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魅饲养人 上——纪小漠
纪小漠  发于:2012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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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风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敏锐地四下搜寻了片刻,奇怪了,都这么晚了,怎么没有看见一个魂魄?他不放心地起身,走出医生办公室,沿着昏暗的走廊,一间接着一间病房,仔细巡视着,一双鬼眼郁郁森森,没有放过任何任何一个角落。渐渐地,手心沁出一些汗水,因为他巡视完整个楼层,竟然没有发现一个游魂野鬼。

除了活人,彻底空空荡荡。

李沐风几乎在任何一个人地方都看到过孤魂野魄的游荡,除了那些极阳之地。一般的魂魄惧怕阳光,白天隐匿起来看不见很正常。但是,像医院阴气这么重的地方,这样的夜晚,连一魂一魄都没有出现,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李沐风眉头紧锁,微微眯起眼,警惕地注视着走廊深处。走廊两边一盏接着一盏排列整齐的地灯宛若破旧的纸糊灯笼,昏黄阴沉,像是在无声地邀请着地府的黑白无常。

风的气流又改变了,李沐风微微抬起下巴。黑暗中蛰伏着什么东西,正悄然改变着整个科室的气场。他不安地捻了捻拇指和中指,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到护士工作站,对值夜班的护士叮嘱道,“小杨,多注意下病房,把备用电梯和安全出口的门都锁上,只留一个医用电梯。”

“好的。”小护士点点头。

今晚值夜班的两个护士都是工作资历不算深的的新人,有些拘谨,工作还算认真。尽管叮嘱了一遍,李沐风还是不放心,

因为太平静,也太干净。

VIP病房的特护小伊看见李沐风走进来,点头打着招呼,“情况还算稳定,一直没闹腾。”

“辛苦了,有什么情况请即刻叫我。”

“好的。”小伊应了声,低头忙自己的去了。

李沐风拿起病例翻阅起来,病情不容乐观。尽管如此,高宇桥,这个男人,还是将所有人都罢了一道。此刻,他闭着双眼,但是李沐风能肯定,这里发生的一切,这个男人都一清二楚。因为那个魅,就在这个房间里,那是他的第二双眼睛,和爪牙。

“护士小姐,我想喝水,能给我一个一次性水杯吗?”

一个属于老年人特有的,暗沉沙哑的声音从VIP门外传来,在静谧的病房显得格外清晰。

“好的,您稍等。”

李沐风闻声向门外扫了一眼,只看得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佝偻身影,“啪”,他合上病例,对小伊说道,“你忙,我出去了,有事喊我。”

“知道啦。你都说了好几遍了。”小伊不满地努嘴。

“是我年纪大了。”李沐风笑了笑,看起来有些勉强。他凝神看了高宇桥一会,转身走出去。

推开门,一瞬间,李沐风的左手同时不假思索地捏起一个手诀。门外空荡荡,昏黄的走廊一眼望到头,哪里还有什么讨水喝的老人?

从听到声音到出门,不过须臾之间,纵然是年轻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回到病房,而且,了无声息。

李沐风眯起眼,环顾四周,扬声喊道,“小杨?”

“外面怎么了?”回话的是VIP病房里的小伊。

李沐风压住紧张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你呆在里面不用出来。”然后反手关上VIP病房大门,缓缓走进护士站。

护士站的一角,小李背对着李沐风,静静站在饮水器旁边,一动不动。

“杨妍?”李沐风慢慢靠近,喊了一声小杨全名。

端正的燕尾帽,一丝不苟的发髻,姣好的背影,没有回应。

李沐风伸出右手,极慢地靠近杨妍的肩膀,一寸,一寸。他看见自己的手连同整个手臂都在紧张地颤抖。

指尖触碰到了衣料,突然,杨妍猛的抬起左手,电光火石间,李沐风的右手已经被她抓住,死死按在自己的肩头,纤细白皙的手指像是一把带有铁齿的老虎钳,冰硬如钢,指甲生生掐进肉里。

李沐风心中一凛,马上用力抽手,一时间竟然无法挣脱,不由得大惊,左手一个手刀,对准小杨的后颈,就要往下砍去。

“你若敢动一下,她就会残废。”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直惊得李沐风手一抖,力道生生收回,厉声喝道,“什么人?”

随着一声娇媚轻笑,杨妍缓缓转过身,眉目含情,面若桃花,脸还是杨妍那张脸,却是判若两人。她一只手依旧钳住李沐风,另一只手拿着一柄手术刀,轻轻搁在脸皮上。笑吟吟道:“你若敢动一下,我就让这水灵灵的女孩子恨你一辈子。”

李沐风面色一沉,怒道,“快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杨妍的目光落到到李沐风暗暗捏起手诀的左手上,不轻不重地开口,“收起你的那些玩意儿,不然,你可以试一下,是你的口诀快,还是我的刀快。”

说完,又把刀刃在自己的脸皮上来回荡了几下。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调这样的场景,显然已经在电视剧里上演过了几百遍几千遍,却不得不使李沐风恨恨地收回手诀,他的眼睛已经愤怒地眯成了一条缝。

杨妍嫣然一笑,手花一翻,转眼间,手术刀已经抵在了李沐风的喉咙上,杨妍露出阴狠的神色,道,“老老实实别动!今晚的男主角本不该是你。碰到一个鬼眼,真是晦气。”

李沐风面色不改,却暗暗心惊,这是早有预谋!若不是自己顶了别人的班,那么现在被刀顶着喉咙的就是另外一个医生了,于是沉声说道,“你既然调查的这么清楚,什么话就放开了说。”

“放开了就没的玩了,”杨妍笑起来,娇媚如花,倏地,眼底闪过恶毒的神色,“你的眼睛和你脖子上的东西一样碍眼。”

话刚落音,李沐风就被另外一个人从身后用黑布蒙上的眼睛。接着,手脚也被捆绑起来。

李沐风手心里全是冷汗,根本没有发觉什么时候背后多了一个人。若不是身带舍利,只怕早就和杨妍一样被附了身。

世界陷入黑暗,成败已是定局。

现在他们无意取任何人性命,但是懂得御魂上身这些阴毒的玩意儿的绝不是善类。李沐风识时务的放弃挣扎,眼前面对的恐怕不只一个人。今晚的一切,一直是按着他们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眼睛看不见,感知却更明锐,整个空间的气息改变了,阴沉沉的死气渐渐浓郁。接着,电梯叮的一声,停在这个楼层,一群人渐渐从电梯那头走了过来,李沐风竖起耳朵,仔细地辨别着,中间混杂着皮鞋和布鞋的声音,听脚步声,人数大概在3-5人左右。

这时,小伊的声音从VIP传出来:“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完了!李沐风在黑暗中,闭上眼,心里只想到这两个字。

******

脚步声逐渐往VIP病房走去,李沐风感觉到捆绑自己的那人的气息突然消失,还有附身在杨妍身体之上的灵体,刚刚还存在着的强烈鬼气,此刻,竟然一丝都无法感应到,李沐风扭动着身体,挣扎了几下,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挠,那两个人,的确是不在了。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挣脱起来,打结的手法很专业,李沐风急得满头大汗,死结没有丝毫松散的迹象。

就在此时,李沐风听到高宇桥声嘶力竭的一声叫喊:“畜生!”

没有任何预兆,低沉的吟哦之声突然从病房内响起,神圣庄严之气犹如菩提临世,李沐风在黑暗里睁大双眼,吃惊的无法动弹。是焚语,那些人吟唱着的,是超度亡灵的佛之镇魂歌——金刚经!

脖子上的舍利子像是感应到了佛主的召唤,渐渐发出炽热的温度。空气里弥漫起超度一切不洁之物的肃杀之气。李沐风彻底震住了,这些人,想干什么?

继而,高宇桥痛苦的嚎叫声再度传到耳际,只听得他声色凄厉的说:“高宇森,我知道你今晚会来,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法子,你们这些老东西,竟然为虎作伥!”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施主,你饲养恶鬼,本就是邪术,天理不容。贫僧现在只不过是帮你驱灭妖魄,施主不要被那妖魄迷惑了心智,还望回头是岸。”

经文吟唱之声更过一层。

“啊——”高宇桥痛苦地呻吟,断断续续说道,“遗嘱分配给你的够你奢侈好几辈子,王八蛋,你还想要什么?是不是要把我整死你才甘心?”

“呵呵,那些东西我不稀罕,”病房里传出高宇森温柔的声音,却冰冷的听的人心底发寒:“哥哥,别装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哈哈哈——”高宇桥怒极反笑,悲呛的语调仿佛是要哭出来,李沐甚至能听到他痛苦的喘息声,“狼子野心!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答应给你,你让这些老东西滚,他若是被灭化,你今天的苦心可是白费了。”

“这样的程度就能被灭化,那么今天我也不会来和你要了。各位大师,可以了。”随着高宇森的一声下令,经文吟诵之声戛然而止。“多谢!”

“施主答应的事情不要忘了才好。”

“一定!我和哥哥还有些家事要谈,恕我不能远送!司机正在楼下等着你们。”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电梯叮的一声,那群僧人走了。李沐风感觉到捆绑的绳子经过长时间挣脱,似乎有了松散的迹象,心里正暗喜,后背突然被一只脚狠狠踩住。

“不要动哦,李医生。”

是杨妍的声音,还有和另外一个人的气息,那两个人又回来了。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这一脚踩的极狠,李沐风只觉得两眼发昏,背心连着胸口撕裂般的痛,咬着嘴唇,忍了半天才没有发出一丝疼痛的呻吟。原来这两个人是惧怕金刚经的圣力,所以刚刚才遁了出去。

“茯神,可以过来了!”高宇森在病房里命令道。

13.生命之轻

“去吧。茯神。这里我看着。”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淡淡的声音,李沐风可以肯定,这就是从背后蒙住自己双眼的那个人,李沐风今晚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但是这个男人,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散发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气息。

接着李沐风听见咚隆一声,旁边的人倒了下去,是杨妍。一股戾气瞬间暴涨,那个附身的灵体,显现出了真身!

空前强大的阴气,让李沐风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背上的那只脚的力气立刻加重,那个男人冷然道,“劝你还是不要再折腾。你的出现,已经是计划外的麻烦了。”

仿佛能看见那个男人的视线一般,李沐风如芒在背地僵硬着。

“苍术,出来吧。你的主人可是已经答应我了。”高宇森喊道,李沐风立刻想象到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你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老和尚帮你?”高宇桥问道。

“我只是做了些善事!”高宇森笑起来。

“哼”高宇桥一声冷笑,继而颓败地说。“苍术,显身吧。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的饲主。走吧。”

“高宇桥……”一道不无惋惜地森然的声音悠然响起,李沐风抬了抬头,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原来这就是苏泽夏说的那个魅!

接着传来一阵低低笑声,宛若来自地底,苍术嘲讽道:“你以为弄几个和尚来,就能镇住我么?这个男人又是谁?”

“不敢。”高宇森突然谦逊起来,“我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这个人是来迎接你的魅。”

“迎接??呵呵~~”狂傲的笑声响起,“高宇森,你请的高人,不少啊。”

“我这只是以防万一,早晚会走到这一步,你不是也知道吗?我只是讨回当年应该属于我的东西。苍术,本应当该是我当你的饲主,若不是家父,哪里能轮得上高宇桥?不知道父亲看上你哪一点,论手段论才智,哪点我都在你之上!”

“哼哼~”高宇桥冷笑道“父亲大概也没想到有今天弑兄的一幕。”

“是你逼我的!”高宇森声音有些不能自控,“但是今天,我仍尊重称你一声哥哥,你把他交给我,嫂子和侄儿我会把他们安顿好,会让你走的安心。”

“安心?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安心过一次,宇森……”高宇桥突然哽咽,“你有没有想过,高家世辈的财富是怎么得来的?没有凭空能得到的东西,你从我身上还看不出来吗?”

“哥哥,你不会明白的……因为你已经经历过那样的顶峰。如今的你,心已经老了。”

“老了?是老了……不是岁月催人老,是贪!一个贪字,绑住了高家世世代代。生死循环,因果自有报应。”高宇桥突然凄厉地喊叫,“为什么高家要养那样东西?为什么父亲要把他给我?为什么?……如今,我想和妻儿在家里静静过着安稳日子,可是我这模样怎么去见他们?以前陪伴他们的时间少,现在,连见一面都不可能,我活了这辈子,是为了什么?”

“哥哥,你得到已经非常多了,那些东西是平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宇森!”高宇桥轻声呼唤着,“我这一世,不知道已经连带把后几世的福禄都挥霍一空了。有的事你以前不明白,以后也不会明白,我不会给你明白的机会!”

“什么意思?”

“苍术,你跟着他走吧,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你走吧。”高宇桥对高宇森的话置若罔闻,兀自喃喃叹道:“自作孽,不可活啊…不可活啊…”

******

从病房房门中间那块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上,透进来极暗的黄色光晕。苏泽夏坐起来,目光四下搜寻了片刻,然后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关闭窗户,拉上窗帘。顿时,月光被隔绝于外,房间里陷入彻底的黑暗。苏泽夏静静站了片刻,等待眼睛适应黑暗,能够隐约看见物体的轮廓,他才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后。

苏泽夏站在门后的一侧,透过玻璃的一角,向外窥视。这里是病房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电梯,进出科室的必经之路。他看见高宇森领着一个白衣年轻人和四个穿着便装的光头老人往VIP走去,白衣男子被高宇森挡住,看不见长相。另外四个光头老人步态稳健,头上的香疤,即使在昏暗的走廊上也看的一清二楚,是和尚!

护士站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低语,竖起耳朵,却怎么也听不真切。苏泽夏暗暗心焦,可是直觉又让他无法踏出房门一步。他一动不动站着,蛰伏着,静静等待。

过了片刻,走廊那边传来阵阵脚步声,他们要过来了。

苏泽夏屏住呼吸,双眼盯着走廊。

高宇森走在最前面,紧跟身后的,竟然是苍术!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从后面押解着他。漆黑的头发连同捻金黑袍一齐融进黑夜,邪俊的脸苍白地特别刺眼,尽管面无表情,可是狂傲之态一览无余,从容不迫。墨黑的双眼,往苏泽夏的方向看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短短几秒,悄然行过。

苏泽夏惊愕地瞪大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看见我了,肯定知道我站在这儿!

走在最后面的,是那个身著白衣的年轻男人,那张俊秀的脸,太过醒目,轮廓精美细致的不像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脸,他一脸淡漠走过去。

接着,电梯叮的一声响起,苏泽夏听到电梯门关闭的声音。

同一时刻,苏泽夏猛地拉开门,往护士站飞奔过去。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的李沐风,他正费力地解着双脚上的绳子,以及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杨妍。

“怎么回事?”苏泽夏掏出柳叶刀,割开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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