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玄碧的情况不容乐观，太医轮番上场，也只能勉强维持住玄碧的呼吸，只是那呼吸时断时续，恐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彻底断掉。

明澈就这样一直守在床边，不发一言，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沉睡的玄碧，那眼神因专注而显得空白，因炽热而毫无神采。他自己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还能坚持。太医和刘福双荷都劝他去休息片刻，但他不放心，如果自己再睁开眼看不到玄碧的话，不知道还没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

玄碧，初见的那一刻，他的心就为他那冷漠而孤寂的眼神疼痛。几个月相处下来，是日日夜夜的相守和依赖，换来了来世今生、沧海桑田、日月剧变都斩不断的羁绊。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牵绊，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他不能放手，不会放手，不敢放手，更不舍得放手。

“碧儿，我是你的明澈，你可不能任性的把我抛下！”明澈握紧玄碧的手，心中在默默祈祷。

“睁开眼来，我许你一个肆意徜徉的世界，再没有什么人敢伤害你！”

“即使扭转命运轨道，颠覆整个世界，我只要你能醒来！”

……

第三四章：判决

或许是明澈的念叨终于起了效果，抑或是太医的医术确实精湛，一群人守了大半夜，终于在凌晨的时候听到了玄碧极微弱地叫了声“明澈”！

那一刻，明澈再次落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缓缓睁开双眸的玄碧微笑，那笑容，真挚到不真实。

“碧儿，还难受吗？”明澈轻轻问着，让太医们再好好检查检查。

“皇上，三殿下已无大碍，只是身体还很虚弱，要注意休息！”

“知道了，你们也辛苦了，下去吧，有事朕会叫你们！”明澈知道玄碧不喜欢被人打扰，将伺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知道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明澈才抱紧玄碧，哽咽道：

“碧儿，你是我的命！”

“明澈！”玄碧刚醒来，却知道自己带给明澈多大的感情冲击，于是说道，“对不起！我答应过你的，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可是……”

“没事！只要你还在我身边，过去的事都没关系，碧儿，我要你，在我身边一辈子，好不好？”

“好！明澈也要在我身边一辈子，谁都不能抢走你！”

“我的心都给你了，还有谁能抢得走？”明澈低声吟道。

玄碧闻言，却忍不住也哭了，吓得明澈忙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玄碧摇摇头，现在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看到明澈出现在火海中的那一刻，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这次没死，那么就不会轻易再让自己涉险。为了明澈，他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明澈，谢谢你！”玄碧衷心地说道。

“谢什么，傻碧儿！”

因为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也有人愿意为他连命也不顾！自今而后，当忘掉那不堪的记忆，从此惟记得这个人的好！

劫后余生，两个人变得更加珍惜对方，就这样紧紧相依，上早朝的时间就到了。

“碧儿，你好好睡一觉，我去去就来！”明澈轻轻拍着玄碧的身子，哄他睡觉。

“明澈，你这一夜也没休息，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那些大臣会为难你的，你这样精神不济的去上朝，我怕他们……”

“你放心！我知道怎样应对，好歹我都做了几个月的皇帝了，你有什么要求么？”

“我不想再看到萧德全！”

明澈沉默，他现在已经没了昨天晚上的震怒，那个时候心中只剩下玄碧，凡是对玄碧不利的人，他都可以一一铲除，决不留情。但现在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何况玄碧无事，更让他觉得幸运，对别人就多了份包容。

“明澈，萧德全的存在最终会对你产生不利的，军权一向掌握在皇帝手中，而他却把持了几十年，明澈，不论如何，萧德全都不能存在。若是以后你们在政见上产生大的冲突，萧德全拥兵自重，对你对大焱王朝都是种威胁。”

“你这样考虑也不错，但到底以何种罪名治他呢，其实我自己也相信他不会投敌卖国！”

“明澈，你真傻！我不否认，萧德全投敌叛国的流言是我叫你传去的。但萧德全保持朝政多年，你以为他一身清白吗？就他嫁祸卓扶日将军一事，就可以免去他的大司马的职位。你昨晚叫霍容成去逮捕了萧德全，卓令曦势必会在大司马府上找出对他不利的证据，就贪污腐化这一条，就可以治罪了。实话说吧，我的暗使已经掌握了萧德全的很多罪状，上朝的时候你传卓令曦上殿，他一定会带着足够的证据去的！”

“也好，看在卓扶日将军被冤枉一事上，也只能治他了。”

“明澈，你太善良了，真不适合做皇帝！等你看了萧德全做的那些事后，你就不会这样心软了。”

“嗯，我知道怎么做了！你也不要操心了，好好睡一觉，我处理完就回来陪你。昨晚我也没休息，下朝过后可要好好睡一觉。”

“我等你回来！”玄碧说完，乖乖闭上了眼。

明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才带着一身疲倦，去了崇政殿。

今天的早朝分外凝重，虽然一切都在昨天晚上发生的，但每个人显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人自危虽说不上，但和萧德全一党的人显然在担心皇帝责罚到自己。当然，更有人准备好了为萧德全辩护，萧德全掌握军权多年，势力遍及朝野，想要扳倒他，不是件容易事。

明澈上朝伊始，就宣布了对皇后的处罚，皇后的罪名简单，放火行凶，让玄碧差点葬身火海，其罪可诛，念在是太子之母的份上，削去皇后之职，贬去长云宫，未经宣召，终身不得出长云宫一步。

至于萧德全，毕竟是大司马，对国有功，明澈昨晚派霍容成去的时候，罪名其实也没定。此刻，大殿上的人都在讨论萧德全的罪名，希望皇帝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平白无故抄了大臣的家，总是说不过去的。

明澈备觉头疼，只能传卓令曦上殿。卓令曦昨日奉玄碧的命围住大司马府，不管各方言论，就是不撤。后来霍容成奉命捉拿萧德全，卓令曦趁此机会攻进萧府，在府中上下翻找了一夜，总算没让玄碧失望。

卓令曦一一将萧德全的罪名呈上，明澈和一众百官都不禁大吃一惊。萧德全任大司马多年，军权大揽，贪污军银约五百万两，军中受贿七百万两；通过各种手段将不听话的人铲除；私自会见进京面圣的外官，抽取外官送与皇帝的贡品占位几有；大肆提拔萧氏族人为官，造成许多官员尸位素餐，拿钱不干事；未经皇帝许可，私自圈占京郊百姓土地，大兴土木……

如此多的罪状，卓令曦一一列来，最后总结一句“罄竹难书”，算是跟萧德全定了个死罪。萧德全这些罪状只要一个坐实，就足够上抄家了，何况是这么多。

萧德全的人都偃旗息鼓，这些事他们自然知道是真是假。卓令曦没有抖出与萧德全有关联的人，却让他们更加紧张。

明澈这次也不怕找不到理由治萧德全的罪了，命令卓令曦将收到的证据全部交由廷尉，立即着手审判，三天后给出判决结果。至于其他人，明澈却没有惩戒，只是命令廷尉审萧德全一人。这样一来，算是给许多人一条生路，想必以后也只有惴惴过日，终日不得安生。

本来以为这样就行了，谁料却有人说玄碧私自调动羽林军；卓令曦林玄远周良时未奉黄命私自行动；更有宗正寺卿耀日罔顾皇恩，背后操纵暗使，针对百官。对此情况，明澈虽有心遮掩，但事实摆在眼前，到最后，只有撤掉耀日的宗正寺卿的职务，下令霍容成严惩卓令曦三人，更是禁足玄碧三个月。这已是明澈所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君臣双方都不满意，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三五章：谈心

明澈回到寝宫，玄碧就睁开了眼望着他。

“怎么不睡了，才一个时辰而已？”明澈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面色还是很憔悴，但比刚醒那会好多了，心中便欣慰了不少。

“我睡不着！”玄碧嘟嘴撒娇道。

明澈却紧张起来，忙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玄碧嫣然一笑，道：“我好多了，也没刚才难受。只是，我想要你陪我一起睡，不然我睡不着，明澈－－”最后的那声呼唤，却是软软的拖长了音，分外让人沉醉。明澈闻言，也不多话，脱掉了朝服就上床搂住玄碧，问道：“现在怎样了？”

“嗯，好了！”玄碧在他怀里动了动，找到一个极舒服的位置，将头靠了上去，声音沉沉得说道，“这样就睡得着了！”边说边抱紧了明澈。

明澈宠溺地笑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哄道：“你这样习惯了可怎么好？”

“怎么这么说？”

“你以后长大了，有了爱人以后，总不能再挨着我睡了吧，要是那时候睡不着可怎么办？”

玄碧撑起脑袋，一双诱人的桃花眼静静地盯着他，道：“所以我不会有爱人，我只要明澈，有你就行了！”

“傻孩子！”明澈无奈地笑笑，也不给他解释爱人的意思，“刚才早朝我已经下了圣旨，皇后贬到冷宫去了，萧德全大约也脱不了死罪。只是，却撤了耀日的职，他背后掌控暗使不知怎么被大臣知道了，这事严重，我也只好撤他职，还有令曦他们，责令他们在羽林军思过，至于你么，碧儿，怕是有三个月不能出皇宫了。这样，你会不会生气？”明澈将早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玄碧。

玄碧沉思片刻，道：“就这样也行，耀日本来就懒，要他当宗正寺卿也是难为他，他喜欢玩，以后就让他只管好暗使就行。至于卓令曦他们，更加没事了，趁此机会，请出卓扶日将军任大司马一职，他德高望重，不会有人说什么。只是我却要锁在皇宫，三个月可有些无聊！”

“有我陪着还无聊吗？”明澈竟也撒起娇来。

玄碧呵呵娇笑，挽着他的头发缠绕在自己手指上，道：“明澈，我竟发现你越来越孩子气了，怎么越长越回去了呢？”

明澈“啪”地打了他一下，斥道：“怎么这样说我呢？我是想和碧儿在一起嘛，哪知你一点都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诬赖我？”

“那你总想着出去？”

“男人应该把事业放在第一位！”

“哈哈哈”，明澈闻言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碧儿啊，你才几岁啊，哪算得上是男人？你还是乖乖地做个小可爱就行了！”

玄碧“哼”了一声，脑袋撇向一边，不理大笑的明澈。

“碧儿”，明澈将他的脑袋扳了过来，“萧德全是必死无疑的，但他在军中根深蒂固，恐怕会引起军中变故。尤其是驻守边疆的战士，军心恐怕会受到震荡。”

“这个事情我早考虑到了。卓扶日威名远播，且长期在边关领军，把他提为大司马后，命他去边关巡查一番，起乱之心可压制。另外最重要的，那批南方征收上来的粮食一同带过去，诚意十足，应该可以收得住军心。再者萧德全这几年排除异己做得有些过分，镇守边关的几位将军都心知肚明，这次你没有处罚和萧德全有关联的人，他们自己也该知道该怎么做。”

“希望这样吧，我对他们都不是很了解。不过，那批粮食你原来用在这个地方，怪不得你先前不准有人动它！”

玄碧默然不语，本就是他的计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碧儿，你是不是很早就在策划整件事情了？”

“是”，玄碧不欲再瞒明澈，“其实一早我就有计划，降离已经死了，我接下来也要按步骤进行。但是我没料到你的到来，你醒来后第二天，我就改变了计划。你宠我，自然会引起别人的猜测和嫉妒，我越是张扬，有人就越是恨我，恨不得我死，因此就会做一些受人把柄的事情，我借机就好布置。这一切不过赖你的宠爱罢了，如是没有你，我也不知道现在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明澈收紧双臂，道：“碧儿，以后，没人再会为难你，你就不需这样步步为营。你还是个孩子，应该像平常百姓家的小孩一样，我希望你可以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成长，因为，有我在你的身边！”

玄碧沉默良久，才问道：“那，明澈，我这样心机，你会不会讨厌我？”

明澈暗叹一声，碧儿总归是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一切都要算计，怕得到的幸福转瞬逝去。

“若我真不喜欢你，你会怎样？”

玄碧身子一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胸口隐隐作疼，竟是比过去被虐待的时候还难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玄碧就觉现在的感受像七夕那日溺水的感觉，在一片陌生的地方苦苦挣扎，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生还的机会。

明澈心疼地抚着他的背，叹道：“已经来不及了，碧儿！你怕我会不喜欢你，可我更怕你会离开我，你知道吗，现在是我怕失去你！”

玄碧闻言，揪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却还是很疼，却疼的是明澈。“我怎会离开你，你是我的明澈啊？”

“所以，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我们谁也离不开谁！”明澈接口说道。

玄碧在他怀中点点头，抓紧了他的衣襟。

“那日溺水，是云青推我下去的！”

第三六章：生气

“什么？”明澈大惊，“你当日怎么不说？”

“当时时机未到，我贸然说出，你必定会严惩太子，我一切尚未准备好，皇后和萧德全必然对我不利，我尚无能力自保，所以选择不说。”玄碧的声音很轻很淡，如今他已大胜，自然不用再顾忌。

明澈长叹，搂紧他，道：“唉，那日我是真吓坏了，你没事到水边去干什么？”

“我是慌不择路，都是因为你，谁叫你那么凶我？”

又被玄碧提了一次，明澈不由苦笑，这小孩真是记仇，只得再次道歉：“是我错了，幸好你没事！”

“哼，那你以后不准再凶我！”

“是是是，再来一次我可承受不住！”

“你要怎样处置云青？”玄碧正色问道。

明澈知道玄碧的意思，他一直都想当掌权的人，当初若不是自己贸然附身到了降离身上，此刻他说不定已经当上了皇帝。

“交给我吧！现在我也困了，还是先睡觉吧！”拍拍玄碧的身子，示意他补眠。玄碧心中虽然不满明澈此时的表现，却也不再追问，再加他本来就困，不一时便在明澈的怀中睡着了。

下午，兴许是玄碧真的太累，明澈醒来时他还在沉睡。早已经过了午饭时候，明澈只是叫双荷准备了一点点心，吃了就去了御书房，命人将丞相御史大夫及九卿都叫了来，商议太子之事。

哪知他刚透出一点意思，何良已经说道：“太子仁厚，尊敬师长，敏智好学，皇上明察，皇后大司马之罪当不及太子！”

“仁厚？你是太子太傅，太子在你面前自然乖巧听话，可他是怎么对待碧儿的，你们可知道？对自己兄弟都这般狠心，以后若为帝君，天下百姓怕不沦为鱼肉？”

“皇上严重了，太子尚小，调皮再说难免，以后多多教导，必能和三殿下相亲相爱，岂能以小论大呢？”

“丞相之意，是说朕善恶不分了？”明澈沉下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