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宝图现江湖
扬州城郊外有一片茂密的树林,现在正值秋冬交际,灰灰土土的枝叶毫无生气地随风摇曳,增添了几分肃杀。
飒!飒飒!
一个淡黄色的身影正用绝顶轻功在林中穿梭,冲着树林那端疾奔而去。
“啊!——”一声高亢的尖叫响彻云霄。
淡黄色的身影停了下来,叫声是从他右侧不远处发出的,他稍稍犹豫了片刻,转身冲着那声呼叫而去。
十余步开外,一个粉色的身影背靠这枯木,正手持利剑,哆哆嗦嗦地和一条毒蛇对峙。那张俏丽的脸庞早就没了往日的风采,冷汗不停地沿着耳根滑落,毒蛇“丝丝“作响,眼看就要发起进攻。
“哼哼。”目睹了这一切的年轻男子不由得轻扬嘴角,随手取了一支枝杈,大步走上前,猛地扎向毒蛇的七寸,三尺来长的金环蛇挣扎了两下便一命呜呼。
粉红女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瘫软地坐了下来。
她抬眼看着眼前的书生,感激地抿嘴一笑,只可惜惊吓过度,颤抖的嘴角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年轻男子扔下树枝,拍了拍手,扭身而去。
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
“沿着此路一直朝东,便会出了树林。莫再迷路!”
清亮悦耳的声音格外动听,粉红女子就这么痴痴地看着那背影不断远去。
一阵风从背后袭来,身材修长挺拔的蓝衣男子缓缓地转过身子,笑吟吟地说道:“你的身手怎么越来越慢了,我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
“呵呵,一天之内两回救美,我自己都不曾想过。”书生苦笑,悠悠然地看了一眼天空。
“哦?”蓝衣男子一滞,阴翳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对方,连说话的语气都酸了起来。“看来你过的挺充实的嘛,不知是哪位名门闺秀……”
书生很自然地忽略了那两道目光,淡淡地打断他。“梅庄主千里迢迢邀我来此不会只是为了唠唠家常吧?”
“呵!当然不是。”一直隐居在江西一带的神秘的杀手组织“梅花庄”庄主梅笑天废了很大劲才把始终黏在对方身上的目光移开,“凌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今天你来见我还戴着那么个劳什子,也不觉得烦?”
“烦不烦是我的事,你有话直说。”
梅笑天背过手,恢复了那副悠哉的模样。“事到如今,这势我也帮你造起来了,人也都招齐了,我只想知道,你几时才能把图拿出来让我看看。”
“哼。”贺凌萧冷笑,“梅庄主怎么这么没有耐性!人是来了不少,但缺了一方。”
“谁?”
“朝廷!”
入冬,扬州城密云笼罩,寒风凌烈,眼看着一场大雪就要来临。
“真冷啊!”一个清秀儒雅的年轻人不停地搓着手说道。
他走到窗边,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群,继续说:“年风,你说都过了这么些天了,‘邪魔公子’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不知道。不过,比我们着急的大有人在。”展年风擦着长剑说道。
每当展年风静下来的时候,他便会想起了老街上见到的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庞,那双目若秋水、晶莹剔透的明眸和那迷倒众生的绚烂笑容,随后又会想起清香饭庄那个淡黄色的身影,那技内力绝顶的暗镖。这个人是谁?!他究竟饱含了多少的秘密?
展年风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算阅人无数,居然不认识这么号人物!难道他会和“邪魔公子”有关?
装饰华丽的客房内,一个壮硕挺拔的身影立在窗前,目光深邃。此人正是当今武林第一、以“玉函冰山掌”闻名天下的“千绝门”帮主吴世爻,岁月似乎未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依旧一身霸气,令人敬畏。
一个身影从外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在吴世爻的面前,抱拳道:“帮主!”
“起来吧,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来人乃“千绝门”四堂堂主徐青,只见他毕恭毕敬地起身,低眉顺目地答道:“回帮主,属下无能,未能查明‘邪魔公子’的下落,不过却听到了一个传言——”
“什么?”
“邪魔一出,宝图重现。”徐青偷偷地瞥了一眼帮主,迅速低下头。
吴世爻一顿,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浓云密布的天空,满目凄凉,许久才长叹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今夜的这场暴风雪是无法避免啦!”
相比之下,溪竹楼的天字号上房内热闹得很。
“逍遥楼”的四大分楼楼主众星捧月般地围在掌门人段逍遥的身边,丝毫不在意外头恶劣的天气。
“邪魔一出,宝图重现?”段逍遥蹙着眉头陷入沉思。
“楼主。”他们当中年纪最轻的四楼楼主汪义虚心地问道,“这‘宝图’是何宝?”在他想来,“邪魔公子”一区区江湖中人,并无劫富敛财,又非出身名门将相,哪里会有什么宝,还让众人趋之若鹜?
“是宝藏,据说可抵半片江山。”段逍遥答道。
“啊!”汪义惊呼,其余几个亦是震惊异常,“这,这…… ‘邪魔公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宝藏?”
“这些东西当然不是他的。”段逍遥缓缓道来,“当年成祖拿下半壁江山,建文帝深知大势已去,便暗中转移大量黄金珠宝,隐匿江湖。本想等待时机夺回龙座,只可惜命不由人,成祖治国有方,万世太平,他迟迟等不到机会。如今身殒何处也无人知晓,更别说那些宝藏了。”
“那,和‘邪魔公子’什么关系?”二楼楼主、人称“玉玲珑”的大美人玉飞霜开口问道。
段逍遥笑了笑。“据说这建文帝的后人曾被‘邪魔公子’赫源城所救,随后二人结为生死之交,临死之前这人便将宝图交与赫源城。”
“哼!我看那姓赫的是冲着宝藏与人交好!”汪义一脸鄙夷。
“也不尽然。”段逍遥说,“我虽不认识赫源城,但凭借我师傅靳啸山对他的评价,我相信他不是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况且十五年前,他正是为了保护这宝藏而惨遭不幸,也该说他对先人已是仁至义尽了。”
“楼主,十五年前您也亲眼目睹了……”汪义好奇心不止。
“不,我来晚了一步,等我到了天元山,‘邪魔公子’一家三口都已经归西,而那藏宝图据说已在赫源城临死之前化成了齑粉,秘密也随他带进了坟墓。”
“那如今出现的‘邪魔公子’和藏宝图是真是假?”
段逍遥摇了摇头。“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你们几个听好了,给我盯紧‘千绝门’!”
“是!!”
深夜,溪竹楼,辰字号房内。
“独行判官”赵恒平卧在床榻上,鼾声四起。
突然,只听搜地一声,一支飞镖隔窗飞入,啪地钉在了床沿上。赵恒蹭地从床上跃了起来,七寸判官笔紧握手中。他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外边飘着鹅毛大雪,四周静谧,哪里还有人影。床沿上的飞镖露着阴阴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飞镖飞入的地方仅离枕头一寸来远,若是刚才行凶之人有点闪失,这支飞镖早就落到了赵恒的脑袋上——想到这,他顿时脊梁麻耸,冷汗连连,不觉后怕。
飞镖下方是一张小条,赵恒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蝇头小楷——
欲得宝图,明日子时,城西树林。——邪魔公子
这赵恒人年约三四十岁,乃“西北孤鹰”赵天鹰之子,身材魁梧,剑眉虎目。
二十多年前,赵天鹰凭借绝精妙的“判官绝杀”和一套“三十九路”赵氏拳法名震江湖,为人亦正亦邪,不屑与武林名门结交,却与赫赫有名的“邪魔公子”拜为兄弟。十五年前,也就是在那场轰轰烈烈却又让许多人心存不甘的江湖人称“屠魔之战”之后便销声匿迹,生死未明。
他的儿子赵恒也是那个时候起隐居陕北,鲜有出没。赵恒秉承了父亲的“判官神功”,虽天资稍逊,但那支七寸判官笔在他手上亦是游刃有余,招式毒辣,在武林中也属于中上。他处事低调,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延续了父亲的做法,少与人结交,无朋无友,外界对他也是不甚了解。这次他居然现身在扬州,而且还是奔着“邪魔公子”的名头而来,让很多人诧异。
不过还是有人对他的出现了然于心,这些就是十五年前参与了灭门之事的武林中人。
接到“邪魔公子”的消息,赵恒惴惴不安,他是当年亲眼目睹“邪魔公子”自刎身亡的众人之一,这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可如今这失态越发的诡异,让他乱了分寸。
的确,他来扬州的目的与那个惊天秘密有很大的关系,那张传说中的藏宝地图不是已经在十五年前在赫源城临死之前化为齑粉?
去?
还是不去?
赵恒稍作冷静,拿着小条地想了又想,哼道:“好!就算你是赫老邪投胎转世,我‘独行判官’也不怕,倒让我来见识见识你是何家宵小!”
第八章:明眼惹是非
雪后天晴。
展年风又一次出现在老街上,这些日子他已经来此多次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再次见到那个身影。
诺大的扬州城,想凭一人之力掘地三尺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而且又是那么一个神出鬼没有着高强的易容术的人物,展年风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毕竟这条街离清香饭庄不远,那人在此出现过一次,也有可能再次出现,或者他就住在附近。
功夫不负有心人,待到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展年风刚想空手而归之时,无意间瞥见一缕白色的身影从老街尽头的悦来客栈出来,款款地朝着附近的酒家走去。只见那人步履优雅,风度翩翩,泼墨的青丝随风扬起,宛若谪仙。
绝对是他!展年风心中一喜,迅速地跟了上去。
白衣男子到了酒家二楼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刚点完清粥小菜,一个身着银色缎衫的青年大喇喇地坐到了自己的跟前。
“真巧啊,居然在这儿见到你。”展年风一副风流佳公子的神情,笑呵呵地看着贺凌萧,仿佛二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贺凌萧先是微微一愣,看清了来人之后扬嘴一笑,反客为主,抱拳道:“原来是展少庄主,幸会幸会。”
展年风面部一僵,笑问:“哦?你知道我是谁?”
贺凌萧的笑容更加灿烂,妩媚众生,万物失色。“赫赫有名的‘凌云山庄’少庄主,这扬州城又是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更何况那日有劳少庄主出手相助,帮小弟要回了荷包,这份恩情,小弟没齿难忘。”他故意把“扬州”二字说得特别重,听在展年风的耳里特别地别扭。谁都知道,“凌云山庄”离扬州好几百里,自从展年风结识了刘昀之后,二人视为知己,交情深厚,本想走遍天下的展少庄主便常常出现在扬州城,最后居然索性留住了下来。
这人言可畏啊!展年风暗叹。“那毛贼之事兄台就不必挂在心上了,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贺凌萧。”贺凌萧大大方方地报了姓名,心里依旧在暗暗揣测着展年风的来意。
“啊,贺兄弟,短短几日我们见了两面,可算是缘分。来,今日我请你,咱们把酒言欢,交个朋友!小二……”
“慢!我贺某无功不受禄,怎敢让展少侠破费?展少庄主给个薄面,今日还是让小弟请你,以谢当日滴水之恩。小二,把我刚才要的撤了,来几盘你们这的拿手好菜,再来两壶好酒!”
展年风不再推却。
菜很快就上齐了,二人不痛不痒地说着一些客套话。贺凌萧吃的很少,更多的是展年风自斟自饮,好不无趣。
酒过三巡,贺凌萧起身道:“展少庄主,今日贺某身体稍有不适,先告辞。”
“哦,既然如此,贺兄弟注意休息,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贺凌萧远去的背影,展年风什么胃口都没了。他苦笑,像今天这样舔着脸去结交人的做法对他来说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这算怎么回事!贺凌萧戒备之心特别重,二人打了一晚上太极,他什么也没问出来,反倒活脱脱地成了无赖之徒,白白地噌了别人一顿饭。
不过,细想这贺凌萧一个晚上酒也不怎么沾,菜也不怎么吃,难不成他今晚会有什么动作?展年风想到这,浑身一激灵,起身向外奔去。
展年风来到悦来客栈,他有很强的预感——贺凌萧一定是在这里!今晚究竟会发生什么?展年风飞落在离客栈不远的大树上,死死地盯着那一个个窗口。昨夜的大雪让扬州城披上了银装,展年风这身打扮恰好与树上的残雪化为一体,让人不易觉察。
暮色已深,扬州城静谧萧瑟。
难道自己估计错了?展年风开始动摇——或者贺凌萧根本就没有回到这里,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就在他快要泄气的时候,一个黑影从悦来客栈的窗口飞出,施展轻功,踏雪无痕。
展年风飞身跟上,他的轻功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除非顶尖高手,没几个能发现他的踪迹。而如今,他却碰到了神经敏感得异于常人的贺凌萧——
跟踪了不到百步远,黑影便站住了,持剑而立,缓缓转身,只见那张完美的笑颜。“展少庄主好兴致,不辞辛苦地跟着我,难不成——”那笑容更加的妖媚,“展少庄主看上我了?”
展年风被他这么一说,话都说不出来——他并无龙阳之好,只是看着眼前这么一号隽秀出色、飘逸出尘、似人更似妖,比女人还美上几分却又不失英气的人物,他的耳根也不由得发热,再被对方这么先发制人地一挑逗,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着展年风的窘态,贺凌萧笑出声来。“呵呵,断袖分桃自古遗存,难道展少庄主也有这——癖——好?”他故意把“这癖好”三字拖得特别长,听起来特别刺耳。
展年风很快就缓过劲来,立刻摆出一副豪迈不羁风流倜傥的模样,没有一丝懊恼。“贺兄弟不是身体不适吗?不好好歇着,这大晚上的,小心冻坏了身子。”
“多谢展少庄主关心,这天寒地冻的,若没什么事就请回吧,这万一得了风寒,小弟我可是过意不去。”虽然对方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但贺凌萧并不是诚心和展年风作对,他对展少侠并不反感,连这一声逐客令也是说得温润如玉,礼数周到。
展年风怎会听不出贺凌萧的意思,他扬起嘴角,双目微微眯起。“要是我非要跟着呢?”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音刚落,贺凌萧眉毛一挑,左手一扬,一道凌厉的寒光刷地飞向了展年风的命门。
猝然出击,展年风避之不及,只张开五指在空中一扫,那枚暗器便稳稳地卡入了他的指缝之中。
对方只用了七分力道!展年风心里暗叹,看来对方果真只是“逐客”。他看着指缝间的那枚器,冲着贺凌萧笑笑,说道:“我当是什么礼物,原来只是一枚铜板。贺兄弟太客气了!”