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路——熙末
熙末  发于:2013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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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墨,不是不想忘记吗,那就一直看着我……”黑暗中,他的眼眸还是徐徐生辉。“你的事,怎么会忘?……”他喘息着,抚慰我的疼痛……

我心口蓦然猛震,望着面前这副陌生的洋人面孔,突然惊慌失措的挣扎,“起来!滚开!别碰我,离我远点!”使劲推着眼前靠过来的身躯。

“我说过你会后悔。还好你醒悟早,不然做了之后你再爆发,我就不止脸被打了。”他坐在床的另一头,抱着肩,看着缩在床角的我,突然惊悚道,“天,你怎么哭了?”

哭了?我茫然的抬头看了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湿成了一片,他凑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头。我颤抖着。苏漫,我做不到,我没有你那么洒脱,能够随便就找一个人上,我做不到……

“跟我分手的,不能叫爱人,他不爱我,怎么能算是爱人?”我干哑着嗓子,对着面前的那个洋鬼子说道。他端来杯水给我,默默地坐在我身边,让我靠着痛痛快快的把眼泪流出来,我断断续续的冲这个我只认识几个小时的人讲着我的一切,倾诉着我不敢告诉周围任何人的话。

他默默的听完,问道,“你还爱他吗??别逃避。”

我沉默了一会,“爱。”我早就沉陷泥潭了,自己都没有惊觉,哪怕他给我的那一刀捅得再深,我还是义无反顾,只是至今也不愿承认罢了,谁会爱上给了自己一刀的人?

我苦笑着看着洋鬼子,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他诚实的点头,道,“傻得很。”接着又顿了顿,道,“不过爱情面前人人都是傻子。”

我疲惫的看了看他,缩进被子里,闭着眼,瓮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忘了的。不能一辈子当个傻子。”

第二天,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有的时候,一类人就要和一类人在一起,这样,自己没有被常人异视的压力。

洋鬼子叫LUKE,我走之前,问道“LUKE,同性恋之间难道只是滥交”

他沉默了一会,慢慢道,“也会有天长地久的,只是……”

我看着他,仰头笑了笑,关上了门。

会有天长地久的,只是,我们俩清楚地知道,那个能让我想跟他天长地久的人,已经不在了。

第二十七章

之后的日子,我常常和LUKE混在一起。LUKE三十中旬,十几岁的时候就跑到中国来,常常是在中国和美国之间飞来飞去,八成是在北京呆了十多年,混了一口十足的京腔,但不变的还是一股欧美人的作风。

“肖,别呆着了,跟我出去吧!”LUKE换掉工作时穿的正装,准备出门寻欢作乐。

LUKE的家在五道口,大概边上是语言大学的缘故,这里成了北京洋人的聚集地。我坐在LUKE家的落地窗户旁边,失神的望着下面穿梭的城铁,无力的摇了摇头。

他过来把我强行拉了起来,小声的嘟囔道,“你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说完推着我出了门,押进了出租车。我苦笑的望着车窗外晃过的灯光,知道他又要给我介绍所谓的‘朋友’了。

苏漫的幻影还是不分日夜的在我面前喧扰,LUKE知道后,并没有把我当成疯子一般拖到心理医生去看病,只是每晚默默地跟我灌着酒,再把醉的不醒人事的我拖回到他家。我跟家里说我的新工作提供住宿,画图的工作其实有时是不分日夜的。恰巧LUKE是搞广告这方面的,我父母也没有什么质疑,我不能让他们看到他们唯一的儿子现在是这么的落魄。

我毫不惜命的灌了自己近一个礼拜,结果还是遭了报应,以前小时身体乱七八糟的毛病又冒了出来,最终胃病犯了被LUKE送到北大第三医院住了三天出院之后,他便禁止让我喝酒。

没有沉重的麻痹,苏漫的身影又出了来,我画图之余只好捧着英文版的汉语语言文化研究看到眼睛发痛,逼着自己睡觉。到了最后,我自己都认了命,想着就这样下去,守着一个空影过日子,也未尝不是不可。

但最终,LUKE还是投降了。我捧着字典般厚重的书,沉默的看着,其实,从我捧起这本书,一直都是这一页。LUKE在一旁看着我,无奈骂道,“木偶,再这样下去,你就成木偶了!”说完,把我拖到了我们初识的那家GAYBAR,开始介绍着形形色色的朋友给我,我只得在表面上不让他难堪,应承着那些人。一次他的一个朋友用着蹩脚的中文说道雇我当他的口语家教,我委婉的拒绝了,后来通过偶然的机会了解,那个洋人,根本就是个纯种在中国长的人,连英文都不会说。我知道后只是冷笑,多么的心照不宣。我跟LUKE坦白交待别再把我往别人床上送,但之后,他还是乐此不疲的介绍人给我。

LUKE是真的为了我好,他不想让我活生生把自己熬死。我知道,但是,我们的思想并不一样,LUKE曾经跟我说过,若他是我的话,定会跟着苏漫到美国,说道你能玩男人,我比你还能玩,然后玩给他苏漫看。

但我并不是LUKE,我只能缩在原地,把自己牢牢地包裹起来,一次的撞击都让我这般喘不上来气,那么,再来一次,我会不会粉身碎骨?

我和LUKE坐在出租车上,基本上已经过了堵车的高峰,车开的很通畅,我开了点车窗,靠在椅背上微眯着,想着今天怎么对付LUKE给我介绍的朋友,想着想着竟有些昏沉,最后到目的地了,还是LUKE把我给摇了起来,我迷迷糊糊的下了车,并不是我们常去的酒吧,我疑惑的看着他,他笑笑解释道,说是别的朋友介绍的地方,这里比以前的要‘刺激’。我听着缩了缩脖子,还是进去了。现在的肖兮墨早已经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只剩下一条命的人,还怕什么?

酒吧的格调完全跟我们以前去的不同,以前只是极其静谧,买醉的,交友的,只是默默地进行着。这里,完全是歌舞升平的景象,舞池里根本就没有让人立足的地方,赤裸着上半身的人们在里面疯狂的舞着,走道便都是两个人或是几个人黏在一起不放的,唯一相对安静的地方,只有吧台前面。我和LUKE挤到吧台,显然他以前是来过,一路上碰到了许多数人,我只得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叫了两杯酒,递我一杯,道“今天只许一杯,你住院的钱还是我掏的呢。”我无奈的用手中的被子碰了碰他的,嘟囔道,“到时连本带利还给你总行了吧?”说完一口气灌下了杯中的酒,或许是好久没喝酒了,竟然没呛到,我很没面子的大声咳嗽着,LUKE跟个老妈子般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骂道我见了杯酒都能这么激动。

我们灌了那一杯酒下去,另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便从远处向LUKE打着招呼,我以为又是要介绍给我的,本来想随便找个借口去趟洗手间能躲过去的,没想到来人竟是过来约LUKE去跳舞,我看着那个身形和LUKE相似的男人,又看了看微微窘迫的LUKE,暗暗一笑。LUKE转眼看着我,问道,“我去跳会儿,你一个人没事?”我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长吁了口气,招呼着酒保,点酒。

酒,烟,毒药,这些东西都是相似的。的确,是可以戒掉,但是,一旦再去触碰,只要一点点,就让人沉醉。刚才那一杯酒,完全把我的理智燃烧了起来,仿佛没有酒便不行,只得一杯又一杯的灌着自己。模糊之中,我觉得有些内急,想着跑到洗手间解手,抬头看了看,并没有发现LUKE的身影,只好自己问了问酒保洗手间在什么地方,独自往过走。

我应该是好久都没有这样的喝酒了吧,今天的量还不如以前的一半多,但头却晕的厉害,脚踏在地上的感觉如此的不真实,我摇摇晃晃的走着,本想扶着墙,却摸到一个温热的物体,我瞬间一愣,本来想搞清楚是什么,接着,却被坚固的双臂紧紧地环住,禁锢在一个人的怀里。

我刚想着挣扎开,但对方的动作要比我快,嘴直接就堵了上来,我气急,但越是挣扎越是挣扎不开,最终,那个人的舌头还是撬开牙缝进了来,带进一股烟的呛味。陌生的味道。我的大脑一片哄然。我被不是苏漫的人强吻了。我连我们最后的一个吻都没有保住。

滚开,松开我!他妈的!我想也没想,使劲咬了下去,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

对方吃痛把我松开,捂着嘴,拽着我的领子冲我大叫着,我头及其的晕,舞池的灯光晃着我的眼睛,还好只弥虹般的光,不是阳光,不是那个人特有的光。

那个人还对我吼着,我怒视着他,是面前这个我现在都看不清容颜的人抢走了我最后剩的一切,酒意似乎慢慢挥散去,我清醒过来,照着那个人的门面就是一拳。

让你丫抢走我所剩的一切!我挥动着拳头,毫不客气的砸在他的脸上,他吃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便倒在了地上,我扑了过去,把他摁在地上,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骂道,让你不是他!让你敢有胆量动老子的!除了他,还有谁敢动老子?我癫狂的怒吼着,死命的砸着面前不断挣扎的人。老子刚才也挣扎,你丫就没看见吗?!

我打的急红了眼,LUKE从我身后拦着我的时候我都毫无知觉,最后,LUKE也是急了,使劲把我翻过身,抽了我一巴掌。我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的脑袋嗡嗡的交换着,像极了当时我最后离开他的关门的声音,想也没想就想跟面前这个给了我一巴掌的人干一架。对方紧紧把我制服住,不管我的乱折腾,大吼着,“肖兮墨,你抽什么风?我是LUKE!LUKE!”

我愣愣的呆在LUKE怀里,怔了一会,视线才对好焦距,看着揽着我的LUKE又看了看地上被我打得趴下的那个强吻我的人,不住的颤抖着,抬头看着他,道,“LUKE,LUKE,求求你,带我离开这地方……”他沉涩的点了点头,拉着我离开了这家酒吧。

“疼吗?对不起。”我们到了路边开放公园的长椅上坐下,LUKE看了看我被他扇了一巴掌的脸问道。我的脸一片麻木,什么都没有感受到,我茫然摇了摇头。静默了许久,道,“LUKE,我什么都没了。”

他疑惑的看着我。我抬头,月影斑驳,又要入秋了?那个当年在月华之下一直等着我,为了给我送一件风衣的人的容颜,我都快记不清楚了。我是多久没有看见到他了?其实也便是几个月吧,为什么总有一种年华已尽的感觉,为什么?苏漫?

“他最后留给我的,我什么都没留住。”我转头望向看着LUKE,无力的道。他摇了摇头,问道,“我不懂,为什么就非他不可了?”

我黯然笑道,“当我是犯贱吧。”

“小墨,喜欢这东西,都是基因决定好了的……我只会一直有你一个……我在这,你只要想着我就行……有我在,你不必去回忆,那是留给独自守候的人的……”

我漠然仰头望去,他的脸又浮现在了半空中,我笑了笑想去伸手够到他,但却仿佛是印在水中的倒影般,他的面容碎掉不见了。我现在只剩下回忆了,你说的没错,的确,回忆只是给一个人的。他不是只有我一个,他能有好多人,他能够按照他所说的,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驻足,他能洒脱,他能豁达,但我只能有他一个。

LUKE推了推我,“不是犯贱,只是傻。”

没错,我真的就是傻。

其实,

苏漫,我不是没有了你就不行,我身边可以是任何人,是,我随便找一个人,都可以跟他度过一生,我只是再也不知道什么叫快乐,什么叫爱,仅此而已,但,我还能活着,对吧?离开了你,我能活下去,能……我也只能拖着这躯壳活着了……

第二十八章

那一天晚上在酒吧闹事时,LUKE给我的那一巴掌可真是下了功夫,当天晚上还没什么感觉,结果到了第二天脸就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刚开始我还不当回事,以为疼疼也就过去了,谁想到肿了近一个星期都没恢复,最后只得跑到药店开了管药。我对着镜子郁闷的看着自己破了相的脸,小心翼翼抹着冰冷冷的药膏。等我的脸肿消的差不多,便接到我爸的电话,我有些恍惚的听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和自己以前的那个世界隔离了好久,我晕头转向的回复的他的问话,只记得最后听见我爸说道什么时候回家。

挂了电话之后,我苦笑的看着LUKE道,“我是不是该回去了。”他默然点点头,帮我收拾好画具和行李,还‘好心’的借给我他不知道那年买的二手奥拓,把东西都搬上去之后还特意嘱咐我去加点油。

“你现在回去没事?”LUKE还是没有太过于直白的问道。其实,我知道,他想问的是,若我还一直面对着苏漫的幻影我该怎么办,若我在我的父母面前失措了,我该如何是好。我茫然的盯着方向盘,却不知道该回答他些什么,只得苦笑的看着他,反问道,“那你说我现在还有什么路可走?”LUKE没有说话,我望了望他,拍了拍他的肩,关上了车门,发动了车。

我和苏漫走上了歧途,我本以为,就算是绕了几个弯子,跟着他,都会回到正路上,但,那个跟我一起走这条路的人消失不见之后,我才发现,这条路,原来是条不归路。

我开上了四环,加速的跑着,车竟微微有些飘摇。现在我的刹车不会踩得那么狠了,可惜那个人也不会知道了。我茫然的看着路,眼中竟出了重影,我慌张的想揉下眼睛,奥拓却突然停了下来,我还是疑惑着车为什么突然停下,只是几秒的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车就猛然撞了上来,巨大的冲击力,我只是感觉到如同飞了一般,之后又是碰的一声巨响,自己撞到了四环边上的桥墙,飞到了中途都被狠狠地拍了下。

又过了几秒,我才敢开始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减慢些,暗骂道奥拓的底盘不是一般的轻,想起身从车中爬出去,这才发现自己完全被卡在车里动不了,浑身都是挡风玻璃的碎片,我盯着刺入右臂中的玻璃碎片,鲜红的血漫漫往外涌,我竟毫无痛的感觉,似乎比一个梦还要虚幻。

他伸手递给我一张纸条,我笑着问道是不是想给我贴咒,他暗骂我一身,踹我下了车。

离合左,刹车中,油门右。龙飞凤舞的字体。

不知为何,现在眼前只剩下那一张字条,甚至是连笔画都清清楚楚,我想再去回想起别的画面,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那几个字,一直在我脑海里旋绕着。我暗骂着,想把它们赶出去,却越来越无力,只得任它们在我的脑海中猖狂着。

妈的,我终究还是弄错了,把刹车当油门踩了,车才会这样突然地停下吧?我果然是笨,傻的要死,竟然分不清左右。

竟然……看不清人心……竟然只因几个动作,几个眼神,几个笑容,以为那就是爱了,以为某个人所说的话一切是能信得,就瞎了自己的眼睛,分不清了……果然笨,肖兮墨,你丫怎么就这么笨。

天要变成黑色的了吧?我努力地想睁开双眼,为什么你离开我之后都不让我消停?

现在这条不归路是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一个人,只有走到永恒,永远不能回头,永远停不下来。若再走不出这路的迷宫,只有一死。这样我就可以摆脱那条路了,摆脱你了对不对?

我失神的看着阳光,是不是现在再也不看,以后就没有了?

我睁眼之后很平静,平静的不得了,确切的说,平静的连我自己都不知所措,平静的只能把视线停留在三院熟悉的白墙上。

我妈一直在我身边,不断的摸着我的头,告诉我,没事没事。我微微支起了身子,看着右手包的厚厚的纱布,抬头,轻身的问着我妈,“妈,我的手是不是废了?”

我妈怔怔得望着我,手停在我的头发上。我不打算再去为难她,用左手摸了摸右手上的纱布,道,“没事,废了就废了。”出事的一度,我以为自己会连性命都没了,我以为那时的阳光是我最后看见的事物。现在只是废了只手而已,我真的是赚了,赚了……囚犯的被执了死刑,自己在墓地活过来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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