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不应裘 上——雾容
雾容  发于:2012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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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暮一边吃,一边听着,心情越发烦躁,暗忖:早晚勾搭个律师,叫他教我这些破事。旁边几个人相谈甚欢,白暮的心情越发的郁闷,刀叉都要把盘子弄成一块块了,刮得瓷面吱吱作响,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餐具往桌上重重掷去,口气恶劣地喊道:“我吃饱了。”

几个人停住,全都看向他,知道白暮抗议被冷落,就转换话题,开始谈家常。

白暮不是个白痴,他心里明白,吴水牛就别提了,那家伙特别没心眼,但燕裘,阮元沛,宋景桓却是聪明得紧,分明知道他没那个素质,却偏要谈论法律什么的,不是故意排挤他吗?是呀,宋十一不爽他,燕裘不上心,阮元沛故意讨好燕裘的,这不是都不把他当一回事吗?

这时候,话题已经被吴水牛带向办案,渐渐谈到少年罪犯的问题,白暮寻隙插话:“是呀,现在的小鬼越来越厉害,前阵子祁允然在大街上捉了个小贼,那只是个十来岁的小鬼而已,不过他背后操纵的人可都是大个子的成年人,一下子全冲上去,把祁允然揍了个半死。”

“……”

“什么?!”吴水牛整个跳起来:“不是吧?那媳妇儿怎么了?”

宋景桓的眼角微微抽搐,嘴唇抖了几回,欲言又止。

“这是真的?”燕裘倒是很平静地问。

分明十分平和的态度,白暮却冒了一身冷汗,本能地摇头,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只好迎着责备的瞪视讪讪地说:“靠,他被围殴之前我上去把那些人踢到肝爆,都给打跑了,可是之后他怎么了,我也没有管。哼哼,我说,那些人怎么看都是惯犯,祁允然多管闲事,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我当初是帮了他,现在……有没有受到报复,我可不知道哟。”

“爸,我们改天再谈。”燕裘拿起餐巾轻拭唇角,甚至有教养地摆放好餐具,才起身道别:“我先走。”

水牛喊住儿子:“是去确认祁医生的情况吗?打电话不成?”

“……”燕裘轻抿唇,也不掩饰了:“之前有打他,拨手机没有接听,现在,我亲自到东三院问问,可以更清楚了解情况。”

“这样哎?也是,只管去,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就来一通电话,爸和大夫人都会帮你。”

燕裘轻颔首,对几个人道了再见,转身就匆匆离开。

白暮喜滋滋地挥手送别燕裘,于回过头托着脸颊肆无忌惮地欣赏宋十一少跟抹了煤炭似的黑脸,乐不可支。

水牛还是担心媳妇,手掌扇拍着桌子问:“小白,你刚刚不是在唬人吧?“

“没呢,是真事,要不是我出去,小老鼠不死也要吐几升血,不过我手贱救了他,没办法。”

“哦,你小子真行,改明儿给你送一只大水果篮道谢。”

宋景桓倒想送白暮几颗花生米,直接崩掉这家伙。

注意宋十一少毒辣辣的目光,白暮比了个掐脖子吐舌头的鬼脸,而后一脸遗憾地摊着手耸耸肩。

十一少头上爆满十字路口,攥紧拳头,五指勒得咯咯发响,颀长身形筛糠似地抖个不住。

第十九章

风过带起落叶翻飞,秋意渐浓,枝头已经稀疏,不再葱郁的淡绿在风中摇曳,除了淡黄色落叶地毯,倒是枫叶红了,火炎般浓烈的红,一洗整年的沉寂,在萧瑟秋风中冶艳夺目,成为S市第一中医院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祁允然与护士一起陪同手术结束后首次允许下床的病患来赏枫叶,病患恢复情况很好,祁允然的心情也随之飞扬,整天带在脸上的微笑更加柔和。

“祁医生,你天生就是治愈系的,看着你,感觉病都好得特别快。”

车祸后重伤康服中的十几岁年轻病人笑嘻嘻地说着,小伙子坐在轮椅上,双腿打着石膏,左臂还吊在脖子上,但年少就是狂,即使这模样仍旧不知收敛,还热衷于调戏医生。

“志贺,你大概是觉得我好欺负吧?”祁允然摇头失笑,这小伙给其他医生板着脸一瞪就老实了,却尽对他打马虎眼,但祁允然也不讨厌,他很享受与病患之间的互动,感觉可以互相依赖和支持,这正是他所渴望的。

沈志贺一撇唇,嘀咕:“才不是呢,不过祁医生这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活像那什么古时候的酸秀才似地,感觉很好欺负,你说是吧,李护士。”

推着轮椅的年轻小护士红了脸,说:“祁医生这样就很好。”

“哦哦,祁医生,你看李护士的脸很红耶,是不是病了,要不你帮她诊一诊?”

祁允然尴尬地苦笑,连忙从不知分寸的小伙手中救回听诊器,并投给李护士满带歉意的一瞥。李护士有些黯然,闷闷不乐地扯了扯唇角,便撇开脸看枫叶去了。

沈志贺虽然年纪轻轻,但21世纪的少年总不比旧社会那时候的单纯,人小鬼大的沈志贺立即看出端倪,他偏过脸张阖着嘴巴,无声地说:“医生,这么可爱的小护士你也不喜欢哦?她有大胸器哦。”小伙子单手在胸前比了个向上托的动作。

祁允然只觉呼吸一窒,尴尬得不得了,他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小子,他脸带无奈的苦笑,抬拨开给风吹得微乱覆脸的发丝,另一手轻轻摸抚少年缠着绷带的头颅:“别胡思乱想,我要回去了,你也别太累,再一会就回去休息,知道吗?李护士,志贺就麻烦你了。”

轻轻点头,祁允然就转身离开。

沈志贺突然皱起眉头摸摸脑袋,又往胸口挠挠:“李护士,祁医生身上有魔性耶。”

李护士转脸看向渐远的白袍,又收回视线,低叹:“别胡说,祁医生……只是人太温柔。”

沈志贺看在眼里,也知情识趣地闭嘴,赏赏枫叶,思忖着回校以后要怎么样叫那些臭小子进贡漫画和PSP慰问他这伤残大爷。

祁允然一路走进医院,正要往办公室去,却见外科主任向他招手,祁允然立即迎上去打招呼:“徐主任?”

年近五十的徐述崇上下打量眼前温文的年轻人,轻轻点头:“小祁,你来这也有一个多月了,还习惯吗?”

面对长辈和上司的慰问,祁允然老实回应:“啊?嗯,这里很好,大家都很出色,这一个多月让我学习到不少新知识。尤其是徐主任操刀的几次大手术,让我获益不浅,很感谢您的指导。”

徐主任听得连连颔首,姿态有些得瑟,谁都爱听好话,特别是从祁允然这类憨厚诚实的人口中说出来,尤其动听。

“小祁,你自身资质不错,这个把月跟大家也相处融洽,眼下期限快到了,你看……想不想继续待着?主任给你递一封推荐信,你就可以留下来了。”

祁允然不想会是这种话题,当下懵了,有些不知所措。S市的一院的确比B市的东三院好,论发展,留在这里前景更好,可是他毕竟在B市生活了不少年月,而且在听见这提议以后,还有些不清不楚的情绪在发酵,强烈得几乎撑破他的心脏,

为什么呢?祁允然心乱如麻,犹豫不决。

徐主任知道年轻人拿不定主意,就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先考虑清楚。

祁允然失魂落魄地走回办公室去,但眼前有更多需要救治的病患在等他,只好收拾心情投入工作,更没有多余时间去思考。忙碌的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直至下班祁允然才能趴下来喘一口气,而压抑了一整天的以后,祁允然只觉千头万绪,更加找不到线索了。

留在S市第一中医院发展是多么诱人的条件,可是一旦答应,也就代表他从此离开B市。他的家乡不在B市,当初留下是因为何鸿远,现在可以说是因为工作,如果都失去,他就同时失去留恋那片土地的理由。那么,离开又何妨?收拾几本书,带上一些衣物,把房子退租,然后就到S市发展。为了生活,现代人多半过着这样的生活,不是吗?利害已经分析清楚,可祁允然却怎么也下定不了决心,有些什么促使他不想放弃B市的生活,细细想来,祁允然只想到一个原因……燕裘。

祁允然原就不擅交际,开始是因为害怕性取向被发现才刻意与人保持距离,而且他性格温顺,没脾气又好说话,这使得个性张扬的年轻人们总是轻易忽略他,久而久之,祁允然的人际关系总是不温不火的,后来何鸿远的出现让祁允然的世界变得更加狭隘。

当感情世界崩溃的一刹那,燕裘有如天神降临,领导这出悲剧走向最好的结局。燕裘给祁允然的内心带来旁人无法想象的强烈冲击,面对这么个背景和能力都出众的人,祁允然始终带有敬畏,后来几次意外接触,竟然可以相处融洽,虽然燕裘偶尔会捉弄人,但燕裘不会摆架子,待人温和有礼,而且同为同性恋者也不存在歧视的问题,这样的朋友……离开B市或许就再难遇上了吧?再说,这里环境再好,再有前途,但东三院的病患就不是病患吗?说到底,在哪里都是为了救死扶伤,环境是次要。

“那就……回B市去吧。”祁允然开始仍旧有些犹豫,喃喃自语过后却顿觉豁然开朗,拨开云雾透出的阳光洒满心田,暖烘烘的。

原来我有这么希望留在B市吗?祁允然暗忖。

祁允然也不是没有追求的人,他过去想的是跟何鸿远一起过下去,当一辈子的医生,而现在不过是渴望交个朋友,应该……也不为过吧?

可是……燕裘回去美国……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想到这,祁允然搁在双腿上的手掌不觉轻轻蹭动,决心再次动摇。他与燕裘已经失去联系,而且他们的交情并不深,原就只因为何鸿远而聚在一起,现在事件已经划下句号,说不定一切都就此结束……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或许……该留在S市重新开始?

只是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额角就开始阵阵地抽痛,胸中有股气郁结难舒,祁允然匆匆收拾桌上文具,也顾不上与同事招呼,闷着脑袋朝宿舍走去。

医院与宿舍的距离并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医院购下整幢单元楼设成宿舍,两室一厅的格局,环境很不错。

祁允然这个前来学习交流的医生被分派与复健科医生周路雄当室友,周路雄三十来岁,性格豪迈爽朗,经常会找他谈论病患的情况,祁允然看到这个人就会想起热情的吴水牛,因此也未曾排斥,个把月同住下来也相安无事。

祁允然带着满腹心事回去的时候,周路雄在大厅里看新闻联播,大概因为听见开门的声响,正看往这边,祁允然轻轻点头示意,他身心疲惫,只想回房间去躺下来好好理清楚头绪。

然而周路雄却拍拍身侧的沙发,招呼祁允然坐下,男性阳刚的脸上尽是不容商量的强势。

祁允然才迈开脚步,这会儿轻轻叹息,只好过去。

不待祁允然开口,周路雄先声夺人:“听说院里要留你,是吗?”

“啊?”祁允然不想上说的这件事,他正心烦呢,不禁重重叹息:“嗯,徐主任是有这么提起过。”

“那就是真的了?太好了,你可以留下来,原本还想着你要是回B市去了,以后我得坐几个小时飞机才能见到你了呢。”

面对男人爽朗的笑容,祁允然也不禁微笑:“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留下来。”

“咦?”周路雄大惊失色:“赫?你还要考虑什么?据我了解,你之前那家医院绝对比不起这家,还想什么呢?”

“大概,我是觉得B市比较适合我。”

祁允然挑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不准备深入,正要结束对话,周中雄却大手一伸把他拉到沙发上。

周路雄这时候已经起身,大掌分别扣住祁允然的双肩,总是随笑声高高扬起的眉毛这时候沉在眼皮上,紧紧挤向眉心。

祁允然只觉莫明其妙,就这么迎着严肃的眼神,一脸困惑。

“怎么了?”

“祁允然,你喜欢男人的是吧?”

刹那间,祁允然以为自己的血液要倒流了,他不敢想象当这件事在医院传开来的后果,他害怕极了。

大概是看出来祁允然的惊惧,周路雄扯了扯唇角,安慰:“别担心,我……我是……想……”

这么个大男人在眼前忸忸怩怩的,换作平日就是引人发笑的滑稽画面,可不包括现在,祁允然惊疑的目光始终盯紧周路雄,想象着可能的情况,通体冰凉。

周路雄支吾了好一会,突然双肩一垮,无奈地苦笑:“你能不能为了我留在S市?留下来。”

此时记忆就像水中的污垢,逐渐晕开,消散,但祁允然已经将周路雄的身影与记忆中一幕重叠。

当年何鸿远也就这么桎着他的双肩,深情款款地说:“留下来。”

第二十章

“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被你吸引,祁允然,你也没有伴是吧?和我一起留在S市。”周路雄语气低柔,对愣怔中的祁允然极尽蛊惑。

祁允然只感六神无主,木头人似地杵着,心乱如麻。他实在想不透周路雄为什么会向他表白,之前还是毫无迹象的,他努力搜寻记忆,周路雄是医院里的活跃份子,经游走在各科室,擅长交际,跟谁都能打成一气,在女护士之中人气也很高。这样的人,偶尔遇见后勾肩搭背、细声耳语,祁允然也只以平常心对待,哪里想过周路雄有另一种心思?到了这时候,他仍旧不敢置信,此时也不禁问:“为什么?”

“嗯?”周路雄好不容易得到回应,却又是另一个问题,而且对象还是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两行浓眉稍稍往中心挤兑:“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那是因为你原本就是我喜欢的型,很可爱,很清纯。”

可爱和清纯通常用做形容女性,祁允然再温吞的性子,也对这两个形容词颇有微词,更对周路雄的心意产生猜疑,便壮起胆子问:“你……是双性恋?”

“……”周路雄微怔,片刻才轻点头敷衍过去,又说:“这不是重点,我喜欢的是你——祁允然本人,跟性别无关。”

即使这话说得有多煽情,祁允然的心情却渐渐沉淀,竟然意外地冷静,他细细想来,确定自己对周路雄除了室友一种想法,便没有别的,对于突如其来的告白,其实在心中已经拒绝,只差没有说出口而已。稍微斟酌以后,祁允然轻轻格开握住双肩的手掌,深呼吸:“抱歉,周医生,我暂时没有跟谁交往的意思。”

有人告白有人拒绝,这很正常,周路雄确实被拒绝伤了心,却不轻言放弃:“为什么?这不会被发现,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再说我们是室友,更不容易惹人怀疑,你根本不用担心。”

秘密?

祁允然轻叹,他和何鸿远的秘密守了多少年,他明白在这社会里同性恋很难找到立足点,保密是必须的,可是:“我累了。”

“啊?”周路雄蹙眉凝望祁允然略微苍白的脸色,片刻后猜测:“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关于过去的事情,祁允然不想再去追究或者谈论,但是今天有人向他告白,总不好过分糟蹋别人的心意,再三思量过后祁允然决定给对方一个交代。

“其实,不久以前我跟男友分手,因为他结婚了,所以现在我只想专心工作,请你……忘了今天的事。”

大概费了三秒时间,周路雄消化完整句话,也抓住了重点:“是因为前男友的背叛?但你也对我太不公平了,不能因为这样就完全否定我,或许你留在S市,你以后会了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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