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啾!我这是哈啾!择善固执哈啾!。」他掩口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另一手摸着口袋想找面纸,一边努力振作精神和阿兴
「谈判」。
十五
台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所幸并未带来重大的灾害。雨过虽天青,程业对阿兴的感情考验才正要开始。
「流行性感冒吗?」
赵强才推门进来,就听见一连串的咳嗽声,接着就问说。
程业抬首瞥赵强一眼,无力的点点头。
这家伙生病不好好在家休息,怎么跑来公司传播病菌?
「你在忙什么?」赵强倚在门边,一点也不打算上前被他传染。
扬了扬手上的资料,程业沙哑的说:「蓝科企业将全面更新公司内部高层电脑的安全防盗保护程序,其中还包括往后五年蓝科
所有电脑的零件维修合约。下星期一他们将听取各家科技公司的演示文稿,我们若拿到这件案子,至少五年不用担心会喝西北
风。」
「他们之前是和哪一家合作?」赵强问说。
「本来是和美国的E.D.M,但E.D.M在台湾并没有分公司,也没有维修部门,以往他们维修都是靠网络越洋修改程序,但后
来出了点问题,一些商业资料从E.D.M流了出去。虽然不是很重要的资料,却凸显了问题的严重性,蓝科因此快定改而采用国
内的科技公司。」
程业顿了一下,咳了几声,才又说:「我先把资料整理好,晚点会让人送到你桌上,你评估一下蓝科适合用什么样的安全程序
。等你看完,我们冉来讨论细节。」
「Ok,没问题。」赵强点头同意,随即问说:「对了,你那位债权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债权人?」程业一脸茫然,他何时有欠人钱了?
「刘兴。」
赵强牵动嘴角,对这两人接下来的发展很感兴趣。终究,自己深爱的人,爱上一个两腿残废的帅哥,而残废的原因又是程业他
所造成。
程业停下手边的工作,将额前的散发拨到后头,顿了顿才回说:
「我打算追求他。」
「追求?」赵强扬起眉,他上次不过是随便说说,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对,就是追求。」
程业咳了两声,然后将那场车祸的真相简略地说给赵强听,按着认真严肃地说:「你想如果是一般人,巴着肇事者不放都来不
及了,又怎会把送上门的金钱往外推?甚至还有人制造假车祸来谋利。但刘兴不一样,他工作认真,不贪心,而且独立,有道
德感。最重要的是,我想照顾他。」
「你想清楚点,感情不是儿戏。」赵强讶异的回说。心想,程业从来都是被人追的那个,他懂什么叫“追求”吗?自己这几年
刻意压抑着情感,始终与他维持着好朋友的身分,生意上的同伙人,和他在一起,无怨无悔。
「刘兴他是个好男人。」程业正色地回说。
赵强从思绪中回转过来,顿了顿接着说:「我又没说他不是。」
见程业一脸正经,赵强知道他这次是认了真,伸手扶了扶眼镜然后提醒他说:「只不过,你知道如何追求吗?」
「我买了这个。」程业从抽屉里拿出几本书。
赵强远远地看不清,「那是什么?情书大全?追男一○一?」
「什么是追男一○一?」程业一脸疑惑的问说。
「追男一百零一招,教你如何追男人的。」
赵强走上前接过那些书,看了看封面,都是些俊男美女的图画。
赵强诧异地道:「爱情小说?」他很快地发现到这几本书的作者都是同一人。
「刘兴写的吗?」赵强嘴角上扬口气酸溜溜的问说。
「对。」程业拿了张面纸擦擦鼻水。
赵强吹了个口哨,然后无奈讽刺的说:「一个大男人写爱情小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没错。」
「书中男主角像他吗?」
「我不确定,但有几本故事背景有些他自己的影子。」
「男主角和你相比差多少?」程业自嘲地笑道:「十万八千里。」
「那就是希望渺茫了。书里头有些什么招术?」赵强边翻边间。
「苦肉计、美人计、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程业咧嘴笑着回答。
赵强瞥他一眼,幸灾乐祸地说:「这些都不错,你可以试试。」
「你忘了我之前在刘兴门外站岗站了不少天,他一点也不为所动,所以苦肉计这招大概没什么用。」
「试一下美男计。」赵强淡淡的笑说。
「如果我没记错,他曾经拿花瓶丢我。」程业尴尬地干笑说。
「生米煮成熟饭了吗?」
程业脸色诡异,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说:「我想那个台风夜的机会!让我给睡掉了。」
「睡掉?」赵强眼镜差点掉下来,他合上小说,一脸正经地问:「兄弟,你确定你生理机能还正常?」
「废话,我当然很正常。」程业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站起身拿回赵强手上的小说,顿了顿说:
「一个人的个性决定了一生中大部分的命运,今天就算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依他的个性也绝不会如此轻易妥协的。」
「你还满了解他的嘛。」赵强轻声的回说,心里却有一番苦涩的滋味正在翻搅着。
程业拿起一旁的热茶喝了一口,接着说:「又不是幼儿园在玩办家家酒,我是认真的。」
「那祝你好运了。」赵强耸了耸肩,转身出门时还不忘对他说道:「有结果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前途多难先生。」
「我会记得的。」程业苦笑,摇了摇头后继续低首工作。
十六
台风过后,天候异常的怪异,七月的台北天空万里无云,炽热的天气让人不想踏出门,偏偏在这个闷热的时候,阿兴的好友柳
镇意外受伤。
柳镇穿着一条破牛仔裤、一件白T恤,双手插在裤袋中,嘴里嚼着口香糖,站在医院大门口,全身上下只有额头上有着六公分见
方的纱布,遮住了小小四公分长的伤口。他瞪大了眼,万分讶异地看着好友刘兴被一个男人抱下车。
程业抱着刘兴,还没来得及将他放到轮椅上,就见一名留着长发绑着马尾的男人,一个箭步的冲过来,皱着眉头质问程业说:
「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我」程业才张口就被阿兴打断话尾。
「柳镇,你没事吗?」阿兴诧异地叫着。他放开揽着程业脖子上的手,伸向柳镇,结果重心不稳差点掉下地,幸好程业双手够
力及时抱紧了他。
「废话,我当然没事!你大老远跑来这里做什么,吃饱了撑着啊?」柳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答说。
「义哥打电话告诉我说,你从工具梯上摔了下来,还送医急救,可把我吓死了。」阿兴关心的话语回说。
阿兴白着脸摸摸柳镇受伤的额头说:「怎么样,还好吧?还会痛吗?」
「干!那个多嘴多舌的大木头!我没事啦,只不过是个小伤,缝个几针就好了,拜托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柳镇往后退了一步,对阿兴伸过来的手避之如蛇蝎。
「怎么那么不小心?虽然是男人,但是终究破相总是不好,你不知道吗?」刘兴微愠地责备柳镇说。
「干嘛?怕我找不到好男人,你得养我一辈子啊?」柳镇笑笑地说。
「少和我瞎扯。义哥人呢?怎么没看见他?」阿兴转头四处张望着问说。
「他去帮我结帐领药,医院里头药水味很重,我才先出来透透气。那家伙刚刚在我耳边一直念,烦死了。」
柳镇皱眉不悦地回答。突然又意识到头顶上的视线,他直视回去,瞧着那依然抱着好友,动也不动的大个儿说:
「你是哪一棵?我怎么没见过?」
哪一棵?怎么,他的人是算一棵棵的吗?程业忽然觉得自己脸上出现黑线条,有点茫然。
刘兴此时才发现程业没将自己放下来,赶忙扯扯他,轻声道:「放我下来。」
「喔!好。」程业小心翼翼地将阿兴放到轮椅上。
看不出来他这么大一丛,动作倒挺温柔的。柳镇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边,又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程业,前程的程,事业的业。」程业掏出名片递给柳镇。
「业强科技?」柳镇看著名片,上面并没有印上职称,只有公司和姓名。他扬起了眉问说:「写程序的?」
「不是,我是业务。」程业轻描淡写地带过,并未说明自己是老板之一。
「干业务的个个油嘴滑舌,十个有八个不是好东西。」柳镇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感观说出来,不屑地将名片还给了程业。
「柳镇。」阿兴皱眉要他收敛点。
「啊?骂到你了吗?噢!对了,你以前也是干业务的,其是抱歉。」嘴里说抱歉,表情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你少说一句会死吗?」刘兴瞪着柳镇说。
柳镇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噢!不会,只是会内伤而已。」
「那就闭上嘴你的乌鸦嘴。」刘兴皮笑肉不笑地警告柳镇说。
「OK,闭嘴就闭嘴。」见好友神色不善,柳镇很识相的不再说下去。
刘兴松了口气说:「你没事就好,下次小心点。」
柳镇想张嘴说话,但碍于好友馀威,只能乖乖的点头。
程业抓住机会,马上接口说:「吃饭了蚂?一起去吃个饭吧。我请客。」
「好啊!好啊!」柳镇反射性地回答,猛点头。
刘兴脸一白,瞪了柳镇一眼。
柳镇这次装作没看到,开心地拍着程业的肩膀,笑着说:「兄弟,不错不错,你会很有前途的喔!」
程业没有因为柳镇的态度转变而昏了头,他见刘兴僵坐者,便俯身低首询问:
「你觉得怎么样?若是不想去,别勉强,我只是提议而已。」
阿兴看程业一脸诚恳,再瞧瞧柳镇那兴奋的模样,也不好浇他冷水,这才语气一软,回道:「我没说不去。」
「你想吃什么?」程业问。
「随便,都可以。」其实阿兴不是很喜欢在外头吃饭,因为自己行动的不方便,每次都会引来旁人不少注目的眼光,他总觉得
很不自在。
「我想吃海鲜。」柳镇兴高采烈的举手发言。
「不行。」一句厚实的反对声从柳镇的身后传来。
他们两人视线皆投射至说话的人身上,只有柳镇不肯转过头,双手叉腰,一脸懊恼地叹了口气。
唉!一时兴奋过度,柳镇都忘了他的存在了。
「为什么不行?」柳镇不悦地问。
「你需要休息。」他简短地回答,然后才向坐在轮椅上的刘兴点头打招呼。
「义哥。」刘兴露出微笑,也点了下头。
这下换柳镇满脸不爽地瞪了刘兴一眼,他转身叉腰对着那一身工人打扮的大汉叫嚣:
「我不需要休息。拜托一下!你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本人不过是头上擦破了皮、流了几滴血而已,又不是头壳
上破了个洞、脑浆四溢,我需要休息个屁啦!」
「不要一天到晚把屁挂在嘴巴上。」义哥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回说。
柳镇气得又对义哥鬼吼鬼叫,活像泼妇骂街。
一旁的刘兴无力地扯扯程业的衣摆,他忙低下身来问说:
「什么事?」
「我们先回去吧。」
阿兴已经看到不少人的眼光已被柳镇不雅的大嗓门吸引过来,阿兴可不想被当作动物观看。
「这样好吗?」程业踌躇地看着旁边一静一动的那对男人。
「没关系,柳镇说不赢义哥的。」刘兴一脸习以为常的说:「柳镇他去不成的。」
程业又看了一眼正说得口沫横飞的柳镇,和一脸木然的义哥,问道:
「要不要先和他们俩打声招呼再走?」
「不用了,义哥知道。」阿兴自行推着轮椅到车门边。
程业见状只好顺着阿兴的意思,忙抱他回车上。
当车子开走时,程业从后视镜看到那对极端不协调的男人还在争辩,而且那名被唤为义哥的男人右手举起来,对他们挥了两下
。至于那位气得蹦蹦跳的柳镇,到最后都还没发现他们离开了,只是一个劲地扯着义哥的汗衫,声明他不需要休息。
好怪异的一对。
车子转上淡金公路时,程业想起了方才的话题,忙问:「你想吃海鲜吗?」
阿兴看着公路旁被西下的日头染成金黄的大海,面无表情地道:
「我会过敏。」
啊?他诧异地转头,只见阿兴瞧着窗外的风景,夕阳看起来像是浮在海面上,将一切染成橘红金黄,包括阿兴的侧脸和眼瞳则
像是清澈的金黄琥珀。程业有一瞬间的哑然,若不是车子还在前行,他真舍不得将视线收回来。
好半晌,程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重复阿兴的话:「你吃海鲜会过敏?」
「对。」
「你朋友不知道吗?」
「知道。」阿兴淡然的回道:「我过敏不代表我朋友也得跟着我不吃,海鲜店里还是有我可以吃的东西。」
「我以为同性的好朋友,做什么事都喜欢一起。」
刘兴嗤笑了一声,问说:「你和你的男性好朋友做什么事都会往一起吗?吃一样、睡一起?」
「当然没有。」程业嘴里虽回答着,心里头却想着,我本来就是喜欢同性。
「那不就得了。」阿兴斜瞄他,顿了顿接着又说: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好朋友是如何定义,在我和柳镇看来,所谓的好朋友就是能够互相了解,并在最需要时出现。我们了解并
接受体谅对方的喜好和观念想法及缺点,但不一定要强迫自己去认同甚至去附和或学习。要不每交一个朋友都有不同的喜好,
若样样想要兼顾,岂不累死。所以好友难寻和知音难觅,这根本是两回事,好友不一定要是知音,知音也不一定便是好友。」
「像是敌人通常是最了解自己的人?」程业扬着眉反问说。
刘兴耸了下肩,然后接着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当然也有人是好友身兼知音,但这机率就更少了。能当最好的朋友,不一定就能当最好的知音,反之亦
然。不过这世上也少有人能找到一名其正的好友,能认识柳镇是我的幸运。」
阿兴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说出这些话,说完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一阵子没这样和人聊天了,更别提说的还是心底的话。
阿兴瞥了程业一眼,他不由得陷入困扰难解的情绪之中。
奇怪,阿兴到底是为何会向程业说这些?阿兴在夕阳下皱起了眉,百思不得其解。
十七
阿兴不能吃海鲜,程业便在途中将车折回,另外带川菜回阿兴他家吃,难得的是阿兴一路上,望着车外黄昏景色默默沉思不语
。
直到车子停在阿兴家凤凰树下,当成业抱着阿兴下车到轮椅上,阿兴还是不发一语,甚至没有直接推着轮子往屋里去,反而还
在车旁等程业将食物拿下车来,才和他一同进屋。
吃过饭后,程业清理桌上的碗盘时,阿兴才冒出一句:「谢谢你载我去医院探望柳镇。」
「别客气,我很高兴我能帮得上忙。」程业微笑的回说。
阿兴也很高兴程业没趁胜追击,提他之前所说的三分钟帮忙论,因为阿兴实在不想再和他争论下去了。
阿兴无言,程业则忙着将残肴剩羹清理干净,空气中一阵沉闷。
过了一会儿,阿兴发现程业今天声音不再沙哑,也没有咳嗽,遂开口询问:
「你感冒好了?」
「好的差不多了。」程业微笑的回说。
「你现在不在蓝科做了吗?」阿兴想起早先柳镇提到的业强科技,快定挑这个较为安全的话题来打破沉寂。
「对,我三年前离开蓝科和朋友合开了一家科技公司。」程业卷起衣袖,边说边擦拭着桌子。
原来他是老板之一,难怪这些天能这样准时来站岗,还可以任意放假。阿兴想了想便问:「上一波金融风暴,你们没受影响吗
?」
「多少有点,但影响不大。幸好最近跳票的几家大财团都不是我们的客户,要不然就大事不妙了。」程业戏谑的说着。
「怎么会想到要自己出来开公司呢?」阿兴有些好奇的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