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之白日鬼谈+番外——viburnum
viburnum  发于:2013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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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就是绝对的仪态尽失吧。

项嵘瞪大了眼,看着断裂的银链子,还有坐在地上,表情泰然,甚至还隐约中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常骁,几次开口,都没说出话来。

到最后,他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猛的举起手里银色的文明杖,而后直朝着常骁太阳穴打了下去。

金属的棍子挂着风声划破冬日寒冷的空气,然而却并没有真的落在常骁身上。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一颗子弹正好打在文明杖上,一个没攥住,项嵘松了手,手杖落在脚边,上头印着明显的弹痕。

被枪声吓到了的项宅里的人纷纷跑了出来,先是伙计家丁,而后便是老爷少爷夫人太太们。他们眼看着管家和司机保护着项嵘进了门房,影壁墙旁边,则是正在站起身来的常骁。

“你什么人?!”从堂屋几步走出来的项老爷厉声问。

“什么人,哪有人……我可只看得见两个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常骁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楼上,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沉塘和夏明月,而后带着那种莫测的笑,摸索着重新拾起地上的竹竿。跟着,就在第二声枪响传来,打碎了门楼上的琉璃瓦,也把院子里的男女老少吓得各自找地方作掩护的同时,转过身,朝着正涌进异常清冷的空气的朱漆大门口,不慌不忙走了出去。

第十二回

所有人,就那么看着常骁走出了项宅。

但檐头的两个鬼,却不能就此旁观了。沉塘拉着夏明月,说了声“跟我来。”便直接随着常骁走了过去。

常骁走在前头,并不说话,直到七拐八拐进了某条死胡同,又推开一间废弃空房的门,才转过身开了口。

“两位,稍等片刻,惜言这就过来。”

“那个,常先生,你不是眼睛看不见吗?怎么一路走来,如此熟练?”沉塘忍不住问,“莫不是因为这屋里……”

“正是,眼睛看不见,可心不是瞎的,这屋里的灶台是一个鬼门出入口,阴阳两界来来往往,气息很是明显,会随着大街小巷蔓延开来,对我来说,就好比夜里成群的萤火了。”常骁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夏明月,不由得挑起嘴角来,“夏老板,久仰大名,今日才得相见。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你若不是亡魂,我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真颜了。”

“啊,对了,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名字,常先生不如叫他‘往生’吧。”

“往生?”

“嗯。”

“也好,倒是很贴切。”点了点头,常骁仔细打量着夏明月,打量得对方开始局促不安才叹了口气,“但也可惜了,要说,你可以说是最和‘明月’二字贴切的人了。”

“何出此言?”夏明月不解。

“鼻如悬胆,齿如编贝,眉似攒锋剑,目若双朗星。唇生得温润,脸透着清俊。一行一动一站一立,也是严谨里显露出几分飘逸。说老实话,我常骁几百年来也算是见过一些可以称得上天造地设俊俏绝伦的美人儿,不过能比得上你的,倒还真是……”

“你有完没完!”

突然喊了一嗓子,打破了这种让两个鬼都在尴尬的情形的,是从门口走进来的年轻男人。

一身利索的打扮,一脸窘迫的表情,祝惜言直接从门外闯了进来。

“惜言你回来啦~?”嬉皮笑脸冲着来人的方向点了个头,常骁与其说是在解释,不如说就是在讨打,“我只是赞美赞美夏老板,绝非图谋不轨啊,你看人家两个手拉手走啊走的,我哪有介入的空间呐。再说了,天底下美人多了去了,可我心里头有的,还不是只有你一个,这你也知道啊对吧……知道的话,就别醋海生波嘛……”

“你滚。”走近之后,给了那酸溜溜的卦师肋侧一下子,祝惜言把话题引入正轨,“先把那链子拿出来。”

“哦对。”应着,点着头,常骁从自己袖口里像变戏法一般,顺出来一条断裂开的银链子。

沉塘下意识的往后错了半步。

“那天罗刹在里头……”指了指对面高个子男人手里的链子,夏明月下意识的握紧了沉塘的手。

“放心,现在是正午时分,阳气太重,鬼都懒得出来。那天罗刹这会儿大概正在睡大头觉呢。”示意了一下这屋子里灶台的方向,常骁把那链子托在掌心,“等到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天罗刹醒过来,就会出来了。到时它会丧心病狂攻击这屋子里鬼力最强的那个,所以,得让惜言站在沉塘前头挡着点。”

“可那样,不会伤了祝先生吗?”

“放心,不会,惜言有白虎星君的生辰跟星位,一般的鬼神魔怪都会弄错。这天罗刹在链子里锁了那么久,更是跟瞎子一样。只要它把惜言当成白虎星君,我就像之前商量好的那样,扮演个传话的使臣,让这大块头清醒清醒之后自己去地府,到时候阎王爷会给它安排下一步去处,那就不是值得咱们操心的事儿了。”

“这样……”想了想,沉塘点了个头。

“那个,抱歉,我插个话,刚才这位祝先生,是开枪的人吗?”夏明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啊对对,就是他,他枪法可准了~要说也该庆幸,民国乱世,弄把枪并不难~”常骁亢奋起来,但很快就被赏赐了一个白眼。

“大白天让我从屋顶上往项宅里头开枪,幸亏是冬天,街上人少,院子里又没有树木遮挡,要不……”

“要不我也不会让你帮忙啊对吧~”得寸进尺一样干脆伸手摸过来,揽住对方的肩膀,常骁就那么当着两个亡魂的面儿,突然亲了祝惜言一下。

那被亲的人,立刻红了脸,继而话也赌气一样干脆懒得说了。

沉塘心里干笑了两声,扭脸看着旁边似乎比他还窘迫的夏明月。

至于他是不是恍惚看见了对方脸颊浅淡的绯红,也许……那只是错觉吧。

几个人在屋里,谈着,等着,不觉间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当日头略微偏移了一寸时,刚才还放在窗台上,被太阳照着的链子,就被阴影碰触到了。

丝丝缕缕的黑色鬼雾开始弥散出来,纠缠在其中的,还有血红色的烟气,烟气和鬼雾越来越浓,很快就充斥了大半间屋子。

“准备。”常骁提醒其他几人,示意沉塘和夏明月都站在祝惜言身后,他自己则拉着对方的手,站在祝惜言旁边。

但沉塘并未照办。

他通过指掌的传递,把足够撑上一阵子的力量灌输到夏明月身上,而后松开手,把他推到一边。

“去灶台那儿!快!”想着那鬼门每日都有阴阳往来,气息混杂,夏明月躲在那附近,就算被攻击,对手也找不准具体方位,他在对方还在犹豫时又催促了一遍。

他眼看着夏明月迟疑着躲在鬼门旁边,然后,当被摆在窗台上的银链子开始剧烈震颤,并最终在瞬间爆裂成无数碎片的同时,一个体型已经太过庞大的鬼,就从浓烟里一跃而出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那青面獠牙的天罗刹果真如盲目了一般在屋里环顾了几下之后,竟然会直冲着灶台边的夏明月扑了过去。

沉塘被吓到了。

那样狰狞,那样带着刺鼻血腥味的妖魔,一定会把那戏子的灵体撕个粉碎的。

他慌乱之中,完全凭借本能采取了行动。从祝惜言身后冲出来,沉塘在天罗刹带着倒刺的漆黑色鞭子落下之前,一把将夏明月抱进怀里。

下一刻,裂空的声音贯穿了所有人的耳膜,那种让人头颅都快要炸开的声响,是凝聚着无数恶灵之气的鞭子打在干净灵体上的动静。

灵体对灵体,可以造成损伤。

灵体也是会流血的。

灵体也会死……

当夏明月看见沉塘从左肩头直到背后,被霎时间撕裂了的皮肉,和随即涌出来的暗红色的血,当他看见那个亡魂咬紧牙关忍住了所有可以让人化为灰烬的疼痛的眼神,似乎,有某种东西正从身体最深处以最快速度爆发出来。

然后,就在另一鞭打下来之前,整间屋子,就突然被极端刺眼的光亮填满了。

光亮中心的夏明月,抱住沉塘的肩膀,抬头冲着那被刺痛了眼睛的天罗刹,拼力嘶喊了一声。

“白虎星君就在这儿!不去跪拜还在他面前杀生!难不成要等着降罪于你,把你碎尸万段吗?!!”

也许是那光亮的刺激让天罗刹退缩了,又也许是那喊叫管了用,悬在半空的恶灵怔了许久,眼里带着血红的金色火焰终于熄灭,黑色的浓雾紧跟着收敛下去,脚上已经没了锁链的天罗刹,缩小了体型,变得像常人大小那般,继而跪在祝惜言面前。

常骁看着眼前的景象,又回头看着惊魂未定的夏明月,张了几次口,才发出声音来。

“果真是‘鬼事莫测’啊……谁能想得到,看似温和柔弱的,竟会是潜藏着最骇人力量的那个……!”

第十三回

夏明月在喊过那些话之后,并没有心情庆幸天罗刹跪在祝惜言面前,他也几乎没听见常骁说的什么鬼事莫测。他就只是看着沉塘背后的伤,呼吸急促,像是那爆裂一样的情绪还远远没有过去。

“放心,他死不了。你看好他,让他先别乱动。”安抚一样的说着,常骁清了清嗓子,还是先对着天罗刹开了口,“下跪的是何方神鬼啊?”

一个格外低沉厚重的声音回响起来。

“天罗刹,角兕。”

“嗯。角兕……”常骁看了看那长相狰狞恐怖的恶鬼,而后开始一点点将之引入自己的圈套,“你先说说,因何会陷入区区凡人的银锁之中任他驱使?”

“那并非凡人。”

“什么?”

“那是天煞奎木狼。”

“胡言乱语。”

“不敢。”

略微思考了一下,常骁眼里带着恍然又开了口。

“你是受了蒙骗,那本就是一个凡人,八成只是生辰星位与奎木狼吻合罢了。”

“……”

“既然现在得了自由,角兕,你在白虎星君面前,可有什么话说?”

“无话可说。”

“那,你浑浑噩噩之中不知伤了多少无害的亡灵或是鬼怪,这又该如何偿还?”

“听凭星君发落。”

行了,有这句话,就万事大吉了。

这么想着,常骁摸索着凑过去,在祝惜言耳根低语了几句。暗暗记下那些话,祝惜言一板一眼复述着。

“角兕,你已回复自由身,阳间不便久留,不如去地府寻个差事,终会有所成就。”

天罗刹沉默了片刻,并没有接受那差遣。

“角兕愿追随星君左右。”

听得见这话的,都愣了一下,常骁将之转述给祝惜言,然后示意他快说些什么驳回那恶鬼。

领会了对方的意思,祝惜言定了定神,接着开口。

“我驾前不缺人手,西风殿再大,也比不上地府无边,依你的本事,在阎君手下做事,更有用武之地。”

“……角兕听从星君命令。”

“好,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常骁赶紧把话接了过去,“你待会儿就从这屋里的鬼门进地府,直接到阎君面前听命。”

“是。”

“接下来,还得说说你为虎作伥的惩处问题。”常骁语调格外坦然,“星君的意思是,与其他定你的罪,不如你自己想个能让你心甘情愿的惩处方式,你觉得呢?”

跪在地上的天罗刹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不多时,它抬起头来,用长着黑色尖锐指甲的手,令所有人都惊讶的,齐齐掰断了自己头上两只角。

“角兕无角,愿从此不再做恶事。”托着那一对空心的短角,天罗刹将之捧到祝惜言眼前。

“这就成了。”嘴角微微挑起来,常骁代替见不到神鬼的祝惜言接过那对角。

又随意交谈了几句,常骁放那天罗刹走了。

一道腾空而起的浓稠鬼雾在空屋里盘旋了几圈,而后一个猛子扎进了灶台。

最后一缕烟雾消散,屋里也恢复了正常的光亮,而不再黑如午夜。

“解决了。”吁了口气,常骁拍了拍祝惜言的肩头。

“应该说是又骗了一个吧,”也觉得松了口气,虽说看不见鬼,却又一次尽心尽力扮演了恶鬼顶头上司的祝惜言伸手帮那爱管闲事的家伙拽了拽刚才在项宅假装跌倒时弄乱的衣襟。

“先等会儿。”止住对方的动作,常骁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个亡灵,“行了,天罗刹一走,项嵘就没了最大的庇护。那银链子虽说是法器,碎了之后也就一文不名。你俩的最大障碍已经扫除,我们也就可以走人了……”

“可……”扶着沉塘,夏明月抬头看着那半鬼的男人,“他的伤怎么办?”

“哦,他有千年功底,这种伤还不至于害死他。你们可以就在这屋里调养,也可以回项宅去找地方歇着,毕竟你的尸首在那儿。至于再往后那些情仇爱恨纠葛缠绕一肚子积怨是报还是不报,我可就不便插手了。”

“嗯。那,多谢你。”夏明月对着常骁微微倾身施礼。

“嗳~不必客气,我俩做的就是这路差事,其实也是给我们自己积阴功而已。哦对了,这对罗刹角,就给你们吧。”

“这……”

“尽管拿去,我和惜言都用不了这东西。我虽说有点半人半鬼的本事,可终究是凡体,摸得着鬼怪之身,却无法将鬼怪之物以为己用。惜言有白虎星君的伪装,一般危险不可能近身。你们收着,带在身上,可以辟邪。不用担心,鬼角脱离鬼的本体,就不会再有那么大的煞气了。能护身,不至于伤身。”

“那,多谢了,常先生。还有,替我谢谢祝先生。”

“好说,我自会替你好好‘谢’他……”脸上出现了邪恶的表情,常骁把那对罗刹角交到夏明月手中,又看了一眼稍稍缓过精神来的沉塘,“那我就走了……”

“……呃,常先生留步。”突然叫住了对方,夏明月边扶着沉塘站稳边迟疑的问,“你刚才说的,我是鬼力最大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我也很意外。”笑了笑,常骁握紧了手里的黄竹竿,在拉着祝惜言的手走出空屋之前,只留下数句很惹人琢磨的话,“大概是积怨越深,释放出来就越有杀伤力吧。凡夫俗子为情仇所困,往往终其一生都不知自己图的是个什么。不如放开了活个洒脱自在,说白了,无外乎就是不想要的别点头;想要的,莫松手。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啊……”

一身灰色长袍的男人,就那么和与之携手揽腕的人一并离开了。两个人偶有些低声交谈,继而连交谈声都消失在胡同口。

夏明月扶着背后的伤口正在一点点愈合的沉塘,半天只是沉默。

“别想那么多了。”忍着疼,沉塘在夏明月耳根低语,“人家帮到这个份儿上,已经足够了。剩下的,我来办就行。放心,会解决的。”

“我、我没不放心这些。”被耳根的气息吹得有点躁动,夏明月指了指空屋的角落,“你还是在这儿先休息一下吧,等伤口复原了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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