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第一部——簪叶立秋
簪叶立秋  发于:2012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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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上楼坐定,就听身后有人询问道:“三弟?”

回头看时,却是白榆。

一骑白驹,透着几分英气;一袭华服,染上几丝雅致。反手将纸扇纳入袖中,见是我,面有疑色,愣得一阵,才勉强下马,冲白

槿道:“三弟,今儿怎么好兴致?”

白槿一噘嘴:“好容易罢了太傅的功课,这才溜出来透口气。二哥千万担待些,别叫父亲知晓。”

“那是自然。”白榆玉面含笑,伸手一托:“这位是…”

“在下卫三,是三爷府上的西席。给二爷见礼了。”浅浅一躬,算是见了礼。

“父亲说是给我找个老师,我就叫他三先生,昨儿才到的我府上。”白槿有意回护一般,抢着答话。

白榆颜色一变,只对白槿一笑:“我看这位三先生很是面善,多半在哪里见过。”

目光炯炯:“小三惶恐,二爷抬爱了。”白榆心中定有万千疑问,莫非刚才窥视之人中有他?

“若是三先生无事,倒有些体己话想说与三先生。”

我眉头一皱,白榆这般性急,也不怕坏事?只得对白槿笑道:“看来二爷是要指点小三一二了,相烦三爷先点着酒菜。”

白槿又疑又气,却又无话可说,只一哼,扭过头去,唤小二报菜名。白榆强自一笑:“三先生何妨移步一谈?”

 

“二王爷,有话旦说不妨。”站在太白楼门前柳树下,目视来往人群,倒有些大隐隐于世之感。

“三王爷到三弟府上为的甚么?”

转头望向白榆,他目光急迫,却又碍着身份,强压怒气,只左手握拳,紧紧捏那扇柄。且笑道:“若说不为甚么,二爷可信?”

“父王说三王爷与金祈轮在宗庙祝祷,怎地又在此招摇过市?”

“三王爷是卫国使臣,万里送亲,自该与吏部尚书一同在社庙焚香净身。”我眨眨眼睛,“可这与小三有何关系?”

“你!”白榆被噎得脸色一白。

“好了好了,不和二王爷打哑谜了。刘锶有事相询。”我一正脸色,正想着怎么托词去见白榆,这可巧。

“何事?”白榆缓缓展开纸扇,却只是把玩。

“娶我妹妹,娶卫国公主一事,二王爷如何想?”

“父王旨意,怎可不遵?”

“如此说来,二王爷是不大情愿啊。”我嘴角上扬,眯眼一笑。

“也不能这么说。”白榆合扇背手而立,“于公,我豳国虽地广物博,但卫国兵精粮足,两强联合,益处多多;于私,娶个强国

公主,是多少王孙公子的梦想,何况这位康宁公主颇有美名,又是卫三王爷最看重的妹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二王爷倒是绵里藏针,一话几意,叫人佩服。”

“三王爷既然送亲而来,定有妙计。何妨指点一二?”白榆满面诚恳,一躬到底,我忙扶住,眼角瞅见二楼窗侧立着一抹人影。

对街酒肆栏内那几人神态诡秘,不远处小摊上挑字画的客人也太过心不在焉,不过身处闹市之中,也合了欲隐还现的道理。

“二王爷何需多礼。锶不过是送亲罢了,怎能插手贵国事宜?”再试探一句,看看白榆是大智若愚,还是绣花枕头。

“这一送亲,王爷再想撇清自个儿只怕很难了。”白榆笑笑,“与其蒙上不白之冤,不如随心而动吧。”

“好个随心而动,二王爷真是玲珑心啊。”

“白榆不才,但愿能替三王爷分忧。”

两人相视一笑,心下了然,各有所得。

“也不是甚么大事,二王爷可还记得几年前欧阳尚书一案?”危机四伏,还是速速入正题,免得横生枝节。

“原三王爷是打这个主意…”白榆面色一凝,“这事儿是父王钦定的,只怕…”

“事在人为。”我轻轻一笑,“何况二王爷手上不还有一张好牌麽,不妨让刘锶看看。”

白榆猛地抬头,目光谨慎,又多有试探,我随手折下一根柳条:“长亭春晚故人西行,才该折柳相送。不知二王爷以为如何?”

白榆目光闪烁:“三王爷,这…”

不理会他说甚么,自顾把玩那柳条:“看这柳叶青翠,有怡然自得之情,亦有赞春留美之感,若说有催游子归家之意,也未可知

。”

白榆面色数变,不发一言,我点点头,将那柳枝递于白榆:“想来只有远游之人才有这般福气,留得春意满怀。现下刘锶唐突,

愿反客为主,折柳相送,只求二王爷惜取眼前人,莫作无量思。”

白榆接过柳枝,几番思量,终是咬牙点头道:“若能成事,一切听凭三王爷调遣。”

“二王爷只管筹备万事,刘锶愿借东风。”言于此,低声又道,“相信二王爷精明能干,又有高人指点,自该明白如何行事。”

白榆面上红白不定,长叹口气:“白榆以前只觉那位先生是人中龙凤,谁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那位先生确是人中龙凤,可惜心不定,着眼太大,用力又太拘。”我摇手一笑,眼前浮现一清俊人脸,含笑卓然,却心机重重

白榆点点头,话锋一转:“三王爷以为现下该如何?”

“今日之事你不用刻意说与那位高人,你只需要他帮忙彻查欧阳家的案子,他自然知道你见过我了。”凝神想想,“每日想法将

调查进展与那高人行踪告知刘锶,希望二王爷不要有所隐瞒,刘锶自有法子辨别真伪。”

“可三王爷在三弟府上,榆如何能…”

“这都办不到,如何能在东风之前备齐万事?”似笑非笑瞅他一眼,明面上是我刘锶相求,实则有利白榆。

“说得极是。”白榆点点头,算是应了,“不知何时再见三王爷?”

“这个嘛,”我眼珠一转,“自是下月黄道吉日,在喜堂上相见了。”

白榆面上一红,突又转黯:“白榆自当善待公主。只求,只求…”

“刘锶定不会不利于三王子,至于其他,刘锶不愿说些没边的话。”

白榆面上颜色数变,终是一叹:“若非亲见,实在难以相信,三王爷可是会读心之术?”

“关心则乱。”我暗自一笑,今儿真是好日子,诸事顺义,“若是二王爷无事,不妨一同上楼,叫三王子候着似乎不妥。”

“罢了,这就去刑部大堂调看宗卷吧。”白榆一拱手,自带着家丁骑马而去。

这白榆,掩饰功夫倒是一流,可惜遇上了我。摇摇头,正待上楼,却是一阵风起,柳絮纷纷如雪,漫天飞舞,抬眼看时,见二楼

窗侧那抹人影,面如冠玉,眼带桃花。不觉一笑,那人却脸一红,自缩回身去。

招手唤来卖花娘,挑得桃花一枝,自上楼去,递于白槿:“送你的。”

白槿眼中雀跃,嘴上却道:“甚么腌雑东西也拿来献宝,笑话。”

“那倒是,与你相比,这桃花倒是俗物无疑了。”我假作叹息,做势要扔。

白槿慌得一把抢过:“我又没说不要。”捏在手里,嗅了几下,连呼好香。

随意用了些饭菜,白槿直嚷要回府,于是登上归程。

 

在马车中,白槿几次瞅我,却又不开口,我放下手中集子:“有话要说?”

“你认得我二哥?”

“点头之交。”

“他却很怕你的样子,所为何事?”

“不过琐事,三王子大可不必挂心。”

“你是他的幕僚?”

“小三不敢高攀。”=

“你是父王的心腹?”

“小三自愧无能。”

“小三小三,我真想挖开你胸膛,看看里面是红是黑。”白槿无奈一叹,靠在我腿上。

我盘起腿来,让他睡好:“若你出手快些,小三倒也想看看自个儿心肺是红是黑。”

白槿转个身,环住我腰:“小三,你可会离我而去?”

“天下无不谢之花。”我轻抚他头发,柔声相告。

“若我不让你走呢?”白槿闷声道。

“若三王子心怀深远,自有再会之期;若贪图一夕之欢,则露水之谊罢了。”反手拥着他,叹口气,反正也未曾想好,不如叫他

去头痛。

白槿若有所思:“你不愿叫我知晓,自有你的道理,我不问就是了。”

“这么信我?要是我不利与你,你当如何?”不觉起了戏谑之心,捏他脸蛋。

“你若要财求名,早已飞黄腾达,何必来找我?”白槿翻个身,抱住我的手臂,“若你要游戏人间,白槿这颗心,也不值几个钱

。”

“何必妄自菲薄。三王子身边自有…”

话音未落,白槿伸手一拦,神色黯然:“别说,别说…若说出口了,这些年就白装了。”

“若是喜欢,装也没用。”

“若是喜欢,又何必装。”白槿浅浅一笑,目光迷离,“白槿心里早就藏了一个人,此生不渝。”

“唯愿三王子早日得偿宿愿。”

“你怎么不问那人是谁?”白槿坐起身来,拉我头发,一脸不满。

“若你想说,自会告知。”拔开他的手,我亦坐定。

“唉。就知道你这般无趣,算了。”白槿满脸丧气。

刘锶自认愚钝,不想猜来猜去。浪费心思于此,况且眼下也不是谈风弄月之时。今日一游,自有多方耳目相报,想来又有人暗骂

刘锶了。不觉想笑,这几日可得小心谨慎,稍有行差踏错,赔上的就是数十条人命,以及至少十年的等待。

我拍拍他的头:“闲话少说,我有个事求你。”

“别说甚么求不求的,反正昨天也答应了你一个要求,说吧,要干吗?”

我只一笑:“我要见丽妃。”

 

 

28 初见丽妃

 

 

午后静谧,王宫禁苑,紫烟阁。

丝竹声声,衣襟飘香。谈笑风生,一室融融。

“槿儿怎地今日想起母后来了?”

“儿可是天天想着母后,父王偏说前几日母后受了惊吓,不准随意相请。”白槿一脸不满,凑上前敬茶。

“真的?你这鬼灵精不淘气就是祖宗显灵,甚么时候也学会关心人了?”美妇人饮得一口,唤宫婢拿些精心茶点来。

“别人我才不管,母后可是只有一位。”少年噘起嘴来,只管赖在美妇人怀中。

“既然只有一个母后,怎地母后叫你好好念书,将来也好入朝理政,你就是不听?看看这脸色,不知最近又熬到多晚。”虽是责

备,却满含宠溺,为人父母者,任你是王家权贵,或是贩夫走卒,也不免如此。

我斜立下首,暗地打量这位美妇人。

王室贵气,雍容雅贵。白槿眉眼间与她有些相似,却少了些女子的秀丽温婉。身段自非少女般纤细,却丰润凝和,自有风韵。丽

妃,豳王最宠之妃,也是豳王最宠王子之母。为人恭顺谦和,颇有贤名。没些手段,怎生在后宫立足。

“哎呀母后,老说念书念书的多没意思。”白槿索性耍赖,一把环住丽妃的腰,不依不饶,“前几日跟府里的师傅学了个新的舞

,演给母后看看,可好?”

“你啊,呵呵。”拍拍白槿的头。丽妃一脸慈爱,“你从前住的小殿里,母后可是藏了好东西哦。”

“啊?是甚么?”白槿欢呼一声,跑出门外。

身影既没,丽妃转过头来,收敛笑容,目光灼灼:“这位就是我王为槿儿找的先生?”

“不敢不敢。”我躬身垂首,浅浅一稽。

“听说你是卫国人,最近我国可是与卫国颇有缘分啊。”嘴角上扬,笑得虚虚实实。

我亦浅笑:“佛度有缘人,今日得见丽妃,既是福分,也是缘分。”

“哦,不知面前活佛要怎么度哀家呢?”丽妃语带嘲讽,面上却波澜不惊。

“岂敢岂敢!只是多看到点事情,却又没有多长一条舌头,不敢乱说。”我愈加恭敬,低眉顺目。

“巧舌如簧,一条足矣。”丽妃一摆手,“有话请讲,我王这般重视先生,可见不是庸人。”

“既如此,小三就直说了。”言罢跪下三叩首,才昂首缓声,“丽妃祸不远矣,还请珍重。”

“大胆!”身后公公恼我出言不逊,大声呵斥。

“柳五!不可放肆。”丽妃摆摆手:“先生何出此言?”

“谁知舞榭歌台春几多,梦一场无妨,该知面上风光无限,底下波涛盈天。”

“先生不妨明言。”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丽妃可知终是镜花水月,经不得蚁穴。”抬头看时,美妇人眉角轻颦,“况且以自伤求得一时安宁,不是

长久之事啊。”

丽妃猛地抬眼望来,目光锐利,我只浅笑回望,也不言语。

摆手斥退众人,丽妃着我起身:“此事先生既知,哀家也不愿多说甚么,只不懂先生…”

“丽妃有此举动,无非是替后半生打算罢了,何罪之有?”我只一笑。

“一入侯门深似海,哀家有得选麽?”

“若论古今,纵横之间,既有汉宫飞燕一时荣华,也有吕后万古留名,不知丽妃如何?”

“飞燕不过舞姬出身,吕后也是民家女子,先生选的人颇有深意啊。”丽妃看我一眼,满目探询。

“也对,丽妃乃是前任户部尚书爱女,自不能同日而语。”我挑挑眉毛,“光景百年,循环不息,只是小三奇怪丽妃会出此下策

。”

“父家背景不过是初入宫时的门面,哀家宫中岁月几多,明哲保身罢了。”

“以色侍君,不过几年光景,丽妃贤明,自不会如此。”假作不见丽妃微颤双手。

“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丽妃皱皱眉。

“父家不过是小小尚书,两年前已告老辞官,长兄官场亦无所建树,不过是袭爵按制作个三品京官儿,想来以后也就如此了;虽

有三王子承欢膝下,但王子天性烂漫,只怕也不是王位考量的首选,”满意得见丽妃脸色转暗,我继续进言,“而近来风光不过

仗着豳王恩宠,丽妃以为王的心性可以保得百年之后麽?”

丽妃脸色数变:“大胆!妄言朝政,其心可诛!”

“好话自是好听,说得人也不少,看来小三来错了,这就请辞吧。”做势要走,丽妃出口阻拦。

“慢!”丽妃脸色复见平和,“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胡言乱语罢了,丽妃别往心里去,只当小三醉了,痴人说梦而已。”浅浅一笑,叫人摸不着头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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