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萧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他居然落到这步田地,真是自作孽!”
梅笑天笑而不语。
“还有‘隐渊’的消息吗?”贺凌萧问。
“没有,这‘隐渊’行踪果然诡异,看着就在你身旁,却丝毫不留痕迹,危险得很!”
“到底是谁派来的?”
梅笑天摇摇头,感慨一声,答非所问地说道:“党争之事,本来就是棘手,不给个颜色,他们便越发的猖狂,打击得过分,不
给出路,难免逼得狗急跳墙。我看天朝老子现在比你还急!再下去,变天也说不定。”梅笑天抿了一口酒,擒笑说道:“如今
你的手里的王牌虽不能确定真假但各方却是虎视眈眈,不如你现在就把它交给我,让我替你受死……”
话音未落,梅笑天心中一紧,瞥了一眼贺凌萧,只见对方半垂星目,周身的杀气越发的浓郁,手中的棠溪剑隐隐发出“嗡嗡”
的响声,剑气逼人,令人胆颤。梅笑天赶紧赔笑道:“开个玩笑,别当真,千万别当真!来,喝酒喝酒!”
第二十六章
随着江湖各派的陆续退出,扬州城略显得清静,加上许久没有“邪魔公子”的消息,也没有人再死于非命,官府的人实在查不
出什么,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在街头巷尾晃晃,大家也渐渐地习惯了。城内的黎民百姓慢慢地淡忘了这个话题,各处恢复了生机
,茶馆青楼酒肆生意盎然,莺歌燕舞。
展年风路过醉铭轩的时候,恰巧从里头传出说书先生关于“邪魔公子”赫源城和“千面飞仙”柳月儿之间的爱情传说的声音,
便走了进去,找了个位子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那个中年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把那个爱情传说讲得凄美动人,感
人肺腑,催人泪下。不过,既然是“传说”,便是有很多人为的虚构,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却让人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置
身十多年前,欲与男女主人公同生共死共赴黄泉。
“……展大哥!”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展年风的跟前,嗔道,“展大哥,我都叫了你好多声……”
展年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了一眼来人,示意她坐下,继续听说书先生说下去。孙盈盈乖乖地在他身旁坐下,竖耳聆听,故
事已到了尾声,正是说到柳月儿母子惨死敌人之手,赫源城被逼无奈拔刀自刎那一段,说书先生说得凄凄惨惨,声泪俱下。展
年风像是着了魔,久久没有缓过神来,那年,贺凌萧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顿时他似乎理解了贺凌萧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似乎
看到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背后苦楚哀怜的无奈。
“展大哥?展大哥……”孙盈盈轻声呼唤了好久,展年风才回过神。“你这是怎么了?”孙盈盈睁着圆圆的大眼,心道:不就
是听了个故事吗,用得着这么魂不守舍?
展年风自觉失态,尴尬地一笑,问道:“孙小姐,你怎么在这?”
孙盈盈俏皮地笑了笑,道:“这醉铭轩是我爹开的,我怎么不能来?”眼珠滴溜一转,狡黠地问道,“展大哥是在担心我的安
危吗?呵呵。”
展年风干笑了两声,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这样,孙盈盈笑开了。“哈哈哈,展大哥,你的脸红了耶!”展年风想起贺凌
萧的那句话——“也不知那个美人有没有对展少侠以身相许呢,那可是一口一个展大哥叫的腻死人!”想到这竟然有些心虚,
下意识地左顾右盼,生怕说那话的主人就躲在一旁。
“咦,你找人哪?”孙盈盈问道,不过还未等展年风张开,接着说道,“既然展大哥到这里,我就尽地主之谊,请大哥尝尝我
们醉铭轩的手艺,以谢当日救命之恩。”
“诶……”展年风刚要说话,只听孙盈盈玉手一招,对小二说道:“小二,给我腾个雅间,把咱们这最好的菜全奉上,今天我
要答谢恩人!”孙盈盈这么一吆喝,还真有几分江湖女中豪杰的味道。
“小姐稍等。”小二一见是自家大小姐的吩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准备房间去了。
孙盈盈刚要起身,展年风叫住她。“孙小姐,上次真的不是我出的手,我算不上你的救命恩人。这顿饭……”
孙盈盈嫣然一笑,有些霸道地打断他的话。“我说你是你就是!哦,还有一点,不许叫我孙小姐,叫我盈盈!”说完就站了起
来朝二楼走去,不忘回头叫上正哭笑不得的展年风。
吴夜见到贺凌萧有些诧异,一向都是他收到消息后去找的人,今天居然是贺凌萧主动找上门来,他有些受宠若惊。
“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吴夜略显手足无措,招呼贺凌萧进门。
贺凌萧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我想找殷小姐。”这近半年,经过吴夜的不懈努力,不但支走了殷圆圆的未婚夫,也让殷大
小姐对她思慕的呆头书生彻底死了心,如今离抱得美人归仅一步之遥。见吴夜面露犹豫,贺凌萧补充道:“放心,我是来帮她
找出杀父仇人的,绝不会伤害她!”
吴夜怔了怔,点点头,把他拉了进来。“好!你先进屋。”
吴夜将二人的见面安排在殷府,毕竟在那里圆圆比较安心。他并没告诉她贺凌萧的真实身份,因为他也不清楚凌萧的目的。做
了这个安排后吴夜心中难免惴惴不安,生怕弄巧成拙,让他这半年的辛苦付诸东流。
贺凌萧被带到了厅堂,和吴夜一起静候着殷圆圆。没过多久,一个端庄典雅落落大方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贺凌萧连忙起
身,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道:“殷小姐,在下贺凌萧!”
殷圆圆细细打量着对方,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天下竟然有长得如此标致俊美的男人!连吴夜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在他面
前都黯然失色。这样的感慨只维持了一瞬间,自小所受的良好教育让她及时收回心思,微微颔首道了个万福,便坐了下来。
“殷小姐,恕贺某冒昧,今日要事可否与您单独谈谈?”贺凌萧彬彬有礼,语气温和,礼数周到,举止优雅,让人如沐春风,
心情畅爽,无法拒绝。
“哦?这……”殷圆圆考虑到若二人单独会面,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不妥,面露难色。
贺凌萧看了一眼吴夜,吴夜立刻明白他的用意,给殷圆圆投去了一道肯定的眼神,并冲她鼓励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殷圆圆支退了家臣,屋里剩下三人:她,贺凌萧还有吴夜。吴夜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才目露深情地对殷圆圆说道
:“你们谈吧,我就在外边。”
殷圆圆微微颔首,吴夜回头看了一眼贺凌萧,转身出门。
“贺公子,究竟是何事?”殷圆圆话音柔软温润,听起来很舒服。
贺凌萧道:“殷小姐,实不相瞒,在下正是‘邪魔公子’!”
殷圆圆一听,大吃一惊,倏地站了起来,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赤,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你……你……”
贺凌萧知道她想说什么,接着说道:“殷小姐,令尊不是我杀的!”
“胡说!明明是你!”殷圆圆明眸擒泪,楚楚动人,“你居然……居然还敢来见我!来……”
贺凌萧及时打断她的呼喊。“殷小姐,若真是我下的手,今日我便不会出现在这,吴夜也不可能让我靠近您一步。您不信我,
难道不信吴夜?究竟是谁亲眼看到我杀了令尊,麻烦您让他出来与我对峙!”
听他这么一说,殷圆圆稍稍平静了一些,但依旧用怨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贺凌萧,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千疮万孔来。“那你说
,我爹是谁杀的?”
贺凌萧摇摇头,道:“那人冒用了我的名号,也想置我于死地。”他态度诚恳,温柔的目光谦逊地望向殷圆圆,让对方无法拒
绝那样的眼神。
嗯?殷圆圆本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看着那张老少无欺的俊美面孔,微微低下头。当听说贺凌萧自己也有性命之忧时,不由
得泛起了同情心,方才的过激情绪也稍微缓了缓。“你今天来这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殷圆圆垂着眼,想起惨遭毒手的父亲
,心中无限悲凉。
“不。”贺凌萧道,“你可知你爹当年为何突然告老还乡?他可曾得罪朝中什么人?”
“我爹一生清廉,不愿结党营私,自然是与不少人有过不合。”殷圆圆慢慢地坐了下来,“当年他辞官隐退,事发突然,我一
个小女子自然不敢多问,爹也从未提起,只是偶尔借酒消愁。这些年我们退居扬州,相安无事,日子也过得平淡踏实,我便不
放在心上。你是说我爹的死与朝廷有关?”
贺凌萧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道:“你可知令尊手中是否有某人的把柄?”
“把柄?”殷圆圆心中一惊,茫然地摇摇头。
“令尊遇难,可有官府的人过来?”
“有的。他们来查了一番,我只当他们为了查出父亲的死因,并不在意。”
“他们是些什么人?”
“是廖叔叔派来的。”因为扬州知府廖举升与殷易南是多年至交,殷圆圆习惯称他为“廖叔叔”。
“找到什么没有?”
殷圆圆摇摇头。“我不清楚,当日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想……”说到这,她又想起父亲的惨状,不禁潸然泪下。
贺凌萧点了点头,道:“令尊死于‘邪魔公子’之手也是他们所说,可是如此?”
“嗯。”
“殷小姐,我料定他们想要的东西还未到手,您要多加小心。另外,你那个廖叔叔绝非善类,您再遇到他可得多多提防,在事
情尚未明朗之前尽量不要让他觉察出异样。若是您想到了什么或者找出了什么,还望知会我一声,我想令尊手上的东西足以让
他含冤昭雪,死而瞑目。”
“那……那我如何找你?”
“告诉吴夜,我自然就会知道。”贺凌萧悠然一笑,超凡脱俗,令人炫目。
第二十七章
一声轻微但却尖锐的鸣啸划过夜空,这对于已经熟睡的扬州城百姓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神经异常敏感的贺凌萧来说却如
轰天震雷。他一个跃身,翻身而起,打开窗户,一眼望去,除了树影摇曳,什么也没有。这声音是梅笑天给他的信号,似乎过
于仓促,以至于贺凌萧还没弄明白啸声的含义。
出了什么事了?
声音是往西南方逝去,贺凌萧顺眼望去,正是那片城西树林,难道梅笑天是让自己去那儿?未来得及多想,穿上夜行衣,提上
棠溪剑,轻轻一点掠窗而出,几个飞身便来到树林外。这里静谧得有些瘆人,除了枯燥的虫鸣声再无他音。贺凌萧顺着树林细
细地找寻了一番,依旧没有发现梅笑天的踪迹。他照着以往约定的方法回了一声鸣啸,久久不见回音,不由得担心起来,猜度
着梅笑天的用意。
夏日的天亮得早,很快天边已经隐隐发白。贺凌萧知道不能再傻等下去,于是飞身赶往梅笑天的暂居地——“游子客栈”的客
房内。虽然他们之间经常往来,但从不在各自的居所碰面,梅笑天知晓贺凌萧的秉性,也不强求,渐渐形成了这种默契。
房内整洁有序,典雅大方,很符合梅笑天的风格。房间的主人似乎走得很匆忙,书桌上尚残留昨夜的墨迹。贺凌萧掀开那沓纸
,一幅水墨画立现在眼前。画上的人物是几笔勾勒出的年轻男子的侧影,此人持剑而立,身形飘逸,青丝及腰,清雅俊朗,宛
若谪仙,眉目如画,却又显得冷若冰霜,如同傲雪寒梅。人物的边上有句题词,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美人虽佳,奈何无
意于卿!——那俊秀有力的字体正是梅笑天的亲笔。
画上的人不是别人,只要是见过贺凌萧的人便可以一眼看出那人是他。
贺凌萧看得心中一窒,微微蹙眉。他原本以为梅笑天一贯轻浮孟浪,没想到竟然对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心思,一时难以接受。他
闭了闭眼,敛去情绪,一股不详的预感在脑海中产生……
他继续在屋中找寻了一番,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一张烧得仅剩一角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半字,隐约能猜出那半个字是“回”字
,合起来便是“回庄”!
回庄?难不成是梅花庄出事了?这梅花庄位于江西,相对于扬州来说正是在西南方!贺凌萧一惊,急忙出门买了一匹快马,迅
速朝着梅花庄奔去。
梅花庄位于三清山脚下,三面环山,一面种满梅树,集天地之秀,纳百川之灵,本是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的地方,却住着一群武
艺高强行踪隐秘的杀手,他们的庄主梅笑天精通奇门遁甲,设置了梅花阵来保护他的地盘,在这里有着天时地利与人和,安全
又惬意。梅花阵同展年风的玄冥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看似简单却杀气重重,一旦落入阵中,只能听天由命。除了梅花庄的人
,几乎无人能够安全通过此阵,这就是当初贺凌萧把姑姑薛惜燕留在这里的原因。
一路疾驰,贺凌萧到梅花庄却晚了一步。
梅花阵已经被破了,残枝败叶满地皆是。天上浓云滚滚,天雷阵阵,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每
走一步,贺凌萧的心便往下一沉。待他走到梅花庄门外,只见各处满目疮痍,门匾被劈裂在地,到处鲜血淋漓。进了大门,尸
首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惨不忍睹。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剑伤,下手狠绝,招招毒辣,脖子上均有一道致命的伤痕,此
谓“一剑封喉”,与“逍遥楼”楼主汪义之死如出一辙。
贺凌萧在院中寻了一圈,四下里没有一个活口,也没有薛惜燕和梅笑天的下落,只在偏院的旮旯里发现一位瑟瑟发抖的白发老
者。他连忙冲了上去,仔细一看,居然是赫赫有名的“西北孤鹰”赵天鹰,十五年前正是他出卖了赫源城,导致各方仇人找上
门,造成了赫家三口惨死天元山。
“什么人干的?!”贺凌萧一把拽开赵天鹰的手,看着那张苍老憔悴神志不清的脸,又气有恨,“说!梅笑天呢?”
赵天鹰除了发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目光呆滞,果真如梅笑天所说的四肢筋脉具断,武功被废,神志恍惚。
知道问他也问不出结果,贺凌萧便冲进了薛惜燕所住的院子,没有姑姑的影子,却见到一蓝衣青年浑身是血地斜躺在门槛上。
“笑天!梅笑天!醒醒啊!”贺凌萧扶起他,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唤其名字“笑天”,以为见面不是连名带
姓便是“梅庄主”。可是对方始终闭着眼满脸煞白。
他摸了摸梅笑天的脉象,非常微弱,经脉已经全被震断,浑身上下满是剑伤,已是命悬一线气若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