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之白日鬼谈+番外——viburnum
viburnum  发于:2013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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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去看,死死抓着他的,是夏明月。

那个在半空月光里显得格外透明的灵体距离他如此近,看着他的那双眼如此清澈透亮。

沉塘想张口说句什么,但每动一下伤口都在剧痛,他想告诉夏明月快躲开,快逃,天罗刹又要攻击了。可就在眼看着如他所预见的又一鞭抽打过来时,却并没有碰到他们两个,鞭稍就在他们衣襟上划过,掀起阴冷的风,然而没有半点杀伤力。正在惊异中时,夏明月抓着他,边逃向更远处,边格外令他无法意料的开了口。

“它伤不到你了,你已经出了他力所能及的界限了!”脸上表情复杂,但莫名的欢愉却还是看得出来的,夏明月一手拉着沉塘的腕子,另一手帮他压住最重的那道伤口,言语有几分凌乱,但其中意思,已经见了端倪,“那罗刹,脚上有锁链!我从下头看得清楚,有那锁链锁着,它就不得自由,力量再强大,想必也不能逃出一定范围!然后……然后,我记起来了!那锁链的另一头,就在项嵘脚上!!”

第六回

“什么?!”沉塘皱着眉,忍着疼,大声问。

“总之就是……”确认了一下那天罗刹确实碰不到他们了,夏明月拉着沉塘慢慢落到地面,“你,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哦,这个不要紧。”扭脸看了看那从浓雾中逐渐隐去的恶神,松了口气的沉塘同时松开按压着伤口的手。令夏明月惊讶的是,那个刚才还在以可怕的速度渗血的伤,已经开始愈合了。

“我之前,都不知道鬼也会受伤的。”低声念叨了一句,他眼看着对方脖子上的伤口正在完全复原。

“鬼当然会受伤,人伤不了鬼,但是鬼能伤鬼。就好像,离开了凡间,以另一种模样存在在另一个世界,只要是都在这个世界里的,都是鬼神的,就和人跟人之间没有什么不一样。要不,地府怎么处罚罪人?还不是上刀山下油锅煎炒烹炸。”

“不知道项嵘到最后,会有什么罪名。”苦涩的挑起嘴角,夏明月错开对方的视线。

“杀人害命,不管到了哪一层地狱,见了哪一殿阎君,都逃不过最厉害的刑罚,放心。”摸了摸自己调动了千年鬼力彻底治好的伤,沉塘抖了抖衣襟,原本大片的血渍,就都在抖动中化成红色的粉尘,很快消失不见了。抬起头,他看着被这奇妙现象弄得又讶异又好奇的夏明月,把话题拽回正轨,“哎,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那天罗刹连在项嵘身上的。”

“哦。”回过神来,夏明月想了想之后开口,“以前,我偶尔见过他脚上,有条银色的链子,链子很细,但是看得出来是按照铁索的模样打造的,链子上挂着个铃铛一样的东西,可是没有声响。我还纳闷过为何他要戴着这种东西,就算是为了从小保佑性命,也应该是金环才对,不该是银锁链。所以……”

“明白了。”突然点了点头,沉塘脸上见了喜色,“夜叉怕金,罗刹怕银。你知不知道哪吒用何物打死了巡海夜叉?”

“我……听过评书《封神演义》,是金刚圈?”

“对!所以说,天罗刹被项嵘的银链子束缚住,正好应了那一条说法!然后,那个不出声的铃铛,应该就是关着它的牢笼!”终于找到了症结,沉塘足够兴奋,但夏明月脸上,却不见多少喜悦。

“可,知道了缘由,没有破解办法,也照样不行啊。”

“谁说没有破解办法。”笑了笑,沉塘在原地溜达了几步,低头想着对策。

现如今,关键是要有人破坏掉项嵘脚上的链子。一般人肯定是不能靠近他的,会被家丁阻拦。可如果沉塘俯在别人身上,还是不能靠近,毕竟他在仅隔着一层肉身的情况下还是会被天罗刹的煞气镇住。找什么高人来破解的话,也够呛。罗刹和夜叉一样,是介乎于鬼、神、魔之间的物种,可以行走在三界之内,但是却没有明确的责任限定,也就是说,没有主子的罗刹,鬼界神界魔界都懒得管。更何况,魔界他完全没有熟人往来,神界更是高攀不上,只有一个鬼界可依靠,然后……能制服天罗刹的,就只能……

“地藏王!”一下子开了天眼似的,沉塘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地藏王菩萨是神界的,可他始终在鬼界超度恶灵,只要他出面,绝对可以收服天罗刹!”

“那,难道你要回地府找他?”

“嗯,只能这样了。”点着头,沉塘抬起眼,看了看还在桌上的夏明月的尸身,“对了,还得先把你藏起来。”

“藏?”

“刚才探了探口风,项嵘打算让那个孩子把你放到后花园枯井里。那就干脆顺应了他的意思,把你藏到那儿。放心,只要生脉不断,尸身不会腐坏。所以,在我回来之前,你只要安安静静等着就行了。”

“要等多久?”

“这可不一定了,地府时间和凡间相同,回去的话,大约需要两三天,见到地藏王,再回来,可能还需要两三天。差不多六七天我就回来了。”

“哦……”

“怎么了?”发现夏明月脸上有几分不安,沉塘小心试探,“怕我诓你?一去不返?”

“不是!”赶快摇头,那亡魂抿着嘴唇,好一会儿只是沉默。

“放心,我肯定回来,这可事关我转生后的命运,我不会半途而废的。”语气温和的安慰着,沉塘把手搭上对方肩头,“还有,那个……刚才冲你嚷嚷,是我的错,我太急躁了,言语伤人之处……你多见谅。”

夏明月看着他,而后浅浅笑了笑。

他说他不在意那些,他只是怕去了地府,地藏王菩萨却不会应允出手相帮。沉塘告诉他不会这样的,地藏王若不是为了超度恶灵,也不会始终留在鬼界无法成佛,所以人间有了作恶的罗刹,他也应该会答应帮忙。

“另外,一个地藏王,可以对付一千个天罗刹,所以你尽管放心,就算他本人不来,给我点什么救世的法器,我也能宰了那恶鬼。”说着宽人心的谈笑话,沉塘边用鬼力把夏明月的尸身凭空挪动起来,边试图转移掉紧张气氛,“夏老板,你就踏踏实实在井底等我吧……下头想必落叶枯草足够厚实,估计比被褥都要柔软。你只当是睡一大觉好了。”

夏明月听着,果然笑了出来,然后,他在沉塘看着他的笑容微微发呆时扭过脸去。

“能不能别叫我夏老板。”

“那叫你什么?直呼大名?”

“别,我不喜欢。”

“可明月二字很好听啊。”

“我不喜欢。”

“好吧。”淡淡扯动嘴角,沉塘不说话了,他一点点借着夜色把夏明月的尸身送到枯井里,再度盖上青石板之后,终于松了口气的同时叫了对方一声,“那,我叫你‘往生’怎么样?”

“往生?”

“对啊,叫你别的,都怕犯了禁忌,一个‘往生’,可以取代一切了。”

“是啊……”琢磨着这个名字的意思,夏明月无奈的笑着点了头,“好吧,那就这么叫我吧。那你……回地府一路上,多加小心。”

“回地府就等于回家,安全得很,顶多需要和阎君解释清楚为什么回来。”安慰的说着,沉塘抬头看了看天上月色,而后一声轻叹。

天亮之前,他离开了项宅。

他告诉夏明月,项宅里没有能通向黄泉路的入口,他要去两三里路之外的某个地方回阴间,那就是他来阳世的出入口。

又嘱咐了几句小心之后,夏明月眼看着那高大的千年亡魂消失在半空。

他心情足够复杂,对于前路渺茫的担忧始终挥之不去,但他又想不如干脆照沉塘所说的,就踏踏实实等好了,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沉塘会回来,带着地藏王的法器,他会斗败天罗刹,会找到名正言顺除掉项嵘的方法,然后自己可以还阳,沉塘也可以稳妥转世。说不定……说不定转世之后的沉塘还会记得他,他们还可以见面,当然,到那时沉塘会成为项家少爷,从小吃珍馐穿绫罗……

“也许就不记得我了。”不知笑容里是不是带了隐约的苦涩和遗憾,夏明月坐在井口的青石板上,任凭月光飘忽透过他清澈的灵体,“往生……这名字,还真是不错呢。”

第七回

沉塘离开项宅,离开夏明月之后,直奔了他来到阳间时走的那个出入口。

阴间与阳间,相互的通道往往是一致的,这边一口古井,那边多半也是一口古井,这边一栋空房,那边兴许也是一栋空房,沉塘走的通道是被阴阳界各一头石狮子连在一起的。他一路赶到另一所大宅院门口,定了定神,继而把手探进踩着绣球的雄狮子口中。

可是,并没有任何力量把他带进地府。

以往的状况,是会被阴间的风一下子带进那个他更熟悉的世界,可这次,狮子嘴里,就只有交错的獠牙和积攒的灰土。

沉塘刹那间慌了。

回地府的门,对他关闭了!

据他所知,京城里有大小通道口六十几个,这些出入地是常年开放的,来往于阴阳界之间的鬼卒和神魔,都是从这类地方行走。除非……

赫然了解了其中问题所在,沉塘进闭上眼,蹲在地上。

不可能让他进去的,绝对不会允许让他进去的。他出来之前,生死簿上已经给他记下了一笔,他即将转世的那个孩子,已经有了存在的痕迹。这就说明,他除非成功投胎然后再寿终正寝,才会被鬼差牵引着重新回到鬼界,否则,就只能像现在这样。

被困在阳间。

可能,他真的不该遇见夏明月。

他本来应该在尘世好好玩儿上几个月,然后老老实实投胎做人,本本分分过一辈子,顺顺当当修成正果的。

可他偏偏爱管闲事,偏偏还非要好鬼做到底!结果怎么样?他了解了项家大少爷的内幕,他不想投胎到这样的人家了。他了解了夏明月的悲惨,他开始坚定不移想帮忙了。

现在,地府的门对他来说成了不能逆向行走的路途,他真的被困在阳间了。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马入夹道,他进退两难。

“不成……这不是闲事,我非管不可!”抱着头蹲在地上,他压抑的低声念叨,他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快点想个别的办法出来,然后,就在他纠结一念不得超脱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相面算卦看手相……兄弟,有什么难处,可否容我给你指点个迷津啊~?”

那声音飘逸中透着狡黠,忽忽悠悠钻进耳朵里。

沉塘吓了一跳,猛回头去看,在他背后,站着个三十开外的男人。

整齐的短发,圆圆的眼镜架在狭窄的鼻梁上,眼镜片后头是双半眯着的丹凤眼,那男人两片看似能言善辩的薄嘴唇,脸颊轮廓却线条俊朗英气,不知该说他一脸油滑还是一派凛然。

男人身上穿着青灰色的棉袍,脚上一双黑布鞋,指头修长的手攥着一根黄竹竿,竹竿上挑着白布幌子,幌子上写着硕大一个墨色的“卦”字。

这是个……算命的?

不,关键根本不是算命与否,这个人……

“你、你看得见我?!”沉塘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看周围并无旁人,这算命先生显然就是在跟他说话!

“哟,对不住了啊,出现太突然,失礼失礼……”装模作样抱拳拱手,那丹凤眼狡猾的笑了起来,“也对,天还没亮我就出来满世界溜达,未必吓得住活人,倒是经常吓着死鬼~不过既然鬼是吓不死的,兄弟你就别讨伐我了吧……”

“你到底是谁?!”

“算命的啊~”那家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和手里的幌子,“只不过我这个算命的是真懂得其中门道,不能算是江湖骗子罢了……”

“你……有阴阳眼?”慢慢镇定下来,沉塘一点点确认来者究竟是什么身份。

味道是活人的味道,月光下也确实有影子,活人看得见鬼的并不少见,可像这样主动接近还开口搭话的却从来没有。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有,不然怎么给鬼算卦?”

“怎么会有活人给鬼算卦!”

“怎么不会有,那我这是在干嘛?我是天没亮给鬼算,天亮了给人算,人鬼两条道,一脚跨一边,走得自在逍遥嘞~”那算命先生用手里竹竿的末端在地上比划了一道分界线,而后一步跨过凑到沉塘近前,令人不爽的仔细端详他,“哎呀,不是我说啊,兄弟,你长得还真是仪表堂堂呢,眉宇间满是勃发之气,想来死前是个耍刀弄剑的角色。再加上这掌心纹路现出来的腾蛇之貌,阁下……莫不曾是一员武将?”

只几句话,就把沉塘彻底说愣了,他甚至都忘了甩开已经被对方攥住的腕子,和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相对时,一种莫名的被看透了所有秘密,却并不会觉得不安的感觉纠结在心里,让他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你绝不是个普通的阴阳眼卦师。”略微镇定下来之后,沉塘抽回手,“你身上有冲煞之气。你……死过一次,现在是半人半鬼!”

对方,听着,点着头,笑了。

“厉害,一般亡魂还真看不出来。”挑了挑大拇指,那狐狸一样的男人做了个认输的手势,“实不相瞒,我确实死过,而且不止一次,只是,现在是不是先不说这个?目前一筹莫展一脑门子官司的可是你不是我啊~”

“这么说,你能看出来我为什么事儿发愁?”

“嗯……面带困乏,气息里透着血腥味,兄弟莫非是困在一个‘杀’字上?不过……看你眼神坚定,不像是被杀,更像是试图去‘杀’的那个。可之所以现在你杀不了,是手中无有利器,只有加上那利器,‘杀’成了‘刹’,才能制胜啊……”

又是短短几句话,再次戳中了沉塘的心思。杀也好,刹也罢,自己刚刚复原的伤口还让血腥味流淌在周身气息之中的现实,全都被眼前这个半人半鬼的家伙一语道破!这种事,莫不是太偶然太不应该发生了吗?!

“兄弟别慌,别起疑心,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时方才惊动了半个北京城的鬼脉大乱,你可知道?有人把天罗刹放出来了,好家伙,遮天蔽日的大块头啊……我正在被窝里好眠,突然间就让那裂空的鞭子声给惊醒。可那样的恶神,终究不该被养在阳间,如果不送回下界……”指了指脚下的地面,那男人撇了撇嘴,“早晚,它会冲破了锁链反噬其主,再祸乱一方的。”

沉塘听着,想着,渐渐的,问清眼前这人到底是谁的冲动已经变淡了,取而代之更让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指引?”干脆直接问了,他和与自己高矮相仿的人对视。

“指引不敢说,不过,我倒是知道什么样的人能镇得住天罗刹。”

“请讲!”

“罗刹是煞神,煞神怕的不是良善,所谓‘鬼怕恶人’,当人身上的煞气强到一定程度,罗刹也会被吓跑。可如果这人身上有了可以捆绑住恶鬼的法器,恶鬼就会被吸附进去。而且这个过程是不会停止的,也就是说,每当有新的恶鬼被吸住,就会和法器里的前一个恶鬼发生本能的冲突,战胜的一方占据法器,吸收了对手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世间恶鬼不在少数,所以,有拘鬼法器的人,会在短短几十年内就养成非常强大的护身鬼。护身鬼平日都在法器里受拘束,神智已经不再清醒,当有外界灵体靠近,会突然释放出来,不分善恶,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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