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下子增加了八九个陪护,把奚家住得满满当当的不说,吃喝拉撒也让家里的“后勤部长”濮夏莲颇费神,好在南世清的母亲姜克英听讯后时不时过来帮下忙,楚跃的妻子江美娟也灶前灶后的帮衬着,十几号人的生活勉强支撑得了。汪玉涵这一病,奚子恩昝行方昝素云三个医生跟着受了不少累,汪玉涵病情稳定了他们三个人也跟着瘦了一大圈,尤其是奚子恩,整个脸型像是被剐了两斤肉似的,瘦削得有点仙风道骨之风。
“现在老爷子病情稳定了,大家事都忙,早点回去上班吧。”奚成义见汪玉涵精气神都缓过来了,心想慢慢养着应该会没什么大问题,便劝大家回去。
“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世清再在这陪侍几天。”汪玉涵的义孙楚怀瑜对大家道。
“没必要,让你们回就回呗,你是书城的生意有人帮你顶着,有你没你都不要紧,世清他不同啊,能耐大着呢,听说他公司没他就运转不灵呢,尽管放宽心,还担心我把汪太公的财产独吞了啊,我又没读过几年书,你这高材生就不用担心我篡改遗嘱了。”奚子恩白了一眼楚怀瑜道。
“你小子还是改不了这臭脾性,嘴巴里总没句正经的。”南世清笑骂道,知道奚子恩平时总喜欢跟楚怀瑜掐架,也很纳闷楚怀瑜怎么就招惹他了,难不成这么大个人还跟他争两个老人家的宠啊。
“表侄啊,你不号称神医么,怎么爷爷的病耗了这么长时间呐。”楚怀瑜取笑道。
“人有无赖和流氓之分,病也有个轻重之分。”奚子恩鼻子哼哼。
“你看看诊所里墙上挂满的锦旗,神医不是号称手到病除妙手回春的么,要不就是你这神医打了个七八折?”楚怀瑜继续调侃。
“隔行如隔山,你不懂医术的哪知道治病的难处所在,你汪爷爷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都一百多岁的人了,代谢功能减弱,器官功能衰退,能把他从黑白无常手里夺回来,我们就要念阿弥陀佛了。真要是什么病都能治,那这世上就没有人会死了,有那本事,我妻子也就不会英年早逝了,多少名医自己最后不也要到阎罗王那去报到么。”昝行方一旁面无表情地对楚怀瑜道。
楚怀瑜被昝行方一说,心里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耳光,有这老头在场,千万别招惹奚子恩,要不然那老头的眼光就会杀死他好几回,多少次了,就是吸取不了教训,真是白痴。
“这罪都是老头子自找的,谁让他胡吃海喝四处折腾了,瞧他那架式,好似八辈子没吃过好东西似的。人活到这把年岁,就应该跟山涧静潭一般内敛,静静地容纳,舒缓地流出,老骨头老心脏的,还能受得了黄河长江般的咆哮啊。你们几个也一样,平时也要注意这点。”昝素云对楚跃夫妇和奚成义汪致远他们道。几个年龄排在中间的老人听了,点头不已。
“元宵都过去十多天了,大家快回去工作吧,真要有个什么意外,我会及时打电话让你们过来的。”奚尊孔说道。
“你这赶人走还是咋的,别听他的,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只管住下,这么远赶过来,没日没夜的侍候,不是有情有义有孝心的人哪做得到,不像有些个人,家里人病危,脸都不露一下。”濮夏莲说完看了下大儿子。奚子东被他妈说得脸一下子红了,知道她是在埋怨自家老婆卢稚巧没跟来。
“你要找群众演员演戏呢,还想把所有亲戚叫过来凑热闹啊。”奚尊孔没好气地道。
“太姑公看上去气色好多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单位年底留下一大堆的事,我想早点回去,有什么事爹给我早点打电话吧。”奚子东对他爹道。这十几天瞧着那楚怀瑜和南世清他心里就特不舒服,有时两人间还会流露出些亲昵动作,奚子东怎么看怎么恶心,实在是念在亲戚一场,不好发作,要是自家弟弟奚子恩这样,早跟他拚命了。
“那是,奚科长是吃公家饭的,咱们不能耽误他前程,国事要紧,你看人家书记总理大过年的都没法跟家人一起过呢。”奚子恩热嘲冷讽地道。
“你哥是忙,行政单位杂七杂八的事哪件不得要应付,你早点回去吧。”濮夏莲白了一眼小儿子对大儿子道。
“都回去吧,一个个都是饭来张口的,全呆在这还不把夏莲给累死啊,回吧回吧,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还一时死不了。”汪玉涵对大家挥挥手道。
“你老人家说话一篙打翻一船人,我可不是饭来张口的,灶前灶后也有我的一半功能呢,不说功高盖主,至少自个儿的那份口粮算是挣来了。”江美娟笑着对汪玉涵道。
“就是,要不然我哪应付得过来。”濮夏莲也呵呵笑道。
“瞧你那德性,显摆个啥,不表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楚跃瞪了一眼老是卖弄的自家老婆。
“知道知道,刚说的不包括你,你自己的腰不是治好才不久的么,别又犯了。我现在胃口好得很,胃口好就死不了,你们别担心了。”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几十年,汪玉涵对江美娟的脾性十分了解。
“要不回庆源吧,部队里的医疗设备先进点,万一有什么意外,也能救急。”汪致远对他爸道。
“什么先进不先进的,设备是死的,人是活的,它再先进能有子恩和你妈你舅他们管用啊,我最讨厌城里冷冰冰的环境了,医院更像个殡仪馆,快走快走,看着这么多人在身边守丧似的,我心里就不舒服。”汪玉涵对他儿子微怒地道。
“你老消消气,别急,他们不走我会一个一个赶的。”奚子恩帮汪玉涵捋着胸窝笑道。
正说着,家里头电话响了,电话边上的奚成义拿起电话问了句找谁,便把电话递给了奚子恩。
“谁啊?”接过电话的奚子恩随口问了句。
“三段锦。那家伙有段时间没打电话过来了,好像是喝多了点。”奚成义笑道。
“三段锦?!”楚怀瑜南世清楚怀亮奚子东他们吃惊不已。
“喂,三块布先生……”奚子恩拿起电话很有点久违的感觉,心莫明其妙有种温馨的感觉。
“奚哥哥……”那头的淦伟文听出奚子恩的声音立马歪腻上了。
“又来了又来了,少来这一套,有事说事。”奚子恩一听那奚哥哥三个字,头皮发麻,浑身作冷,鸡皮疙瘩掉一地。
“奚哥哥,我想你……”淦伟文说起这话竟然抽泣起来。
“你小子犯癫痫了是吧,搁这找抽呢。”
“我奶奶死了,我想我奶奶……”淦伟文突然发泄似的大喊大叫起来,把奚子恩耳膜差点给震破。
第二十章
“喂,你小子给我说清楚点,喂……”奚子恩喂了半天,电话那头竟然没声了。奚子恩心里骂道,一会儿想我一会儿奶奶死了,臭小子把我当幼稚园阿姨呢。
“谁啊?你刚跟谁打电话啊?是那个歌星三段锦么?”楚怀瑜很是好奇,一连问了一大串。
“一精神病。”奚子恩没好气地道。
“他没什么事吧,刚听着他说话的气力不太好啊。”奚成义问道。
奚子恩想了想,不在意地道:“可能是喝醉了酒发酒疯吧,说得没头没脑的。”
“小弟怎么会认识三段锦呢?”奚子东也很意外,没想到自己很少来家,弟弟竟然跟明星能有交集。
“他去年来看过病。”奚子恩很意外他大哥这种貌似很亲和的态度。
“看样子,小弟跟他应该很熟了?”奚子东脸上竟然有点笑意。
“干嘛?”奚子恩警觉起来,瞧他哥这架式,怕是又怀疑什么了,自打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后,这自以为是的家伙一直把他归类为肮脏下作的一类,肯定是一听跟哪个男孩有交往就往那方面去想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因为你嫂子和你侄子都很喜欢听他的歌。”一听弟弟语气不善,奚子东尴尬地道。
“我们几家公司要跟市委宣传部在今年端午前后举办了个活动,想请三段锦来撑撑场面,涨涨气势,要不神医出个面,帮我们说合说合。”楚怀瑜难得地对奚子恩谄媚地道。
“他对我来说不过一患者,跟他又不熟,再说了,我是行医的,又不是拉皮条的。”奚子恩心道,你这人模狗样的伪君子也有对我低声下气的时候啊。
“你们不是称兄道弟么,小淦也时常跟你打电话的呀。”濮夏莲为楚怀瑜帮腔道。
“小淦又是谁?”奚子东问他妈。
“小淦就是三段锦,他本名叫淦伟文。”濮夏莲很得意地道,好似掌握了别人不知道的八卦很有种成就感似的,俨然以“锦衣卫”自居,十足的粉丝神态。
“你老人家难得啊,平时拿了锅忘了铲,拿了针忘了线,在这方面记性倒是挺好的,记得这么清楚,比瑶卿她们那些‘锦衣卫’还要铁杆,你就是一根嚼不断的老粉丝。”奚子恩奚落他妈道。
“嗤,你这张什么破嘴呀。”南世清忍不住笑骂道。一旁的姜克英和江美娟等人也不禁莞尔。
“少跟我扯些乱七八糟的,得空赶紧跟小淦联系下,帮你表叔把那事定了。”濮夏莲对儿子的那张贫嘴是习以为常,狠狠掐了一下奚子恩的手臂说道。
“再说吧。”奚子恩被他妈掐得滋了口冷气道。
“再说就难说了,趁热打铁,他不刚联系你了么,叫他什么时候再来咱家一趟,兄弟间叙叙旧嘛。”濮夏莲紧紧相逼。
“咦,我说这老太太真是的,到底那块破抹布是你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你想明星儿子想疯了不是,再说了,咱家是开诊所的,你让人家来,不明摆着咒人家早死么。”奚子恩一句话,把全屋的人说得哭笑不得。
转眼间,又到了清明时节。
这天,从祖坟山祭祖回来的奚成义祖孙三人一到家,濮夏莲就对奚子恩叫道:“你的生意来了,快去诊室吧,可火爆了,挤满了人。”
“我说老太婆越老越没个样,诊所有人上门能叫生意么?”奚尊孔瞪眼道。
“唉哟,我这劳碌命啊,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找。”奚子恩嘴里念叨着他妈的腔腔,放下手中的元宝竹篮便赶去了门诊室。
“什么病人啊,怎么一来一大群?”奚成义问儿媳妇。来一大群,难道不知道我孙子看病的几大原则。
“哪是什么病人,是小淦的一群粉丝。”濮夏莲连声笑道。
“真看不出来,你一大把年纪心态倒挺年青嘛,跟着些毛头小伙无知的丫头一样,迷上年青偶像了。”奚尊孔取笑道。
“哪个人不爱美呀,那小淦不是唱得挺好听么,人又长得漂亮,比你当年强多了。”濮夏莲见公公进了屋,便回了奚尊孔一句。
“嗤,是谁当年一听我唱歌魂儿都飞了。我是没法跟他比,他长得漂亮,而我是长得英俊。”奚尊孔难得地开起了玩笑,他这老婆自己还是蛮了解的,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是最喜欢唱歌的,房间里的电视摇控器天天霸在手中,紧紧盯着那些唱歌类的综艺节目。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要是现在唱那土得掉渣的山歌,保管姑娘媳妇会用臭鸡蛋扔你。”濮夏莲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这倒也是,现在流行的歌曲一天一个样,就是一句词都听不清的歌也能横行霸道流行起来,时代变了啊,”奚尊孔感慨地道,“什么时候也学学你,闲时认真听听那什么三块布的歌。”
“哧,你都被你那贫嘴儿子绕过去了,人家小淦不叫什么三块布,叫三段锦。”
“管他是布还是锦,那小子的成名曲有些什么呀?”
“《雨霖铃》、《爱在雨季》、《梅雨情思》、《梧桐夜雨》、《雨是芭蕉泪》……”濮夏莲举了一大串。
“那小子跟雨有仇还是有冤,怎么就在雨天里打转呢,艺名怎么不改成淦雨生。”奚尊孔好笑地道。
“人家可能耐了,都是自己作词作曲的呢,虽然长得秀气漂亮,但也算是实力派歌手,”濮夏莲夸赞地道,“也有不带雨的歌啊,比如最近的一首《想你并非我的错》。”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一老太太咋知道这么多?”奚尊孔很意外地问道。
“我看过他的一期访谈节目,唉,出道以来也挺不容易的。”
“是么?”
“因为爱好唱歌,大一还没读完就放弃学业,做了个歌手。他家挺有钱的,爷爷是大实业家,他父亲兄弟三个也是很有名的企业家。说起来,他爷爷你应该也听说过啊。”
“谁?”
“淦光耀。”
“淦光耀?!淦光耀竟然是三块……三段锦的爷爷?你我这一辈的人谁不知道他啊,能在那么早就把生意做得顺水顺风,在咱们市可说是红顶商人呀,邓小平时代就声名远播了,如今名气在全国也是响当当的。没想到他竟然还生出个卖唱的孙子。”奚尊孔惊讶万分地道。
“所以说,小淦放弃学业当艺人在他家炸开了锅呀,家里人想尽法子制止他都没成功,他爷爷甚至拿断绝关系来压他。”
“那是当然,在淦光耀那种人眼里,演戏的就是戏子,唱歌的那就是卖唱的,肯定是反对。”奚尊孔笑着摇了摇头。
“好在小淦的奶奶倒是支持孙子的理想,虽然和家里的关系一直僵在那,但也总算没再逼他了,”说完濮夏莲没来由的一句叹道,“年纪轻轻的就受到那般苦,也真是不容易。”
“他要是苦,那世上就没幸福的人了,明显就一吃饱了撑着型的。”奚尊孔不屑地道。
“嗤,我就知道像你这种读过书的人总以为自己很清高,骨子里总是看不起那些艺人,其实有什么呀,追求自己的理想有什么错,有人生目标有人生兴趣,那才叫活得充实有意义呢。再说了,你还会唱半拉子山歌呢,照这么说你也算是半个艺人了。”
“咦,怪了,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这老婆天天在身边,今儿个也要刮目相看呢,不错嘛,现在都会扯文泼醋了,跟你儿子学的?”奚尊孔笑道。
“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虽说没你读的书多,好歹也认得一两个字,还不至于是文盲吧,我这是看了小淦的访谈节目有感而发。”
“啧啧啧……老太太呃,你要小心了。”奚尊孔莫明其妙地道。
“小心什么?”濮夏莲云里雾里。
“你这关心程度有点过了啊,跟以前的作风相比可是两样的人,小心一不留神,那什么三段锦就成你儿媳妇了。”奚尊孔说完不搭理自个老婆,去楼上换衣服了。
“什么?儿……儿媳妇?你个老死鬼,什么乱七八糟的。”濮夏莲对着自个老公的背影骂道。见老公不理自己,濮夏莲想着刚才听到的往厨房走去,走出两步,心头一唬,暗忖,不会吧,自己果真像孩子他爹说的那样,心里头有那意识?不可能啊,子恩在家里一公开自己的性取向,反应最强烈的就是自己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段时间自己可是一直在关心三段锦的消息,要是那样,难不成自己的心意已受南禹村姜克英的影响?真是要死,时常跟那老太太去庙里拜菩萨,菩萨没灵验,倒被她给灌晕了迷汤。濮夏莲越想越乱,越想越惊,头脑里跟煮糊了一锅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