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他听见自己疑惑的发问,惊惧的发现早已记不起这人一丝一毫。他慌忙去牵他的手,十指紧紧的交错,“我怎么
不记得你了?”
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虽然他的语气,他的手,都是那么熟悉自然,可他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小凌,闭上眼睛。”
他听话的合上眼帘,手指却更用力的握紧那双手。
脸颊印上温热的一吻,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洵之,是洵之!
他睁开眼,颤抖的指尖按上那两瓣薄唇……
“小凌,那么久了么,久到,你都忘记了我?”男人温柔的拭去他腮畔的眼泪。
“日思夜想,到最后我已经不敢再想你的样子,十三年,我不知过了多少晨昏……”他喃喃的解释,“洵之,你在等我……”
“我在等你,哪儿也不曾去。”
“洵之,我替你照顾衍儿长大,如今他已可以照顾自己了,我不是……”
“小凌,我不会怪你,我怪自己,为何当初那么狠心要你留下……”男人心痛的将急急辩解的人揽进怀里,“你想的这个法子
,不顾身后万世骂名,我难受极了。”
“虚名我不在乎。你说的,我总要替你办到。”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如今他竟然真的又在他怀里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的。
他仰起头,“从今以后,你不能再抛下我了……”
男人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郑重承诺,“从今以后,再不相弃。”
忘川河中,忘川月影,飞花自在,比肩携手。
18.
浑浑噩噩的凌舒明被两个牢卒拖出牢房,直接带到了一间挂满刑具的屋子。中间一大盆炭火熊熊燃烧,他四肢大开被锁上刑架
。
牢卒锁好他,一言不发就转身离开。他抬眼四下打量一番,那些犹还带着陈旧的墨黑血渍的器具不禁使他头皮发麻。
是谁要审他?
难道是皇上为了掩人耳目逼真一点?又或者是为了让他保守秘密而干脆灭口?这两者都有可能。当初义父对他全盘托出计划时
曾说,皇上重情守信,必不会为难他,如今看来,义父竟是错了。自古以来,哪曾听说皇族之人重情守信的?
这段时日,凌舒明身心俱疲。外伤内伤虽然好的七七八八,但怀有身孕的身子却一直非同寻常的羸弱,他总是浑身无力且酸痛
难忍,又口干舌燥心悸心慌。加上他又有心结难纾,常常整夜整夜不能成眠。
此时手脚都被镣铐锁上,但却无气力可以支撑他一阵一阵发软的身子,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手腕脚踝,勒的生疼,冷汗也发
出来,深色的囚衣从前襟到后背湿了一大半。
他鼻子发酸,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折磨。
“你叫我一声名字。”萧霖低沉动人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凌舒明晃晃脑袋,把这恼人的声音赶走。
都是假的而已。背上曾受他一掌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他不过是景王爷随时可以舍去的人,可以毫不犹豫的伤害,那一夜也是
。
他也不是没有血性的男儿,杀身成仁的觉悟也不是没有。要杀要剐便来罢,他心一横,蓦地拔高声音叫起来:
“来人!做什么把我锁在在这里!来人!”锁着他的镣铐带动锁链“哗哗”响着,声音一直传到门外去,在外间狭长的走道里
回荡。
“凌将军,中气足啊!”冷不防传来一人的声音,凌舒明眯起眼睛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因为外面黑暗,他竟
一直没有发觉。
这人鬼鬼祟祟,他心生警惕,沈声道,“你是谁?不敢现身么?”
那人自阴暗处慢慢踱出,背着手轻声问道,“凌将军,可认识末将?”他身材强壮,一双眼睛生的极开,扁脸厚唇。
“丘将军。”
这人凌舒明认得,是朝中一名武将,丘荣鹤。“丘将军是要提审我吗?”
丘荣鹤没有回答他,回身关上门,坐在角落里摆着的一把椅子上,阴鹜的视线落在凌舒明身上,不言不语,只是看着,从上到
下,从左到右,一寸一寸扫视打量。
凌舒明给他盯的发窘,说不出的难受,干咳了一声问道,“丘将军若是提审,可有圣旨要宣。”
见他本来惨白的脸色两颊却硬生生逼出了些艳红,丘荣鹤喉头干涩,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哑声说道“我不是来审你的。”
他眼中燃起两簇欲火,与盆里烧的劈啪作响的炭火融为一体,炽热的像条火舌舔上凌舒明的皮肤。凌舒明一个激灵,心底一颤
,喝问,“你要干什么?”
这个丘荣鹤不正常,到底哪里不正常,他说不出来,直觉这人的目光猥亵至极。他用力挣了挣,只换来锁链碰撞时发出更大一
些的声响。
凌舒明想的没错,丘荣鹤的确有别样心思。他喜爱年轻俊挺的男子,自当朝一见,便对凌舒明念念不忘。凌舒明下狱以后,他
便着手买通狱卒,凌舒明犯的是大罪,翻不了身的,那些狱卒牢首乐的卖他一个人情,就给他安排了今夜这么一个机会。
“呵呵”他低声笑着,站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截极细的短鞭放在一边,答非所问道“今晚,你是我的。”说完,捏住凌舒明
脸颊一挫,逼他张开嘴,将一方帕子压着他的舌头塞入,直塞到喉头深处才停手。帕子把凌舒明的一张嘴里塞的满满当当,任
他拼命作呕,呕也呕不出来,只发出像被囚小兽一般的呜咽。
“唔……唔……”
“别急,别急。”为防止凌舒明发难,丘荣鹤伸指在他腰上一戳,制住他内力,然后拿了鞭子,挑起他的下颚一抬,狞笑道,
“你说,从哪里先开始呢?”
他其实身有隐疾,并不能真对凌舒明做什么,但他也变态至极,手段狠辣无耻,明里暗里不知道折损了多少清俊男子在他手下
。凌舒明对他来说原本是可望而不可及,如今却在他面前任他揉圆搓扁恣意妄为,这样的极品,怎么能不好好享受?
他一把揪住凌舒明披散的头发,在手掌中绕了几圈,扯紧了逼凌舒明仰起头。喘着热腥气的嘴凑过去,在凌舒明脸畔颈窝一阵
猛嗅,叹道,“少年人的滋味最是清澈。”
凌舒明恨的一口钢牙都要咬碎,双目似要喷火,狠狠的盯着丘荣鹤。他再不济也明白了这丘荣鹤要做什么,心中又急又气又怕
。无奈浑身一丁点力气也无,连锁链都挣不响。
“哈哈,就要你这个眼神,真好。你知不知道,你这眉梢眼角一衔恨,便生就风情无数。”丘荣鹤另一只手从囚衣下摆伸进去
,在凌舒明劲腰上摩挲。如果不是嘴里堵着东西,凌舒明只怕胃里的东西全部都要呕空。
“唔!”
他努力想摆脱那只带给他汗毛直立,恶心不已感觉的手,但那微小的摆动幅度却一丝拒绝的意味也无,反倒像是邀请。
“骨肉匀停,皮肤细致,可惜这副好身骨却给景王那个娘娘腔占了去。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何把你扔在这里不闻不问呢?”
好像一声惊雷响在耳边,凌舒明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丘荣鹤,连那只手滑到臀上揉捏也没有发觉。
他……他怎么知道?
丘荣鹤看着凌舒明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觉得好笑,“怎么,传遍朝野的事情,你会以为我不知道吗?”
什么事情传遍朝野?凌舒明脑子里一片空白。难道那晚的事情,景王当做艳谈四处传说吗?
“哼,我这是下了大工夫拔了头筹,再等几日,不知有多少人想着来探你!”
什么意思?凌舒明听的糊涂,眼前一阵阵发昏。
“啪!”
那根细鞭凌空一抽,发出一声脆响,“这根鞭子细极,力道却韧。抽在身上,皮不见损,却能留痕。”丘荣鹤手一扬,一鞭子
从凌舒明脖子上抽过去,玉质的皮肤上,立刻显出一道红痕,浓浓的想要滴下血来一般,细看皮肤却一点也没破。
凌舒明只觉得像有一把匕首划过,火辣辣的灼痛顺着鞭痕蔓延,过了一会儿,半边脖子都火烫火烫的。
19.
“这是在干什么?”
“轰”地一声,牢门被撞开,丘荣鹤扬到一半的鞭子被劈手夺下。身后,当朝一品新宰相罗希锦笼着袖子站在门口。他眼里精
光一闪,扫过丘荣鹤再扫过凌舒明,袖子一甩,便有两人到刑架上解下了凌舒明,把他口里的绢帕也拿了出来。凌舒明垂着头
,撑在地上,不知是无力还是愤怒,两只胳膊抖的厉害,连肩膀也颤个不停。
丘荣鹤脸色变了几变,还是镇定的抱手行礼,“宰相大人。”
“丘将军深夜来替皇上分忧,辛苦了。”罗希锦生了一双桃花眼,按理说即使不笑,眼角也含情,但此时看向丘荣鹤的一眼,
却如三九天的寒霜冷冽无情。丘荣鹤打了个寒颤,垂首道,“末将越矩了。”
罗希锦冷哼了一声,“今日之事,本相就当没看到,你走罢,不要再有下次。”他奉命前来探视凌舒明,不料牢首吞吞吐吐,
问出实情后,他立刻赶来,却不想还是迟了一步,看样子凌舒明是受了委屈。他又不愿将这事闹大,便按捺怒气,放丘荣鹤回
去,待到下次再寻个错处要他好看。
丘荣鹤只道罗相是奉命提审,也对凌舒明这乱臣贼子恨之入骨,故才不追求他私刑的事情,连忙顿首道,“末将告退,谢过相
爷。”
丘荣鹤一走,罗希锦便几步上前,亲自扶起了凌舒明,只觉得手中触到的手臂绵软无力,凌舒明摇摇欲坠,问道,“凌将军可
是受了禁制?”
凌舒明点点头,便有一个侍卫上前,解了他的穴道。登时一股暖流回归经脉,身子渐渐有了气力。
他看了看罗希锦的官袍,知道他已官至宰相,不过他此时心灰意懒,又受辱而忿忿不平,只略抬抬手,打拱道,“罪臣参见相
爷。”
罗希锦使了一个眼色,那些侍卫一一退出门外,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扶着凌舒明坐下,低头道,“凌将军,皇上有几句话来让
我转告你。”,见凌舒明不语,他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皇上说,明日会下旨发配你充军,两年后会换了你的身份,再重新
给你机会再立战功。北疆路途遥远,皇上嘱咐你千万保重。”他拿出一块龙纹玉佩道,“这是皇上的信物,他有道密旨连同这
块玉佩直接给北疆的刘将军,如果你要有事相求,只需要说出这龙纹玉佩背后刻的词,刘将军便明白你的身份,会尽力帮你。
”
凌舒明怔怔的望着手中的玉佩,翻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的词句,默记在心里。片刻,他将玉佩还给罗希锦,问道,“皇上果
真说过会给我机会再立战功?”
他的脸上浮现希翼之色,罗希锦温言笑道,“皇上说过。”他脖子上的那道血痕俨然还在,罗希锦敛了笑容说道,“今日之事
,再不会发生。那丘荣鹤胆大包天,竟敢对你用私刑。”
凌舒明闻言浑身一颤,想不到短短时日间,他竟然两次受辱。一次是景王,一次是根本没有印象的丘荣鹤。身上那种恶心的触
感还在,他抑不住干呕一口,侧头吐了一口酸水在地上。
罗希锦安慰道,“是我考虑不周,会交代下去。”
凌舒明冷笑了一声,似是自嘲道,“罪臣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罗希锦问道,“你身子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了,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凌舒明站起来道,“不必。他只来得及抽我一鞭子。”至于其他,他不想再想。说出来,徒增笑谈罢了。方才丘荣鹤说,他与
景王之事传遍朝野,这位罗相不知在心里怎么腹诽呢。他这么客气,大概是因为皇上的眷顾。他累得不行,只想回去躺着,再
不被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困扰。
罗希锦察觉出他拒绝之意,便着人带他回去,又交代了牢里新任的牢首仔细照顾,这才离开回去复命。
罗希锦前脚走了,景王后脚就到。牢首不敢随便再放人进去,认认真真确认了景王掏出来的
,这才放行。
景王不许人跟着,蹑手蹑脚走近了,隔着栅栏看里面对着墙睡着的凌舒明。烛火昏暗,只看得到一个影子,但他连日来悬着的
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好求歹求,皇兄总算松口,允许他在舒明充军之前来看他。本来说待他充军,马上就下一道密旨让他去救舒明的,但不知怎地
,皇兄改变了主意,定要舒明充军两年。说不通皇兄,他就准备来个偷梁换柱。找个人替舒明去充军,他要把舒明换回来,好
好的放在王府里养着,绝对不要舒明受一点点苦。
时候不多了,也容不得他在这里盯着舒明瞧,虽然他很想多看舒明一会,因为他知道,舒明如果看到他,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谁叫他做了那么下流的事情?!
他开了牢门,跨进去,正好挡住了光线,凌舒明听到声响转身,尽管只看得到影子,但是他已经认出来,失声喝道,“萧霖,
你来做什么?!”
他此刻已是惊弓之鸟,先有丘荣鹤,又来萧霖,他只当他们打的都是一路主意,想着定是自己如今沦为阶下囚,刚好可以任他
们为所欲为,况且自己还是将军时萧霖又何曾顾忌过?他扶着墙撑着身子站起来,气喘吁吁,两腿都在发抖,“你一个皇亲贵
胄,礼义廉耻还要不要?!”
萧霖给他一顿抢白,骂的狗血淋头,混沌不解,但听他声音有气无力,又喘的跟什么似地,哪里还记得跟他计较,连忙柔声笑
问道,“舒明,你这是怎么了?好一顿胡骂。”说着就要去扶他。
谁知这温言细语听在舒明耳朵里就好像恶意调笑,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叫道,“你若再碰我,我拼不过你,就拼着跟你玉
石俱焚。”
萧霖顿在那里,脸色看不见是好是坏,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那事儿是我糊涂,我原也给你道歉了。”任他伶牙俐齿,想了
半天,也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只因对着的不是别人,是凌舒明。不能坑蒙拐骗,不能威吓利诱,痛失了一颗真心,只能拿真心
来还,他萧霖不是愚笨之人,懂得这个道理。
“舒明,我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我是有要紧事儿要跟你说。”
凌舒明一直退到角落里,方才冷声道,“你说罢。”腹中蓦地传来一阵绞痛,他心里一慌,差点站不住。肚子里的孩子,要不
要跟萧霖说?他自是一百个不愿意的,但是充军两年,祸福未卜,若告诉了萧霖,好歹有个照应。想到这里,他脸色一变,什
么照应,这孩子并非他所愿,来历更是不堪,自己在想什么,居然有了跟女子一般的心思。
“皇兄执意要你充军,我不愿你受苦,找个人来替你,你跟着我回王府,我好好待你。”
萧霖想了半天,决定直截了当,简单的说明白。
凌舒明没有马上回答,萧霖以为他在考虑,也不催他,静静的看着他。眼睛适应了黑暗,现在倒也能看的清楚。靠着墙角站着
的人,眉头紧锁,表情凄楚,他恨不得将那人搂进怀里,好好劝慰。但只怕造次了,只有握紧了拳头,强自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