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是用来形容人的吗?少年沉默,不做任何反应。
小二上了菜来,楼清钰吃着,少年看着,他刚才吃的多,再吃不下去了。
“阿风真的不想当武林盟主吗?”楼清钰再次提起这个问题。
“嗯!况且,我功夫也不够,连你都比不上,”少年微笑着说道。
“也是,”楼清钰倒是不客气,“若是阿风的功夫比得上我了,那武林盟主,又算得上什么?”
“阿钰!莫要说那等浑话!”这里虽并无其他人,可今日他这话若是让他人听到了,也不定会招惹上什么麻烦。
“我这话如何浑了?”楼清钰嗤笑,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引了众怒,便是你再厉害,怕也是无用的!”少年说道,希望他日后说话再别这般没遮没掩的。
“阿风是担心我吗?”楼清钰笑着问道。
“自然是的,”少年也不遮掩,坦荡说道。楼清钰便更加欢喜了,觉着这饭菜也可口了几分。
吃过了饭,二人无事,便去了茶楼听书。
茶楼里人有些多,二人选了个靠边的位置,要了壶茶和一些瓜子果仁。
楼清钰嗑着瓜子,听着台上那说书先生说着陈年往事。那说书先生年岁不大,可那说书的本事却是极厉害的,光凭那一双嘴皮子便能将那些往事说的仿佛光景重现一般。
“说起这英雄大会啊!还要数二十三年前的那次最让人难忘,而那场大会的胜利者,便是如今的盟主祝欢,说起这祝欢啊!可真真是一场传奇……”那说书先生说得唾沫横飞,下面的人手拍得手掌通红。
楼清钰吐掉口里的瓜子皮,笑看着莫怀风,他正听得入神,双目发亮。楼清钰见了,恼怒起来,踹了他一脚,冷道:“你怎能看他看得那般认真,他有我好看吗?”说着还去瞅了那人两眼,眉毛太浓,眼睛散光,鼻子太塌,嘴唇太厚,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觉着那人哪里比他好看。
“啊!”少年吓了一跳,有些生气,可一看到楼清钰那恼怒的模样和哀怨的言语,顿时没了脾气,又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说:“别闹!”
“我怎么闹了,明明是你看
他看得那么认真,你都没这样看过我呢?”楼清钰怒道。
“……”
“我在听书!”少年解释。
“不许听,有什么好听的啊!都是一堆子陈年往事,”楼清钰道。
“祝盟主很厉害!”少年敬佩说道。
“不许那样想着别人,厉害的话,我也很厉害,你佩服我便好了!”
“是是!”少年无奈,容忍着他的任性。
“那好,我们走吧!”楼清钰笑着说道,起了身,少年有些不舍,楼清钰瞪着眼,少年无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那台上说书先生依旧继续着:“……说起夺得盟主之位那年,祝盟主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
第二十八章
“邹兄!邹兄!”北季大着嗓子喊到。
邹阳吓了一跳,瞪向来人,北季有些无辜,哭丧着脸问道:“邹兄,你是刻墓碑的?”
“你才知道?”邹阳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看那白痴一般。
“你怎能做这等买卖?”北季严肃说道。
“怎么?不做这等买卖,难不成同你一般,做那偷鸡摸狗的事?”邹阳看着那人,讽刺道。他正做着梦呢?做了那么久的梦,难得有个好的,却被他打断了,心情自然不好,说起话来也是连嘲带讽的。
“……”
北季被梗住,看着少年,良久说道:“邹兄,在下胆小,怕!”说到后来眼眶满是泪水,却没有女子那般的楚楚可怜,看得邹阳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那正好,你若害怕,便赶紧走吧!哦!对了!敛七做的还是捡尸的买卖,他那双手啊,常年碰触那些个冰冷尸体……”邹阳满脸笑容说道。
“邹兄……”北季全身颤抖,问道,“真的?”
“自然!这四方城中,怕也就你不知!”邹阳轻笑。
北季满脸惊惧,少年看得心情畅快,便也不去计较这些事儿了。
“邹兄,门外有人找你,”北季突然收了满脸的害怕,严肃而认真说道。
“什么人?”邹阳穿了衣裳走出去。
刚走到门口,邹阳便愣了。
现在门外的男人双手抱胸,一身黑色锦衣,面容平凡,嘴巴抿得紧紧的,头发披散在脑后,用一根黑色绳子随意扎着。
看到邹阳,他勾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许是长久未笑,那抹笑容硬生生的生出了些冷意。他颌首说道:“邹老板!”
邹阳走进院里,瞪大了眼睛,说道:“不知这位是?”
“在下姓莲,”他说道。
“原是莲兄,不知兄台来此所谓何事?”邹阳问道。
“在下听闻邹老板墓碑刻得极好,便想来刻一块!”那男人说道。
“哦!不知是为谁而刻,要何标准,几时来取?”邹阳走到院子里那些石料旁说道:“我这儿的墓碑分豪华与普通,皆分一二三等,豪华的分别是一百两……”
“就那一百两的!”
邹阳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可这次邹阳被打断的的欢喜,那可是一百两雪花银啊!他两眼发光,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分外热情。
北季在旁边看着只余叹息,这人,眼中便只有钱了吗?
“那不知那墓碑莲兄是为谁准备的,墓碑上有什么特别要求,可有墓志铭?”邹阳笑着问道。
“楼清
钰,”男子说道。
他话音一落,院内的另外两人便变了脸色,邹阳干笑着说道:“莲兄,你,可是开玩笑,在下有心疾,受不了惊……”
“不是玩笑!”男子说道。
“不……在下刻不了!”邹阳拒绝。那楼清钰是谁啊!揽苍阁的阁主,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更何况如今江湖传言说那人又出现了,更是杀了不少江湖正义之士……这样的人,谁敢为他刻碑。
北季在旁边听得不知是该笑还是什么,头一次见到邹阳如此……对,如此惊慌的模样,虽知这八成是他装的,却仍旧让平日里见惯了他冷言冷语的北季看得……分外高兴。
“为何?”那人冷声问道,语气中起了丝杀意,虽不明显,可邹阳到底不止只是个刻墓碑的,对于杀意,他还是能轻易看出来的。
“在下只是个做小本买卖的,惹不起也不敢惹,”邹阳解释道。
“我却是不管,我只问你刻,还是不刻?”
“刻又如何?不刻,又如何?”
“刻,便生,不刻,便死!”他的声音冷厉,眼神淡漠,见惯了生死的人,对于死亡,也只有冷漠。
邹阳觉得有些委屈,想着这叫什么事儿啊!那是他自己的墓碑,他不愿意刻怎的就得搭上自己的性命啊!如此,邹阳看着眼前的人,便再没了之前看财神的欣喜,也没了为他如今所做之事的担忧,看着他的眼神,尽是苛刻与嫌弃。
他怎的就不知道呢?当初就不该救了他,让他入了那无间地狱便好了,他兴许就再也出不来了,也再没了今日他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威胁着自己这档子事儿。
邹阳想了想,如今若是要比起来,自己定然是比不过他的。那么……妥协……
“便是同意了又如何,不过是个所谓的魔教教主罢了,这人死了难不成便立不得碑了?”北季满不在乎说道。
“……”邹阳没了言语,斜睨了他一眼,而后看到莲白那面无表情杀意渐显的脸,头一次没了骨气,点了头。
莲白敛了杀意,微微勾起唇角,邹阳连忙说道:“你千万莫笑,我渗得慌!”看了他那笑容,看着可比敛七那笑容让人害怕多了。
……
没人说话,另外两人看着邹阳。
“哈哈!”北季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莲白脸
色更黑,冷冷地看了邹阳一眼,而后冷冷地看着北季,直到北季在他的目光中没了笑容。
莲白将一袋银子放到桌面上,说道:“墓碑上什么刻碑人的名字便不用写了,墓志铭也是不用了,其他的,你看着办便好
,这是一百五十两,墓碑若是刻好了便放在你这儿,我到时自然来取。”
“你要放多久?”邹阳问道。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莲白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不如,我给你打个折,买一送一如何?”邹阳笑嘻嘻说道。
莲白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冷冷地看着邹阳,嘴角抿得紧紧的,似乎在探寻着什么。良久,他微微勾起嘴角,冷淡说道:“如此甚好!”
说罢,他转身出了院子。
“这人倒是有趣!”北季抱胸伸手轻轻摸着下巴,看着那人的背影,“只可惜,这模样还是差了些!”
“……”
邹阳看着眼前这人,有些无语,何为要美色不要性命,说的,怕就是眼前这人了。
邹阳走到那堆石料面前,眯着眼睛打量着,真真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要为自己刻一座墓碑,这可得用心了,好歹用的人是自己不是他人。
邹阳挑了一块最好的石料,面上光滑,却没有急着下手。
“不过说起来,那人但是有情有义,那楼清钰也真真是幸运,能得一人,如此待他!”北季感慨说道。
“幸运!”邹阳呢喃。
也许吧!至少,这一生,他也是有一人念着的。
楼清钰第一次见到莲白是在他踏入无间地狱之前,那时莲白不过十四岁的少年,面容坚毅。眼中有隐忍的痛苦与仇恨,看着他的眼睛,乌黑的眸子,楼清钰想起了龟烨。想着那年的他是否也是如此,眼睛被痛苦和仇恨填满。
“你,叫什么?”楼清钰问道。
“九七。”
少年的声音干脆而冷漠。
“想进无间地狱?”楼清钰问道。
“……”
少年沉默,良久说道:“我想变强!”
“走进去,你可能再没有走出来的机会,”楼清钰冷酷说道。
“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啊!”楼清钰眯了眯眼睛,看向那一池看得正艳的莲花,想起那年,身着锦衣的少年,他满脸严肃地告诫:“莲花,你要记着,你要坚强,不能再哭了!”
那时他们刚逃出来,没了尊贵的身份,命如草芥。少年身上的锦衣有些脏了,衣服上也破了些口子,平日里爱极了干净的少年,此时却没了心情去在乎。
想到这里,楼清钰心里有些难受,转头看着少年,说道:“入阁多久了,接过多少任务,成功多少起?”
“如入阁六年,接任务两年,一共一百八十九起,成功一百八十九起,”少年说道。
楼清钰挑了挑眉,难怪年纪如此小排位却到了八十九。
“哦!都接过些什么任务?”楼清钰问道,想着这人许是有天赋的。
“宜州穆浅,亳州路之安,永州明夜……”少年缓缓说道。
楼清钰听的越来越惊讶,而后说道:“你莫要进那无间地狱了,自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吧!”
少年抬头,满眼的惊讶,楼清钰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说道:“自今日起,你便叫做莲白罢!”
“阁主!”
“哼!莫要以为跟了我便好了,若是你没了那天赋,这无间地狱,你还是得入的,”楼清钰冷冷道。
“是!”少年跪倒在地,声音里头一次出现了其他的情绪,比如激动,比如感激。
那时的龟烨是否亦是如此,不想入那地狱,却又不得不入,若是那时,他能得到一个机会,兴许便不会埋身于那里,变成白骨,无人收尸。
楼清钰冷冷地看了少年一眼,转头走了出去。
那少年果真是极有天赋的,比他那时,倒是强了许多。倘若少年同自己一同入的这揽苍阁,能得牵机的,怕不是自己了吧!
“你又想什么去了?”北季见邹阳出了神,笑道。他总觉得,这人心思太多,藏了太多秘密,看着便累得慌。
可是,他抬起头,眯了眯眼睛,这世上,谁又是全无秘密的呢?北季突然想起一张脸,勾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自己又何尝是没有秘密的呢?
“没!”邹阳敛了情绪,冷淡说道。
“是吗?”北季无所谓道,忽觉心情有些糟糕,北季低声咒骂,每次想起那人,便没了好心情。
第二十九章
六月十七,英雄大会。
江湖人士齐聚英雄阁。
楼清钰同少年站在角落处,看着那些个江湖人士相互寒暄。
正中央的擂台已经搭建好,上面放了三把梨花木做的椅子,坐着的三人分别是武林盟主祝欢,武当天崇老人和少林清惠师父,除了祝欢外,另外二人都已经是江湖上的老人了,看尽了世间百态,已隐居多年,不管世事。
楼清钰眯着眼睛看着台上的中年男子,虽已年近不惑,可他看起来却有些疲态,双鬓已现白发,许是因着疾病,消瘦了许多,颧骨凸显。他穿着一身素衣,衣裳看起来似乎大了些。
衣裳可能是他特意穿的,为的便是做戏,可这退下来的心,却是真的了,若非如此,他也不必做出这等重病的模样。
“可惜了一代英雄豪杰!”寻着楼清钰的目光,少年看着祝欢叹气说道。
“怎的可惜了?”楼清钰唇角带笑。
“祝盟主年纪轻轻,便受那疾病折磨,怎的不可惜?”少年问道。
“这世上重病之人如星辰,若是挨个儿去同情,你这同情心怕是不够!”楼清钰冷哼。
“你今日是怎了?”少年有些不满。
“无甚!”楼清钰微微叹了口气。
“莫大哥!”
听到女子的声音,莫怀风同楼清钰同时转头,
而后二人便瞧见了陈烟。
女子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罗裙,腰间挂了一块玉佩,那玉佩的样式倒是极精美的,玉也是上好的和田玉。可不知怎的,楼清钰瞧着,总有些奇怪。
“谢姑娘,”少年微微颌首,淡淡问候。
“谢姑娘今日这身打扮,可真真是——美煞了旁人啊!”楼清钰油嘴滑舌。
谢烟听了,皱了眉,脸色冷淡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在下木谙,”这名字又是他随意胡诌出来的,“木桦是在下兄长。”
“他!”女子似乎有些惊讶,想从两人眉眼中找出些什么,而后发现,两人长相虽是天差地别,可那眉眼间,着实是有几分相似的,许是淡淡说道:“你同你兄长倒是不像的。”
“那是自然,我同他乃是异母兄弟,自然不像,”楼清钰继续胡诌。
少年在旁边听的皱了眉,他不喜欢楼清钰这般随意撒谎却又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那些全不是谎言一般。他不知,这人在同他说话时,是否也是如此。他也不喜欢楼清钰对待生命时的淡漠,仿佛哪怕是他面前躺着一位将死之人,他也不会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