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答应的。”蓝调抬头看向窗外,墨色的天空深邃悠远,他接着说:“三天之期还未过,我随时可以离开。”
修依旧在笑,笑得戏谑,仿若全然未将蓝调的去留放在心上,他说:“夜路难走,让墓送你吧。”
“哦?”蓝调撑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修,眼底含着深深的讽刺,他说:“若是修殿下无意挽留,之前又何必那般言语?墓他们监视洛易怎会那么巧被我撞上?更巧的是,在这之前,您正好送了我一枚可以发现隐藏之术的戒指。还有墓,作为你的属下,他居然会在我面前表现出鄙夷的神情,未免也太不专业了吧?这些,您敢说不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不是为了激起我的兴趣?”
“所以……”修顿了顿,示意蓝调接着说话,他微微侧着身子,银发在墨色的床单上蜿蜒,就像水银般明亮美丽。
“所以不知道为何,您似乎不太愿意我离开,那么,做出一些小小的让步也理所当然吧?”
“呵呵……”修眼唇浅笑,眉眼微微上挑,邪魅顿生,若勾魂的修罗。他仿佛很高兴,笑道:“有趣的小家伙!要本殿答应也不难,不许再叫修殿下了,要叫父亲,可好?”
“当您问我可好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失去了说不好的权利,您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父亲?”蓝调没好气地说,特意在“父亲”二字上加了重音。
“索菲下个月出嫁。”
“咦?”蓝调猛然愣住,脑子一僵,这话题未免也转换得太快了点吧?跟玫有的一拼了。
“本殿的交换条件就是,代替索菲成为城堡的管家。”修揉了揉蓝调的长发,也罢,便是给他一次机会,应他一个要求又何妨?
“没有期限?我可不想一辈子给你卖命。”
“期限?这未免也太难为你,就持续到你赢了那天吧。”
“无良奸商!”
“有意见,嗯?”修略一挑眉,蓝调见状乖乖的噤声。
“……没,成交。”能有意见吗?一人退一步也算公平,蓝调闷闷地想,开口问道:“我留也留下了,父亲是否该履行上次的承诺了,您,索菲,还有墓,你们是什么东西?”
“咳……你这什么用词,东西?”修一抬手惩罚似的在蓝调额上轻敲了一下,略显不满地半阖着金眸,“我们是魔族人。”语罢,还嫌不够刺激般加了一句,“当然,你也是。”
他什么时候也成了魔族人了?莫非是因为那个所谓的血统纯化仪式?不算太惊讶,反正早有心理准备了,想了想,蓝调接着问:“那玫呢,也是魔族人?我在百镜门看到他了。”
“玫?他只是普通人,你哪点看出他像是魔族人了?”
“不可能,玫绝对不止是普通人!一看就像是很厉害的角色,而且,你们认识。”
“呵呵,说得这么肯定,还不是都瞎猜的。”修再次轻敲了一下蓝调的额头,唇边挂着戏谑的笑容。
“玫的真实身份,哼,我一定能查出来的,你少嚣张,等着瞧吧!”蓝调闷闷地窝进被子里,玫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单就他认识修这一点就已经很不普通了。
我叫索菲,我本是魔界的一株草,那种没有名字的,却可以在魔界荒芜的草地上疯长的草。
我生长在暗夜森林,这里终日被浓浓的迷雾所覆盖,灰蒙蒙的一片,隐约可见郁郁葱葱的高大的茂林,梦幻而美丽的地方。只有长年生活在这里的人才知道,这些美妙的烟雾才是暗夜森林最天然的屏障。慢慢渗入你的皮肤,在不知不觉间便消融了你的生命。
血腥味从来没有消散过,每天都有新的生命在这里葬送。魔族人的血液是力量的载体,我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吮吸着渗入泥土的鲜血。我厌恶这种腥味,可我离不开它。说来真是讽刺,就是这些我深切厌恶着的东西,孕育了我的生命——一个有意识的生命体,而不是单纯的一株草。从那以后,我被称为魔族人,而不再是植物。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强大得就像造物主一样的男人,也许我会安静地在这里呆上千万年,直到我所吮吸的血液足以让我化形。拥有一个可以自由移动的身体,那曾是我的梦想。
他一路走来,闲适而轻松,就像漫步在自家的花园,那些带毒的迷雾和花草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如月光一样朦胧而优雅,他站在了我的面前,他说:“真有趣,这世上居然有厌血的噬血草。”
这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低沉悦耳,满载着与魔界格格不入的慈悲;这也是我见过的最博学的人,只有他能叫出我的名字——噬血草,连我自己都不曾知道。
“喂,有兴趣跟我去旅行吗?”他轻笑着看着我,我觉得他就像一个远古时代的神祗,高贵得让人自惭形秽。
伟大的黑暗之主啊,请原谅我用了神祗这个词来形容您的子民,请原谅一株草的粗陋浅薄吧。
我很想答应他,但我更想提醒他,我只是植物,难道你能指望一根草开口说话吗?即便我已有了意识,可终究没有能用来说话的器官啊!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他用指甲划开食指,在我头上滴落一滴鲜血。我清晰地感觉到那其中蕴藏着的浓郁而纯正的黑暗力量。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活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吮吸了多少人的血液,却唯有他,唯有他一人能只凭一滴血便令我化形。
从此,我明白了他是一个绝对强大的存在,没有人可以忤逆他。
他的名字是……修……
第二十章:索菲的婚礼
淫雨霏霏,蓝调伸出手,雨水一滴滴落在掌心,从指缝滑落,缓慢而轻柔。真是难得,六月暴虐的天气里居然会有如此细腻缠绵的一场雨。贵妇人们撑着各色的带蕾丝花边的精致的小伞,轻摇手中装饰大于实用的绒扇,说说笑笑地迈进凯瑟大教堂庄严宏伟的大门。
今天是索菲的婚礼,嫁给弗里德侯爵的长子——古德·弗里德。说实话,蓝调并不看好这段婚姻。结婚是索菲提出来的,说是在宴会上与古德一见钟情,弗里德侯爵自然不会错过这个与修套关系的机会,当下便着手准备婚礼了。一时间,此事在上流社会传为佳话,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呼声此起彼伏。女貌倒是真的,至于郎才么,算了吧,谁不知道古德也就一张脸勉强能看看。也不知道索菲看上他哪点了。
“这样子淋雨,也不怕病了么?”
蓝调转头,便看见那一头束得整齐的长发,耀眼的银色让他有些目眩。这是他成为蓝调以来第一次见玫,竟觉得恍若隔世。
“玫,好久不见。”蓝调笑着回话。
“是啊,孩子,你现在倒是开朗多了,看来已走出了那件事的阴影。”
“什么事?”蓝调纳闷,什么事会让自己有阴影,想了想,释然地说:“你说洛易出卖我那件事吗?没事儿,早就看开了,就是上次在百镜门的时候……对了,当时我还看见你来着,我失了神智,是你唤我回来的。”
“百镜门?”玫微微皱眉,面露疑色,“什么百镜门,在哪儿?”
“你不知道,莫非你真如他所说,只是个普通人?”蓝调低喃,怎么也不敢相信。
当日他与修意见不合,在修面前自大的夸了海口,说能凭自己之力查到玫的真实身份。本想着玫定然是不会欺瞒自己什么的,玫在蓝调心目中一直都是一种圣洁、正直、真诚的存在,这种人是不肯也不善于说谎的。然,现在看玫神色反应皆属于正常,半分破绽也不见,心顿时凉了半截。又忆起以修那高傲的性子,定也是不屑于做说谎这种事的,那么,是他错了?可是,直觉玫不会那么简单,海口也都夸下了,若真是这么个结果,岂不是让修看笑话?本来嘛,修是何等厉害的人物,输给他也谈不上什么丢脸,但一想到他到时候带着一脸戏谑的笑容,说一些既暧昧又暗含讽刺的话,便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同样都是男人,凭什么每次都是那只高傲的狐狸占了上风?
“孩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若不是普通人,还能是别的什么吗?”玫温和地笑着,揉了揉蓝调被雨水打湿的金发。蓝调被他这么一弄更显得狼狈了,反观玫,却依旧优雅圣洁,真真不似凡人。
婚礼如常举行着。蓝调坐在长椅的最后一排,冷眼旁观着这场不被他看好的婚礼,以及众人虚伪讨好的笑容。心里不知为何,却似长了根刺般般,隐隐地不太舒服。他和舒服算不上熟,但眼看着如此优秀的女人竟嫁给古德这种蠢货,还是忍不住觉得可惜。爱情啊,究竟有如何魔力,竟让人盲目至此?
环顾四周,却并没有看到玫。玫是神甫,蓝调本以为他是来主持婚礼的,然而却不是。婚礼开始后没多久,他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似乎他这么大老远的过来只是为了和蓝调打个招呼聊几句话,真是叫人想不在意都不行。蓝调理了理衣服,有些挫败地想:天敌这种东西,果然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这世上生来克他的人除了修。看来又多了一个玫。若非姓氏不同,蓝调简直怀疑玫和修其实是一对亲兄弟。
婚礼结束后,便是在侯爵家举行的宴会,众人簇拥着一对新人向外走去,一边说一些祝福的话语,一边讲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且不论私底下如何,至少此刻从表面上看还是很和谐的。
突然,新娘索菲低声惊呼,以手掩口道:“惨了,我忘了修殿下的吩咐!”
一听到“修殿下”这个字眼,方圆十米之内的人都顿了一下,虽然接下来都继续各做各的事,却都把耳朵竖得尖尖的。贵夫人们仗着和索菲同为女性,理直气壮地围着索菲追问。
“夫人可是遇着难处了?尽可说与大家听听。”
“夫人莫要担心,出什么事儿不都有我们小侯爵担着吗?”古德是长子,迟早是要继承爵位的,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却隐隐有些诅咒现任侯爵早死的嫌疑,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那妇人醒悟自己说错了话,脸立刻白得跟纸似的,不敢再吱声。
赶在有心人那此做文章之前,索菲轻轻一笑,“劳各位夫人们担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嫁了人,自然再不能为修殿下效力了。新上任的管家年纪轻,没什么经验,也不善交际,修殿下吩咐带他来看看。日后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多担待担待。”
“夫人太客气了,哪有什么担待之说,还请那位大人多担待担待我们才是。”
“呵呵……各位说笑了。”优雅地抬手打断那些奉承之言,在外人面前,索菲一向是典雅高贵的形象。她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在角落里躲清静的某人。
“少爷。”索菲低唤了一声,快步走到蓝调身边,在一片惊异的抽泣声中恭敬地行了一礼。
天啊,在修殿下府中,索菲已是地位极高的了,普通点的贵族都及不上她,现下却对那个人如此恭敬,那么这个人的地位可见一斑。
众人一边向这边围过来,一边在心中想好了奉承讨好的话。待走近了一看,却连声也发不出来了。那个所谓的新管家,居然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颇为俊秀,却并非绝色,一头纯粹的金发倒是美得不可方物。顿时,所有人在心中都对蓝调的身份有了一致的见解:娈童。而且还是很得宠的那种,竟连索菲也得尊称他一声少爷。
“各位先生们,夫人们。”索菲清清嗓子,唤回众人的注意,她说:“这位是我家少爷蓝调,日后便是城堡的管家了。年纪尚轻,请各位多照顾一下。”
且不论蓝调究竟是谁,有管家这个身份衬着,自是少不了溜须拍马之人。
“蓝调少爷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日后定成人中龙凤。”古德一看到蓝调便变了脸色,半晌才僵硬地开口。
蓝调天真地一笑,碧绿色的眸中满载着纯真,他轻轻地说:“管家难道是什么高位不成。”
古德的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没料到蓝调会这样回话,本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蓝调的下一句话驳了回来。
蓝调的笑容依然天真,就像是碧天里的星星,纯真无暇中带着致命的诱惑,他说:“况且,莫非我现在便不是人中龙凤了,非要等到日后才是?”
轰!周围的人离开黑了脸,这世上居然有如此不好相处之人?被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孩子驳了面子,任谁也笑不出来了。有了他做前车之鉴,自不会再有人说那些华而不实的话,蓝调也乐得轻松。挑衅地看了古德一眼,蓝调自顾自地走开了,到了门口时,忽然转身轻笑着说:“小侯爵怎么还不走呢?莫非娶到我们家才貌双全的索菲,便高兴得连婚宴也忘记了?”
这个新管家说话怎么句句带刺?古德轻蔑地看了看蓝调,一个一时得宠的玩物罢了,居然也敢这么嚣张?待日后失了势,定叫你百倍偿还!
想是这么想,却断然不敢显在脸上。只陪着笑说:“少爷说笑了。”便亲自引着蓝调朝宴会地点走。
宴会进行得还算顺利,这位难相处的新管家倒也不再出言刁难,凡来敬酒的都是礼数周全地受了。只是少言寡语,脸上又不带什么笑容,就这么有一杯没一杯地喝酒,竟也不见醉态。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新管家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嘛,至少酒量就不错,堪称千杯不醉。
婚宴快结束时,女王陛下差人送来了礼物——琉云。这本是镶嵌在女王陛下王冠上最大的一粒夜明珠,传说是西海鲛人之泪,有养颜美容起死回生之效。相信的人不多,但却没人真敢拿这颗珠子去做实验,以判定传说的真假。蓝调微微眯着眼睛看过去,碧绿色的眼中腾起淡淡的雾气,如同冬季早晨的湖泊,泛着淡淡的晨雾,神秘而优雅。
这颗珠子是皇家代代相传之物,由每一代皇帝赐给最信任的朝臣,当代皇帝死后,便将此珠收回,再次镶入皇冠,传于下一代君主。是以整个帝国上至女王陛下,下至普通百姓,无人敢打这颗珠子的主意。当然,修除外。蓝调觉得,主要是这颗珠子对修毫无作用,否则定然早就没了。
这只是个小小的插曲,宴会还是按时地结束了。蓝调在一片佩服的目光中从容地离开了。他今晚本就只喝了酒,盘里的食物却是丝毫未动;而且他喝得极多,加起来足以醉倒三个酒量不错的彪形大汉,他却连脚下的步伐都没有乱,也怪不得他人如此这般了。
然而事实却是,蓝调一走进为他准备的客房,鞋也来不及脱,直接醉倒在床上。
空气中出现了细微的波动,然后修凭空出现在了房间里。看了看倒在床上醉得一塌糊涂的蓝调,不由失笑。这孩子哪里是什么千杯不醉啊?只是酒品太好,非得找到一张床才肯醉倒,其实早就神志不清了吧。
不知这番缘由让外边那群盲目佩服蓝调酒量的人知道了会是怎样的表情?果然,事情的真相,远没有事情本身来得浪漫啊!
第二十一章:失落的琉云
阴沉的天气依旧在继续,沉甸甸的云压得低低的,好在没有下雨了,在夏日里犹显得凉爽清新。
昨夜是乔?弗里德侯爵的长子——古德——的新婚之夜,仆人们都忙得焦头烂额,连各方贵族们送来的礼物也无暇仔细收拾。苦命的小女仆莉莉昨夜才只睡了一个时辰,便被管家叫起来工作。她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一边不断在心中咒骂着主人的苛刻,一边打着呵欠将将礼物分类摆放。
这里只是储物室的外间,放一些小贵族送来的东西,用不着太过小心谨慎。真正值钱的宝物都放在里间,由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守护着,寻常人是进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