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场打量起眼前这位年轻男子，长得倒是俊朗，可衣着普通，都是一些廉价的衣物，也不像是有什么特殊之处。他拍胸口保证：“生哥你放心。”

监场连续按下摇盅的把手三次，使骰子在玻璃罩内跳动。小六有点好奇，原来现在已经不流行自己动手摇骰了。

监场亮起“请客投注”的灯：“老板请下注。”

何广生给了小六一个筹码。他押在了小。

监场向不远处使了个眼色，那边的帮手接到暗示，用遥控器，将骰盅内的骰子全部自动转成四以上的数字。

此时小六侧耳倾听，然后眉头皱了起来，将筹码又转到了大。

监场吃了一惊，忙又对帮手再次使眼色，对方这次将所有点数转到了三以下。

小六正想再次移动筹码，监场已经按响停止下注的钟声。

小六撇了一下嘴，食指在桌面敲了两下。

监场喊了一声“开！”

开盅后，监场暗吃一惊，明明已经让他们转成小了啊。这是怎么回事？但大家都已经看到了骰子的点数，他不得不如实喊出：“四四六点大！”

监场看向帮手，对方摇头，表示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何广生呵呵一笑：“不错，小子对骰子挺拿手的。第一局旗开得胜，下一个玩什么？”

“轮盘。”

附注：

大、小：骰宝玩法，三颗骰子点数总和4—10为小，11—17为大。3和18为全骰，筹码全部归庄家。

一柱擎天：三颗骰子叠在一起，形成柱型。

新闻纸：粤语，旧时对报纸的称呼。

04.过关斩将

轮盘是各大赌场都有的一种赌博方式。不过他在赌法上与骰宝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以近年来，一些赌场已经取消这种赌博方式。

它的构成很简单。一个圆形轮盘，以转轴为中心，将轮盘分为38格，分别编号00、0，1—36。并且用红色和黑色的底色相互间隔，一半格子是红色，一半是黑色。而0为绿色。（如附注图）

它的游戏规则也很简单，当庄荷宣布开始后，玩家开始下注，可只选颜色（红/黑）、奇偶、也可选择数字组合。不同的组合有不同赔率。掌盘人（荷官）逆时针方向转动轮盘，并把一个象牙球放在微凸的轮盘面上以顺时针方向旋动。在这个过程中，玩家可以不断下赌，直到小球落入任何一格数字中。

轮盘也是一种几率计算游戏。最简单的就是赌颜色，或者奇偶，几率高达47.37%。

何广生很好奇，这小子会押什么？如果他想赢，最保险的当然是买红黑或者奇偶。不过他心里却并不太希望对方真的选择这么保守的押注方法。毕竟他总感觉，这个陆步扬其实深藏不露。

果然，他没让何广生失望，在小球开始旋转的时候就押注，选择了赔率最大，但是几率最小，仅有2.63%的单一数字——6。

一般来说，很多人都喜欢在小球快要落入格子之前才下注，这样比较能够大致看清它运动的趋势，估算出最后落入的位置。

但小六却在小球落入轮盘的瞬间就已经下注，并且在随后都没有再加过注。

轮盘的监场当然也是个中好手，不是没见过早下注的，但是像他这样只押一注，还如此气定神闲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想要预测小球落在哪一格，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实上，在轮盘运转的同时，在控制室已经有一台计算机在预测这一次的结果。

不过，那是电脑。而眼前这小子不过是人脑，就算他眼光再犀利，也不可能计算得比电脑快速、精准。更何况在这个时候，就连电脑都暂时还没预测出最终结果。这小子是瞎蒙的吧？可那份淡定的气度又不像是虚张声势。

监场看了一眼柜台暗格里的小型显示器。预测结果：37.6%几率是6；22.9%几率是27；19.8%几率是34；

8.7%几率是13……

连计算机都只能给出范围，而不能给出具体的数字，他不相信能够有人预测出确切的结果。但是根据电脑预测结果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小子押的6。难道这小子有特异功能，能预知未来？监场心里暗叹不得不防。

他悄悄踩了脚下的一个按钮，让轮盘的转动以肉眼感觉不到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样，小球的运动轨迹也发送了变化，不知不觉中将结果改变。

在即将停止下注的瞬间，小六突然再次加注，押在了16。

小球“滴滴答答”弹跳了几下，最后落在了16号格子。

一旁围观的人皆发出惊呼声，监场不得不将翻了十七倍的筹码推给小六。

小六却没有全部收下，他从里面抽出一个筹码，转身离开。

何广生来了兴趣：“你怎么做到的？难不成你有特异功能？”

小六摇头：“看转速、掷球的力度方向，结合起来计算得出的。”

何广生目瞪口呆：“你是计算机吗？！”

小六看向他：“计算机？”

何广生道：“我是说电脑。”

小六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电脑？”不过他随即想到，也许这电脑是他死后60年间出现的新奇玩意，所以他闭了嘴，点头佯装明白。

“你已经赢了两个赌摊，还差一个，要玩哪一种？”

小六毫不考虑：“牌九。”

牌九又称骨牌，它起源于中国。多用木、骨或象牙制成，比麻将牌略长，每副为32张，正面分别刻着以不同方式排列的由2到12的点子。多米诺骨牌就是由牌九衍生而成。

它的玩法多种，变化也较多。但是赌场比较多见的玩法是小牌九。因为这种玩法最为简单、直接、效率。它的规则是：四人轮流坐庄，每人两张牌，以骨牌点数大小分胜负。

牌大小首先看有无配成对牌，如果没有才以二牌之和的个位数，按照十进制来分胜负。比如说：12＋9＝21，算个位数是1。

而对牌中也有不同的大小组合。

玩家下注后，牌九监场洗、砌牌，然后排成八排，每排四列，接着他掷骰。小六瞄一眼就知道对方的骰子有问题，恐怕里面一早灌了东西。

监场手里的骰子最开始的时候是一个六点、一个五点朝上，而掷到桌上后，正巧也是五和六。不用说，里面肯定灌了水银，利用水银会快速沉积的原理，让骰子的重心产生偏移。一开始什么点数朝上，掷出来的结果就是那个点数。毫无技术含量的千术。

小六摇头，这种技术也能当上监场？难道说这个年代的老千没人了？

然而，监场却并不只有这么简单的一手。事实上，这些牌九的夹层里都用红外线油墨写上了相应的点数，只要戴上特殊的红外线眼镜就能清楚地看到这些隐藏的点数。

牌九出千就是四字诀：稳，准，狠，快。心态要稳，认牌要准，出手要快，下手要狠。其中的关键是认牌，也就是要知道哪张牌排在哪里。确定好位置后，再通过打骰子，将那张牌拿到手上。

有了这加料的骰子和牌九，这一盘监场有自信绝对万无一失。

监场将牌发到自己和玩家手上，通过红外线隐形眼镜，他将两张地牌拿到手。这叫双地，是牌九中顺序排第三大的对子。一般人能够拿到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而小六拿到的是一天牌十二，和一张杂牌五。当然，这些牌监场也通过红外线眼镜尽收双眼，胜负毫无悬念。

监场摊牌：“我双地，请摊牌。”

小六将牌摊开，竟然是两张天牌。双天！排在第二顺序的牌，正好比双地大。

监场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他忙看向一旁的巡场，对方回他一个摇头，意即没有从监控录像中发现到作弊。

这不可能啊！明明他看到自己发出去的是一张天牌和一张杂牌。但是他却不能当场将真相揭穿，不然的话，就连带将自己出千的事实捅出去了。

监场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筹码推给小六。但小六没有接，他回头询问何广生。

“生哥，我欠赌场多少钱？”

何广生眯起眼，再次仔细打量眼前这小子。之前他来赌场的时候，自己也见过几次，无论怎么看就是个烂赌鬼。短短一个多月，他就练成了这么厉害的千术？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不过，他怎么学成的不是问题，关键在于对方欠了自己一笔巨款，这么个人才就要收到自己门下了。想到这，他就不禁感到一阵兴奋。

“原本你是借了我们钱庄100万，不过已经超过1个月未还，前前后后加上利息，一共欠我们两百万。”

小六皱眉，他不是很清楚现在的货币情况，两百万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他们那个年代的多少？但他肯定，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我现在是永利的荷官了？”

何广生笑道：“没错，大老板刚刚开口，你可以在我们这当荷官了。”

“那我的工钱怎么算？”

“你要从最低层的骰宝荷官做起，每个月5000濠币。”

“5000？还不够我还利息吧？”这个工资岂不是要让他在这干一辈子也还不完？

何广生哈哈大笑：“你小子算得倒精。没错，光摇骰子，你就是一辈子卖身给我们也还不完。不过如果你升到百家乐摊荷官，月薪就有1万5。如果当上监场，月薪有五万，当上整个赌场的巡场，月入二十万以上。客人的打赏另计。如果帮赌场完成重大任务，奖励另计。”

小六粗略算了一下，就算他当上了巡场，起码也得干个十年八年才能将债还完。

“对了，你之前当过荷官？”放高利贷的时候就简单调查过这个陆步扬。虽然他长期混迹赌场，但是资料上并没有注明他当过荷官。

小六差点点头，幸好及时想起真正的陆步扬只是赌鬼一名，根本没有当过荷官，他只好摇头道：“没有。”

“没有？”何广生明显不相信，骗谁啊？这技术没当过荷官能练出来？

“我没当过荷官，这些技术是跟师父学的，我师父是个老荷官。他只教过我手法技术，没教过我规矩。”

小六这话当然是假的，荷官的行规他知道，只不过他这一睡就是七十年。千术层出不穷，日新月异，别说七十年，就是七年也能出好多新花样。他不敢保证这七十年行规没有改变。

何广生摸了下下巴，琢磨了一下，最后道：“好吧，你到赌场培训学院去先进行培训。政府跟大赌场合办的，不用花钱。”

“政府开的？要学多久？”他有他的顾虑。

“听说六个星期吧。”

“那我这六个星期的利息怎么办？”他这可是因公延误归还啊。

被小六那灼灼目光盯着，何广生无奈低头：“行了，这六个星期的利息不算。”

小六点头：“谢谢生哥。刚刚我一共赢了13600元，算在我还的账上。”

“喂！这哪算啊？一开始那200元筹码是我给你的。”何广生不愿意了。

小六从口袋里摸出一堆零钱，凑成200，塞到何广生手上：“这样，那筹码我就已经跟你买了。”说完，头也不回，快速闪人。

“喂！死小子！”何广生在后面粗声粗气地大喊。小六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05.荷官

小六回到家，陆翩翩早已做好饭在等他了。

两人这两天虽然同住一室，却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陆翩翩每一顿都有准备他的饭菜。小六很是感激。

坐在饭桌前，他踌躇了一会开口道：“那个，永利收我当荷官了，你放心，他们不会来追债了。”

陆翩翩没有说话，闻言点了点头，默默地扒着饭菜。她不知道该跟面前这个有着弟弟样貌的陌生人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吃完饭，陆翩翩换上一套俗气的低胸洋装，浓妆艳抹一番：“我开工了。”

晚上八点，正是酒家女开始上工的时候。小六知道她这是要去接客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陆翩翩出门，才下了两阶楼梯，又折了回来：“你……你既然上了我弟的身，就好好为他活下去吧。千万别再走他的路了。”

小六虽然被她的突然折返吓了一跳，但是他真心诚意地点头。无论如何，有过太多的前车之鉴，他是不会走上那一条不归路的。

“放心吧，等还完钱，我就离开那里。”

陆翩翩总算定下心来，她不想再次经历失去亲人的恐惧。

小六暗下决心，他要好好替陆步扬过一个完满的人生。从今天开始，他就是陆步扬，他要扛起陆步扬的一切责任。这是他欠陆步扬的。就算穷其一生，他也要赚到足够的钱，让这姐弟俩脱离苦海。让陆翩翩过上好日子，不再干那皮肉生意。

荷官，英文名称DILA。简单来说，就是在赌场工作的发牌员。不过现在对荷官的定义已经不止是泛泛的发牌人员就能概括了。他们代表着赌场，用赌场的钱与客人周旋，为赌场挣钱。既要发牌，又要替其找换筹码。一名合格的荷官，要有非常好的记忆力、心算能力，还要有定力与心理承受能力。

在这为期六个星期的培训过程中，小六大大地长了见识。不但学习了一名专业荷官所要具备的知识技能，还了解到了现今的一些千术。

原来这七十年科技已经如此发达，以前需要勤学苦练好几年，甚至一辈子的手上功夫，都不如一个现代化道具。

不过小六底子好，一些洗牌、砌牌的功夫，耍得比老师还好，就跟电影里播的一样酷炫。更别说他最拿手的摇骰了。很多同学都喜欢在课余时间跟他讨教，让他露两手表演表演。

最让小六高兴的还是，他见识到了很多新奇的玩意，比如说电视、MP3、电脑等等。虽然他少年老成，但毕竟内心还是17岁的半大孩子。看到这么多好玩的东西，怎么能不心动。特别是那传说中的电脑，更是让他爱不释手。

训练中心就有几台电脑，还提供免费上网服务。虽然小六不会打字，但是在同学的帮忙下，他已经学会如何操作浏览网页，通过网络认识这个完全陌生的新世界，吸收新资讯。一天24小时，除了上课和睡觉，其它时间他都守在电脑前。让老师直叹，现在的孩子啊，一个个都沉迷网络。

六个星期很快便过去了，小六学成依约到永利赌场上班。

“生哥，我来了。”

何广生吸了一口烟，眯眼打量了一下小六。这个孩子年纪不大，不过却有一手高超的千术，更难能可贵的是，气度沉稳、老练。就连面对自己这样的狠角色时，态度也是既恭敬又不怯懦。看起来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过从资料上来看，却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混混、烂赌鬼。破格让他进赌场当荷官，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欣赏他的技术，一部分是因为对他这个人感兴趣。让这个前科不良的小鬼进入永利，也算是他何广生的一场豪赌。

按灭烟蒂，吐出最后一口烟：“你知道规矩的，新人进来，先从骰宝摇骰做起。”见小六点头，他按下分机号码：“老李，上来带新荷官去骰宝摊，二号摊。”

自从百家乐被引进濠江以来，以其快速、高效、刺激的特点，迅速在各大赌场普及。并且取代了骰宝，成为当今最热门的玩法，而玩骰宝的人却日渐式微。

永利有两个骰宝摊。由于玩骰宝的人不算多，其中一号骰宝摊是常开的。而二号摊是在节假日、或者人多的时候才会开放。小六现在的这份工作，其实说来就是个候补人员。

他上班的第一天，正好就是周六，二号摊开放。小六穿上了永利的荷官制服——黑色马甲，站在二号摊后。

制服是量身订做的。原本这套衣服的款式穿在一般人身上那就跟服务员、酒保差不多。可偏偏落在小六身上，却有另一番味道。长身玉立、朗眉星目、气质淡然，好一个翩翩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