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白槿歇了,给他洁了面,漱了口,灌下茶去,只管望着我嬉笑,搂住不放手,嘴里念着:“小三,小三…”
不由抬眼望向里间,深恐别人听见。还好白榆早不省人事,白栅拉着钰儿何时走的,倒不曾留意。只是慕容澈还一脸平和,不能
不小心:“十六王子…”
“别这般客气,不如像小槿那样叫我小澈吧。”慕容唇角一弯,齿如编贝。
“这不合礼数啊。”还不知这申国王子是佛是魔,怎能大意。
“莫非小槿叫‘小三’就合礼数了?三王爷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浅笑连连,我却心口一凉。
“甚麽?”
38 峰回路转
“甚麽?”慕容起身行至我身侧,悄悄道:“三王爷莫慌,小澈不是敌人。”
不是敌人?闻言我更警醒:“十六王子谨慎。”
“唉,真和小槿信上说得一样,正经过头了。”慕容索性放开话头了,“我是甚麽人,怎麽可能会对三王爷的计划有影响?这次
来豳国,要不是小槿写信叫我,我才懒得来呢!”看我一脸沉思,又皱起眉来,“不信?你好好想想,几时听过申国的十六王子
很厉害?我对那个位子才没兴趣呢!”
倒不是厉害与否,只是现下不能出甚麽状况,不然几番心血有可能白费:“十六王子言重了。”
“别这麽文绉绉的。”慕容瞪我一眼。
换我目瞪口呆,这真是今儿白天所见之人麽?真是无奇不有,只得无奈一笑:“十六王子想说甚麽,不妨明言。”
“哎呀,看来你真的把我当敌人了,怎麽办呢?”慕容急得直抓头,突地眼睛一亮,“我把小槿写给我的信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哎呀,也不成,信在申国呢,一来一去哪儿来得及啊?”
我哭笑不得,只得轻声道:“十六王子,别这麽麻烦,刘锶信你就是了。”横竖先缓住他,回头细细查探就是。
“真的?”他闻言大喜,“你放心好了,虽然你的确长得不错…但是我和小槿可是十几年的朋友,我一定帮你们!”
这话说得我云遮雾绕,不明所以:“十六王子…”
“叫我小澈!”一脸孩子气,倔强不服。
“好,小澈,你听我说。”深吸口气,缓缓道,“我和槿儿的事情…”
“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一脸义气。
“那就多谢十六…小澈了。”被他一瞪,勉强改口。
“好,现在我要怎麽帮你们呢?”小澈满脸兴奋,“我把白榆送回家,你就趁机…”
我哭笑不得,这个十六王子,还真是胡闹:“自然不行了,我会亲自送几位回府的。”
“大好机会居然放过?”小澈一脸鄙夷:“好像你与小槿只有一次吧,是不是你,嗯,不行啊?”
脑中哄然一声,真不知当怒当笑:“我不行?”
“当然,看你这麽瘦…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懒得多说,一把领住他后颈提起。
“你,你手上力气大,有甚麽了不起的?”这小子还嘴硬,“和那事没关系!你肯定不行,肯定不行!”
将他提着转过来,我沉着脸道:“你想激我?你想激我马上找个人证明给你看,还是想毛遂自荐啊?你口口声声说和白槿是十几
年的朋友,这又算甚麽?”
小澈面上一红:“谁,谁说我想和你…啦?”
“叫那麽大声,心里肯定有鬼!”懒得理他,放他下来,整整他的衣冠,“刘锶好意提醒十六王子一句,有的事儿,知道了当不
知道比较好。”
“…你这麽喜欢小槿?”小澈歪着脖子看我,“有多喜欢?有他喜欢你那麽多麽?”
我摇头笑笑:“只可意会。”
“小槿真是白痴,才会喜欢你那麽多年!”他横我一眼,鼻中一哼,“你知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崇拜你,简直把你夸得跟神仙一
样。后来再见你,就一头载了,说是死不回头,真傻。”
见我默默不语,他急了:“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很开心,很感动啊?那就好好对他!”
“…怎麽对他?难不成还要我娶了他?”我无意伤人,只事实如此,不容回避,“相信十六王子知道我回国就将娶妻,将来纳妾
,你要我将他至于何地?”说得这几个字,我心亦痛。
“那你就打算这麽着?”小澈撅起嘴来。
“看来三王子也没有和你说全,十六王子有空就好好问他吧。”不再理他,闻得子敬上楼,正事要紧。
子敬上来告知车马备好,只云白栅已将钰儿带走,乘的是他自带马车,驾车的亦是他自家车夫,酒楼小二扶他上车,白栅心情颇
好,打赏了他二两银子,美得小二合不拢嘴。
我心中暗笑,还好钰儿在,今晚也不算一无所成。
子敬扶着白榆,我抱着白槿,小澈自个儿无趣,在我前头晃荡,又要留心别撞到白槿,又要仔细别踩着他,楼梯狭小,抱人行在
实在不便,好容易下到大堂,却又撞人身上,忙的致歉:“这位兄台…”
“三王爷!”
这声音…我抬头一看:“韩大人?你怎麽在此?”这惊讶却是货真价实,莫非东虢头子跑了?又或是,根本没有抓到甚麽头目,
那檀塘两人岂不危险?
“说来也是缘分,两度与三王爷酒楼相见,三王爷皆是温香满怀与在下相撞啊。”韩焉口里调侃,眼色复杂。
深夜来寻,想是有事,我一点头:“本也想请韩大人同乐,可一想韩大人亲口断的‘卫锶饮酒礼数全丢’,就不敢造次了。”
韩焉抿嘴一笑:“玩笑之言,三王爷记到今日,韩某幸甚。”笑罢正色,“只是为几位安危起见,若已尽兴,不妨早散,就当体
谅我这小小的菡京五门使吧。”
“本来我们就要走了,你还真罗嗦。”慕容瘪瘪嘴。
韩焉望他一眼,打个躬:“原来十六王子也在,韩某失礼了。”
“哼。”慕容跳上马车,冲我招手,“快点快点,我会把小槿送回府的,放心吧。”又咬我耳朵,“小心点那个韩甚麽的,他看
你眼神怪怪的。”
我哭笑不得,实在拿这孩子没辙:“多谢提醒。”
“哼!走啦!”气呼呼放下车帘,车夫自扬鞭绝尘而去。
白榆亦由子敬扶下,家丁上前接应,不时也回府了,
这才找得空挡:“韩大人来访,只怕不是要刘锶早散筵席这般简单。”
韩焉面色凝重:“三王爷,请看这个。”
一只楠木簪子,连着一张字条——金祈轮!
“这是?”我连连皱眉。
“今日我按制巡夜,路过槿王子府上,管家白鹇给的。”
“哦,韩大人养的人果是忠心啊。”
不咸不淡顶了一句,韩焉尴尬笑笑,“三王爷可认得这簪子?”
“不认得。”
“是麽?”韩焉眯眼轻言,“似乎是文思带过的…”
“文思?呵呵,韩大人倒是有趣得紧啊。”
“这…那三王爷的意思是…”
“我没甚麽意思,喝了这大半夜的酒,早累得趴下了。”我疲惫一笑,“子敬啊,咱们骑一匹马走吧,这回子眼晕得厉害,自个
儿骑只怕不成了。”又冲韩焉笑笑,“韩大人,这可累您了,我真醉了,先回去了。别的就麻烦韩大人了。”
韩焉若有所思,点头目送我与子敬远去。
快到驿馆,子敬终是忍不住:“爷,真的不救文思?”
我没回话。
子敬又道:“虽然文思说话常得罪您,可心地还是好的…”
“心地好?”我嘿嘿一笑,“看来他挺本事的,能把我忠心耿耿的子敬都拉过去。”
“爷!”含着丝丝气恼,也带着几分无奈。
“文思是韩焉的人,他可没少和韩焉通气儿。本来不借助他,我照样能叫白栅金杰寝食难安。现在他被抓了,凭甚麽韩焉来找我
救人?”我闭目靠在子敬背上,轻轻一笑,“再说,这条子是韩焉拿来的,韩焉说是白鹇给的,假多真少!”
“可是爷,要万一是真的呢?”
子敬在我身前不安的扭动,想回头跟我细说,我一拍他脑袋:“别乱动!”
好在已到驿馆门前,我和子敬先后下马,自有下人来服侍。
沐浴罢了,换过衣衫,扔了两把佛手进香炉,正要上床看书,子敬敲门进来:“爷,该喝药了。”
“哎呀,又喝?”
“爷,很久没有喝药了,小心为上。”
“可是今儿喝了那麽多酒,现在望着这些个汤汤水水的,直恶心。”
“就是喝了酒,才更要喝药!”子敬板着脸,毫不退让。
“好好好,喝就是了。”皱着眉一饮而尽,连呼上当,“好苦!子敬啊,你生我气,不妨明说,怎麽能下那麽多黄连来害我?”
“黄连清热败火,这几日主子辛苦得紧,该好好补补。子敬这就告退了。”
“啊,子敬啊,你过来,我跟你说啊…”
“嗯?”
“就是…”
“明白了?”我大声道。
“明白了。”
“明白了就下去吧。”
“是。”
低着头,端着药碗,恭恭敬敬退出门外,关上房门,再小心翼翼回房,熄灯睡下。
额尔,一阵酣睡之声传出,稍顷门外院中树上风过,我猛地睁开双眼,心里暗笑:好,盯梢儿的走了!
轻轻拉开子敬衣柜,找出夜行服换上,系上面巾,心里直道:子敬,莫生气。只是点了几个小穴罢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解了。你
功夫不差,指不定一个时辰就解了也未可知。
不如此,怎能晃开那些尾巴?
我是护短的主子,写条子的家伙倒也清楚,只我也不是笨主子。
那簪子,不就是最后一晚文思戴的麽?
还是我帮他取下放好,叫他先睡的。
文思,只盼你真个儿被人虏走,不会是个陷阱,等我刘锶来跳。
39 咫尺之间
月如钩,星光淡,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天时。
伏在瓦上,凉风拂过,带来阵阵玉兰香。
金祈轮倒会享受,几进几出的宅子,文思关在何处,暂无头绪。
越进后宅,晃过几拨守卫,匿身花廊阴影下,月光晃过一丝暗影。心中暗笑,看来夜探金府之人不少。尾随那黑衣人七拐八绕,
混到后院囚室。
倒挂金钟,穿入室内,俯身大梁,那人轻松晃开守卫,闪身向内。待他行得一阵,我亦尾随入内。
穿过一排囚室,不见方才那黑衣人踪影。末首处隐隐有打骂之声,足一点地,飞身贴顶,险险擦着梁间缝隙入那囚室,偷眼望内
、
正中木桩上缚了一人,衣衫不整,浑身鞭打痕迹,早已血肉模糊,看不真切。面前一大汉,尤自挥鞭,口中谩骂不止:“你小子
倒是嘴硬!看你能硬到甚麽时候!让你见识见识爷的手段!”
旁边一中年男子阴森森:“老六,别捡着好听的说。这小子到你手上快一天了,也没见你问出个鸟来!”
那汉子手上一抖,鞭子却是断了,不由回头恼道:“老二,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小子带过来的时候,老七就说了是个硬骨头,
那会子是谁拍着胸膛跟主子打包票的?”索性扔了断鞭坐到老二身侧,仰头一气儿灌下一壶水,“老六,说真的,这麽打下去,
这小子可没命见着明早太阳,不知道上头怎麽想的,这倔小子嘴里能问出啥来?”
“谁知道啊。”老二摇摇头,“光打是不行了,看来得使些手段。”言罢起身,行至那人身前,狠狠捏住下巴,“我说小子,咱
们商量商量?”
那人勉力甩开头,也不看他。
老二张嘴一笑,露出两颗黄牙:“还没晕嘛,老六你使鞭子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啊。”
老六又灌下一杯茶:“主子说了不准打死,我有甚麽办法。”
老二嘿嘿一笑:“小子,你也知道,进了爷爷府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何不老实点儿,皮肉也少吃点苦头。”说着伸手一拧身上
鞭痕,血流不止。
那人紧咬下唇,浑身发颤,却不发一言。
老二松开手,啧啧叹息:“可惜了这身细皮嫩肉,长个榆木脑袋!你还指望着刘锶那杀千刀的来救你?别傻了!”
听到我名字,那人眼中一动,还是没有开口。
老二又道:“刘锶甚麽人?装个大尾巴狼,你指望他真心待甚麽你不成!”
老六也道:“韩焉告诉刘锶你在这儿,他理都不理,你还帮他个鸟!”
老二回身喝道:“老六!少说两句又不会死。”
那人闭上眼睛,紧皱眉头。老二估摸他心头松动,贴近他耳朵轻轻笑道:“韩焉也知道斗不过我家主子,才找上刘锶。你也看见
了,这都好几个时辰了,刘锶那小子根本没来,以后也不会来的,你死了那条心吧!何必呢。”
那人突地睁开眼睛,啐他一口,满眼不屑。
老二一抹脸,嘴里直嚷嚷:“臭小子,爷爷我好意提点你,居然不识抬举!”转身一桶水泼来!
水洗去脸上血污,我心中一绞,果是文思!只见文思浑身打抖,下唇咬出血来,还是撑着不开口。
老二阴惨惨笑道:“这可是上好山椒煮的水,你就好好尝尝!老六,把木夹拿来,爷爷我今儿要废了他的指头!”
老六讨好的递上木夹:“老二,你早动手不就好了,浪费我一番功夫。”
老二横他一眼:“少废话。”也不顾文思死命挣扎,将十根手指牢牢套上木夹,又嘿嘿一笑,“小子,大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是不说?”
文思眼中含着畏惧,却紧紧闭着嘴,决然摇首。
老二一声狞笑:“那就怪不得爷爷我啦!”言罢狠狠一捏木夹!
骨肉分离,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我不由握紧月华剑,牙关紧咬!
老六道:“诶?这小子哼都不哼,不是死了吧?”
老二抓着文思后脑头发一拧,细细看看:“没!晕过去了。”
刚动手打了文思几个耳光,木桩背后暗门一动,一男子闪身进来。两人看清来人,忙停手下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