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魅饲养人 上——纪小漠
纪小漠  发于:2012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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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李沐风站起来,扶起昏迷的杨妍,摸下她颈部的动脉,看来没什么大碍,狠狠快速说道,“高宇森干的。两个护士都被附身,我的手脚被绑,眼睛被猛上。高宇桥被镇魂,你说的那个魅似乎被带走了,虽然我看不见,但是他的气息消失了。”

李沐风把杨妍抱起放在备用床上,快速走进VIP病房,苏泽夏紧跟其后,推开门,见小伊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一般,李沐风推了推,没有反应。

高宇桥虚弱地喊了一声,“医生……”

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使高宇桥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看起来虚弱极了,脸色消瘦蜡黄,腐臭之气更加浓烈。他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李沐风扫了一眼床边的心电监护,各项生命指标都在降低。他不行了!

李沐风果断地取下脖子上的舍利,丢给苏泽夏,“先带着,鬼差快来了。这个时候你要是昏过去,那就更麻烦。把抢救药车推过来。”

苏泽夏感激的带在脖子上。没有护士的协助,只有自己动手,苏泽夏打开抢救车,随着李沐风的一声声医嘱,抢救药物一针又一针推进高宇桥的静脉里。

肾上腺素使心脏被迫运转,高宇桥虚弱地看着李沐风,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不用了……是我该走的时候了…我想再看一眼儿子,再看一眼……”

李沐风和苏泽夏默默注视着这个可怜人,都没有答话,这是一个明知道不可能实现的请求,却又让人无法直接拒绝。

于是,高宇桥自嘲地微笑,泪水自眼角缓缓流下,“高家的辉煌,将在我手上终结!就让宇森继,续沉浸在梦里吧……“停顿了片刻,又缓缓吐出两个字:“左手……”

就在这句不明所以的话,最后一个字刚落音时,心电监护就发出尖锐的报警声,心率0,呼吸0,血压0,SPO20,一个个指标瞬间变成醒目的红字。

李沐风马上拿起除颤仪,对着胸口进行电击除颤。接着是两个人轮番上阵,呼吸气囊和胸外按压进行人工复苏,时间一点点过去,监护仪上的红字始终没有任何起伏。

“老师……”苏泽夏轻声提醒着李沐风。

李沐风这才颓丧地停止心肺复苏。

一层霜,一层伤,还有死亡。

苏泽夏按了下监护电脑上的几个键,一张长长的纸条从电脑旁一寸寸吐出,这就是一个人在世界上存在的最后证据:一张死亡心电图!

由此,宣告临床死亡!

14.哭泣的遗骨

对生命的敬畏,和面对命运的不可抗衡之力,使苏泽夏的心情,额外沉重。他默默凝视着高宇桥的尸体,双眼黯然无光,那是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如同这般,孤独离去。

李沐风走到门口,一边往外打量着,一边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爸,出事了……”他简略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对,没有看见他们的脸。我只能凭借声音判断肯定有高宇森。他们走的时候把绑在我手上的绳子故意松解了一下,当我自己解开手上的绳索,取下眼罩时,他们已经走了。”

这时,苏泽夏打断李沐风,说道:“我一直站在病房门后……我看见了他们。高宇森,一个长的俊美的白衣男子,和四个老和尚!”

李沐风睨着苏泽夏,眼里的意味不真切,对着手机继续道,“等等,我的学生看见了那几个人,详细情况来了再谈,你快点安排几个人过来……恩,知道了。”

李沐风挂了电话,苏泽夏有些心虚地别过头,歉意道:“对不起,没有出来帮你。”

“不,你出来了也无济于事,他们有备而来,不是你我能对付的!”李沐风拍拍苏泽夏的肩膀,安慰道,“幸亏你没出来,你在这守着高宇森,鬼差没有来,不要担心,他的魂魄……直接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苏泽夏心中一凛,不可置信地问道:“怎么回事?”

李沐风皱起眉若有所思,有些困惑,“我也不知道,只看到离体的魂魄直接消散,始终不见鬼差。若真是魂魄消散,那就不可能再轮回转世了。不过做出养鬼这等逆天之事的人,本就不会善终。”

苏泽夏垂下眼睑,不再看着李沐风,他把脖子上的舍利取下来递过去,“谢谢。”

李沐风接过舍利,戴在自己脖子上,“你守着,我把小伊和小杨安顿到房间去,今晚的事情,绝对不可外泄!记住了。”

不等回答,李沐风抱起昏迷的小伊,向门外走去。

高宇森死后,机体的组织仿佛是没有了主将的散兵,迅速溃散,肉体以超乎常理的速度溃烂着,房间里一时间充满刺鼻的烂肉味。尸体上缠着的纱布已经被尸水浸蚀了,湿淋淋地直往下淌着组织液,粘稠腥臭。

苏泽夏看的毛骨悚然,刚刚还是闭着双眼的面孔,此刻已经没有了肌肉的支撑,整个塌陷下去,七窍流血,一层薄皮,就像是,腐烂了十几天的尸首。难道这也是和魅缔结饲养关系的后果?

臭味冲的苏泽夏阵阵反胃,他屏住呼吸,一步步挪过去。眼前的景象太过惊悚,原来这就是不得善终……不得轮回,甚至,没有全尸。苏泽夏想用被单把尸体盖上。

他走近床边,正要拉起床尾的被单,蓦地,眼角闪过一丝细微的亮光,那萤火虫般微弱细小的光,在高宇桥的左手上,若隐若现。

苏泽夏的心猛烈地跳起来,高宇桥死之前说出的最后两个字是“左手”!左手上有什么秘密?

不明所以的遗言,原来另有隐喻!

顷刻间,高宇桥的尸体腐烂得更厉害了。苏泽夏的手有些战栗,顾不得腥臭和恐惧,掰开高宇森紧紧握成拳头的左手。

经膜血肉和骨头腐烂的完全分离开来,血淋淋的烂肉碰一下就往下掉,苏泽夏的双手很快鲜血淋淋,他一点一点掰开高宇桥的大拇指,被盖住地方逐渐露出来,皮肉经脉被毫不费力地撕掉,那光源逐渐显现。

苏泽夏赫然瞪大双眼,倒抽一口气!

无名指的第二关节,荧光闪烁,微亮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稍微用力一掰,关节散开,苏泽夏颤抖着把那一节指骨放在手心,用床单细细擦拭。

被擦干净的指骨,显现出原本的面貌,四五公分长,中间略细,温润光滑。两边微凸,有多处针眼大小的空隙。羊脂白玉一般,静静地,散发着混沌的萤萤光亮。

这是……这难道是……

苏泽夏冷汗津津,迅速地撕扯掉高宇桥左手手指上剩下的皮肉,这发着荧光的第二关节的指骨,明显比其他指骨要细一些。他又取下高宇桥右手的无名指骨,两节指骨放在一起对比,右手的无名指第二关节明显要短上一公分,高宇桥的所有指骨,都比这根骨头要粗。

这节指骨,不是高宇桥的,而是人工移植上去的!

高宇桥竟然不惜做了手术,用这节指骨,替换了自己的无名指骨。这样的隐意,已经非常明了。

待肉体尽数烂去,取左之无名指骨,唤作骨泣!

苏泽夏突然惊觉,满脑子都重复着两个字。骨泣,骨泣!多么闻风丧胆而又亲切的词语,自己的一生,不就是……不就是……

这块骨头,就是自己以后的下场啊……

泪水像是不属于自己,就那么突然淌下来,簌簌滴落在手中那节温润如玉的指骨上。

活过这么多年,从知道自己的命运直到现在,苏泽夏从来没有感觉到像现在这样伤心无望过,什么血海深仇,什么新仇旧恨,都不如眼前短短一截指骨来得真实。它把至今为止所有的幻想,影像都具体化,把所有的憧憬都撞击的烟消云散,它变幻成一柄匕首,直直戳进心窝,然后再,狠狠绞上几圈。

魅也好,魂也罢……沉默的指骨,无声宣召着,他人生的终点!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曾拥有。

这就是真实!

苏泽夏努力睁大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仿佛是要想要看的更清楚清一般。

恍惚中,他甚至觉得,双手中捧着的,是他自己的遗骨。

******

门外传来零碎的脚步声,和一阵窃窃私语。

约莫着是李沐风联系的人来了,苏泽夏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不明不白,什么都无法思考,一切遵着本能,把那指骨胡乱往里衣的口袋一塞。高宇桥已是腐烂得白骨森森,全然不成人样,被单子上全是红的黄的湿淋淋的尸水印子。苏泽夏随便把尸骨双手往两侧一放,再把被单从尾到头地盖在尸骨上,也不管是否会被发现少了块骨头。他拿起治疗盘中的一根棉签,往自己喉咙深处挠进去。

李沐风一行人走进来,正看到苏泽夏对着垃圾桶呕吐得泪眼婆娑的痛苦摸样。

房间里臭气冲天,像是炎炎夏日屠宰场里堆弃的臭毛皮子的翁臭,只差一大群绿头苍蝇在飞了。

走最前面的是肖凤薇,后面是一对没见过的年轻男女,女子二十一二,身材娇小,一头俏丽栗色短发显得眼睛特别大,一进门就径直走到高宇桥床边,掀开被单打量着,没带口罩也浑然不觉臭气熏天。男人看外表和李沐风差不多岁数,身材高大,天庭饱满,剑眉星目,利落的板寸使整张脸的轮廓更显硬朗,苏泽夏不过抬头看了一眼,他便立刻扭过头来,冷冷与之对视,目光犀利无比。

李沐风走过来,捋了捋苏泽夏的后背,不无关爱责备道,“你这傻子,还真是恪尽职守。他都烂成这样了,你还真守得住。”

苏泽夏又抬起头,双眼泪水朦胧,刚想张口说话,呕的一声,急忙转过身,又吐了。假作真时真亦假,此刻真真是胃里排山倒海,连胆汁都能出来,像是要把关于那块指骨的一切所见所闻吐光忘尽。

肖凤薇扶起苏泽夏一只手臂,瞪着李沐风责备道:“你怎么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儿,这么臭。”

李沐风一摊手,“人手不够啊,两个护士总要安顿好,被附身魂魄不稳,万一灵魂出窍怎么办。”

苏泽夏站起身,接过肖凤薇递过来的纸巾,擦试了下嘴,蹙着眉,睫毛上还凝着泪水,唇无血色,当真一副文弱病态的样子,不知所措道:“你出去不多一会儿,高宇桥的尸体就开始迅速腐烂了,烂的极快,短短十几分钟就见了骨头。而且,臭的厉害!忍不住就……”

“忍不住你不会出去啊,少了你高宇桥还能站起来不成?让你守着你还真……”李沐风忍了忍没说出后半句,有些不耐烦对着身旁的高大男人示意说道,“给你介绍下,这个男的是我以前师兄,程墨,那边那个女的,以前的师妹,姜竹茹。”

“什么叫以前?”苏泽夏不解地问。

“那是因为他早就被逐出师门。”叫程墨的男人睨了李沐风一眼,对苏泽夏伸出手:“程墨!”

苏泽夏回握住那只手,仅仅一瞬间,苏泽夏的手像是被灼伤一般,迅速收回,这个男人手心,处处老茧,明明是正常人的体温,却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灼热,像是一团火焰,碰都不能碰。

苏泽夏惊愕又歉意地看着程墨。程墨淡然收回手,又若有所思盯着苏泽夏。

“比我还夸张。”李沐风挑了挑眉,解释道,“程墨是少有的至阳体质,什么冤魂厉鬼见着他都得绕道走,这家伙整个一天然驱鬼法器。阴阳即是相生,又是相克,所以,你会对他有不适应,刚开始我也这样,不过像你这么强烈的反应还真没见过。”李沐风倏地住口,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多嘴。苏泽夏被选作骨泣,又生在那样的阴厉宅邸之中,体质极阴,可想而知。这话,又是在往伤口上撒盐了。

15.哭泣的遗骨(二)

苏泽夏却只是坦然看了李沐风一眼,然后诚恳地对程墨道歉:“不好意思,失礼了。我是李老师的学生,苏泽夏。”

“不用在意。”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程墨轻松说道,不过一双眼睛依然目不转睛看着苏泽夏,打量和探寻的意味毫不掩饰,像是非要把人看穿一般。在这几人众目睽睽之下,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行为的失礼。

苏泽夏只是僵硬着脖子站在那,不知所措,连眼睛的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角。

李沐风把两人看在眼里,暗暗叫糟,程墨和姜竹茹都是开了天眼的人,这两人天资聪颖,一直在老头子身边修行,降妖除魔样样在行,灵界里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能达到阴阳相生的境界实属罕见,但是阴阳相克绝对是真理,因为李沐风从第一眼见到程墨,就不爱待见这个男人。自己当年被逐出师门,多多少少他脱不了干系。程墨天生至阳至刚,这几年功力肯定又长进不少,不会已经看出了苏泽夏的倪端吧,至少,他肯定感觉到了苏泽夏体质异于常人。

“程道长!”肖凤薇冷冷一声,打断眼前诡异的局面。一声复古的“程道长“听起来讽刺又刺耳,肖凤薇浑然不觉对方的眼神正犀利地转向看着自己,兀自递了块纸巾给苏泽夏,顺带巧妙地把苏泽夏拉到身边,冷然对着程墨道,“今天请你们来,可是办正经事的!待会儿高家的人来了撞见你们,那就不好交代了。”

“这个自然,”程墨不卑不吭回望着肖凤薇,“我问完几个问题就走,苏泽夏,你把你见到的那个白衣男子描述一下。”

苏泽夏如实答道,“和李老师差不多高吧,头发半长不短,长的很漂亮,眉眼都很细致,有点儿……有点儿不大像是男人。”

“是他?”程墨皱起眉,“高宇森竟然和他勾结上了。”

“你认识?”李沐风睹了程墨一眼,一句话就能判断出一个人,吹牛好歹打个草稿。

“李沐风,别不相信我。”程墨一看这个师弟的眼神,就知道他又在怀疑自己了,“你只顾得医院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这些年灵道上的事。这个人的脸,就是他的标志,男生女相,人又颇有几份手段,再加上你说的那些操纵魔魅附身之术,除了妖人张子濯,还有谁能有这等本事。”

“张子濯?”李沐风喃喃念道,“的确没听说过,他和高宇桥又有什么关系?”

“还能有什么。哼,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丘之貉。”程墨不齿道。

风有些无语地看了程墨一眼,心中暗想,“不拿人钱财这年头怎么活?替人消灾,收取钱财,天经地义。程墨啊程墨,你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大义凛然,堂堂正正。却太过于理想化,认定了死理,哪里还会有半点变通。”那年被逐出师门,李沐风并没有半点不舍,太过高风亮节的东西,与自己的秉性实在相差甚远,不如离了去罢,免得整日里郁结得不能开口。想到这里,李沐风轻笑,又问道,“那高宇森和张子濯口中的茯神又是谁?那灵魄阴气很重,而且有很强的自主性,不像是被操纵的灵魄之类。”

“那是张子濯的养鬼之术!”

没有想到程墨此刻会提到养鬼之术,三人皆是一震,神色复杂。这几日遇到的事情无不与养鬼有关,只不过性质有所不同,李沐风,肖凤薇,苏泽夏,三个人虽然同舟共济,却又各自闪烁其词,同床异梦。能说其一,就不会开口说其二,如今这个敏感的词被三个人之外的人当众提起,都不由得警惕起来。

“怎么,看来三位早就知道?”程墨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三个人,垂下眼,斟酌了几秒,接着探试般问道:“那么妖魅呢?各位可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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