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沈泽来报,说三军已准备妥当,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便能启程。
李然微微一颔首,深吸口气,朗声喝道:“今日辰裴叛国,致使左帅失踪,临关危在旦夕。如今正值北烨多事之秋,我等皆为热
血男儿,自当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等可愿意便随本帅一行?”
这么一喊,众将士纷纷侧目,万千人的视野里,他们俊美的统帅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手执佩剑指天起誓,风吹起了他的战袍
,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坐镇军前。
如此一幕,激得所有的将士高声呐喊。
李然满意地在人群上方扫视一圈,高喊一声“出发”,继而掉转马头,踏上了去往临关的征途。
在他身后,北烨皇宫内,江诀正站在宫中最高的城楼上,默然望向他离去的方向。
狂风吹起他的衣袍和黑发,却让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显得越发坚毅。
天下,就在他脚下。
而他的眼下,再也不仅仅是天下了……
[北烨边城临关]
厉子辛站在城楼上,一波接着一波的留军正从底下往上攻。
他们,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
每每想起当日的惊险,厉子辛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当日,他依计带着十六万大军向北追赶留国败军,欲将其赶往乐水,以便和王觉年来个前后夹击。
敌军一路上并不兜转,一路往乐水逃去,反倒像是有意想将北烨军带往天险一般。
眼看情况有异,厉子辛心中便存了几分警惕。
他立马下令三军放慢追赶,继而暗中指派一队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前方查探情况。
厉子辛手下的这一帮探子军,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乘着留军混乱之际,换上敌军的衣服,混在对方的大军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乐水。
到了乐水,众人立马被惊得汗湿了几层——原该埋伏在此地等待敌军前来自投罗网的五万精锐部队,如今已经横尸遍野。
众人一阵后怕,再不敢耽搁,立刻择路回头。
为避免行踪暴露,他们当机立断,从山中择路赶了回来。
感到之后,众人将探得的情况跟厉子辛一报,厉子辛立刻被惊出了一层冷汗。
王觉年已然中了敌军埋伏,而他也差点一脚踏入对方的陷进之中。
然而如此严密的计划,居然会被对方洞察了先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军中出了奸细,且这奸细不是普通的将士,而是大战当
晚参加内部商谈的上层将领。
厉子辛二话不说,立刻下令众将士调转马头回城。
此时此刻,苏沫正双目铮铮地等着他的到来。
可惜他左等右等,等到的只是留国败军,却丝毫不见厉子辛的身影。
苏沫立刻明白,对方已经识破了他的诱敌之计,如今估计已经在往回赶的路上了。
当然,苏沫是何许人物,一计不成,他自然还有后招。
此次要活捉厉子辛,正是他势在必行的。
所以他二话不说,立刻下令西平军和留军往临关进发。
那位留军主帅亦是有勇有谋之人,见到这等情况,也明白对方并没有中计,立刻下令三军杀了回去。
但紧赶慢赶,还是差了一步。
当留西大军赶到之时,厉子辛已经领着大军退回城里去了。
那位留军将领一看,心中大叹一声可惜,到底还是错过了一举歼灭北烨军的好机会。
此时再要攻城,双方兵力虽有悬殊,但以厉子辛的能耐,他们想要轻易攻破临关的城门,已是难上加难。
厉子辛回到城中,一面命人安排防守,一面将出兵那晚参加部署的将领召集起来。
正当他准备实施盘查之时,冷不防有人来报,说辰参军带着十万大军撤离临关,如今已经在几里之外。
厉子辛那一刹那,犹如被人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
显然,奸细一事已无须再查,毫无疑问,正是那个带兵叛逃的辰裴。
如今,此人突然带走十万守城将士,意味着他如今只能带着十六万大军去对抗敌人的三十万大军。
如此一来,兵力悬殊之大,已然不言而喻。
厉子辛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当下便做了决定——死守临关,等待朝中支援!
眼下,对方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而来,看来是卯足了劲要拿下临关。
而他能做的,只有尽量拖延时间而已。
他一面在城楼上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攻防,一面盘算着往后几日的防守安排。
城门处,将士们正在轮番死守。
敌军的巨木还在一个劲地撞击城门,北烨军则咬紧了牙关要严防死守。
城楼上,弓箭手正在不断射杀着妄图爬上城楼的敌军。
城楼底下,早已尸横遍野。
不久,一名浑身是血的将士来报:“元帅,不好了!城楼左角已被敌军击破!”
厉子辛浑身一怔,继而稳了稳心神,沉声说道:“让弓箭营的将士过去支援,然后找几个砌石匠来,务必力保城楼不破!”
那将士得了令,立马跑开了。
接着,又有一将士来报:“元帅,城门有破裂之处,如何是好?”
“拿硬物堵上!能撑多久撑多久!”
接着,又有将士来报:“元帅,军帐起火了!”
“让们的人领些百姓去救火!”
意外纷纷而来,厉子辛的副将余卿莘站在他身后,一脸忧心地说道:“元帅,如此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啊!将士们已经守了一日
一夜,早已疲惫不堪!敌军却是轮番上阵,形势对军极为不利!一定得想办法才行!”
厉子辛点了点头,默想片刻,说道:“让守城的将士轮番休息,对方的攻势不可能这么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们只要再坚守几日
,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真的吗?”
余卿莘一听援军将到,精神大振。
厉子辛却没有告诉他,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
更何况,就算援军此刻已经在赶往临关的路上,但罗城到这儿少说也有三四千里。
如此一来,纵使大军紧赶慢赶,也至少要花五六日的时间才能赶到。
到那时候,他还撑不撑得住,已是未知之数。
“城中百姓如何了?可还安稳?”
“元帅放心,百姓听说留西二军在猛烈攻城,都纷纷要求与我军一道抵抗外敌,甚至有人将家中储藏的粮食也尽数拿了出来,以
供我军急需之用。”
“如此看来,粮食应该不是问题了。”
“确实如此!可我们的箭矢再三五日就会告罄,这该如何是好?”
“那便让军中工匠原地取材,再造一批箭矢,此事应该不难!”
“原地取材?您的意思是……”
“百姓家中并不缺铁器和木材,你就吩咐下去,说此次他们提供的物件,本帅都会记在账上,他日定会折金奉还!”
“是!属下这就去办!”
余卿莘领了命,兴致勃勃地去办了。
厉子辛站在城楼上,眼中一片坚定。
即使前路再如何渺茫,他也要坚守到最后一刻!
……
厉子辛猜得没错,李然很快就带着十五万大军从罗城出发了,且还是分批赶往临关。
那个先头部队,自然是林瓒的骠骑军。
骠骑营的名字里之所以有那个骑字,自然跟马脱不了干系,是以其最大的优势便在于“速度”二字。
若是比杀伤力,骠骑营自然比不得严文斌的步兵营。
但若单论速度,却还是骠骑营胜出许多。
而李然之所以会如此做,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的。
眼下,留国和西平大军如同蚂蚁一样聚在临关,且攻势一日比一日猛烈。
厉子辛却只有十六万人马在手,即便只守不攻,也总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样看来,死撑总会有个极限,所以一定要在临关被攻陷之前,立即给予支援。
但是,拖着十五万大军赶路,犹如老牛拖车,实在没有什么速度可言。
更何况,十五万大军若皆连夜赶路,恐怕到了临关之后,众将士还没开战,已经累得趴在地上了,还谈什么支援?
所以,李然毅然决定——让廖卫带着十万步兵营和后备营垫后,而他则亲自带着骠骑营的五万先锋军,日夜兼程地疾速赶往临关
。
而厉子辛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此次带兵赶来支援他的,竟然会是李然。
与此同时,京师罗城的气氛已然紧张到了极点。
北烨朝的最大的一场动乱,已经近得就在眼前了。
第五十三章:险象环生
[北烨皇宫]
北烨皇宫内,看起来依旧是平静如常。
宣德殿内,江诀一脸肃然地端坐在御案后。
此刻,他正拿着一份奏报,将其中的内容大致扫了一眼,继而交给罗风,问道:“辰裴的十万大军到哪里了?”
“禀主公,已经到了渠城!”
也就是说,只要日夜赶路,这十万大军最多只需四日便能赶到罗城。
一旦这队人马杀到,外加辰尚的五万人马,对方总共就有了十五万兵马。
与之相反,江诀此时却只有五万禁卫军在手。
如此一来,就算他不想认输,恐怕到时候也由不得他做主了。
这般敌众我寡之势,实在不妙!
当然,如果李然带走的那十五万先锋军还留守在罗城,那就另当别论。
事实上,江诀当初会下这招险棋,亦是迫不得已。
辰尚通西平之事,他其实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辰裴这个隐患,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兵叛逃,率领大军杀回来,其实也在他的考虑之内。
然而,此次留国竟然会让西平军长驱直入,这确实不在他预料之内。
更糟糕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留西大军猛烈进攻临关的同时,王觉年的五万精兵竟然被对方一举歼灭,连带着他这个主帅也
下落不明。
如此种种打击,对北烨军乃这至对江诀来说,都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江诀必须留下,也只能留下,而十五万先锋军也必须赶往前线!
或许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总有太多的意外,会让人措手不及。
“辰裴的十万大军一到,便是辰尚有所行动之时。如今宫中只剩下五万禁卫军,实在不足以自保。陛下真不应该将那十五万先锋
军全数调走,纵然只留下五万,也能解燃眉之急。”
殷尘一脸忧容,江诀如此兵行险着,实在令他担忧。
“朕原本亦有此打算,但西留大军少说也有四十万。朕眼下还在担心,十五万人马或许都未必足够抵御敌军的进攻。留军也就罢
了,但西平军向来以勇猛善战着称,若是有任何意外……”
他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眼中满满都是担忧。
殷尘假意一咳,唤回了座上那位的注意。
江诀会这么说,自然是存了私心的,殷尘他哪里不明白。
“陛下的心思,臣亦明白。但照目前的形式看来,京师的形势只会比临关更危急。当初若然干脆些,用那十五万兵马一举剿了辰
尚党羽,继而再赶往临关,或许也来得及,只是……”
只是如此一来,辰裴就肯定不会杀回来,而是直接留在临关,与西留大军来个里应外合。
到那时候,北烨二十万大军将被杀得一个不留,临关会不保,北烨亦危矣。
如此左右为难的局面,都让江诀给碰上了,连殷尘都只能连连摇头低叹。
江诀哪里不明白对方的顾虑,他点了点头,说道:“若是留下那十五万大军来平乱,势必会有所耽搁。朕当初担心的是,子辛未
必能撑到援军到达之日。而临关若是失守,西留大军便会长驱直入。到那个时候,纵使朕还保有这个皇位,又有何用?”
殷尘低声叹了口气,眸色一凝,说道:“原来这便是辰公的妙计,乘乱起事,可见他是真的谋划许久了。”
江诀点了点头,暗忖如今那十五万大军一走,辰尚恐怕会开心得直捋胡子了。
那只老狐狸,确实精明异常!
“但没了皇位,又何来今后逐鹿一说呢?”
殷尘的眉眼拧得死紧,江诀却是一反常态的洒脱,淡淡说道:“先生的顾虑,朕都明白。但朕亦不是赌不起之人,辰尚想要赌一
把,朕便奉陪到底!朕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谁手,谁输谁赢!成王败寇,终究会有揭晓那一刻!”
他就那样坐着,字字如铢,句句铮然,那样浩然的气势,仿佛他头顶上撑起的不仅仅是北烨的大片江山,还有他誓要夺取的天下
!
清晨的阳光照在这位年轻帝王的脸上,将他脸镀成了金色。
那个一瞬间,殷尘似乎在这位天子眼中,看到了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想起自己曾说过的那句话:他日逐鹿之时,必定会险象环生。
如今看来,形势瞬息万变且意外丛生,往往杀你一个措手不及,确实都如他预料的一般。
但纵使能够预料,真正面对之时,亦会感到负累。
而座上这位,在如此困境之下,还能表现得如此坦然自若,那么这位北烨天子,该有着怎样令人不可预知的能耐呢?
“如今敌众我寡,硬拼自然是不行的。”
殷尘心中激情顿起,他起身走向御案旁挂着的那张巨幅地图,一手指向渠城的位置,脸带不解地望着江诀,问道:“臣有一点不
明白,临关通往罗城的道路不止一条,为何辰裴偏偏会选择打道渠城?”
江诀眼中闪过一阵钦佩之色,笑着说道:“先生若是入了辰尚麾下,朕定然会输得一败涂地!”
殷尘坦然接受了对方的恭维,没有推辞也没有惶恐,淡淡说道:“陛下既然如此说,便是有所准备了。”
江诀一脸赞赏望了他一眼,指了指距离渠城十里外的那个位置,问道:“先生以为,在此处设下伏兵如何?”
殷尘定睛一看,说道:“此处名外安定,臣早前周游列国时,曾途径此地,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要地,亦是通往渠城的必经之地
!如此看来,陛下是准备……”
他还为说完,江诀已经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殷尘盯着地图看了片刻,眉眼一凝,问道:“计是好计,然而这伏兵何来?”
江诀轻笑一声,卖了个关子,说道:“那就请先生猜猜看了。”
殷尘见江诀说得一脸笃定,一脸不敢置信地朝他望过去,问道:“陛下果然是在南琉留了伏兵的?”
江诀脸上先是一怔,继而露出一个折服的笑,说道:“先生啊先生,还有什么是猜不到的吗?那十万兵马乃是朕的嫡系,无人知
晓,也轻易不会动用。如今已经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自然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江诀说完,殷尘眼中一亮,心中顿时升腾起无限希望,转而望向安定的位置,叹道:“安定?安邦定国,果然是个好名字啊!也
希望此地能成为陛下之福地,为此次平乱立下第一要功!”
江诀笑着睨他一眼,坐回到御案旁,说道:“朕倒要瞧瞧,辰尚那个老匹夫苦等五日,却等不来他的十万救兵,会是何种脸色!
”
他如今一提起辰尚,脸上除了冷然还是冷然,可见已经恨到骨子里了。
殷尘不置一词地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还未说明,何以辰裴会取道渠城?”
江诀沉默片刻,幽幽说道:“辰裴麾下有一员参军,乃是朕安插在他身边的一名亲信。此人颇有些谋略,他日先生不妨与他见上
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