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今生还来世 上——川晓
川晓  发于:2012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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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南在旁边站着,灵阿在坟前跪下,将祭品一一摆出来,然后点上香蜡,拜了两拜,点燃了钱纸。黎南走上前来,道,“给我几张。”

灵阿“恩”了一声,递了一些给黎南,“烧完纸我们便去放河灯,你要到路口去给你父母哥哥烧纸吗?”

黎南想了一下,“好吧,先去路口,再去河边。”

灵阿点点头,然后烧着钱纸不做声,隔了很久,才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义父捡回来,他那个时候还不是苗父,因为带着我,他的师兄弟都看不起他,甚至有的说我是他的孩子。我倒也想,可惜不是。他很努力,后来我师公渐渐的也很看重他,有意把苗父的身份传给他,但是他却提出了一个比试,他说要正正当当的坐上苗父的位置。他是得到了苗父之位,却因为那事情受了很大的伤害,所以很早就死了。”

灵阿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飘忽,神情淡然,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黎南只觉得心里紧得慌,良久,才道,“你义父肯定也和我哥一样,在天上看着你。”说着便抬头望天,却只看到一轮明月,一时便不知道说什么好。

待纸燃尽,灵阿起身道,“走吧!”

他背上背篓转身的那个瞬间,一阵风吹过,灰烬漫天都是。

黎南有些惊诧,道,“莫不是你义父回来了?”

灵阿脚步不顿,声音中却带了笑,“走吧!”

两人来到路口的时候,那里人正多,大家看到灵阿来了,纷纷让出路来,一路上还有人叽里咕噜的说着苗话,黎南是完全没有听懂,只看到灵阿点头应是。

两人找了一处偏僻地方,灵阿放下背篓,“你来吧!”

黎南蹲下,着手准备,当钱纸燃起来的时候,他莫名的有些伤心。或许,是真的想念父母亲和哥哥了。

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三两下就把钱纸燃完了,然后蹭的站起身,手上提着背篓,道,“我们走吧。”

远远的就看到那条放河灯的小河,河面上已经飘着许多灯,随着水流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这条河水势很缓,并不是黎南常去的那条。河边蹲着许多人,有的正在放,有的是已经放完了,但却舍不得离开。

灵阿带着黎南到了稍微上游一点的地方,那里人比较少。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灵阿点燃灯芯的蜡烛,然后放到水面上。那灯轻轻荡了一下,滑了出去。

黎南看着灵阿蹲在那里的身影,红色的袍子几乎拽在地上,整个人在粼粼波光的映照下,显得特别孤单。他不禁有些心痛,是的,心痛,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

待到灯飘远,灵阿转身问道,“怎么不过来?”

黎南扯出一个笑容,道,“你放吧,我看着。”

灵阿没有多说,慢吞吞的把灯放完。

回吊脚楼的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到吊脚楼的时候,两人依旧保持安静,然后,一个带着依恋的眼神,灵阿关上了房门。

黎南躺在床上,泪水有些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他没有动,只是任由泪水静静的流,湿了枕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黎南以为自己睡着了。

迷糊中有人推门进来,然后一个温润光滑的东西被塞进了手里,黎南犹豫了一下,握紧了那只手,但是下一刻,手心里面又变得空荡荡的,过了一会儿,门悄悄的掩上了。

清晨起来的时候,黎南握了握手,不能确定昨天晚上的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第十七章:风日晴和人意好

黎南怔怔地坐在床沿发呆,不多时,长生送饭进来。

脸上还带着昨天夜里残留下来的疲色和哀伤,见到黎南神色呆怔,不禁生出几分同情来。虽然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并不是他心中所愿,但好歹,自己不曾远离父母兄弟,孤身一人来到这异乡。

“公子,还想着昨晚吗?”

不知是他问的太轻,还是听的人太过出神,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心里越发难过起来,轻轻的叹息一声,“公子,赶紧用饭吧!”碗已经送到黎南面前。

歇了一歇,黎南总算察觉到面前有东西,缓慢的接了过去,又过了半响,方才往嘴里送了一口。

随着一阵轻微的声响,门开了,灵阿走进来,见了黎南的样子,也忍不住叹气,只对长生道,“你先出去。”

长生点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差点被门槛绊倒。灵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接过饭碗,舀了一勺,准备要喂黎南。黎南仍旧一副呆怔的样子,不知是还没醒过来还是被灵阿给吓的。

长生垂下眼睑,轻手轻脚的掩上门,悄悄下了楼。爹说过,不该看的就别看。

在来吊脚楼的路上,从田里摘下的新鲜青菜,犹挂着薄露。打井水洗净,一并切粒,过沸水,滤干后用猪油炒,将熟时放少许盐。然后加清水,烧滚后放昨日里留下的冷干饭,咕嘟咕嘟热了软了,打一个新下的鸡蛋,拿锅铲子搅拌一番,便可起锅。再拣一个小碗,从老坛子里起半碗酸汤禾儿秀,一顿漂亮的早餐就做好了。

盛在碗里一青二白,带一点油亮亮的金黄,和着酸汤,味道鲜美,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但黎南神魂早不知飘到几千里外,怎会闻得到这食物诱人的香味?

“黎南。”灵阿的声音中带着浅浅的无奈。

昨夜,是他错了吧!

果然,不应一时冲动,现下好了,把个黎南生生激傻了。不对,这哪里是傻,分明是神魂离体的徵状,对应的方法是——魂兮,归来!

“黎南,黎南,……”一声一声,轻轻柔柔,带着无奈,再加上哀婉的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黎南似乎终于听到了灵阿的喊声,抬头恩了一声,眼中犹带着丝丝迷茫。

灵阿终于放下心来,“黎南,别多想了,吃饭吧!”

“啊?饭……”黎南下意识的往桌子上看去,自然什么都没有,“哪里?”

灵阿道,“张嘴。”手上动作不停,勺子往前伸了伸,黎南张嘴,吃了一口。等到这口饭都吞到肚子里去,黎南似乎完全清醒了,傻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灵阿看他一眼,“我过来看你,哪知你傻在这里连饭也不吃。现下醒过来了,也不消我喂,自己吃吧!”

黎南顺从的接了碗,默默吃着,并不言语。

“你也该开心些,不然我可要后悔昨晚上和你出去了。阿雷的婚期将至,也别总是这样子,不说别人看了怎么样,就是我看了,也……”灵阿突兀的停在这里,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再看黎南,仍是乖乖的吃饭,一言不发,灵阿忽觉有些无趣,道,“吃过饭我陪你出去走走,回来再问你几个字。”

黎南点点头,端着碗喝了一口酸汤,顿时觉得通体舒畅。

这汤,开胃助食,在夏天喝酸汤,既能解渴,又能消暑提神,正好合适。

吃完了收拾碗筷,下楼到了灶间,长生正在刷碗,见黎南下来,笑着道,“公子,放那里就是。”

黎南却不依他,非得自己刷不可,黎南的固执长生是领教过的,争了两句,没结果便只得让步。

刷好碗,黎南磨叽着上了楼。灵阿说,吃过饭我陪你出去走走。

手轻轻扣在门上,里面的人答,“进来。”黎南方推门进去。

只见灵阿背靠着窗棂,手上捏着医书一本,垂在身侧,想必正在看书,黎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吃好了。”

灵阿浅浅一笑,放下手中书本,拉起黎南的手,“走吧。”

黎南挣开也不是,不挣开又觉不对,最后涨红了脸心里万分挣扎却还是由了灵阿去。灵阿心里却是明白的,出了门便放开了他。

手心突然一空的时候,黎南有些恍神,这感觉,有些熟悉。

灵阿问道,“怎么了?”

“昨晚,你……”黎南顿住,如果问出来,会怎么样?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走了一圈,回到吊脚楼,灵阿拿着医书,向黎南请教了几个字,两人又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一天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七月十六以后,虽然还在鬼月中,但是吕雷的婚期却要到了。人们纷纷抛开不愉快的的情绪,着手准备起来。

大家心里也都纳闷,为什么灵阿要将吕雷的婚期选在鬼月呢?但是,既然是占卜的结果,还有什么可说的?

七月二十三这天,黎南和平时差不多时间起床,昨日长生已经说过今天不过来,看来是没的早饭吃了,除非自己煮。

梳洗好,黎南还是小小的犹豫了一下,想到做一顿饭带出来的后续问题,饿就饿吧,反正一顿早饭而已。

爬上窗棂,两条腿吊在外面,一甩一甩的,手肘撑在腿上,下巴搁在手肘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外面。

这个姿势其实是很危险的,如果有人在后面轻轻一推,他非倒栽下去不可。

灵阿进来的时候,黎南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做声。

“你爬那么高作甚?当心点。”

黎南还是没回头,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我发现你这儿风景挺好的,位置又高,看得远。”

“快下来,我们该过去了。你不是答应过今天过去的吗?”

“好。”黎南两只手扶住窗棂,正要转身,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黎南惊叫一声,“灵阿,你干什么?”灵阿不答,只用劲将他往里拖,黎南几乎腾空,使不上力气,只得放松了由着灵阿拽,一阵折腾,双双跌进屋内。

黎南有些恼怒的爬起来,“你干什么?”

灵阿却还坐在地板上,怔怔盯着黎南,不说话。黎南瞪了他一会儿,叹口气,伸出手去,“起来吧,不是要过去吗?”

两人到吕家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

吕家派出去的接亲的人早就出发了,吕雷不能亲自去接,只能急躁的在楼中转来转去,从窗口瞥见黎南和灵阿往这边来,忙迎出来,“苗父,黎南,你们可来了!”

他今天穿着一身以红色为主色的苗服,脸色红润,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精神,只是脸上比平时多了几分焦急。

黎南捶他肩膀一下,笑道,“你急什么?”

吕雷红了脸,“行啦,是兄弟就不许笑我!”忙扯了黎南进去。

吕水水站在客厅门口等着,见到灵阿,欢快的跑过来,“苗父,我等你好久了。”一点也见不到女儿家的娇羞。

灵阿听了她的话,几乎是立刻就寒了脸,吕蜂见状连忙上前来,拉开吕水水,“苗父,这几天还要辛苦您和众位巫师了。”灵阿这才勉强点了头。

吕蜂又对黎南道,“黎公子,最近身体可好?犬子成亲在即,忙过头了,也没遣人去问候公子,真是不好意思。”

黎南听了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吕蜂以前不是这么说话的啊!“不碍事,阿雷兄弟娶妻,我也高兴得很,恭喜寨首得一佳媳呀!”

“同喜同喜,公子进去吧!水水,去给苗父和公子把早饭端上来。”

“知道啦,爹!”吕水水应着蹦蹦跳跳的下楼去了。

两人用过早餐,灵阿要指挥众人开始准备新娘子到寨子以后的事宜,出去了。黎南没事做,只得待在吊脚楼中,可没人指望他去帮忙。

吕雷刚开始闲不住,总想去帮忙,结果东晃一下,西晃一下,再加上心烦气躁,越帮越忙。

吕蜂忍住想打儿子一顿的冲动,拉着他回了自家吊脚楼,看到黎南靠在椅背上,头一点一点,正打着瞌睡,顿时有了计较。放开儿子,轻手轻脚走过去,试着喊了一声,“黎公子?”

黎南睡得很浅,闻声大惊,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吕蜂连忙扶住,道,“公子,小心!没事吧?”

下意识的揉揉眼睛,看清面前的人,黎南掬起一抹笑,“寨首啊,我没事,你有什么事么?”装作没事的坐正了身子。

“哦,我也没事。是我们招待不周,让公子无聊了,这样好了,阿雷,你过来,陪黎公子说会儿话。别让黎公子无聊,不然,我剥了你的皮!”吕蜂对着黎南的时候,满面和善,对着吕雷的时候,又立刻板起脸来。

吕雷无法,只得道,“我知道啦,爹,你去忙吧!”背地里小声道,“谁不知道他本来就想睡觉的?”

“是啊,寨首,您忙吧,我和阿雷说会话就是。”黎南虽然听见吕雷后面说的那句话,但也附和着,算是为吕雷解围。

“好好好,你们说会儿话,新娘子快到了,可不能出差错啊!”吕蜂哈哈笑着离开了。

两人看着吕蜂大步流星的走出去,都松了口气,黎南促狭的笑问道,“你做什么了?”

吕雷有些无辜,“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去帮忙而已。”

“那寨首怎么……”

“越帮越忙。”吕雷想着那些人说他时的语气,不禁气鼓鼓的,“他们说我越帮越忙。”

黎南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不要紧,只是吕雷恼羞成怒而已,忍不住拔地而起,朝黎南这边而来,黎南连忙跑开,结果被吕雷抓住了衣摆,一绊,趴在了地上。吕雷把他按住,捂着他嘴道,“不许笑了!还笑不笑了?”

黎南左右躲闪,但是渐渐的仍觉得窒息,知道把吕雷惹急了,连忙挣扎着摇头。吕雷这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坐到一边去了。

黎南坐起来,趴在椅子边上歇气,心想,以后一定不能穿衣摆这么大的衣服,打起架来多吃亏啊!

吕雷随手端了杯茶喝,喝完了还看到黎南趴在那里,不禁有些心虚,问道,“还没歇好?快起来。”

黎南依旧不动,吕雷慌了,该不是刚刚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掐死了吧?“黎南,你没事吧?”

还是不动,吕雷怕了,连忙凑过来看。黎南只觉得面前的光线变暗了,心里有些得意,估摸着吕雷到了合适的位置,突然站了起来。他本来想利用站起来时的冲力把吕雷顶出去,谁知道忘了吕雷来看他,自然是要弯腰的,头刚好撞在吕雷的胸口上,两人都跌在地上。黎南撞痛了屁股,头也有点发晕,而吕雷,胸口和屁股都痛。

吕雷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力气说话,“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黎南只捂着屁股叫唤,过了好久才说,“刚刚被你掐晕了呀!”

吕雷开始有些心惊,但是仔细一品黎南的语气,觉得自己又被骗了,愤愤道,“谁叫你笑我?还想骗我?哼哼……幸好我发现的早。”

黎南翻翻白眼,“行了,你厉害,我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我认输了行不行?”

“我本来就厉害!”

“呵呵……”黎南突然对着门口轻笑起来,吕雷有些奇怪的看看他,又转头去看门口,顿时什么气焰都没了。黑着脸站在门口那人,不是吕蜂又是哪个?

吕雷心知要遭,心里一转,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哀叫道,“爹啊,我再也不敢了。看在翠翠的份上,放过我吧!”

吕蜂板着脸,显然不想多说,再怎么也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是不是?过去拉了黎南起来,道,“还不快起来,等着我来请你?”

吕雷忙不迭的站起来。

黎南本来是和吕雷玩闹,哪知道被吕蜂抓了个正着,心里也有些担心吕雷挨骂,解释道,“寨首,阿雷和我闹着玩的。你就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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