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 下——植树
植树  发于:2012年05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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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敏将他的名字含在嘴里,轻轻的念了一声,一抹有如熏风的醉意在胸腔里扩散开。想到在萨拉山的那个冰缝里出来的时候,司

马空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心脏无端端如鹿撞一般。也不知道他在斯兰究竟是逃脱没逃脱,若是逃脱了,怎么不见他到京

城来找自己?晏敏心有戚戚的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佛经。但愿他一切安好。被白宗甫刺穿了肝脏都好端端的活了,吉人自有天

相……

“现在的天气都已经转凉了,还坐在这里。”郦宸风带着缱绻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陛下。”晏敏蓦得一慌。

“……出汗了?”郦宸风走到他面前,诧异的看着他,额头上浮着一层银光。

“觉得有些热,才坐在这里乘凉。”晏敏迅速擦去额头上的汗。

郦宸风微蹙着眉头看着他的举动,默了片刻抓着他的手握在手里。纤瘦粗糙的手,掌心冰凉。

“当心些,内伤还没好全,若是再受凉了该如何是好?”他淡淡道。

“不会。”晏敏慢慢的将手扯出来。

郦宸风坐在他身边:“朕决定御驾亲征。”

“陛下!”晏敏大吃一惊。

“朕不能总是依赖于敏之。敏之才从斯兰死里逃生,还有伤在身。朕又怎么忍心看着你这瘦弱的身躯又千里迢迢奔赴边关。再者

说,若是有一天敏之厌倦了朝堂,离朕而去,朕就只能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豺狼虎豹。所以,朕必须自己做些什么。”郦宸风的声

音冷幽幽的。

晏敏微微打了个寒噤,拱手:“陛下何出此言,敏之怎么会无故舍陛下而去呢?”

“朕只是说万一……”

“不扫平天下,还陛下一个清明的大郢,臣一定不会离开陛下。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御驾亲征的事,万万不可。”

郦宸风乜斜着眼,眉心的结还是没有松开。现在不走,以后总是要走。他脸上浮起一抹冷笑:“为什么不可,御驾亲征可以激励

前线将士。西戎是朕即位以来,面临的最强大的敌人。朕也想亲身会一会朕的敌人。”

“无论什么样的敌人都不值得陛下亲征。陛下是九五至尊,西戎再强大也不过是区区蛮夷。有臣在此,不破西戎,誓不还家。”

晏敏单膝跪在郦宸风跟前:“请陛下收回心意。否则您不是要陷臣于不忠么?”

“敏之。”郦宸风叹了口气:“你忠心可鉴,朕早就知道。”

“陛下……”

郦宸风仰脸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淡淡道:“朕是想让你知道,朕对你的心意。”

“陛下爱惜臣,臣无以为报。但求代陛下出征,扫平西戎。”

郦宸风没有说话,晏敏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单膝跪在他面前。过了良久,郦宸风才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双手扶着他单薄的双肩

,用力的捏了捏:“如果大郢不是这样孱弱的大郢该有多好。”

“大郢总有一天会强大起来。”

“那一天,敏之会同朕站在一起么?”

晏敏微顿了顿,迟疑的点了点头。

郦宸风吐了口气扶着晏敏坐在自己身边,浅笑:“今天怎么没有喝酒?”

“呃……”晏敏轻轻撇着唇角。

“奶娘不许?”郦宸风笑了笑:“也是,现在伤还没好。等到你出征那天,朕请你。”

“谢陛下。”

第四十章:解围

脖子上凉丝丝的,不用睁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司马空打了个哈欠:“老板娘这是要谋财害命么?”

“呸,你倒说说你有哪门子的财?”花枕月泼辣哄哄的啐了司马空一脸唾沫星子。

“告诉你条生财之道,你若是把我绑到斯兰去,能换很多钱。”司马空笑着睁开眼。

“很多是多少?”花枕月拿开铁爪讥诮:“一吊钱还是两吊钱?”

“怎么也该有三吊吧。”司马空坐起来挠了挠头。站在花枕月身后的白宗甫上前一步,司马空冲他拱了拱手:“白兄。”

“司马兄。”白宗甫一手搭住他的脉博。修养了几日,内伤已见大好。花枕月靠着门看着司马空苍白的脸色冷笑:“你也活该命

大,你那头狮子骢拼了命把你送到老娘这儿来。话说,老娘这儿什么时候成了义庄了。”

“老板娘生意兴隆发大财,怎么是义庄呢。”司马空嘿嘿笑着。

白宗甫拿出一只细瓷瓶:“我这里还有两颗‘大回还丹’,可以保养七筋八脉,有助内伤恢复。”

“谢谢白兄。”司马空伸手刚要接,花枕月手一长,夺了过去,晃动着纤纤手指:“一百两银子一丸,看在熟人的份上,九折,

两颗也就收你一百八十两。”

“且先欠着,等我有了钱,一并还清。”司马空微微撇唇。

“而今我当家的回来了……”花枕月靠着白宗甫站定:“才立的新规矩,本店打今日起概不赊欠。”

“呃……”司马空蹙着眉。白宗甫看了花枕月一眼:“月儿……”

“嘁,穷鬼。”花枕月轻叹了一声摇摇头,把瓷瓶扔给司马空:“不知道是不是又骗了人家的小姐,惹来仇敌。正经找个人娶了

吧,不要再四处招惹了。”

司马空嘿笑了一声,吞了一丸药,白宗甫的精纯真气在他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司马空自己运功又调息了片刻,头顶蒸起氤氲热

气。真气加上大回还丹的功效,四肢百骇变得清爽起来,脸皮也泛起血色。

“多休息两天。”白宗甫吁了口气。

“谢谢白兄。”

“不用客气。”白宗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门外响起一串马铃声,花枕月推开窗朝外看了一眼,几个商人在客栈门前勒住马。

“当家的,来客人了。”花枕月挥手。

“哦。”白宗甫起身下楼去,花枕月跟在他身后。司马空趿起鞋子也下了床,刚才运功疗伤,这会儿肚子饿了。听到楼下花枕月

招呼客人的声音,他扶着楼梯下去。几个商人坐在大堂的正中,满身风尘仆仆。花枕月端来酒笑盈盈的:“几位客官,这战事才

停了,就来做生意了?”

“哎,早知道不来了。”一个尖瘦脸的商人说:“可惜了我那几百斤药材都让那些个蛮夷抢了去。”

“人没事已是万幸。”另一个圆脸的商人说。

“是啊是啊,哎,到处打仗,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可真是吃不消,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

“眼下西戎正在拓州那边来势汹汹,白夷才吃了败仗,肯定怀恨在心。还有斯兰,不知道朝庭那撑过多久?”

“哎,不管什么时候,生意还是得做,饭还是得吃……”

几个人唏嘘不迭,司马空微微撇唇。以眼下郢国的局势来看,除了晏敏,皇帝手里没什么可用的人。将军们各自拥兵,守着自己

的那块地盘。朝庭也只赢过白夷这一仗,能调动的,也只有守着凉州玉门关的那几万人马。若是把这些人马调动,玉门关外的白

夷人肯定不会无所作为。麻烦的事,一桩连着一桩。还真是难为他了。

“菜来了。”白宗甫从厨房出来,端来两三盘菜,倒也像模像样。那些商人一边吃,一边继续闲聊。司马空啧啧淡瘪瘪的嘴起身

去酒窖拿酒,经过存放熏风的酒架,立即嗅到熏风浓郁的香气。他走到酒坛子跟前,拍开泥封舀了一瓢一口饮尽,满口满腹的热

辣。辣劲过后,变得回味悠长。司马空勾起嘴唇。想起晏敏说过“匈奴不灭何以为家”,眉心又微微拧起来。

“不要命了?”花枕月冷不丁的走到跟前:“内伤还没好全,又偷酒喝。”

“白兄倒是越来越像是店掌柜了。”司马空淡笑。

“他本来就是掌柜的。”花枕月吊着眉梢有几分得意。

“恭喜老板娘,到底是不枉等了这么些年。”司马空笑的没正没经。

花枕月鄙夷的嘁了一声,拿过他的羊皮酒壶,替他灌好了一壶熏风:“想滚就滚,老娘才不会拦着你。只不过,下回可别再是要

死不活的来。我家掌柜的心再好,也没那么多大回还丹给你糟蹋。”

司马空接过酒壶笑着接过酒壶挂在腰间。出酒窖,正好看到白宗甫在收拾桌子。商人们吃罢了饭,到楼上的客房歇息去了。白宗

甫抬头睨了他一眼:“保重。”

“后会有期。”司马空拱了拱手。

……

北地多风沙,又入了秋,风沙更是肆无忌惮。几万人在拓州城下扎营,开锅造饭。晏敏下令各路将军也同士兵一起住在营帐之内

,不许搅挠拓州城中的百姓。并在城外三十里处设置机关陷阱,防备西戎人偷袭。

“大人,东边有西戎的小股骑兵。”戚连玉匆忙来报。

“拦截,不要追击。”晏敏挥手。

“是。”戚连玉得了军令立即点兵出击,晏敏坐在中军仗眉头紧锁。因不能抽空玉门关那边的兵力,故而只从那边让戚将军带了

两万人马过来。余下人马,则是从周边各路将军那里各抽调的一万,加上拓州本身的守军,约摸十万人,号称二十万大军。

郦宸风说几处兵力合到一处,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即难以调用,战力也不强。果不其然。

那些将军本来就不服晏敏资历浅薄,又因为他双眼不能视物,更是不把他这位钦命的巡检放在眼里。军令不执行,还振振有词的

相互攀比。一时间恐伤了和气,晏敏也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置。在拓州城下五日,与西戎人交手了五次,各州派来的援军都不愿全

力以赴,纷纷保存自家的兵力。西戎一来,本来是应该协同作战,却反而互相牵制。明明可以赢的,都因一己私心输了阵势早早

的撤回。虽然眼下还未大败,若是长此以往大败恐怕也不远矣。

眼下能派上用场的只有两万拓州的守军和自己那两万玉门关的兵力。但这些兵大都戍边超过十年,年纪偏大。军中粮饷常年拖欠

,也疏于操练。虽然边关常有无数小仗,却也没见过大阵状。战马也垂垂老矣,战力远不如人强马壮的西戎。

一想到这些,心中浮起一些郁结。竟是些鼠目寸光的混帐东西。晏敏走到沙盘前手指慢慢的摸索着,试图熟悉这一带的地形。

“大人。”两个年青的将军挑开帘子走了进来。一听那轻狂的声音,便知道是严淮良给他派的两个副将,曹琪和潘子华。严相在

朝中的势力强大,却一直跟武将们不太和睦。兵权,一直是相爷的心病。晏敏轻轻的拧眉,抬起头淡笑:“两位将军。”

“方才我们看到戚将军带着一队骑兵出营,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曹琪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东边有小股西戎骑兵袭扰,我让戚将军把他们赶走。”晏敏淡笑。

“这种小事何须戚将军,有我们就可以。”潘子华做叹气状:“大人似乎不太信任我们。”

“怎么会。眼下西戎大兵压境,正是用人的时候。大家应该同仇敌恺。之所以派戚将军,因为戚将军发现,所谓兵贵神速,所以

当即让戚将军去了。”晏敏似笑非笑的同这两人解释。

“原来如此。”潘子华笑了笑,看着眼前的沙盆:“这些沙丘,经常在一场大风之后就会面目全非。大人这样一点点的摸,总不

是个办法。”

“呵,沙丘可以变,方向和附近的山脉却不会变。”晏敏不动声色。

“哦,那不打扰大人,我们先行告退。”

曹琪和潘子华出去了,郑武皱着脸从外边进来:“这两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晏敏轻叹了一声:“这两人最近有什么动向?”

“经常去拓州城内吃酒,再就是在各军营中游走,似乎在与各个将军攀交情。”郑武低声说:“先前还看他去戚将军帐里。”

晏敏冷笑,就知道这两人不会安份。戚将军是以前天狼军的人,在玉门关便能独善其身,以这两人的本事,想拉拢他不容易。其

余的六路援军的将军,都各自为政,更不会把这两个无兵无权的小小副将放在眼里。纵然有相爷在背后,他们也未必会给面子。

这两人不足为虑。只是眼下这仗若要胜,就这样下去万万不能。

忍不住又叹了一声,晏敏转身摸到郦宸风送给他的羊皮酒壶。是只手工极精致的酒壶,装满了上等的葡萄美酒。晏敏嗅了嗅,气

味清洌,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又把酒壶放下。大帐下方的土地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晏敏一惊,冲出收帐蓬:“郑武孟俊!”

“在。”

“传令各军立即戒备,弓弩手火炮手立即准备,西戎来偷袭了。”

“是。”郑武登上了望台吹号示警,须臾后看到一阵强大的风沙过来。

“戚将军回来没有?”晏敏问。

“还没有。”孟俊拔出兵器,两营弓弩手严阵以待。

“调虎离山,他们倒是懂得,我这里战力最强的只有戚连玉。”晏敏轻声细语。拓州守将袁行简快步到晏敏路前:“大人。”

“请袁大人立即点齐五千人马,随我杀出。”晏敏跳上马背。

“是。”袁行简点齐人马跟着晏敏出营迎敌。

战马齐谙,惊天动地。听声音,西戎只派了三千精骑。连日的交手,晏敏觉得西戎并不想一口气把郢军吃掉。只是在玩猫鼠游戏

,要将郢军的战心悉数消耗掉。已经连败了几阵,军中颇多怨言。再败几阵,仗会越来越难打。

晏敏挥剑,万箭齐发,投石器和火炮连番响起。西戎的精骑却速度奇快转眼就杀到阵前,乱箭和陷阱没有让他们损失太多。

“杀!”晏敏一声吼,五千人马随他冲到骑兵之中,周遭立即被风沙和血腥气掩盖。

西戎依旧用的是他们惯用的最简单有效的攻击,半个时辰,郢军死伤过半。晏敏奋力拼杀,身边围着二三十骑,都已看出他的带

兵主将,死死围住他,并把郑武、孟俊牢牢的隔在外头。

晏敏冷笑,手里的剑一点都不吝啬的挥舞。斩杀了七、八人,那些人依旧不惜性命。又力斗了一百多回合,杀了十数人,围在身

边的人越来越多。郢军的伤亡也越来越大。区区五千人对三千精骑着实勉强,晏敏正在想着该如何解决,就听到几声嗖响,围在

身边的十数人应声倒地。马背上一重,腰身叫人环住,一股熟悉的气息混进血腥气里。晏敏心中一喜,马儿冲杀开一条血路往东

跑。那些西戎精骑立即跟着他一路往东。未出三十里,正好遇见戚连玉带着去追击西戎人未果的那只骑兵。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戚连玉立即号令冲杀。西戎兵没到这一步,一时有些慌乱。

“晏大人。”戚连玉分开人马跑到晏敏跟身,马背上的人一掂足,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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