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阿这回有点生气了，瞪了黎南两眼，但是又拿黎南没有办法，只得道，“你先教我写我自己的名字吧！”

黎南摸摸鼻子，他要是还感觉不到灵阿的怒气的话，他就是傻子了，“好吧。”

东看看，西看看，黎南道，“没有笔吗？”

“苗人没有文字，所以没有笔，你看这个行不行？”灵阿说着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块像木炭一样黑黢黢的东西，黎南拿过来捏了捏，根本就是木炭。灵阿怎么这个爱好，随身携带木炭？疑惑的看了灵阿两眼，灵阿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道，“这个可以用来解毒，但是要磨成粉，可是碎了以后又不方便带在身上。”

黎南点点头，试着拿那块炭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正是“灵”字，两人同时凑过去看。

“哎哟！”

“哎呀！”

两人的头撞在了一起，黎南捂着头，灵阿也捂着头，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你突然凑过来干什么啊？就是好学也用不着这样吧！”黎南笑道。

“我哪里知道你会突然把头拿过来的？”灵阿反驳，见黎南还要说话，忙道，“这是什么字？”

“灵。”黎南果然上当。

“灵的本意便是巫。唉，干你们这行的是不是都是姓灵啊？”黎南突然想到。

“也不是，因为我是被义父捡回来的，所以便跟了义父姓。”

“哦。不过，灵这个字，也有很多其他的意思，其中一个就是‘神’。你不是神吧？”

“当然不是。”

“那就好。这个是‘阿（e，念一声）’字，本意是逢迎，有成语说阿谀逢迎。不过，也有大山和弯曲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说，黎南也算的上是一个称职的夫子。

教学活动一直进行到天色变暗，长生端了黎南的饭进来，结果发现灵阿也在，十分惊讶，差点把手中的盘子摔到地上。

灵阿见到长生，才发现自己在黎南房里已经待了大半下午了，“长生，把饭菜都端进来吧！今天在这里吃。”

说完才转头问黎南，“可以吧？”

黎南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天天一个人无聊死了。”

长生愣愣的点了点头，放下黎南的那份饭菜，跑了出去，黎南道，“没关系吗？”

“什么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阿雷要成亲了。”

“是啊，新娘子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呢！”灵阿浅浅笑道。

“你……不在意吗？”

“为什么要在意？”灵阿奇道。

“我以为……以为你们……”

“以为我们是情人？”黎南傻傻的点头，灵阿轻轻叹息一声，“各取所需罢了，他也大了，该娶妻生子了。”

黎南只听了半句，就已经傻在那里，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高兴的是，灵阿和吕雷并不是那种关系；失望的是，灵阿不是他想象中的仙人。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哥哥入赘商家的时候，也是很快就去逛小倌馆了的。

在这个时候，长生却端着两人份的东西进来了，“师父，吃饭了。”

灵阿点头示意他把东西摆好，灵阿也站起来，“过来吃饭吧！”

黎南有点呆楞的站起来，在桌边坐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一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灵阿不知道为什么黎南听了他和吕雷不是情人反而是这种表现，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埋头吃饭。

长生只觉得饭桌上的气压很低，也不敢说话了，依然埋头吃饭。

一顿饭吃的三个人都心生郁闷，倒比一个人吃饭时更加无聊了。

吃过以后，长生连忙收拾了碗筷，逃也似的出去了，留下灵阿和黎南两人，气氛尴尬。

黎南心里想到，以后千万不能在吃饭之前谈可能让人不高兴的事情。

最后还是灵阿打破了沉默，“黎南，阿雷的婚期定在七月二十四，最近他会很忙，没什么时间过来找你。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到我房间教我识字吧！”

黎南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的。不过你也知道，我早上不可能像你一样起那么早。”

“那这样好了，我来找你吧。可能我也有些事情要做，要是你过来，我却不一定在的。”灵阿叹息道，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和无奈，因为他感觉到黎南对他有所疏远，到底是为了他心里也能猜到几分，但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他要怎么才能改变呢？如果黎南不能接受，那么他是不是就一点希望都没有？

灵阿走后，黎南越发觉得心里不爽得很，白日里的烦躁依旧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呆不住了，黎南拿脚走出门去，等到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有些讪讪的往马厩走去，现在，只有这马儿能陪着自己了。

黎南站在马槽边上，抚摸着马儿的脑袋，“马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商队总不回来，你也想念你的同伴了吧？其实，我也有点想齐骁，虽然他有点烦，但是却总是那么开心的样子，我好羡慕！其实，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既让人开心，也让人讨厌。还有，林巍然肯定得手了，就齐缪那个脾气和心眼，肯定逃不过的对吧？就只剩下我了，或许还有你。哎，你成亲没有的？”

马儿却仿佛听懂了黎南说的话，甩着头不让黎南再摸，黎南有些奇怪马儿的反应。却见马儿挣脱黎南的手以后便想从另一边往外走，但是被缰绳拉住了。

黎南笑道，“你想出去走走？”说话间已经解开了马儿，拉着马儿往外走去，他今天刚刚得了灵阿送的药囊，自然是不再怕蛇鼠虫蚁了。

夏末的夜晚，总是吹着微凉的风，黎南已经不去在乎是自己带着马儿走还是马儿带着自己走，只微眯着眼享受这凉爽的时刻。

走了一会儿，马儿开始急躁起来，黎南有些了然的翻身上马，虽然马背上没有装马鞍，但是马儿毕竟不高，黎南很容易就上去了。

马儿待黎南坐稳，便飞快的跑起来，虽然苗疆地处山区，可是寨子里面还是十分平坦的。马儿渐渐往寨子外面去了，跑到一条小河边上停了下来。黎南不敢相信，马儿竟然将他带到他遇到竹叶青的那条小河边上。

不过，现在他不怕了。

下了马，黎南走到河边，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感觉舒服很多。河水透着丝丝的凉意，黎南心里一动，便解了衣服，准备洗澡。

任马儿在附近的草地上吃草，黎南慢慢走进河里，河水刚漫过膝盖，河底的小石子在半月的照耀下明明晃晃，若隐若现，带着几分神秘几分诱惑。黎南在河中央停下，将身体浸在水中，清凉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马儿也下了水，黎南掬了水往马儿身上泼，心里有些遗憾没有带上刷子，不过马儿似乎很高兴，亲热的蹭着黎南的身体，甚至用牙齿啃咬黎南的肩膀以示友好。黎南被马儿咬得有点痛，但是没有闪开，他是养过马的人，自然知道马儿表示亲热的方式。

一人一马玩了一会儿水，半圆的月亮已经升到了正空中，时间已经不早了。

黎南牵了马儿上岸，穿好衣服，拍了拍马儿的脖子，想要骑上去，可是马儿却不理会他，往一边跑去。黎南连忙追过去，却突然踩上了柔软的沙子，心里一惊，连忙回到硬地上，却见马儿不以为意的在沙地上玩耍，黎南才松了一口气。他刚刚还以为踩到沼泽地里去了，可是也不想想，要是真的踩到沼泽地里，还能出来吗？

黎南又拉了拉马儿的缰绳，马儿甩甩头，虽然极不愿意，还是跟着黎南离开了。

回吊脚楼的路上，黎南想到了什么。

第十四章：百般红紫斗芳菲

第二天，天刚亮了一会儿，黎南就忍不住起了床，草草梳洗一番，匆匆下了楼，长生却还没有来。

长生并不住在这里，每天都在自己家和这吊脚楼之间来来回回。灵阿的吊脚楼在梯云寨算是个异类，离众人居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但是又没有脱离村子的范围，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灵阿的身份，另外也因为灵阿不喜欢和人居住在一起。

黎南虽然和长生很熟稔，但是还没有熟到在长生不在的情况下随便拿人家东西的地步，所以即使他心里急，他也只能等待。何况，他对厨房的熟悉程度仅仅是那个平时使用的碗柜而已，而他今天要找的是一个不用的木盘。

慢慢的在台阶上坐下，山中的早晨空气很好，淡淡的薄雾笼罩着树林，鸟儿清脆的叫声时近时远，倒是非常值得早起的，只是黎南一直很懒，直到现在才欣赏到感受到。黎南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这空气，想着要是跟着商队回去，或许就呼吸不到了，心里有些不舍。

正自舒爽，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差点摔下台阶去，“黎南，这么早起来？”

想来灵阿也是吃惊的，昨天不是才说过不会早起的吗？

黎南连忙坐稳，回头看着灵阿笑道，“啊，早！今天有点事情。”

“哦。坐这里干嘛？”

“等长生，要他帮忙。”

“长生还没有过来。”灵阿往路上看了一眼，陈述道。

“嗯，天才刚亮了一会儿呢，我今天起得太早了。”黎南搓着手，有些尴尬。

“哦，那你等吧！”灵阿淡淡说了一句，消失在门口。

灵阿刚走，黎南远远的就看到薄雾中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来，这个时候，在那个位置出现的，不是长生又是谁呢？

走近了，长生看到黎南坐在那里，自然也是惊讶的，还没来得及说话，黎南就小声道，“长生，快来，有事。”长生不明就里的凑过去，黎南笑道，“给我一个不用了的木盘行不行？”

“行是行，可是公子要告诉我是用来干什么的？”长生爽快的答道，但是好奇心催着他多说了一句。

“这是秘密！”黎南强调，“我昨天惹你师父不高兴了，今天当然得讨他的欢心啊！”

“哦，师父起来了？”长生虽然好奇，可是一旦和他师父扯上关系，他大都不会再问下去的。

“起来了，刚出来了一下，又进去了。”黎南往长生手上瞅了一眼，“长生，今天吃什么？”

“恩，娘做的饼子，还有昨天寨首给的肉。不过，留着中午吃吧，早上熬粥。”长生对着黎南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放下以后便开始找黎南要的木盘子。

“没什么好吃的啊？这样好了，我等会儿捉鱼回来吃怎么样？”

“好啊，要鱼篓吗？”长生听了也来劲了，人已经站直了，举着一个破木盘道，“这个行吗？”

“可以可以，不用鱼篓，反正你就等着我捉回来吧。”黎南笑嘻嘻的说着，从长生手里接过木盘，人已经往外走了。

“公子，早点回来啊！不然没饭吃。”长生乐呵呵的喊道，但是怕灵阿听到，又只能刻意压低了声音。

黎南来到河边，将手上盘子清洗干净，放在一块石头上晾干，趁这个时间，他开始观察那条小河。

他在的那一段水并不深，甚至可以说有点浅，一眼就望到底了，别说鱼了，连个虾的影子都没有瞧到。沿着河岸走了一段，水开始变深，水势也开始变急，隐隐能看到两三条小鱼儿在河里游来游去，黎南仔细瞧了一阵，终于发现了几条大一点的鱼儿聚在一起，心里一阵欢喜。毕竟，到苗疆以后，鲜鱼没有吃上几次，酸鱼倒是吃了很多次了，而且第一次吃酸鱼的记忆还时不时的从脑海里面冒出来打击他一下。

在岸边站了一会儿，暂时没有想到抓鱼的法子，黎南知道只能硬来了。

除了鞋袜，挽高裤脚，轻轻下了水，虽说夏天还没有过去，但是清晨的河水还是很沁凉的，黎南哆嗦了一下，悄悄朝鱼儿们挪过去，一路上还要小心不被光滑的小石头滑倒。

但是鱼儿们还是受了小小的惊吓，一眨眼全都跑的不见踪影，黎南反复试了几次，发现一旦平静下来鱼儿们还是会回到那个地方，于是早早的站到哪里等候。

果然，没过一会儿，鱼儿们游了回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存在。

黎南忍不住笑了，努力的不弯腰，将手伸到水中，一点不敢大意，他可还要回去吃早饭的。

然后，猛的进攻，仿佛是触到了鱼儿的身子，无奈那鱼实在是太过滑溜，一个不注意就从黎南手中溜了出去。

黎南只得从头来过，所幸几次之后都比较熟练了，可以算是百发百中，成果不错，三条，刚好一人一条。

上岸穿好鞋袜，找了茅草的叶子从鱼儿的鳃穿进去，再从嘴穿出来，鱼儿是再没有办法逃掉的。提着鱼儿回到放木盘的大石头处。取了木盘，装了一盘子沙，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长生见黎南真的抓了鱼回来，高兴得很，但是看到黎南对待鱼儿的方式，却连忙将鱼接了去，用小盆养了起来，黎南虽然奇怪，但是由了长生去。

结果锅里的粥却是生了锅——糊了，长生很是懊恼，但是这个时候要重做一锅已经来不及了，可是这个饭拿给师父吃，他是想挨骂了吧？

黎南却道，“你放心，我给你师父说去，你重新做，我们等会再吃也行。”

长生惴惴不安的看着黎南上楼，手上还端着那个装满了沙子的破木盘，待看不到黎南的身影了，连忙去重新淘米做饭，希望公子能稳住师父，再也没有心情问那个木盘的事情了。

黎南敲灵阿门的时候故意将木盘放到了背后，灵阿听了敲门声，倒是没什么动静，淡淡道了一声“进来”。黎南顿时有些失望，要是灵阿来开门，他突然把这个举到灵阿面前，肯定吓他一跳，不知道灵阿脸上露出受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推门进去，灵阿却是已经站起身来了，应该是已经察觉到进来的人不是长生了吧！

见黎南不语，灵阿问道，“什么事？”

“喏~”黎南将沙盘放到灵阿面前的桌子上，灵阿疑惑的看了黎南一眼，便去“研究”那沙盘，但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就是一个装满了沙的破木盘吗？

黎南再次被灵阿用那种疑惑的目光看着的时候，再也装不下去，道，“你昨天说了，你们没有笔，我一时又找不到东西做一支，所以你练字暂时就只能用这个代替了。用木棍之类的东西写，然后用手一抹，就平了，可以一直用。”

“你今天早上起来那么早就是为了做这个？”灵阿带着一点期待问道。

“是啊。……哎，那个，我只是想着白天的时候天热，不愿出去，所以才早上去的，也不是故意要早起的。”

“哦。”灵阿淡淡的应了一声，遂问道，“长生今天还没有做好饭么？”

“不是，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带了几条鱼回来，长生把鱼拿去养着，结果忘了锅里的饭，他已经重新做了，你再等等吧。再说，这东西也算是新的，你该试试好用不好用，若是不好用，我也好另想办法。”

“不用这么急，吃过饭再试也是一样的。”灵阿说着就要把东西收起来，黎南连忙拦住，道，“早点试试好不好用，我也好早做准备。”

灵阿顿了一下，看黎南似乎很坚持，只得应道，“好吧，你是老师，听你的。”

黎南出门找了一根小木棍，递给灵阿，道，“把我昨天教的先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