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挑眉,笑得一脸奸诈,邢毅扬心里憋屈极了,偏偏这就是他的软肋,他再看不上他妹妹,可她说的没错,他就是打不过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他觉得老天不公平极了,除了一副好皮囊,其他好的什么都留给了这个妹妹,皮相好武功好,连母亲也更加关心她,回回下来,第一个问题就是她的下落。不过还好,她的怪脾气可没人会忍得了。
“你们别吵了……”清光似乎困倦极了,三步一哈欠,懒洋洋的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看了看邢毅扬,又看看扶姝,道,“你不想留在这里?”
扶姝望着紧紧盯着她的邢毅扬发出不大不小的切声,果然激得他更加瞪圆了眼睛。她看清光的时候目光柔和了不少,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你不想她乱跑,不想挨姑姑骂?”他又看毅扬。
“嗯!”
清光笑,“很简单啊,你和她一起走不就好了?”
第十章:三人之行(2)
不等扶姝和毅扬两个人说不,他一手一个拍拍他们的肩膀,一锤定音:“就这样了,你们谁也不吵,要是不急的话,明天一早再走吧。啊……”他打着哈欠又走了回去,然一转身,眼中的疲乏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毅扬和扶姝互相瞪视一眼,齐齐哼的一声,转身往自己屋走去。
第二日一早,清光还没收拾好东西,毅扬就冲了进来,一身轻松除了一把扇子什么也没有,清光往外张望了下,连个行礼的影子也没有。
“你不准备点换洗的衣服吗?”
毅扬成足在胸的样子,折扇轻摇,一派翩翩公子的派头。
“我都准备好了。”他眉眼上挑,斜斜看着清光,别有一番风情,清光眉头一皱,并未说话,随便找了一套衣服放进包袱里,又拿上梳子和发冠,塞上几锭银钱算是全部的家当了,反倒是毅扬很奇怪,指着他稀少的家当说道:“你就这么些?”
清光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是啊。”他再少,也总比他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吧。
然他错了,等三人都准备好走出宅子的时候,清光才知道毅扬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带,因为他所有的行李,都在马车里,总共有三辆马车,每一辆都华丽精美,周围挂满了流苏铃铛,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特好听,每一辆马车都有两个车夫,前面两辆是载人的,而后面一辆稍微小一点的,是用来放行李的,虽然个头在三辆马车里最小,却十足十塞满了毅扬所有的东西。
光衣服就有二十套,不同的衣服需要不同的发冠来配,所以发冠也有二十顶,零食什么的不用说了,干果蜜饯用一个很大的食盒来装,塞在角落里,还有发簪扇子,以及用了两个小箱子的金银,还有一些药膏,最占空间的是三床被褥,三个人每人一床。连马都很销魂地在头上缠了一朵大红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这是送亲队伍呢!
“诶!现在是夏天啊!你盖被褥啊!”扶姝看着满车子的杂物眉头皱的不能再皱,其他什么的她都忍了,可被褥,这么热的天,他带着给谁盖?!
邢毅扬抽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道:“我们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是打妖怪打坏人啊!以后就得风餐露宿了,不准备齐全,那怎么行?!再说现在虽然是夏天,可是很快就是冬天了啊!不用这些被褥,我们会冻死的!”
清光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日头,并未说话,为了避免两人又吵架,他忙拉过他,道:“走走,我们进马车去!”
他和毅扬一辆马车,扶姝单独一辆马车,随着车夫鞭子扬起,马儿便拉着车慢慢往前跑。清光惊讶地发现马车内比车外凉快多了,似乎用了冰块,可他找了半天也没见着冰块。
毅扬两手放在脑后往后一躺,快哉快哉地哼起了小曲。
车子过很久才出城,出门的时候是上午正辰时,而到城门的时候,却已经是午时二刻,出一座城池,竟然花了两个半时辰,这让扶姝很闹心。
她一下子撩开车帘,冲车夫道:“你能赶得快一点儿吗?”
车夫尽管带着大大的斗笠挡阳光,然整张脸还是热得通红,脸上到处都是汗,他一扭头,扶姝便瞧见了他那红黑色的脸颊,她有些不耐,干脆从马车里走出来坐到他身边,劈手夺过马鞭,一边道:“你进去休息会儿吧,我来赶马车。”
车夫赶车赶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听见主人自己赶车让他休息的事,一时愣住,直到扶姝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不不不,小姐,您还是进去休息吧,这天这么热,我一糟老头子……”
扶姝皱皱眉打断他说话,二话不说将他往车内推。
“让你去就去,怎么那么多废话,你放心好了,工钱不会少你的。”说着高高扬起马鞭,狠狠甩下,马儿吃痛,撒开蹄子便往前欢奔而去,一下子和后面的两辆马车拉开了距离,车夫一时不察,脑袋狠狠地撞上车板,好在上面铺了一层棉絮,倒也不疼。
毅扬和清光一个睡觉一个看风景,正惬意得很,忽听外边马儿嘶叫,马蹄急起,然后是车夫的声音:“二位公子,前面的马车怎么跑得这么快了!”
毅扬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撩开帘子一看,果然看见扶姝所在的马车绝尘而去,他大急,大力拍着车夫:“快追啊快追!”
车夫讷讷地哦了好几声,扬鞭急追,后面专门装了行李的马车见前面两辆都跑得飞快,不敢又慢,慌忙也跟上。
“你发什么疯啊!”一追上扶姝,毅扬就怒气冲冲地劈头骂过去,然眼神却没多少凶狠在,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威慑力,反倒是扶姝,淡淡的几句话,堵得他无话可说:“你是游山玩水啊还是行走江湖啊,你跑那么慢,我就是走的也要超过你了,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跟着我,破坏我的修行之路?”
她说的不错,毅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过不是为了破坏她的修行之路,而是不想她乱跑,省的到时候娘不禁找不到她,也找不着自己了。
“谁……谁谁破坏你的修行之路了,马车跑得不够快你说声啊,啥都不说就驾车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劫持了!我这是担心你知道不?”
扶姝瞥了他一眼,明显不相信。哪有人的担心是他这样的,这么振振有词,明明就是有鬼。
清光看不下去了,他们兄妹从见面到现在不到三天,大大小小的架吵了不下十次,一点小小的瑕疵都能吵起来,现下再不阻拦,又要升级为武力了,尽管每回动武毅扬都占下风,可这样久了,迟早伤和气——尽管他们已无和气可言。
“你们也别吵了,现在时候还早,太阳这么大,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迟了就进不了肃州城了。”他拽着毅扬往回拖,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以他的经验来看,每回吵架,都是他挑起来的,只要把他安抚住了就好了。
果不其然,扶姝很是配合地点点头,转身进了自己那辆马车,车夫还是被命令坐在车内享福,她扬鞭嗬的一声,马儿再一次撒蹄子欢奔起来,清光和毅扬在后面紧追猛赶,总算没有跟丢。
一行人最终也没能在天黑之前进城,只能在外将就着露营一宿。
毅扬兴冲冲跳进第三辆马车,捣鼓来捣鼓去,从最里面掏出几颗香,他绕着马车在周围点燃香,顿时几股青烟袅袅升起,没多久,周围缠绕的蚊子少了不少。
“这是蚊香?挺好闻的。”记忆中有一次投宿在乡间,农家的主人就点了蚊香,那股刺鼻的气味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难受,毅扬很是得意,“这是我自己发明的蚊香,能随时带在身上,长途跋涉什么的,最适合用了,也不需要香炉,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他拿手背拍了拍清光的肩,清光自然得说厉害。
扶姝懒得搭理他,现在天刚刚黑,她还不想睡觉,便捧着干粮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今天是满月,月亮就像一张又大又圆的大饼一样从东边慢慢升起。
不能怪她把月亮当大饼想,记得小时候她和毅扬的关系还没这么差的时候,两个人相处虽不是很和谐,但也能在一个屋檐下住下去,那时候毅扬调皮,带着她进了深山,结果就出不去了,他们躲在山洞里,毅扬说要去找出路,让她呆着别动,那晚也是满月,他说你要是饿了,就抬头看看月亮,把它想象成芝麻葱花大饼,哥很快就回来了。
结果他去了一整晚也没有回来,她把月亮从大饼看回月亮再看成大饼,如此反复,直到饿的眼前直冒金星的时候,毅扬终于带着爹娘找来。
从此满月等于大饼的想法就在她脑海牢牢扎根,以至于每回看见月亮,她都特别馋大饼。
她喝了一口水,打开油纸正要吃大饼,冷不防侧边多出一只手来,上面是几块糕点,做得很精致又很好吃的样子,她抬头,狐疑地看着毅扬。
“看我做什么,吃啊!”他把糕点塞进她手里,又夺过那张不知道放了多久都快风化了的大饼,作势就要丢掉。扶姝赶紧拦住,“你干什么!”
毅扬横了她一眼,躲着她的手不让她抢大饼,一边说道:“这大饼都成这样了你还吃啊!不怕吃出病来?!诶诶,你别抢别抢!看你面黄肌瘦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这种东西吃多了造成了,以后你的……诶!叫你别抢你还抢!”他耐心消耗殆尽,趁着扶姝不注意之际抬手一掷,那张大饼便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华丽丽落了水。
扶姝气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你……你浪费!”
“我看是你浪费吧?!东西都坏了还藏着掖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还不是要看大夫,到时候还不是得我出钱?!”
扶姝气坏了,腮帮子像只青蛙一样一鼓一鼓的,她狠狠推一把他,转身就进马车睡觉。
第十一章:三人之行(3)
马车本来不小,可是要睡下两个大男人就显得挤了,清光躺在侧边不敢动,睁眼望着车顶发呆,晚上阴凉许多,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带着一丝清凉,毅扬早就睡得呼呼作响,什么声音也弄不醒他,清光发了一会呆,蹑手蹑脚地出了马车。
一出去赫然发现扶姝也没有睡,正抱膝坐在溪水边,望着头顶一轮大月亮发呆,她脱了鞋,双脚浸入溪水中,很是惬意。
扶姝敏感地扭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刻意压低了脚步走到她身后的清光,清光从这个角度上看去,正好看到她漆黑的瞳孔中那一轮圆月,就好像她眼中本就蕴藏着的神采一样,他怔了怔,随后笑着在她边上坐下。
“诶……”扶姝想说脏,转念一想改为微笑着看他,清光看着她自由自在放在水中的双脚,惊叹道,“看上去很凉快啊。”水流自上而下往东流去,在她脚边散出一道道水纹,仔细看的话,还可以发现有几条小鱼围绕左右。
清光嘿的一声笑了出来,竟也开始脱鞋子。
只听哗的一声,溪水边溅起了一朵不大不小的水花,砸湿了清光的衣服,扶姝呆了又呆,怎么也想不到平时正儿八经的清光竟然也会做出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忽然间感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进不少。
“唔,真舒服……”清光两条腿在水中游来荡去,眼中泛着惬意的光芒,扶姝呵呵一笑,两个人肆意地在水中玩水,大半个人被弄湿了也浑然不觉,玩到兴头时,甚至还会互相泼水。
这样大的动静,就算毅扬睡觉像死猪一样沉,也会被吵醒,他揉着惺忪的眼睛,透过车窗往外看,登时睁大了眼睛。
那个一向看人矮自己三等的冰山怪胎妹妹,竟然笑了!
和毅扬一样,扶姝继承了琵琶宫公主的美貌,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家陆续提亲,却都被她拒绝,本来人家看上的也只是她的长相,在知道了她的性格后,慢慢地提亲人就绝迹了,快一百年了吧,她一直孤零零的,身边也没个朋友,越发变得不爱笑起来,毅扬甚至不记得她上回笑是什么时候,更加不记得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如今忽见她笑得开心,顿时感觉天塌地陷一样惊悚。
三个车夫因为睡得远,再加上赶了一天的车,累得很,完全没有被吵醒,睡得死沉死沉,毅扬经过他们的时候刻意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慢慢接近了清光,他其实是想吓吓清光和扶姝的,只可惜实力不济,还没走近就被发现,反被拖进了水中。
“你们……!”连吞了好几口水,整个人也被弄湿,毅扬却没有生气,只是抓着清光的手掐了他一记,顺手也给了扶姝一记。
扶姝和清光吃痛,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出手就拽着毅扬往更深的水中推去,毅扬还没站稳就遭他们的毒手,脚下一打滑,扑通一声又摔了进去。
爽朗的笑声从水边飘入熟睡的车夫们耳中,却只是让他们呓语几声转了个身继续睡。
毅扬气不过被他们这样捉弄,将计就计躲在水中,干脆就不浮出水面了。扶姝和清光在岸边等了一会儿,见水面没了动静,都着了慌,扶姝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是会水性的,小的时候还是他带着她下河抓鱼的呢!怎么没动静了?!
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在扮猪吃老虎,她拉住清光的衣袖,摇了摇头,两个人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可毅扬不仅没有浮上来,水面反而更加平静了,除了潺潺的水流声,什么也没有,蛙虫鸣叫声一圈圈在心头扩大,这下,脸扶姝也不安起来了。
她一个箭步冲进水中,急得叫了起来:“邢毅扬,邢毅扬!”
清光也冲了进去,平静的小溪被他们搅得一片混乱,小腿被一只手冷不丁握住,扶姝惊叫一声,等清光回头的时候,她已经在水中扑腾了,他想去救,却不想脚下一沉,自己也被拖了进去。
“哈哈!”邢毅扬一个鲤鱼跃龙门,从水中跳了出来,指着被他拉下水的俩人咧嘴笑得开心。
扶姝有些生气了,她站稳了身子,狠狠推了一把毅扬,好不容易挂上笑脸的脸上再度坠满了冰寒:“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啊!”说罢逆着水流大步往岸上走去,身上的衣服尽湿,勾勒出曼妙的身材,然水中的两个男人却丝毫不感兴趣。
毅扬一屁股坐进水中,又吞了好几口水,他站起来,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眼睛瞪得大大的,无辜地瞅着清光:“我怎么了?我不就是玩了你们一下?”
清光轻叹一口气,嘴角挂着无奈的笑,他拍了拍他的肩,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啊!刚才也吓死我了。”
看他们一个个都走开,毅扬觉得郁闷极了,凭什么?许他们玩自己,就不许自己开个玩笑?!
怪胎,都是怪胎!
回到马车,那三个车夫还在熟睡,连睡姿也没有变,扶姝一早钻进自己的马车换好衣服睡觉了,毅扬在车外踟蹰一会,轻轻叫了声:“怪胎,你睡了?”
扶姝不理他。
毅扬挠挠头,“我就纳闷了,不就跟你开个玩笑么?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吗?喂!你之前不也拽我到水里面去了吗?咱俩扯平,好不好?”
风吹草动,发出簌簌的声音,可听在毅扬心里,却觉得四周安静极了,他等了很久,马车里都没有动静,扶姝是真生气了。
这下好了,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兄妹关系一下子变得更不好了。
毅扬也不高兴了,他都这样低声下气了,她还想怎样?!
他轻哼一声,摆明了不想再多说,昂首阔步就往自己的马车走去,两个男人再度躺回马车,这回换毅扬睡不着了,他还是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错了。他推推清光,“表哥,你说扶姝她又在闹什么?”
清光轻嗯了一声,没有搭理他,毅扬侧头狐疑地看了看他,这才发现他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