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奇怪,既然是母亲,有什么好怕的,按常理来说,一个母亲不会排斥自己的儿子有很多女人吧,多多益善不是么?
邢毅扬冲他使了半天的眼色也不见他离开,不禁着急,动作加大了几分,却被女人注意到。
她回过头去,看到清光后一脸的惊诧。
“清……天君!?”
“姑姑?!”
看到眼前这个女人,清光眼睛微微睁大看着琵琶公主。
怪不得觉得这个人的背影熟悉极了,原来是姑姑。
他感觉有些尴尬,手背在嘴边掩饰着咳了几声。被她抓到自己不在天宫,不知道会不会挨一顿唠叨呢。
虽然骨子里很叛逆,可是他对这个姑姑,还是很尊重的,她要是唠叨起来,唉……
邢毅扬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豁然开朗起来,他挽住琵琶公主的手,拽着她来到清光面前,眼中的惊恐全然消失,眉头上下跳着,喜洋洋说道:“原来你就是天孙,啊不对是天君表哥啊。久仰久仰!”说着伸手抱了抱拳,好像两个人刚刚认识似的。
琵琶公主斜眼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你自己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还拉上天君跟你一起!?没分寸。”
邢毅扬嘴角一耷想说冤枉,却见琵琶公主目光往他身后来不及收拾的残羹冷炙看去,马上就蔫了,他堆起满脸的笑,央求道,“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他就是表哥啊!我要是知道的话,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的呀……娘!”说罢拉着她的手摇来摇去。
他的声音听在清光耳里多了一分撒娇的味道,他看着这一幕,感觉十分刺目,就好像有一把刀子深深地扎在了自己的心窝。他别开了眼去。
琵琶公主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谁都很不顺眼的样子,然对着儿子,却多了一分慈祥,而这一份慈祥,却很少对同是晚辈的清光展现。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画面,清光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可是所有有关他母亲美好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剩下的,全是不堪的回忆。
而那,就是恨的来源。
邢毅扬都不知道清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抬头的时候,对面就空荡荡的了,他很奇怪,便问:“娘,表哥什么时候走了?”他走过去找了找,院子里空空的,除了风声和树叶,什么都没有。
琵琶公主也因为看见儿子太高兴,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她看了眼空荡荡的身后,心里一沉,回过头来,道:“毅扬,你和你表哥不一样,你胡闹,没人管着你,可是他是天君,仙界之主,他要是有半分意外,就是拿上你毕生的修为,也担不起半分责任。”
邢毅扬嗯了一声,很乖地点点头,再三保证以后绝不带着表哥胡来后,琵琶公主这才相信他。看着母亲放心的脸,他却偷偷笑了,他只保证不胡来,可没说胡来的概念是什么,哈哈,这下有得玩了!
“怎么?还是没有找到你妹妹?”她难得才能来到人间一趟,上一回下来的时候是三年前,那时候就没有看见扶姝,多少想她了。
邢毅扬搀着她往屋子里走去,一听到邢扶姝的名字,感觉有些头疼,“娘啊,她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哪儿能知道她在哪儿啊。回回我好不容易打听到她的去处,等找到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好久了!”他说的委屈极了,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
琵琶公主本面又忧色,听他这么一说,心情好些,扑哧一声笑出来了,伸手在他的脑门上一指。
“下回见到她,劝劝她,别老是东奔西走的,像个男孩子似的。你们是兄妹俩,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有空也要多多培养感情。”他们之间谁也不待见谁,她有时候真的怀疑他们上辈子是不是仇人。
邢毅扬奉上茶,琵琶公主接过,低头抿了一口放在一边,抬头打量着这个屋子,须臾,点点头说不错:“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
邢毅扬挑挑眉说不知道,他往椅背上一靠,很是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喟然一叹说道:“这个地方挺好的,我打算多住几年。”长命也有长命的不好,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常常要搬家,有些地方想要再回去,必须隔上几十甚至一百年。
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多数是她劝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任性云云,每一回见他都要耳提面命一番,邢毅扬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遂作出一副很困的样子。
“娘,我困了,能不能去睡了啊?”
琵琶公主见他上下眼皮子都要打架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困了就去睡吧。”
邢毅扬如获大赦,起身冲她揖了一揖,转身大步走了。看着他瞬间就精神百倍的样子,琵琶公主暗暗摇头,嘴角却弯起,微微笑了。
从母亲的唠叨神功下逃出来,邢毅扬抠了抠耳朵,神清气爽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途中经过清光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一片漆黑,他狐疑地皱皱眉,上前敲了敲门。
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开,他更加奇怪了。
不在房间里,他又在哪里?
说起来他好像不见很久了,原以为他是回了房间,还想他怎么这么没礼貌,要走也不说一声,这下倒好,人干脆没了。
他站在门前托腮想了一会,转身便往院子外走去。
清光就在桥对岸的风雨亭坐着,大夏天的,很多人都在那里乘凉,大叫摇着蒲扇大声说着白日里发生过的有的没的,一派和乐融融,清光一脸阴郁地坐在一边,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邢毅扬走过去,拿手肘推了推他,道:“怎么跑这儿来了,我还找了你半天呢!”
几个妇人认出了邢毅扬,脸色顿时变得不是很好看,交头接耳着坐了开去,她们的动静太明显,邢毅扬感觉有些尴尬。
睡觉他平时太过风流,总喜欢多看几眼美人,而她们家的姑娘们如花似玉风华正茂,长相正好对他的胃口,有时候言语行动上,难免会轻浮一些。
“走走,我们去别的地方。”他一把拉起清光往外走,一转身,就感觉好几道视线落在背后,如芒刺在背。
两个人在桥头坐下,他推推他,道:“你在想什么啊?这么出神?”
清光不语,低头望着脚下一片水光潋滟,河水中的月光被波纹打乱,皱成一条条后复又合拢,皎洁而安静地倒映在水中。
邢毅扬知道他心情不好,可是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便默不作声,和他一起望月。
“我想我娘。”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清光忽然开口,声音竟然哽咽了,他猛地睁开眼看过去,但见月光照射下他的脸颊上,很明显地挂着一条泪痕。
他心猛地一沉,想起了一些事,虽然没有见过小舅母,可是从琵琶公主的口中,也多多少少知道些,记得从她地方听到那些陈年往事的时候,他还特义愤填膺地帮着骂了几句玄黎,然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想,他这个天君表哥恐怕在小时候,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清光猛吸了一口气,望着月光止不住地落泪。
“我真的……很想她。”当看到邢毅扬和琵琶公主母子情深,他怎么也克制不住想母亲,可是事情过去太久了,他竟发现,记忆中的母亲,已经模糊了音容笑貌,只记得父亲那一次次的拂袖离去,和母亲一次次肝肠寸断的叹息。
记忆越是模糊,恨就越是刻骨,即使在害死了他的祖父祖母之后,还难以消除,所有有关她母亲的,所有害过她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要一一报复过去。
而他这一次的目标,是整个妖界,他要毁掉妖界。
不计任何代价。
第七章:花花人间(6)
第二日清早,三个人坐在一起吃早饭,邢毅扬一直偷偷打量清光,但见他神色如常,仿佛昨夜流露出来的脆弱只是他看岔了眼。
“看什么呢?”琵琶公主往他碗里夹了几片酱菜。
清光嗯了一声,抬头看他,邢毅扬忙收回赤裸裸的视线,低头扒饭,道:“没什么。”
琵琶公主摇摇头,眼睛里却蕴含着笑意,清光失落地垂下头去,顿时觉得饭难下咽。
饭毕,邢毅扬很狗腿地收拾碗筷,因为不喜欢一堆人围着自己,再加上自己身份特殊,他便没有请下人,所有的家务都是自己搞定,实在累了,就一指头戳过去,眼前立马就干净了。
所以从某些角度来讲,他算得上是一个好男人了。
“天君。”琵琶公主走到清光面前,笑得很温和,“能否移驾一叙?”
清光眉头微挑,看了眼还在忙碌的邢毅扬,转身往远处走去,琵琶公主与他并肩而行,等走得稍微远些,才张口说道:“天君,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清光很意外她竟然没有催促自己回去,想了想便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再说,琵琶公主心知他的再说肯定是要很久,便又说:“毅扬平时自由惯了,说话没大没小,姑母在这里想提前和您说一声,要是哪天他犯了糊涂,言语上冒犯了您,还请您多多包涵。”说着屈了屈膝,吓得清光忙扶住了她。
“姑母严重了。”他侧头看了眼忙着擦桌子的邢毅扬,轻笑了一声,“这两天的相处,我多多少少了解了他的为人,表弟虽然浮躁,可心地还是好的,我要是因为他一句胡说错就怀恨在心,岂不是显得太小气?姑母多虑了。”
琵琶公主放宽了心,她冲着清光颌首一笑,万分感激地说道:“那我先在这多谢天君了。”她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天君身为仙界之主,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去较好。”
清光嗯了一声,却没有表态,只微笑着看她,琵琶公主偏过头看着擦完桌子正抹汗的邢毅扬,嘴角扬起。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她依依不舍地看着邢毅扬,清光很意外她这么快就回去,“姑母不多留一会儿?”
琵琶公主回过头看着他,眼中蕴含着一丝寂寞,却又很欣慰:“毅扬有毅扬的生活,我作为母亲的,只要知道他活的好好的就好了,何必呆在他身边打扰他?”她又说,“天君,有些事过去了,您就放下吧,没有一个母亲希望看到孩子浸在自己的仇恨中的。”她轻轻拍了清光的肩,让清光一刹那以为是自己的母亲在温柔地拍自己,他失神地望着那只手,眼中的冰冷解冻不少,他抬头看着琵琶公主,温和地笑了。
邢毅扬收拾完东西又洗完碗筷,一回头才发现自家母亲已经回去了,不由有些意外,以前她也是很快就回去,可至少会打声招呼啊,怎么说走就走了。
他有些郁闷,那么长时间没见,他很想她啊……
清光轻拍了拍他耷拉下去的肩膀,笑着说道:“别沮丧了,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天宫,不就可以见到姑母了?”
邢毅扬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依旧蔫蔫的。
“娘不让我上天宫,不然我早就去了。”
这让清光很意外,原先以为是他法力不济才会没法上天,原来竟是琵琶公主不让他去,这是为什么?
邢毅扬也很奇怪她这个举动,然奇怪归奇怪,她的话他还是不敢违背的。
现在长大了,琵琶公主很少管他,可小时候她严厉的家法,在他曾经弱小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每次他见到她,第一个反应是敬怕,而后才是亲近。
邢毅扬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一把勾住清光的肩,正想说话,忽然想到琵琶公主的嘱咐,慌忙松开手去,打着哈哈说道:“天君表哥别见怪啊,我是粗人,野惯了,哈哈,哈哈……”
清光却不由失笑,模仿着他的样子勾住了他肩膀,挤眉弄眼说道:“我是你表哥,你是粗人,我岂不也是粗人,粗人和粗人之间,哪需要这么多规矩?以后你叫我表哥就是了,把那什么破天君二字去掉!”说着挤挤眼睛。
邢毅扬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手勾住清光的肩膀,带着他昂首阔步往外走去。
有句话说的好,人在做天在看。邢毅扬这个随时随地只要看见美女就会色心大气的色鬼,终于在出门没多久,遭到了报应。
不知怎的,他总感觉今天街上的气氛不大对劲,那些平时对着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几个妇女忽然冲他笑的极为阴险,而她们家的几个女儿,也很焦急地冲他使眼色,不知道想说啥。
清光也注意到了这些奇怪的地方,不由拉住了他。
“你不觉得今日有些奇怪吗?”
话音刚落,街角忽起女子的惊叫,一个黑衣女子执剑从河对岸施轻功飞了过来,笔直冲着邢毅扬,清光面对着那女人,一把推开了他。
邢毅扬直觉眼前一花,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地上了,自然也看清楚了和清光交手的女子。
那个女人一声黑衣,衣襟和袖口镶了殷红色的花边,头发也梳得很干净利落,配上一把长约四五尺的长剑,看上去别有一番飒爽的英姿,再看她的容貌,虽然眼神凶狠了些,可细长的眉毛,白皙的脸庞,无一不对上了邢毅扬的胃口。
只可惜邢毅扬宁可去惹全天下最丑陋地肥婆,也不愿意垂涎与她。
黑衣女人的剑泛着迫人的寒光,避开清光的阻拦,一剑刺向邢毅扬,邢毅扬万万没想到她一见到自己就要杀了自己,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哇哇大叫着躲开了去,那剑就贴着他的脖子擦过去,差点就见了血。
邢毅扬被她那一剑吓到了,呆了一下,随即怒气烈火燎原起来,他再也不顾忌什么,和她大打出手起来,他本是绝对不会打女人的,这是他的原则,可是眼前这个例外,因为在他眼中,这个人根本就已经超出了女人,不!超出了人类的界限。
黑衣女人的身手要比他好太多,邢毅扬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到后来几乎是被她带着走,打得极为狼狈,衣服也被戳破好几处,发冠都歪掉了。她见他没了反抗的能力,一剑对准他的心窝就要扎过去,然剑在半途却被挡住,再也前进不得分毫。
她顺着手指的主人望过去,见是刚才和自己交手的男人,不由气结,又扎了扎,无奈剑就像被定住,怎么也前进不得,她死死地皱起了眉头。
邢毅扬呼地一口气冲出,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喂!你够了吧!哪有人一见到自己的哥哥就要杀了的!”他几乎要跳起来了,指着黑衣女人的鼻子就骂。
这两个人从小就不对盘,在邢毅扬的眼中,她就是一神奇的新物种,种族不同,不相与谋。而在她眼中,邢毅扬就是一酒囊饭蛋,绣花枕头烂草包,自然也是不足与谋。
邢扶姝恨恨地收起剑,剜了他一眼:“我可没有像你这样丢人现眼的哥哥!淫贼!”倏地一声剑影闪过,那把剑便安安静静躺在了剑鞘里。
清光望着那柄剑,拧起了眉头。
那把剑的剑身上,缠绕着紫红色的妖气,非常浓郁,那是一把妖剑。
“你以为我愿意当你的哥哥!要不是娘在,我早就一把把你掐死在襁褓中了!”清光一回神,那边两兄妹已经在街上肆无忌惮地吵起来了。
“你也只会说说而已,十足绣花枕头烂草包!”
“丫丫的!我是烂草包?我是烂草包?!!”相对于邢扶姝的冷静,邢毅扬肺管子都要气炸了,他一张脸憋得通红,双手抓狂地在空气中挥来挥去,“我看你才是怪胎呢!小时候啊,小时候你就不喜欢那些女孩子玩的东西,上树下河,抓蛇抓虫子的,啊!啥刺激干啥!我是烂草包?我看你丫就是一神奇的怪胎吧!!”
邢扶姝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眉头一挑,语气轻快不少,“我是怪胎,也改变不了你是草包的事实。”说着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