盯住了孙女淦琳。淦湛海的女儿淦琳性格泼辣,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很合淦光耀的意。但事与愿违,淦琳对爷爷的生意并不感兴趣,对那些时政倒是一腔热情,大学毕业后就去了澳大利亚继续深造,专攻社会学。淦湛海夫妇为了和女儿儿子团聚,后来干脆把公司给转让了,办了移民,一家子全移居了海外。
淦伟文的堂哥堂姐都被否决后,淦光耀的眼光最后就盯住了他。
可能是因为身世的原因,淦伟文除了对奶奶恽花芝之外,对淦家其他的人毫无感情可言,就是对他爷爷淦光耀也没什么亲切感。对淦光耀最后的无奈之选,淦伟文自是心生抵触,心里暗暗地较着劲。
淦光耀见只有淦伟文一条路可选时,便加大了对淦伟文的培养力度,对淦伟文学习和生活以前从没染过指的他开始安排这安排那的,大有孤注一掷之势。出国留过学的孙子孙女中,一个成了废品被输回,两个有去无回,鉴于此,淦光耀再也不敢把淦伟文送出国了,而是为淦伟文定了本市的Z大。
让淦光耀老脸有光的是淦伟文并没让他花什么心思就考上了Z大,但好景不长,又让淦光耀勃然大怒大失所望的是,淦伟文大一还没读完就辍学当艺人去了。
淦伟文这一举,无疑是在淦光耀心口上狠狠扎了一刀,而且还是带毒的一刀。淦光耀气急败坏,动用了一切可用的力量来打压制止孙子的逆行,可惜都没什么收效,加上自己老婆恽花芝严重的护短,祖孙俩的每次较劲胜出的一方总是淦伟文,最后淦光耀心灰意冷,大病一场败下阵来。
恽花芝死后,淦伟文一时难以化解与爷爷之间的隔阂,暂时搬出了淦家,因为先前淦光耀老以自己的妻子为筹码从中作梗,对奶奶很是孝顺的淦伟文一直没买房子,搬出淦家后,便每天把宾馆当家了。表面上和爷爷犟着一口气,心里头又担心爷爷年纪大有什么不测,只有偶尔装作忘了什么东西没拿,回家看看。淦光耀老成了精,自然知道孙子的心思,难得有个孙子算是有点孝心,便也不点破。
“怪不得会抑郁,原来天天住的是宾馆。”听了淦伟文的絮絮叨叨,奚子恩恍然大悟似的道。
“少蒙我,抑不抑郁跟住宾馆有什么关系呀,再说我哪抑郁了。”
“你爱信不信,”聊了这么久,奚子恩耳朵都有点发麻,“今后有什么打算?听我表弟说,你跟公司没续约吧。”
“还续什么约呀,五年来算是白卖给它了,唉,当年都是因为急着跟家里老爷子作对才轻率签下的合约,那时真是年轻不懂事啊。”淦伟文很是感慨地道。
“你现在懂事了?”奚子恩取笑道。
“哦,对了,我要是无家可归,哥应该会收留我的吧,哥一向宅心仁厚,急公好义。”淦伟文答非所问。
“嗤,对不起,我不是及时雨宋江。”
“放心,我会一直赖着你不放的。”淦伟文在那头呵呵笑道。
“懒得理你,”奚子恩撑了撑眼皮,“下步作何打算,总得跟‘锦衣卫’们有个交待吧。”好歹听个音讯,也好跟孙玉栋那群家伙交待。
“走一步算一步,虽然想找我签约的公司不少,但再也没有往火炕里跳的激情了,这么几年来,还好结识了老霍这么个仗义的人,先撑着段时间再说。哥在这方面有什么好的意见没有?”
“我除了治病救人,其他一概不懂,问我不如问堵墙。”奚子恩没好气地道。
“哪有啊,我觉得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就是哥了,对哥的仰慕之情尤如滚滚长江东逝水,天天想着一亲芳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