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招,‘罗浮烽烟’,‘阳关三叠’,‘雪拥蓝关’,一刀快似一刀,刀刀紧逼,刀光霍霍,刀影幢幢,刹那间和夏冰南斗在了
一处。
夏冰南成名已久,出刀雄浑厚重,萧谏适才已观望了半天,知道自己拼内力未必是他对手,因此出刀迅捷快速,想以快取胜,两
人在船头上团团急旋,几番纵横来去,数招一过,萧谏果然不是夏冰南的对手,左支右绌呈了败象,激斗中一个疏神,夏冰南的
长刀云片般横掠过来,萧谏猛低头,束发的带子竟被他斩断,登时一头长发披散下来。他惊出一身冷汗,不及多想,手中连着劈
出几刀,勉强挡开夏冰南的攻势,身子急速后退,身边人影掠过,未央又抢了上去挡住了夏冰南。
萧谏借机溜进船舱,再一次可怜兮兮地道:“大堂主,真的不行,我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萧雄为了方便看打斗,已经屈尊迂贵挪到了一张椅子中。见他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倒是喷儿地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这头
发一散,瞧起来倒和个姑娘一样。”拔下头上的一根玉簪掷了过去,道:“先把头发挽起来。”萧谏依言挽起了头发。
萧雄慢吞吞地站起来,伸手接过萧谏手中的刀,道:“你的刀法我看了,你果然是自学成才。不过自己能学成这样,天底下却也
少见的很!”接着长刀一横,登时气势凛然,接着道:“玉马金堂萧家刀,讲究刀意,刀气,刀随人品,刀人合一,长刀出手,
玉马金堂,光风霁月,大方舒展,恣意纵横。你的刀,还没有完全放开。”他边说,一边动手给萧谏比划,口中讲解出招要诀,
施展的正是萧谏适才和夏冰南动手时用过的招式。
这位萧大堂主不管往哪里一卧,瞧起来简直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但这长刀在手的一瞬间,却忽然间就意气风发,英姿飒飒
起来,竟是生生换了个人,一时间,小小的舱室中随着萧雄游走的刀势亮丽起来,刀光如流光,光华流溢,璀璨夺目。萧谏呆呆
地看着,一边听他讲解,许多很长时间不明白的问题,被萧雄几句话给诠释了个透彻。他本性聪慧,在武学上天分极高,萧润倒
也请过名师来指点过,只是不合萧家刀的路子,算是走了不少弯路。今日经萧雄一番提点,一时间心中豁然开朗,欣喜万分。
萧雄演示完毕,收刀问道:“怎么样?”
第九章:兄弟
萧谏点头,道:“多谢大哥!我再出去试试!”他本来一直称呼萧雄为大堂主,此时忽然改口叫大哥,萧雄听得明白,莞尔一笑
,风流俊俏无比,伸手在他秀气的下巴上点了一下,道:“这次冲着那个休眉过去。他出身名门,剑法叫‘十丈软烟罗’,剑势
绵密,少有破绽,不过他还没你大,对敌经验也是不足,你拿他好好操练一下,打不过了,就躲到林子身后,把林子推上去!你
看林子懒得,比我还懒,简直不想抬手的样子!”
萧谏道:“好!不过大哥,我觉得林堂主不是懒,那是风度的表现!”提刀再一次冲出舱去,这次果然直奔休眉而去。
休眉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年纪虽小,武功却极高,才入十三旗没有多长时间,已经在十大护法中排名第三,很喜欢和人动手
打架,紧紧地缠着林再淳不放。林再淳脾气好,很有耐心地应付他,两人缠斗了许久,竟是不相上下。萧谏冲上来接手,和休眉
刀剑相交,打在了一处。
叶七一直伫立在自己小船的船头,不出声地观战,见萧谏跑出来一次,再跑出来一次,慢慢拧起了眉头,忽然冷冷地道:“萧雄
,你自己不敢出头,叫个孩子出来算怎么回事?”
他清冷的声音在江上传得很远很远,躲在舱中的萧雄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厚着脸皮只做没听见。萧谏正和休眉打斗的兴起,两人
都是少年心性,越打越是斗志昂扬。休眉纵使经验不足,也比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的萧谏强,一柄剑施展开来,四面八方
都是他的影子,绵绵密密,如一场无穷无尽的江南烟雨,将萧谏裹在了里面。
百十招一过,萧谏又抵挡不住了,当下留个心眼,且战且退,慢慢靠近林再淳身边,待休眉剑势攻来,他忽然一个旋身,躲到了
林再淳的身后,伸手把林再淳一推。林再淳眼见休眉忽然攻到了自己身前,危机中手一抬,袖中无声无息地飞出了一根金针,竟
是快得无与伦比,这一下变故仓促,休眉眼前金星一闪,不知什么来头,慌忙侧身闪避,却晚了一步,金针射入他左肩,疼得他
立时眼泪汪汪,飞身后退伫立于船舷之上,小脸涨的通红,跳着脚骂道:“你卑鄙!你偷袭!你用暗器!你不要脸!”
林再淳摇摇头,道:“没有毒,不用怕。唉,你真不文雅!小孩子家家的闯什么江湖?受点委屈就口出恶言,这样不好,真的不
好,回头一定要改掉。不然就不招人待见。”
他温声细语好言相劝,休眉却听得大怒,伸手拔下了肩上的金针,仗剑飞身再次扑向林再淳,趁着两人纠缠不休,萧谏再一次溜
进了船舱,眼睛眨巴眨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道:“大哥,还是不行!为什么他比我小,我却也不是他的对手?难道是咱的萧
家刀法不中用?”
萧雄瘫在椅中叹道:“只有不中用的人,哪有不中用的刀法?你不用激我,学武没有一日千里的。我看你比刚才打夏冰南的时候
强多了。算了算了,俺的老腰这么疼,容我撑着再和你说几招。”爬起来接过萧谏手中的刀,道:“我们萧家刀七十二式中,‘
二十四桥明月夜’、‘野渡无人舟自横’、‘踏花十八式’、‘九曲阳关’几招繁复快捷,灵动多变,对付长剑最为合适。”
一边说,一边动手给他演示,演到精彩处,忽然来了兴致,意气风发起来,口中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
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刀势如行云流水,溯风回雪,一发不可收拾,把萧谏看呆在当场。萧雄却忽
然收刀,问道:“如何,明白了没有?”
萧谏看得两眼发亮,道:“明白了,谢谢大哥。”萧雄望望竹帘外,远远地叶七脸色阴沉,衣衫飘拂,伫立于天地山水之间,隐
隐有神仙出尘之态。他嫉妒起来,“呸”地一声,道:“拽个什么排场?竟然带了四个护法出来!欺负我江南五大堂人少吗?萧
谏,你这次主动出击……”
话刚说了半截,忽然见叶七身边的另外两大护法同时飞身而起,竟然也抢上传来,这下子林再淳和未央等人彻底拦不住了,被两
人直接冲到了船舱外,萧谏正蓄势以待地要迎出去,却见两人同时出掌,“哗啦啦”一声巨响,前半截船舱连板壁带舱顶被打得
碎成一片片,萧雄和萧谏无处遁形,暴露在了阳光之下。那两个护法自知不是萧雄的对手,一击过后,飞身后退,落回了自己的
小船中。
萧雄无奈,远远地迎上叶七公子冰冷的目光,便对着他嫣然一笑,朗朗青天下,徐徐江风中,白色的睡袍飘飘扬扬,风流俊俏慵
懒无比,抱拳道:“七公子,这一向未见,你老人家别来无恙乎?”
叶七微微眯起了眼,冷冷地看着他,道:“萧雄,你终于肯出来了?”
萧雄叹道:“狗窝给掀了,不出来又能往哪儿去呢?七公子,您这一路阴魂不散地追着我作甚?难道您没有别的家国天下大事要
干吗?一个男子苦苦追着另一个男子不放,您就不怕江湖上的人说东道西吗?人言可畏啊人言可畏,惊采绝艳的七公子竟然不明
白这个道理吗?”
叶七无语凝噎,片刻后一字一顿地道:“萧雄!你还我的青琐印花楼!”
萧雄惊道:“还?还什么?你那破楼不是好端端地在那里耸立着吗?”
叶七暗咬牙,良久方道:“那么我的书呢?”
萧雄笑道:“书?你是说你那一堆堆发黄发脆的破烂书册吗?那有什么用,我萧雄还真没看出来!话说一个大好男儿,怎么能让
那一堆破书给束缚住呢?岂不闻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我替你烧了它们,从此你心中没了牵挂,想找小倌就找小倌,想进勾栏进勾
栏,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好日子长着呢!你该感谢我才对。”
他随口胡抡,叶七听得眉梢眼角隐隐跳动,道:“萧雄,你找死!”
萧雄嘴上胡说,实则一直在凝神以待,见叶七的长发、衣衫在一瞬间忽然飞扬起来,所乘之小舟和身侧的江水忽然都跟着动荡不
已,一层层波及开,林再淳的船也开始跟着剧烈的摇晃,功力稍浅的船夫水手等人踉踉跄跄地站不住,大声惊呼起来。
接着啪啪啪啪细碎的响声不断,萧谏惊道:“不好,大哥,船裂了!”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响,整个船体在叶七公子的大地衍生
功下瞬间粉碎,四散飞扬,萧雄一把拉起萧谏,飞身而起,飘飘然落在一片船体残骸之上,却见林再淳、未央、休眉等人纷纷择
碎裂的木板等勉强站立,而武功较低的人便都落入水中。
萧雄呵呵呵地发出一串轻快的笑声,情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忽然喝道:“你们都退开!越远越好!”潇洒曼妙的身影在空中化
成一道流光,举刀纵身扑向叶七公子。
叶七追了他一路,等的就是这光辉灿烂的一刻,一向平静无波的心此时莫名振奋,双手回旋反复,内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震得本来算是风平浪静的江水激荡不已,两人瞬间交上了手,众人只感劲风扑面,在水上躲避不及,纷纷落水,林再淳拉着未央
往岸边游,却见萧谏抱着一根木柱浮在水面上,痴迷地看着萧雄在天上纵横来去,叶七在船上威风八面,刀如流光,掌风激扬,
在这江上打得热火朝天。
林再淳道:“萧公子,还不快躲,看什么?”
萧谏斩钉截铁地道:“机会难得,百年一遇,不躲,看!”
未央笑骂道:“小跟班儿,你真没见过世面。这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儿捎带着你小命没了!快些过来!”
萧谏道:“不,你们先上岸,这热闹,我死也要看到底!”
未央笑道:“死?准备和他俩同生共死吗?人家俩死得棋逢对手相得益彰,你夹在中间算个什么?不觉得自己很多余?”
江水在叶七公子的大地衍生功之下形成一波一波的浪涛,萧谏随着波浪载沉载浮,勉强能听到未央的风言风语,却不肯离开,生
怕少看一眼。林再淳无奈,见未央的水性不好,怕她支撑不住,只得先撤到岸边,休眉等人却爬上了自家带来的另外几条小船,
随着江水不由自主地飘出去老远。便和萧谏一样在江上观战。
萧雄和叶七的功夫在伯仲之间,这般交上手,凶险迭起却也相持不下,萧谏凝神看萧雄的刀法走势,细心揣摩,也不知过了多长
时间,正神魂颠倒之间,却听身后江上有人高喝道:“前面可是七公子吗?”
这声音,萧谏听来甚是熟悉,回头一看,三条黑色的大船从金陵城的方向驶来,船上齐齐整整地遍布甲胄鲜明、长矛森森的大内
侍卫,正中船头一人,竟然是大内侍卫副统领汪睿。他心中一惊,咕嘟一声潜入水中,忽然想起自己戴了人皮面具,汪睿认不出
来自己,连忙又钻出来接着看热闹,就这一瞬间的功夫,江上突然间万箭齐发,同时招呼向了萧雄,萧雄正和叶七打得生死孰料
,无暇应付这万箭纷至,心中一惊,却见萧谏从水中一跃而出,手中刀舞成一团,替自己挡住了八方来箭,百忙中忍不住喟叹一
声:“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自家人好啊!”
高手交战,生死悬于一线,那容他这般感慨万千?叶七的掌风瞬间就乘隙而入,萧雄胸口一窒,差点上不来气,当下劈头盖脸劈
出三十六刀,同时借着掌风飞身后退,远远的落在水中一片木船的残骸上,胸口气血翻涌,竟是已受了些许内伤。
汪睿见萧雄遁逃,指挥着弓箭手忽然间射出了第二轮箭,萧雄懒得再抵挡,咕嘟一声便潜入了水中,瞬间不见踪影。
第十章:凯旋
而叶七被萧雄最后的连环三十六刀攻来,肩上亦中了一刀,血光甫现,一身衣服更是被刀风剐得破破烂烂,在风中飘扬,脸上虽
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气恼之极。正待过去追击萧雄,却听汪睿接着遥遥问道:“可是十三旗的七公子吗?”
叶七“哼”一声,不置是否,他身边的休眉代答道:“正是!”听汪睿道:“我朝大皇子和梁将军西征南蜀,凯旋归来,今日大
军入京城。卑职奉命巡江,得知七公子大驾光临,无比欣喜。”
叶七依旧不答话,很显然没把他放到眼里,汪睿恭恭敬敬地接着道:“适才卑职的属下在江上见到七公子,放了响箭给梁将军报
讯,梁将军得知是七公子到此,特意遣卑职过来相请,将军在那边恭候惠驾。七公子请随卑职移步如何?”
叶七依旧沉默,片刻后淡淡地道:“那好吧,带路。”大船缓缓掉头,十三旗的几条小船跟在大船后面,逆水而上,往金陵的方
向行去。叶七在船上接过休眉递来的一件衣服,把身上的破衣服换下了,而后侧头,眼光缓缓地掠过江水,忽然冷冷地瞪了一眼
抱着一根木柱浮在水面上的萧谏,然后拂袖而去。
萧谏被他的眼光扫过,通体冰凉,忽地悔悟过来,叶七早已认出自己来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他伸伸舌头,正惶恐间,手中的
浮木微一沉,却是萧雄从水底潜了过来,扒上了自己的浮木,萧谏低声道:“七公子走啦!大哥,你这次可真把他气得不轻。”
萧雄道:“嗯,他总算滚蛋了,跟他这一场王八乱仗,可累死我了!萧谏,麻烦你把浮木弄到岸边去,让我先将就着在这浮木上
睡一觉。”
萧谏急道:“不行啊,大哥,刚才汪睿说今日大军班师回朝,我还想跟去悄悄看个热闹的。再说这浮木这么窄,怎么睡呢?”
萧雄伸手拍拍他的肩头,不在意地道:“热闹有什么好瞧的?想瞧热闹跟着我,过两天有大热闹给你看!”翻身上了浮木卧倒,
双手枕在脑后道:“趁着这阳光明媚,晒晒衣服。萧谏快推!等哥哥歇过来了教你刀法!”萧谏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好!大哥
,你放心睡,我推!我水性好得很,我保证平安地把你推到岸边去!”
且说那边金陵城外,东齐皇朝出征的大军今日返朝。大皇子齐鲁王高鸿和凤翥将军梁飞三年前带军开拔到了荆州,两年前正式出
征南蜀,在半年前攻破了南蜀的国度,俘虏了皇帝,将南蜀灭了。因为交接土地,镇压小股反抗势力又耽搁了半年,这才带着一
干俘虏回来。因煦文帝病重未愈,便有二皇子高泽和三皇子高淮着正规亲王服侍,带着文武百官在金陵城外,恭候得胜回朝诸人
之大驾。
金陵城外大军归来,一片旌旗招展,兵士阵列整齐地森然立于大道两侧,梁飞和高鸿乘坐的船队是沿着长江顺水而下,此时从江
上的大船中出来,立时有人牵来了战马请二人上马,接着后面船上下来一串人,是南蜀的国君刘子玉及一干被俘虏的大臣,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