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先生……”那青年追上来说:“您一定要答应啊。”
那老者始终没有说话,一切都由那年轻人说去。才见过一次就断定自己是合适人选?不切实际。既然是御医,难道就不问品行什么的就敢认儿子?怜飞雪觉得自己没必要理他们。
这时那姓沈的老者说话了:“老夫是即将退官的人了,陛下皇恩允许老夫推荐子嗣进太医院,老夫想留着沈家的官位,但奈何我儿身体太差,只要你懂医术,是规矩人就行,为我家保住官位就好。”这老者的话倒是现实的多,说是给自家留着官家名声,倒是是为了自己。
怜飞雪说:“笑话,您老不找药店的公子们来找我个乐坊的先生,这个理由算吗?”的确,依照他们的条件,找个适合的人很容易,而且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怜飞雪的医术到底多高,他们的目的不是这么简单的。
“别人家的孩子是别人家的,我查过你,没有父母亲,正合适。”老者说的话果然要有说服力一点。他说:“将你带回家中学习一两年便可进太医院,不好吗?”
怜飞雪说:“我没兴趣。”
老者又开出了条件:“一旦我成为你的父亲,可以实现你很多愿望,也可以给你一个很好的前程。我乃先皇信任的御医,你考虑一下,一旦答应就不必在乐坊那种地方工作,也没人会不给我这老面子欺负你。”
他是指定了怜飞雪这张脸是被人欺负的对吧,还认定了怜飞雪到乐坊是迫于无奈对吧。思考怜某人是不能用正常人的世界观思考的。
怜某人心动了,不为别的,为的是这个人能帮他随军去西域……
“能随军作军医吗?”怜飞雪问。
老者点头说:“还是个有志向的孩子,很好,现下正好在招募军医,很多人不愿意去,你倒是个懂事的人。老夫放下老脸,这种小事还是可以的。”
“好,我答应你。”
其实老者所说的不是真相,但也没骗怜飞雪。老者的确是想让他进太医院,但是真正的目的却是找个漂亮男子进宫取悦皇帝,以保他那没什么用的儿子能混个一官半职。不然谁找医生回去乐坊那种美人堆找。原本就只是想找个漂亮少年培养培养的,但刚好碰见了怜飞雪这个既懂医术又漂亮得没得挑的人,当然首选。
陛下宠爱那薛怀义,那就是个和尚,还耀武扬威,找个新人去一来可以压压那和尚的气焰,二来也能为这沈老所用。但是没理由将这孩子送去必定会有人参他图谋不轨,借儿子进宫做御医这个理由再好不过,况且还是陛下点恩的,大不了再等一两年等西域战事结束也不迟,沈老还能支持一两年的。
第二天沈老便带怜飞雪到了沈家,请了几个长辈在祠堂祖宗灵前认了怜飞雪,起名为沈南璆,南方美玉之意。(注:沈南璆在历史上的确是个御医,传说还是武则天的男=宠,但是文献记载并不多。我要用怜某人来颠覆沈南璆这个形象。)
但是关于自己和沈御医挂上钩这件事怜飞雪并埋有跟江山提起。不知道江山知道后会是什么感受。想到这里怜飞雪就咯咯偷笑起来。
江山几月封闭式的操练和怜飞雪几月沈老的培养,当然,说是培养,但是对于怜飞雪这么个原本是市井小民的医术,沈老还真是很吃惊的,完全看不出是个未及弱冠的小娃娃,在沈老的医药馆里主要还是实践为主。江山那边就是刻苦,真的苦着在钻研怜飞雪那本漫画。
沈老在给女帝看脉时就顺道提了一下自己的“过继小儿子”沈南璆,说这孩子好学精于医理,还少年有志要主动去战场作军医。女帝一来高兴臣子有个出息儿子,二来也算给沈老几分面子,便当面允下了。
天色渐渐晚下来,因为已时值冬日,天气开始变的很冷。怜飞雪是从小在雪山下长大的,倒也不觉得太难受,但是江山是南方人,这长安的冬天真是过得难受。
因为过几日就要出征,所以江山回到了院中,军队里大多数人也回家做别亲人了。
就要走了,会很久见不到亲爱的阿雪。江山有些心情低落,但想到经过战争洗礼后自己可以拥有亲爱的阿雪,江山有一阵期盼。
江山进门就看见怜飞雪站在桌旁捣衣,用热水壶烫,用熏香薰,还真是做得有模有样。看在江山的眼中简直就像是家中贤妻在为丈夫捣衣,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温馨感。
“你傻站着干什么,来帮我啊。”怜飞雪想过去踹他两脚,奈何手上拿满了东西活动不开。那小子不知道弄这东西很难吗,一个人搞确实难,结果他还不过来帮忙。
冬天真不好,去打仗衣服都要带一大堆,还要背干粮,不过冬天有一点好的就是干粮放不坏。
“你去做饭,我把这里收拾了。明天我们买马去。”怜飞雪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他怜某人从来没干过这些事,要不是看乐坊的姐姐们捣过衣,他还真不会弄。都是为了这个江山,自己随军的衣物都是沈府的丫头捣的呢。
江山看着怜飞雪白玉般的侧脸傻笑了一阵才在怜飞雪的怒视下去做饭去了。
亲爱的阿雪捣的衣在这寒冷的冬天穿上一定特别暖和,在未来一段孤独日子里也一定会很亲切。阿雪肯定会偷偷去庙里求个护身符悄悄缝进衣里。他们家阿雪他还不了解吗,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打他骂他事实上还是很疼他的。
想到这里江山有咯咯的傻笑起来,他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怜飞雪压根儿就不会缝东西,所以更不会求个护身符缝进江山的衣服里。
晚上怜飞雪还在叠衣服,江山早早地打着地铺要睡了。怜飞雪熄了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么冷的天睡地上好像不太好……但是只有一张床啊,那小子要是占便宜怎么办?
在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怜飞雪翻了个身在黑暗里说:“上来睡吧。”
江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突然听见怜飞雪的声音,猛地惊醒过来。
最后两个人就相识以来头一次同床共枕了~高兴去吧。
第十三章:冬日
早上醒来时两人是相拥而眠的,像两只相依为命的小猫。
怜飞雪因为在大冬天睡觉觉得舒服,所以蜷缩成了一团蜷在江山怀里,脑袋放在江山热乎乎的胸口上,柔顺的头发铺了满枕头,江山都小心不要扯着了它们。再看看怜飞雪,半醒半不醒的样子看上去慵懒至极,带有几分异国特征的面容在微弱的晨光里显得隐隐若若。光线在他光滑的脸上很柔和平整的铺开,细腻温柔。长长的睫毛下隐隐约约闪着水光,像是泪水又像是眼球反射的光芒。
江山伸手摸了摸怜飞雪在冬天也是像樱桃一样水嫩嫩饱满淡红的薄唇,指尖细细描绘,好想咬一口。
怜飞雪不满江山摸他的嘴,打扰他的清梦,又不想张口骂,更不想起来动手,所以他选择了一座不影响睡眠的方式警告江山,就是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江山只觉得指肚上传来酥麻暖暖湿润的感觉,顿时什么睡意也没有了,在这种时候抱着阿雪真是受罪,但是说不抱有觉得太可惜了,难得阿雪这么小动物似的可爱的躺在他怀里。
不知是不是怜飞雪在做梦,闭着眼睛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江山,做饭。”
江山哪舍得因为一句梦话就放弃抱着睡梦中的亲爱阿雪的机会。
“乖~啦……”现在的怜飞雪简直就像是喝醉了胡乱说话,大概是在睡梦中思考缓慢所以表达很混乱吧。
怜飞雪不高兴地微微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像两只舒展着翅膀的蝴蝶,微微颤动了两下张开了,露出水汽弥绕的眸子。
怜飞雪吃力地支起身子瞄准江山的嘴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说:“乖啦,我再睡一会儿,你去做早饭,做好了端过来。”
江山不得不承认他家阿雪很会使唤人,这不,一个香吻上刀山下火海都成,别说做个早饭这种区区小事了。
怜飞雪这就是典型的赖床症。怜飞雪惟有冬季会犯此症状。
待到热乎乎的粥端上来,江山还很贴心地放了许多糖。
“阿雪,吃饭了,来来。”江山将碗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轻轻摇动着向小狗一样钻窝在被子里的怜飞雪。
怜飞雪闷哼了一声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唉~江山叹了一口气又把粥放进灶上热着,以待怜飞雪随时起来粥都还是热的。
江山吃过早饭后坐在床边看着一团鼓鼓的被子发了一会儿呆又傻笑了很久,实在觉得无聊了,又轻轻摇动了那团鼓鼓被子里的怜飞雪说:“阿雪,起来了,还要去买马的啊。”
见被子静静的没有丝毫动作,江山小心揭开被子的一角从里面找到怜飞雪的脑袋刨出来。
“阿雪——”
“马……”怜飞雪微微张开嘴吐出一个字又静下来了。
在江山的无尽骚扰下,怜飞雪终于在将近中午时起床了,起床就给了江山一顿爆栗“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天地良心,江山的声音还没有外面的叫卖声和院子里男人们的吼声大啊,再说,这是大清早的吗?
冬天的太阳透过照在干燥的地面上,车辇一过就会扬起一层灰尘。怜飞雪嫌弃的挥动着衣袖挥开灰尘。
街道上照样是熙熙攘攘,很吵闹,但是在吵闹的人声中有听不清有人在说什么,反正就是很多人在说话,结果就是为了在吵闹的地方能使对方听清楚自己的话有更大的声音说话,结果就是满世界的噪音。
“喂!那边的货郎小哥……”一个声音猛地从怜飞雪耳边响起,怜飞雪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吓懵了,直瞪瞪的看着身边行走的作为罪魁祸首的商人向路另一头的挑担货郎跑去。
大哥呀,你是练高音的吗?站在街道这头叫对面的人,不知道隔着朱雀大街叫人就等于隔了条江叫人吗,何况还是人声鼎沸的江!
江山完全没被那个爆炸式的声音吓到,他笑呵呵的拉着怜飞雪拐进通往东市的街道。
“阿雪,我在营里听说这边有个马市不错,我们去看看。”
东市的繁华不亚于隔了朱雀大街另一头的西市。
小吃摊前热气腾腾地向上冒,有老奶奶坐在自家门坎上逗孙子。偶尔会有几个禁卫巡兵经过,帅帅的,引得穿着贴金棉袄(将绣工精美的绣图剪下来缝到袄上喂之贴金)的姑娘一阵尖叫。
身旁一个戴着毡帽身着胡衣蹬了长靴的姑娘像个大汉似的提着鞭子牵着马经过。江山不禁感慨,连女子都比阿雪有男人味。
这个世道的女子很流行穿男装,但不要以为男子就流行穿女装了。这里的社会风气开放得很,江山这种老实惯了的人看见人家姑娘家对这他抛媚眼就一阵傻笑,被怜飞雪一叫踩在鞋子上,痛得要命。夏天看见人家女孩子穿得那么露都没这么犯过花痴,大冬天人家包得跟粽子似的到犯起花痴来了。
“呀,你看那小哥长得多俊啊。”大胆的姑娘高声和女伴儿或男朋友什么的提起这边走的怜飞雪,大有“我要调戏你”之意。
这边马市的马的确是不错,头头毛色鲜亮,高大强壮,怜飞雪大大发挥了他的嘴上功夫,威逼利诱,终于把价钱压了下来。
江山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了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心下很高兴。
“阿雪,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江山和蔼地对这这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说道:“马儿马儿,叫你小红好不好。”
马儿哼哼地从鼻孔里喷出白色的气体没理江山。但这一刻不理不代表它下一刻也不理,更不代表它接受了小红这个名字。
“啊啊啊啊!小红你别啃我的手!”下一刻到来了,江山跳起来大叫道:“阿雪,他咬我。”
怜飞雪低着脑袋走路,周围聚集了很多人的目光。
我不认识这家伙,不认识,不认识……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把马鞍、绳索什么的打点完毕。唉~明天还要买许多面粉苞谷什么的回去做干粮。不过这些事就不是怜飞雪操心的了,反正他又从来不做这些。
临走分别之时那才叫个伤心啊。长安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地面、屋顶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阿雪,我走了。”江山依依不舍的上了马。
“走吧走吧……”怜飞雪打了个哈欠摆摆手。
江山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但是他答应过阿雪不会哭的,男儿有泪不轻弹。
“阿雪,要等我。”江山一步三回头。
“嗯嗯,走吧走吧。”怜飞雪送走了江山还要随沈老上王孝杰王将军那里去呢。
看着大雪天几户送儿出征的人家,心里真是那个凉啊。江山打了个寒颤,终于在怜飞雪的催促下离开了。
雪地上落满深深的马蹄印,一边连接着怜飞雪,一边连接着江山。
第十四章:生存
北方的冬天很冷,江山相比其他人都要耐不住冷一些。一路向西北前进越过黄河出关直达祁连山脉。
绵延的山脉望不到尽头,脚下是冬季枯黄的细草,残根败叶和着风化的沙砾在北方干燥的空气里深深划疼了人的皮肤。江山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随军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天地广阔得很自己小得像只蝼蚁,仿佛一阵沙暴就能将他在实践抹去得干干净净。
由于山脉的阻挡,北方来的寒风被阻断,由山那边狠狠地汇过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天路走下来往往是满头的沙子而又很少找到水源洗一下。
一阵风沙过后,世界似乎都变了,祁连山变得更加遥远,似乎走不到尽头,也无法以它为参照了。一只军队都像是一群麋迷路的软弱的小羊,等待着新一轮暴风狂沙的淹没。
大家自带的水已经所剩不多,但是茫茫枯草一片的天地和来水源?莫非要干死不成?
千里迢迢从繁华的世界到达这个被神遗忘的地方,在这里的一切生物都要凭借自己的意志生存,来到这里就如同被神抛弃了……
有的人开始打架强同伴的水喝,抢同伴的食物吃。
什么时候才能导游水源的地方?
扎营之地的空地上,一阵灰土飞扬,一群大男人吵闹的声音吵得江山心神不宁。
照这个样子下去还能见到阿雪吗?说过一定要回去的。江山这时已经有些后悔了,其实大冬天与阿雪睡在一起挺好的,干嘛非要不和阿雪商量就来这种地方,阿雪也不希望他来的,早知道就不能来了,就算自己不知道也该是先与阿雪商量的,毕竟阿雪要聪明一些。
江山不禁想到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懂,他将世界想得太单纯了,打仗这种事也是能马虎的吗?
江山狠狠地抓了几把他脏兮兮的头发。满脑子都是阿雪,满脑子都是!
大家都像是一头头为食物发狂的野兽,又脏又乱,眼睛布满血丝等待和争取生存的机会。
随着一阵乱吼声的安静,口地上的灰尘也散了,人也散了。
一个看上去文弱书生模样的人躺在泥沙堆里,原本柔和文儒的脸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污浊不堪,手臂不协调的扭曲了。
江山走近。
那人的衣衫凌乱,眼神空洞。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抢夺东西的事发生的越来越频繁,领队的长官也不会太管的,毕竟人到了关系生死的时候是什么都顾不得的,这就是人的本性!
“喂,你不起来吗?”江山呆呆的坐在他身旁望着远方,他很想望着长安的方向,有他的阿雪的方向,但是经过这么久的行路,他已经不知道方向了。
还能起来吗?食物、水,什么都没有了,躺在地上就当是接了地气早日安息好了。
江山从瘦骨嶙峋的马儿身上取下干粮袋说:“我的干粮很多,你要不要吃?”
那书生模样的人睁大了眼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江山。这个孩子……他是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