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镜之邪佛(古镜奇谭之邪佛 上部)下——拏依伽
拏依伽  发于:2013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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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虚耗诧异地出声,收回妖气忙飞身落地,跳到了白泽身边,“你来做什么?”他记得自己只向他提起,想以摩诃不缚试探一下东南两方出现的祸事,是否是那万年前的邪恶之物,却不想白泽竟跑到了这边,瞧模样,似乎来得极为慌忙。

“不要伤害它,它并没有恶意!”白泽突然按住虚耗的手臂,同时两指驱力,收回挥出去的点苍笔,隐于长袖之中。

虚耗蹙眉,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伤害“它”?谁?

“虚耗,看到那条血河,你难道没有感到一点似曾相识,还有心痛的感觉?”白泽莫名地问他,温润的双目定定望着那条绵延盘旋的血河,虚耗发现,他的目光里,竟含着一丝宛如悲痛之极的绝望。

“似曾相识?”虚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感觉很不舒服之外,心痛倒是有一点,其它的就没有了,”他收回目光,看向白泽,“怎么,小白认识这个东西?”

白泽闭了闭眼,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缓缓睁开双目,道:“这条血河是一个人的魂魄,他应该在请求摩诃不缚,所以才会散发出那么悲伤,甚至绝望的气息。”

虚耗的目光闪了闪,他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连我的老龟都受到了影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泽沉默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转头看向身旁杀气暗露的虚耗,淡然一笑,“你这么聪明,又岂会猜不出来,这血河我只见过一次。方才在屋内我便是感应到血河的哀伤,起初一时间还没有记起来,若非在窗前看到别馆上空的血红色,事隔万年,就算再给我几天,或许也不能这么快想起来。你没有受到它的影响,是因为你还不懂哀伤为何物,所以看不到血河所呈现的画面,等你真正的明白了,就会痛彻心扉。”

虚耗冷笑:“这么说小白明白?”话语一顿,他的眼神倏尔冷厉起来,“那个贱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白泽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心口却突然剧烈抽动了一下,立刻痛得他伸手按住了胸口,背也深深弯曲了下去,嘴里还发出一声极为忍耐的低吟。

“小白!”虚耗见状,连忙扶住他,见他脸色煞白,额角渐露汗珠,虚耗的脸色瞬时更为阴沉下去,他望向半空中绕了半边天空的血河,抓着白泽衣袖的手捏得咯咯作响。

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高昂的鹤鸣声,连着了魔障的白眉老龟也好似瞬时激动了起来。

一道金光从血河中心迸射而出,贯彻整个天际,虚耗瞪大双目,他似乎看见有三颗极为耀眼的金色事物,从摩诃不缚的手中散发出光芒来,而摩诃不缚好似正将手中的事物微微伸出抬起,像是想要交予纠缠在他周身的长长血河。

定睛看了许久,待虚耗忍着刺眼的光芒认出那事物是什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恐怖得近乎修罗恶鬼——

原来,那竟是当初藏在母羊腹中的三颗金光舍利子!

当初,摩诃不缚所抱的山羊死而不僵不腐,还散发出阵阵清淡的香气,他与白泽便怀疑山羊的肚里藏了什么东西,于是,在摩诃不缚突然恢复记忆之后,以可以解开山羊一窥究竟为由,邀他来到妖界,原本也是为了引出失踪已久的江云,却不想羊尸经妖界神医石舌解剖之后,竟发现里面藏着三颗金光舍利!

这种东西妖界之人自是不能轻易碰的,因此没有人对这种佛国圣物起歹意,原本虚耗以为摩诃不缚得到舍利之后便会离开妖界,却不知为何到了现在也不曾听他说起离去的事,一年以来,更是从未走出过别馆一步。

偏生此刻,他竟看到摩诃不缚好似放弃对舍利子的拥有,朝着包裹住他的血河张手,送出三颗金光万丈的佛国圣物,他的怒意一瞬间便涌了上来。

白泽说那个贱人在请求他,到底他说了什么,竟令早已恢复记忆的摩诃不缚心甘情愿地交出金光舍利?!

他不懂,有什么人能令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做出如此巨大的让步。

想到这里,虚耗猛地放开白泽,朝着空中的血河一跃而起,两手成爪,漆黑的妖气自掌心增长突生,眼看就要喷出击中近在眼前的蜿蜒长流。

“停手!虚耗!”白泽大叫起来,两手驱动轮椅往前行去,慌忙中,一手招出点苍神笔想要挽回局面,心底却也一阵发凉,他知道在虚耗先发制人的情况下,想要制住他的攻击几乎没有可能。

“你这个满口胡言的贱人!我先破了你的魂再说!!!”虚耗不顾身后白泽的呵斥,怒吼着,对于那人莫名而又执着的恨意,像是一团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火焰,烧得他双目赤红,看这天,看这地,都是一片红得充斥着弥天愤怒的颜色。

他恨那人,恨得几乎想要一片一片撕碎他。

他令自己失去了所有在乎的东西,一个一个,接二连三……

掌心的妖力毫不费力地撕裂了蜿蜒长流的血河,从中而断,那盘坐在血河中心的男人好似猛然回过神来,倏尔转头望向快要冲到自己面前的虚耗,那双平时冷漠得近于冰霜的眼眸,竟如同白泽一样满含着绝望与哀伤,那一刻,虚耗以为自己看错了,急速跳动的身形在空中一顿,几乎是同时,后心传来一阵刺痛,直入心脏,他还没来得想思考,便受力落向了地面,半途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嘭——"

身子重重摔在地上,虚耗强撑着半跪起来,掌心捂着心口,鲜红的液体从指缝间缓慢地流出,比之他艳丽的红袍,显得更为妖冶而又鲜明。

“咳咳……”虚耗急速喘息了两口,狠狠地咳了好几下,就好似肺快咳出来一样,眉目皱得紧紧的,看得出,他是痛急了。

他垂目看向胸口的伤,感到自己的背后似乎被什么贯穿了,抬了抬手,想要摸摸后背,可是手抬到一半,又颤巍巍地垂落了下去。

其实不用看他都知道,他的后背正插着那支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干净无比的神笔,只是,此时此刻,却令自己的心脏,好痛,好痛……

“小白……”虚耗抬头望向回廊上面色惊恐的书生,久久凝视,忽而凄凉一笑,“你……竟还要救他……咳咳……”说完,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对自己如此重要的人,这一刻,却伤得自己如此之深。

那一笔刺来,几乎刺穿了他整个心脏,只需再进半毫,恐怕就算他虚耗是妖界的西郡王,也逃不出阎王的生死令。

“虚耗……”白泽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他望了眼自己的双手,似乎也不确信那支笔真是自己挥出去的。

等他反应过来,急于驱车上前查看少年的伤势时,未等他行动,眼中的虚耗已经身子猛然一晃,倒头便栽在了地面之上,只是片刻,被覆盖的地面,从与虚耗大红的衣袍相接的缝隙间,渗出一片刺眼的殷红,那背部直直刺入的神笔,被血渍污得尽失颜色。

“虚耗!”白泽惊恐地看着地面上毫无生气的少年,慌乱地驱着轮椅向少年而去,险些被石阶绊倒,摔得人仰马翻。

他刚走到昏死过去的虚耗身旁,半空中忽而传来一阵刺耳的鹤鸣,白泽闻声望去,十分诧异地望见那条被虚耗斩断的血河,宛如“疑似银河落九天”一般,从缺口处落下血幕,就连白泽也以为那血幕真的能淹没别院的方寸之地。

然而,那血幕在落入地面的前一刻,便全然散做星光,化为乌有。

血幕化作的星光下,已经回到地面的摩诃不缚手握着一只黄绢锦书,抬头仰望着一片血色的星星之光,面无表情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一丝愧疚之色。

白泽看着他,忽而迷惑了。

摩诃不缚虽是转轮圣王托世,却无佛家的慈悲慷悯之心,就算优昙钵华如期绽放,他虽成佛,没有慈悯之心,却也是成佛而非佛。

从白泽第一次遇见他开始,他从未见过摩诃不缚对他人产生感情,可是此刻摩诃不缚的脸上确实隐隐含着一丝愧色,这不由令他有些说不出的惊讶。

水墨画做的仙鹤仰天再次嘶鸣一声,低身绕着血河飞了一圈,犹如为血河引路一般,领着短了一大截的血河朝着天际飞去,隐入茫茫。

“再不拔出神笔,他就没救了。”淡然而又冷漠的声音缓缓传入白泽耳里,他回过神来,收回远望的目光,想起身边身受重伤的人,一直被魇住停在半空中的白眉老龟也好似恢复了神智,待嗅到血的味道,低头瞧见自己的主人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时,顿时便疯了似的冲到了地面上,然而,待看清伤了虚耗的东西是自己很眼熟的神器之后,老乌龟变快的脚步顿时又慢了下去,苍老的双目诧异地望着一脸尽无血色的白泽。

少有言语的摩诃不缚说完,挪动脚步,缓缓向屋里走去。

白泽倏尔回头,喊住他:“摩诃不缚,”眼睛瞟了一下男人手中的锦书,声音微微有些破碎地说,“你手里的……是什么?”

摩诃不缚冷淡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锦书上,默了许久,五指忽而收紧了一分,他继续朝着屋里走去,声音平静地说:“你脚边那人再不施救就来不及了,明天,我跟你们去南方。”回答的话,却与白泽所问的毫无关联。

“你……”白泽还想再说,摩诃不缚的身影忽而瞬息消失在眼前,不见了踪影。

之前还经历着罕见一幕的别馆,顿时便冷清了下来。

白泽有些挫败地收回目光,垂眼望向地面上身受重伤的虚耗,顿了一下,对一旁的白眉老龟招了招手,无力地说道:“送虚耗去石舌那里,我随后就到,快。”

白眉老龟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心有多少,而后终是顺从地走近虚耗,两条白眉增长,紧紧裹住虚耗的身子,将他拖到了自己的壳上,最后,他望了眼若有所思的白泽,转身便朝着空中飞走了。

寂静的别馆内,白泽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久久仰望天空,嘴里似乎喃呢着,只可惜声音太小,什么都听不见。

不过从那嘴型来看,似乎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第三十四章

腾身放他青云里,千般誓愿君莫归。一枕黄粱有清泪,试问他方忧何故?

阿难出神地望着一案的书册卷宗,摊开的简书久久没有再拉动一寸,手旁放的墨汁早已凝固了不知多久,那张摘抄着所有记录的书册更是很久没有新的进展。

“亚父快回来了。”了无人烟的梨树下,一个低沉的男声打破不知维持了多久的沉闷与寂静。

阿难捏着简书的手指轻微抽动了一下,他回神看向前方,略有些无意识地说:“施主说什么?”显然,方才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枯萎的老梨树前,十几步之外,笔直地立着一支散发着火红气焰的银枪,隐隐看得见有一层薄薄的红色结界自枪身笼罩着整棵梨树,阿难盘坐梨树下的矮案前,周身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册,看得出,他是被软禁在了梨树下的方圆之内。

“亚父就快回来了,你还没有找出关于钵多罗所有的记载,不担心亚父怪罪于你吗?”那个声音再次说道,仔细听来,是自银枪里面传来,原来,是寄身神枪内的战神李靖。

“多谢施主提醒,不过书有千言万语,贫僧要逐字翻看,一时间是不得如意的。天尊深明大义,又岂会怪罪贫僧。”阿难淡然一笑,抬手重新研墨。

“你的心绪一直不宁,是在担心亚父会对钵多罗的转世不利,还是担心钵多罗的转世没有招架之力?”

“他人烦忧他人恼,漫漫红尘万丈,贫僧能担心的也只不过点滴而已,一切皆是造化,因缘而定,随缘而去,钵多罗与仲古天尊之间的事,贫僧并未身置其中,何来惶惶心绪。”

“可你,已经很久不曾提笔。有何事能令多闻第一、苦修第一的阿难尊者心神不定,连聚神都难以做到?”李靖沉声问道。

阿难研墨的手顿住,忽而默了下来。

“若非为了钵多罗,尊者此等耐力,又怎会停笔失神。出家人严于律己,皆不妄言,尊者口是心非,就算不惧亚父怪罪,难道也不怕他日下地狱,经受磨难?”

“施主似乎对佛界之事颇有了解,”阿难打断他的话,手又缓缓动作起来,“贫僧先前伏案睡着,做了一个梦。”

银枪内的李靖没有再作声,静静听他述说。

“此处本是优昙钵华的世界,劫名优罗钵,钵多罗鸠占雀巢数千年,实则也不得安乐。当日,贫僧奉佛祖之命授他佛法,讲经论道,见他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无邪稚儿,慢慢变得安静内敛,贫僧就知道,就算优罗钵界是他世界,终有一日他也会离开佛界。只是,贫僧从未想过,因为那样的事,经历那样的苦,直到如今,他还不得自由。”阿难的声音很低沉,也很轻,轻得宛若清风一荡,便消失得毫无影踪。

“听你的口气,似乎并不希望他留在佛界。”银枪周身持续散发着火红的气焰,李靖平静地问他,宛如一个老朋友般,与阿难述说着很久以前的往事。

“腾身放他青云里,千般誓愿君莫归。一枕黄粱有清泪,试问他方忧何故?”阿难轻声喃呢,低垂的双目看不清闪动着怎样的眸光,“当年贫僧以为那样惨烈的结果,可令他抽身脱离,即使得不到安乐,至少可放心自由,然而……贫僧终还是想错了……”

他接着说:“钵多罗自化身以来就从未离开过优罗钵界半步,即使那次为阿修罗城不肯绽放的莲出界,也被咒法缚身于方圆之地,贫僧看了他近三千年,教了他近三千年,除了佛经乐谱棋艺,他连凡间的一粒尘埃都不知是何模样。若非,后来遇到仲古天尊,只怕他的一生都将终于不属于他的世界,”他顿了顿,抬眼望向银枪,“战神,你知为何万万佛陀皆已寂化,却独留贫僧一个?”

李靖没有出声,听阿难的语气,似乎内有隐情,他又从何得知。

“因为那个时候,是贫僧放走钵多罗的。我看了他那么久,第一次见他为自己争取,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忽而觉得,其实佛界是不适合他的,我们这些遁入空门的人,皆求超脱,而他什么都没有,何来超脱。佛祖说我凡心已动,便遣我离去,待去除凡心之时,再回座下。”

“你说这些,与你的梦何干?梦里,又是什么令你泪湿衣襟?”李靖听完,似带着一点不满地追问。

阿难抬首望着优罗钵界的天和地,没有星光,没有日月,没有声音,安静得宛如一片静静风化的坟冢,连唯一一株梨花树也枯死多年,整个世界空灵透彻,然而也是空得彻底。

“我梦见……”阿难缓慢启唇,低声道,“他回来了……”眼眸一池清凉,含着挥之不去的哀愁,嘴角苦涩的笑意,让人以为下一刻,便会从那双青莲般的眼里掉下泪来。

“你……”李靖正想说什么,忽而结界外的远方传来一声极为清脆的鹤鸣,也许因为优罗钵界太过寂静,那声远处的鹤鸣极为醒神。

定定望着不远处的阿难,突然摇首苦笑起来:“我以为即使你会回来,也不是这个时候,何苦一点退路也不留给自己,你终是放不下,放不下……”那低不可闻的声音,既有不易察觉的怜惜,更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空旷的边界,一些貌若星光的东西由远而近朝着这边而来,之前听到的那声鹤鸣也越来越近,寄身银枪内的李靖,明显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他们,而那东西散发出的气息令他感到不安,无比窒息,犹如身处红莲炼狱一般压迫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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