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言,才知我晕了足有三日,本来身子就弱,又受了寒,发起高热不退,镱哥就一直守着,寸步不离。心下一动,才见镱哥虽是
晕了,却还握我的手,紧紧密密,竟是分不开,只得由他拉着。一个疲累,一个病弱,两人同卧,横竖文清娘娘的床够大。
等镱哥醒了,我偏头看他,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却暖暖一笑:“想说什么?”
我摇摇头,他又问:“没话对我说?”
我再摇摇头,他叹口气:“何苦招惹大哥?”
我不觉有气,怎的变成是我招惹刘钿?分明是他仗势欺人!懒得与他多说,闭上眼睛,翻身面壁。他幽幽的说:“以后有事,尽
管找我。”
我不觉大笑,猛地回头:“找你?那和刘钿身边的那帮狗腿子有何不同?”
他一愣,被我驳了面子有些讪讪的:“我自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何意。自甩开他手,挣扎起身。这高庙大堂的本不该我等卑微之人待的,住了几日,浑不自在,还是回我的偏殿舒坦。
他却拽住我衣襟:“去哪儿?要什么我拿来就是,你别随便起身,太医说…”
“放手。”想要甩开他手,却发现衣裳早已换过,宽宽大大一件灰鼠袍子,有些眼熟,想是他穿过的。长我两岁,却高我这许多
么?有娘亲疼爱自是不同。想来我那破衣衫早被扔了,只得冷笑一声,“这衣裳我今儿穿了,等明儿洗干净了,再拿来赔你。”
“三弟…莫要任性。”
不禁大笑,任性?这般高贵文词,怎可用在我身上。我何德何能,竟有本钱任性?回头一字一顿:“二王子,我命虽不值钱,却
也不会自甘下贱。”
他眼圈一红,却起身抱住我。我一愣,自小从没人抱过我,多得是人骂我,打我,却没人抱我。虽觉奇怪,也不讨厌,只是不懂
他何意:“作甚么?”
“三弟…锶儿…”他喃喃低语,声音哽咽。心下恼了,一把推开他,扬长而去,最恨别人怜悯。现下想来,不贪别的,就是再见
镱哥一面,也是欢喜。
事后却是文清娘娘说项,父王也就不再追究。但因此刘钿恨我更甚,无事便找我麻烦。镱哥却从此偏帮于我,丝毫不管因此与刘
钿生了龌龊。以心换心,将心比心,终是知道原来世间也有人真心待己,可惜好景不长在。
叹口气,再饮一口花雕。突闻门外一阵脚步声,闪身躲到神龛影壁之后,凝神一听却是刘钿与刘锐,心里一奇。
“大哥,不见老三那厮,会不会又去密谋甚么不利你之事?”闻此不禁想笑,从来只有别人算计我的,不想在别人眼中却是我算
计了。
“老三这几年羽翼渐丰,人又狡猾奸诈,咱们一定要万分小心。”阴阳怪气的,我不觉皱眉。
“这次他可出了风头,加官进爵,马上又去豳国,这些美差本该是大哥的,偏叫这没廉耻的下流胚子占了去,也不知父王怎生想
的。”语带怨气,我倒不觉好笑,加官进爵实非我所愿,若是能换回镱哥,莫说是爵位金银,就是以命易命,也是甘愿。
“也无妨。我已禀明父王,等庆典罢了,就下南方几府巡查,并荐你入刑部,也好助我。”
“去多久?”
“多则三月,少则月余。”
“哼!”
“锐儿,别使性子。我是公干,自不会…”
“南方狐媚子多,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一皱眉,这话听来…难道有甚隐情,心下动了动。
“锐儿…不可胡说。交际应酬在所难免,你该知晓。现在是甚么时候,难道我不比你清楚?老三春风得意,我们不小心行事,只
会坏了事。”
“谁愿听你骗人!昨个儿找你,作甚推说不见?”
“锐儿…你可知道,若是走漏风声,叫老三知道点什么,不用费力,只消告知父王,甚么都完了。锐儿,现下且忍耐,等大局得
定,要如何都可。”
“你就只会哄我。”
“锐儿,我自有计较,你信我就是了!”
“我就是太信你才…”后面话突地没了,一阵衣裳响动,过得一阵,方听得两人喘息之声。
“锐儿,你先回去,别招人怀疑。”
“知道了。”走得两步,却又跑回来,“大哥,今晚我要过来。”话里透着股娇媚劲儿,没由来的打个抖。
“不可,今晚要见越国的使臣,疏通疏通。”
“那就明晚。”
“不行,明晚工部公议。”
“那就…”
“锐儿,不可胡闹!”突地肃声,倒叫我一惊,突地又听语气低缓温和,“锐儿,去吧,记得大哥爱你。”
刘锐也不言语,再吻一个方自去了。
心上炸了个闷雷,耳边嗡嗡的,做梦?伸手一拧脸颊,有几分疼。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刘钿冷冷开口:“躲了这么久,看也看够
了吧,还不出来?”
14 行前
我一愣,踌躇之间屏气凝神。
刘钿又道:“跟着我逛了老大一阵子御花园还不死心,倒叫我佩服,何不献身一见?”
沉默片刻,突地一阵轻笑:“本只想与大王爷说几句体己话儿,又不想扰了爷的兴致,故而在外头伺候着,没想到竟是三生的福
气,蒙大王爷亲召,怎敢不来?”
这说话好熟,却想不起究竟是何人。
“是你?”刘钿语带惊讶,“若有事,刘钿自当上舍管拜候,或是请阁下屈尊,移步寒舍。”
“互相拜候动静太大,人多口杂的坏事。”
“哦,却不知所为何事?”
“大王爷是明白人,小的就不拐弯抹角了。小的知道王爷胸怀大志,兼济天下,乃人中翘楚,又怎会甘心久居庶子之下,故而愿
助王爷一臂之力。”
“韩大人,可是酒醉了?”
“呵呵,王爷,韩某从未如此清醒过。事关重大,断不是小的胡乱言之,也非小人杯水车薪所能及。言尽于此,望王爷三思。”
“替我谢你们主子。”刘钿语中听不出情绪,我却猜不透韩焉,不,是猜不透豳王想要作甚。
若是此番求亲,乃故作交好之象,令卫国放松警惕,另有所图还说得通;示好刘钿就有些蹊跷。刘钿是越国孙氏惠妃之子,惠妃
早殁,本该疏远,刘钿却也是个人物,与越国倒更亲近了些。本就十分忌惮越国,若是豳国也投到刘钿一边,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但豳国明显是后来者,支持刘钿上位不见得有多大好处。心头转过数个念头,一一否了,还是想不透豳王究竟如何动作。
刘钿自又开口:“只是此事若成,非除了一人不可。”
“刘锶不过一介武夫,大王爷何惧之有?”
“若他真是一介武夫,怎可能与本王爷斗了快二十载?”刘钿冷笑不已,我却阵阵发寒,谁无事与你争斗?每次皆是你挑起事端
,这下倒好,成了我是无事生非的混人。
“大王爷放心,此番刘锶送亲,正是千载良机。”
“哦?”
“送亲万里,沿途经国不少,途中出个意外也不是不可能。”哼,我刘锶好歹久经阵仗,懑的小看人。
“刘锶为人狡猾,只怕治不住他。”
“呵呵,杀了刘锶故是最好,若是不成,伤了公主也是好的。只要出事,我国自会出兵相助…”
“本王爷自当请兵出城,肃清敌寇,为王弟王妹报仇。”
“那些小国王爷若是看上了,只管拿去,就当我王送给大王爷的贺礼吧。”
“两国皆有出兵,自当均分。”
“如此,韩焉先谢大王爷仁厚了。”
“好说好说。”
原来如此。这沿途一路只怕是埋伏重重,豳国来时定已布下机关,只等我上套。杀了我自是最好,杀不了,只要造成骚动,豳国
和刘钿自会借口出兵。一则吞并沿途小国,二则杀我灭口,倒真是妙计,难为他们如此费心了。想要刘锶的命也不难,何苦来哉
?不觉想笑,自摇了摇头。
前头刘钿、韩焉客气几句,也就先后走了。听得许久无声,才自影壁后行出,一声低啸,片刻间一袭黑影落在面前,单膝跪下:
“爷!”
“今儿个是飒啊,呵呵。”自我十四岁上遇袭,亓过就派了檀、烟、塘、飒四人贴身保护,非是特例,断不得离身。却是暗中保
护,除非事态紧急或是我召唤,不得现身。平日我嫌麻烦,也觉他们辛苦,倒常与他们说说话,顺道打听点亓过的消息,也不气
闷。虽号称亓过子女,里头只亓檀一人是他三儿子,今年三十有五了。其余三人只是义子。自小经亓过精心训练,都是一等一的
好手。派给了我,助益良多。只是非我门下所出,终是有所顾忌,不若与影、映那般亲近。这四人中只亓飒一名女子,却胆大心
细,冷酷狠辣,颇得我心。
“爷有何吩咐?”
“查查韩焉的底细。”
“是!”
“派烟、塘二人立即动身,把送亲沿途的暗桩都摸清楚了,细细回报。”
“要见红么?”
“哈哈,正相反,切忌打草惊蛇,查清楚底细就好。”微微一笑,既然都想到沿路设计,不如我也分一杯羹,僧多粥少,且看谁
的手长、谁的手快。
“爷想自个儿动手?”
“有何不可?”回过身去,差不多也该回宴席了,再晚只怕有人生疑,“去吧。”
“爷,现下虽没有确切消息,但请小心韩焉!”
语带慎重,这倒少见。不觉有趣,回头望飒:“你知道些什么?”
“别的都不提,只说方才若非他主动现身,飒竟不查其方位,他的修为只怕在飒之上。”
“哦?看他文弱,却是练家子?”
“这个飒说不好,但请爷当心。”
“那两人可知你我在此?”
“韩焉定是故意曝露行迹让刘钿察觉,以便进言,故刘钿当不知爷在此。但韩焉是否知晓,飒无把握。”
“嗯…也罢,不管他知不知,既然没有点破,这戏就接着唱。你且办事去吧。”
飒一点头,闪身离去,我自小心离去。想想诸事,颇觉有趣,镱哥,今晚可谓好戏连台,不知你喜欢哪一出?
出来这许久,只怕有心人早已看破,怎生掩饰为好?道旁却见迎春花含苞,嫩黄点点,煞是喜人,心中一动。摘得一枝,静静溜
回宴席,才见热闹非凡,也不知饮了多久,主欢客兴,早把牢什子的礼数丢了。宾客四下敬酒,谈笑生风,我趁乱溜回,倒没引
起上殿注意。刘钿也不看我,只是连之见了,面有忧色,我自鼓励一笑,敬他一杯。镗儿铭儿只作不见,应酬宾客,偶尔拌个鬼
脸,我亦知是他二人帮我缠住部分宾客,否则离席之举怎会无人觉察。刘锐却突然走近,滚到我身上直嚷:“三哥哪里去了?快
来饮酒。”这一闹,倒叫诸人望过来。
我只得一笑:“喝得多了些,怕失了礼数,故而出去走走。”
父王大笑:“孤还不曾见你醉过,原来是有酒遁啊!”
“父王说笑了,儿不过是怕醉了失礼,贻笑大方。方才出去,见着迎春含苞,正是春来吉兆,采得一枝新芽,送于父王,唯愿父
王安康,唯祝社稷兴旺。”
“别人送孤都是金子银子、珍珠玛瑙,倒是你小气,拿个花啊草的,也不嫌寒碜?”虽是刻薄,父王倒也嘴角含笑,收了我路上
随手折的迎春花枝,又令赐酒,叩首谢过。
又闹得一阵,快二更了方散去。别过众人,自与子敬回府,一路无话。知忧备下解酒清肠的汤药,喝得几口,方觉舒畅不少。沐
浴更衣,一宿无话。
国宴之后,也无甚大事,庆典一过,各国贺使各自离去。我与庭继几日间均是送行,颇觉腻味。好在亓烟亓塘办事素来速捷,已
有消息传来,沿路果是布了暗桩无数,倒也做得干净,各小国均不查。好个豳国,想借刀杀人也无需弄出如此阵仗,倒叫人偷笑
。密令烟塘二人仔细核实,莫中了反间计,我亦自有计较,连着几夜思虑,睡得不甚踏实。
宗庙祭司早已卜得几个吉日,报了父王,只等选定,送亲队伍即可出发。父王宣我、庭继并着南宫入偏殿共议。定了日子时辰,
父王授予通国文书,交代几句就让退下,独独留下我问话。
“此次国庆,来往使节中可有中意的?听说他们下了朝堂,多半就直奔你三王府去了。”
我忙跪下:“儿臣知罪。”
“呵呵,谁说你有罪?使臣笼络有前途的王子不是新鲜事,你闭门不见,还躲到兵部值宿之地,可是嫌弃孤给你建的三王府太小
,不够宴客啊?不如把大殿给你如何?”
只得连连叩首:“儿臣怎敢生悖逆之心,父王明察!”
“哼!金杰送的白茶,味道如何啊?”
“与豳国使臣并未言及政事,他们两人亦非正式来访,故只谈风月,未言其他。”
“是么?”父王连连冷笑,“蒋含那厮近日磨枪立马的,耍的什么把戏?”
心下苦笑,这个蒋含,还是这般性急:“回父王,儿臣只是着蒋含准备些个,随行护送公主,以求稳妥。”
“说实话!”
“不敢有瞒武圣!”略一考量,遂将那晚庙堂刘钿与韩焉之事和盘托出,只隐去与刘锐之事不提。末了又道:“儿臣也令人先行
察访,确是有埋伏。至于如何处置,凭父王做主!”
父王脸色稍缓:“起来吧,说说你的打算!”
“臣不敢妄议。”
“实话实说,孤赦你无罪!”
“豳国借口结亲,意欲不轨,本可借此退婚,再出兵征讨,但一则干戈方止,再起战火不利兵士;二则,金杰韩焉各为其主,不
见得是豳王本意,只怕是各自主子争斗的结果,何必趟这混水?倒不如…”
“倒不如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挑了那些碍眼的埋伏,一边收服沿路小国,一边隔山震虎,呵呵。只是送亲别国,只怕孤不能让
你带太多兵卒随行。”
“无妨。父王大可放心,儿臣素来不愿力敌。”
“也好,你且去吧,路上小心。”
“儿臣告退。”
出得禁宫,与子敬回府,路上几番犹豫,终是开口:“子敬…”
“爷?”
“解语知忧进府多久了?”
“那是三王府刚建好时就进来的,算来也快四年了。”
“哦,除了刘忠,府里下人里头数她俩人待的最久…”事有蹊跷,父王何以得知诸事详情?府里下人多是我亲手挑选,外人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