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萧盯着那些“图形“,嘴上念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难道这次不单纯是招式了?”
贺凌萧不置可否,要知道这些字形是招式倒也不假,只是总觉得有些突兀。
展年风扫了一眼,低头思忖了片刻,摇头道:“我觉得有些蹊跷。这里迷宫不似迷宫,设障也不算设障,只是稍稍费力而已,
按照张前辈的风格,既然一开始便给我们设了谜题,不至于这么快就让我们拿到所有的秘籍。”
“有道理。”
这里比起外面更为阴冷,贺凌萧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展年风连忙从背后搂住他,缓缓地注入真气。贺凌萧偏过头,感激地微微
一笑,令展年风心底一甜,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找遍了各个角落,未能找到下一个出口,两人心道:难道这就是剩余的部分,这未免也太容易了。索性不再专注于寻找关
卡,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些诗文的字形上,一盯就是大半天,直到天色渐暗。
展年风一边打着火把,一边皱眉说道:“凌萧,我怎么觉得这些招式看似完整,但与先前练过的风格迥异,显得过于杂乱。”
“呵呵,照你说的,如果张承修不给我们出点难题怎会罢休?”
展年风挠了挠下巴,思量了半天,决定先缴械投降。“先歇会儿吧,天色太暗了,我先去弄点吃的。”
贺凌萧接过火把,依旧不肯离去,展年风深知他的脾气本不想理会,但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心里多了几分担心,走了几步又
折了回来,双手搭着他的双肩,推搡着往外走去,嘴里说道:“该歇歇了,看你这么辛苦我真心疼。”如今他和贺凌萧之间的
窗户纸一捅破,什么甜言蜜语都敢说出口,毫不顾忌,“现在我们是进退两难,陷入瓶颈,你就算站一晚也未必想得出来,想
想那句老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如先把这事放下,说不定哪天就想通了呢。”
“我看你在这里倒是悠哉得很,巴不得想上一辈子吧。”贺凌萧一边往外走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不能这么说,你既然还有要事在身,我到哪儿都陪着你,只是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出来,你先好好歇着,吃个饭,
睡个觉。对了,说不定你睡上一觉又开窍了,哈哈……”展年风松开贺凌萧,不顾他瞥过来的眼刀,钻出山洞做饭去了。
贺凌萧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石壁上的招式已经被他牢记在胸,就算躺下来,脑子里也满是那些东西,他暗念道,料敌机先,
储力聚气,借力打力……慢慢地那些招式不断变幻、拼凑、衔接,再拆招、出招……仿佛有个小人在脑海里不断与之过招一般
,先是一招一式,随后步伐曼妙,身形虚幻,招式越来越凛冽,气势越来越逼人,让他无所适从。此时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耳边
说道:“剑,器也;器,人御之也。御器之巅峰,便是无器,气使之。冥者,明之藏也,匿遁于无形,方能御之。”贺凌萧心
中的剑瞬间幻化成气,融于其身,那些招式一不拘泥于原先的剑术,如鱼得水,如龙临渊,倾泻于天地,狂纵于乾坤。此谓手
中无剑,心中有剑;手中有剑,心中无剑。有意无意,随心所欲,万物皆空,此乃正道。
哈!贺凌萧眼睛一亮,转头看向沉睡中的展年风,本想叫醒他,看他睡得如此恬静安稳,于心不忍,慢慢地也闭上了双眼。
这一觉,贺凌萧睡得极其安稳,仿佛像移开了胸口的巨石,打开多年的心结,醍醐灌顶一般,心情大好。
展年风站在他脚边抱臂微笑,见他醒来,笑道:“做了什么美梦了,睡觉也那么开心。”
“当然开心了,又被你说中,我睡一觉又开窍了。”贺凌萧笑眯眯地坐了起来,答道。
“哦?”展年风眉目一挑,两步跨到他身边坐下,问道:“开了哪门的窍?让我好好看看。”说完伸手在贺凌萧身上乱摸了起
来。
“一大早别乱发情。”贺凌萧嗔怪道,起身穿衣避开了他,正欲开口,被展年风拦下。“先别急着说,来,给你看样东西。”
说完拉起贺凌萧的手出了山洞。
出了洞口,贺凌萧吃了一惊,一个硕大的箱子立在眼前。“这从哪儿来的?”
“今天我原打算去看看那边还有什么奇花异果,结果却看到了它,估计是被别的动物刨开了一角,才被我发现的。”
“打开过了吗?”贺凌萧提了提那个箱子,抬头问道。
展年风摇头,道:“倒是不沉,真不知道张前辈在这个鬼地方埋了多少宝贝。”
“宝贝?”贺凌萧笑道,“你还能隔墙观物不成,没看就料定是他老人家的手笔。”
“除了他还有谁能搞出这么多花样,又是猜字,又是藏心法,还种了那么多道不出名来的花花草草,我看他是童心未泯!”
贺凌萧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把手伸向展年风。
“嗯?”
“借你的凌云剑一用。”
展年风笑了开来,道:“你我二人,何须说‘借’。”说完把剑递了过去。
贺凌萧内力虽无,但手法依旧利索,只见他手腕轻抖,雕花锁头便应声而落,动作轻盈,行云流水。展年风顺势打开一看,二
人颇有些失望,箱子里满满当当的装了许多衣服,男式女式的都有,制作精良布料华丽,不像是普通百姓的服饰。
展年风翻了翻,除了一些首饰衣服胭脂水粉,没有其他东西。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片刻噗嗤笑出声来。“你挖了半天宝倒是收获不少啊,足够御寒过冬。”
展年风嘿嘿地笑了笑,取出一条淡黄罗裙一看,不禁“咦”了一声,贺凌萧歪着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毛病,问道:“怎么了
?”
“呵呵,这可不是一般的长裙,穿它的人一定身材高大,更像是男人穿的……”展年风拿着裙子在贺凌萧身上比划了一阵,道
,“倒挺适合你。”
“滚!”贺凌萧打开他的手,随手取了一件绯红的宫锦钿花彩蝶锦衣上衫,前前后后翻来覆去端详了一番,不禁佩服道:“你
果真是慧眼识珠啊,‘居然’能一眼看出来,是不是经常宝物赠佳人啊?”
展年风哭笑不得道:“你少吃点飞醋吧,我就不信你看不出。”
贺凌萧撇了撇嘴道:“谁吃你的醋了……”看在展年风眼里甚是扭捏可爱,忍不住一口亲了下去,未等贺凌萧发作,他连忙拐
开了话题。“你认为这些东西是谁的?”
“当然是张承修的了。”
展年风认同地点点头,道:“这些女眷的衣服估计是给范将军备的,想让他易容化妆逃出临安,没想到……”
贺凌萧吃吃地笑了起来,道:“你还真能瞎想,且不说范彦明身为将军能不能放下这个架子男扮女装,自他被皇帝扣下到斩首
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张承修哪儿来的时间备这些?”
“那……”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这些裘袄倒是挺保暖,还不赶紧搬进去?”贺凌萧缩了缩脖子,挑了一件长衫套在身上,心满意足地踱
步吃饭去了。
展年风跟在身后道:“你觉得这周围还埋有多少东西?”
“你要闲得慌就把这里全铲了不就知道了。”
展年风被噎得无话可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贺凌萧把展年风带到第二个石洞内,指着石壁上的招式连同自己所悟都告诉了对方,展年风听后不以为然,反而侧身咪笑道:
“这就是你昨晚不老实呆着动手动脚的结果?”
贺凌萧大窘,回瞪了他一眼,反驳道:“怎么,扰了您的清梦了?”
展年风故作蹙眉,挠了挠下巴道:“嗯,害我一夜都没睡好,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贺凌萧凌空一脚,侧踢在了展年风的大腿上,踢得对方嗷嗷直叫。“别下手这么狠哪,差一点儿你就断送了你我一辈子幸福了
。”
“你……”
“好好好!”展年风作势投降,知道玩笑不能太过火,于是咳了咳嗓子正色道:“来说说我的吧,这些招式并不假,若按照它
所指示的顺序练下去必会走火入魔,这点我信,只是你所说的过于深奥,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单纯把每个招式作为一个阵点
,把这石壁上的‘图形’当成是奇门遁甲来化解而已。你看这些是用文字构成的九宫八卦阵,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
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
展年风滔滔不绝地讲说如何破阵,顺着他所指的招式,贺凌萧的头脑中将其重新拼凑,连贯而成一部完整的《御冥神功》,几
欲与他悟出的如出一辙。
他们二人,一人领悟了武学真谛,一人辨识了五行八卦,结果殊途同归,相视而笑。
第三十七章
入冬,第一场雪如约而至,飘飘洒洒的雪花落了下来,给舞剑的身影增添了几分情趣。
贺凌萧虽然不能动用内力,但运剑自如,身法矫捷。只见他剑走流畅,舞起来急逼寒星流云,气贯万里长虹,暗藏无穷玄机。
他身姿舞动如彩蝶翩飞,步法移走似行云流水,手中的凌云剑精光射天地,飒沓如流星。
展年风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愈发的无法自拔。
收剑入鞘,迎风而立,白衣胜雪,惊艳傲然。
自习完《御冥神功》之后,展年风的功力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真正做到了人剑合一,无剑似有剑,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剑气所到之处雷霆万钧,劈山碎石,恐怕天下难有敌手。有他在身旁,贺凌萧应是性命无忧,但话虽如此,一向心高气傲的
凌萧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去做,因此恢复内力修复经脉的念头越发的强烈。再说了,就算出得了这个地
方,外面的形势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相对于他的最有利的支持者梅笑天来说,其他人的力量根本无助于他实现自己的计划,
一切还得重新考虑。
展年风知道他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心中矛盾重重,既希望贺凌萧能快乐起来,又希望他不要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可是只要
出了这个地方,一切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二人围坐在火堆旁,吃着烤熟的狸鼠,一旁蹲着那只乖巧的小野兔。
贺凌萧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峭壁,纵使展年风的武功天下无敌,却依旧无法征服这万丈高峰,更何况还得把自己带出去。他总觉
得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或许真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外界。
展年风似乎没注意到他此时的心思,拨了拨火堆,犹豫了片刻,道:“凌萧,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什么?”贺凌萧看着他问。
“那些宝藏到底对你何等重要?你想拿它做什么?”
贺凌萧一听“宝藏”二字,面色一冷,双眸如覆冰霜,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哼!我什么也不做也绝不会交出去!”
“为何?”
他本反感展年风当起说客,此时提起这个话题,心中大为不悦,若换成以前,他会立刻翻脸,可如今二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他觉得没有隐藏下去的必要,于是沉默了一阵子,随后黯然答道:“那是我祖辈留下来的,就算没有复朝的决心,也不能动它
。”
“你祖辈?”
“我是惠帝朱允炆的后人。”
啊!展年风大吃一惊。“你不是姓赫吗?”
贺凌萧惨然一笑,道:“‘赫’乃双赤,赤为朱,当初我曾祖父生怕被燕王的后代诛杀,便改了姓,一直以来就以赫字代替。
”贺凌萧不称“成祖”而只说“燕王”,展年风明白其中的原因,心道,他不直呼名讳就不错了。
“没想到你也是皇室中人。”
贺凌萧自嘲地摇了摇头。“皇室?成王败寇,怎敢和他们相提并论。”他顿了顿,道,“这个姓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不
以为荣反以为耻,若不是为它所困,我爹娘就不会死,我也用不着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展年风闻之心中一痛,万般怜惜。“你不想复朝,重夺皇位?”
贺凌萧哼笑地瞥了展年风一眼,讥讽道:“无兵无权,光凭一张藏宝图就异想天开,可能吗?我们赫家从我祖父起便不管政事
,远离纷争,只关江湖,无欲无求,哪里想复朝?!只可惜燕王的后人死也不肯放过我们,欲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叹了一
口气,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如果你没有那所谓的宝藏,也许他们就不至于要你的命了。”
“哼!正因为有了那张图,他们投鼠忌器,生怕真杀了我便拿不到宝藏,才让我有机会苟活到现在。”
展年风低头不语,贺凌萧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真正的想法在神宗的脑子里,要杀要赦只有他说的算。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展年风问道。
“杀了陆冥幽。”
“然后呢?”
贺凌萧沉默了,他的目标不止是陆冥幽,不止是“隐渊”……但他也只能告诉展年风这些了。
“我说过,若你只是想杀陆冥幽,我一定帮你实现,只是杀了他之后你便随我隐迹江湖,如何?”
贺凌萧低下头,他深知展年风对他情深义重,不惜为他赴汤蹈火,可是杀死陆冥幽真是那么简单吗?虽然以展年风现有的武功
修行,陆冥幽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隐渊”呢?他能以寡敌众吗?还有,“隐渊”背后的黑手呢?难道要让展年风替他送
死吗?想到这,贺凌萧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死死地捏住一般难受,为了这份情,他绝不会让展年风趟这浑水。
展年风见贺凌萧不说话,知道他另有目的,心中漾起莫名的情绪,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于是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一切等出
去后走一步算一步吧。”说完起身走进山洞。
眼见日子又一天过去了,贺凌萧越发地想早些离开这里,他坚信暗道一定是在山洞里,可是一遍又一遍地查看了山洞的各个角
落,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机关或是出路,大为懊恼,展年风坐在石桌边上,看着他忙前忙后,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贺凌萧见他这悠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 展年风,枉你拥有绝世神功,还不快来帮我找找!你
真想一辈子窝在这吗?”
展年风忍住笑,抬起手指敲了敲石桌,慢悠悠地答道:“绝世神功和找机关什么关系?这犄角旮旯连个老鼠洞都没有,你还能
敲出一个不成?”
“你……”贺凌萧一急,胸口隐隐钝痛,连忙用手捂住。展年风慌了神,连忙上前输入内力,把他扶坐在石椅上,柔声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